第18章
“難道那些信封裏面不是錢?”
“是錢。”
“但不是賭馬贏的錢?”
“不是我賭馬贏的錢。”艾登拐了個彎, 瞥了瞥副駕駛, 她堅持要坐這個位置而非後排,他倒是無所謂,只要她認為舒适。“我不賭博, 我不喜歡不确定的事。”艾登說。
趙慈行皺起了眉, 她揣摩着問:“信封裏面的錢現在屬于你, 對嗎?”
“嗯。”
“所以別人賭馬贏了錢給你……難道你是放高利貸的?”趙慈行問出口也覺得不太可能。艾登若是放高利貸的, 身邊怎麽着也得有兩個保镖式的人物, 不然做不了這種“生意”, 但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她當下擺擺頭,邊想邊說, “不, 你不是。你也不是莊家,莊家需要合法經營執照, 組建公司, 開出合理的賠率……除非你是地下生意, 還是不對,這不是一個人的活兒……”
艾登駕着車, 這時轉了轉頭,打斷了趙慈行,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一個人?”
“你就是。”趙慈行篤定地說,“你行事風格不像喜歡與人長期合作的,你也不像喜歡被一堆人簇擁着,好讓你呼風喚雨。”她說完去看艾登的側臉, 她看到開車的男人嘴角微微翹了翹。她知道至少這件事她說對了。
說話間,艾登的車開上了平安街。看方向,艾登不是在送趙慈行回學校,而是往東邊去。
趙慈行望着窗外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艾登不答她,而是問她,“這麽快就放棄了?”
“不是還有第二站?等過了第二站我掌握的線索更多了,我再猜。”
“慈行……”
趙慈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屏住了呼吸,但艾登卻沒繼續往下說。她憋着氣,紅着臉,朝男人看去。
艾登正好看過來,他匆匆一瞥,馬上把目光放到前方大路上了。“我叫你名字,也不是罵你。”艾登緩緩說道,“你最好快點習慣,慈行,我想我們會慢慢熟悉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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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慈行不動聲色地呼出了氣,又來回呼吸了幾次,才道,“你有什麽線索嗎,艾登?關于林姣的案子,還有諾亞……”
“這是梁先生同意你跟我走的原因嗎?”
“什麽?”
“他本來看上去很不放心,後來卻沒執意要跟來。”
趙慈行一瞬間有點生氣。“我想去哪不需要曦明的同意,他不是我什麽人。”她快速說道,“我是想從你這裏打探案子的進展,但如果你不方便說,或者不知道,我也不會覺得我浪費了一個下午。……至少我希望如此。”
艾登側了側臉,像是安撫,又像是真心實意。“你不會覺得浪費了一個下午的。”他說着騰出一只手,伸到了趙慈行面前,掌心朝她,無名指上并沒有婚戒,另外那只扶着方向盤的手上同樣沒有。趙慈行很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她不确定那代表什麽,如果她沒記錯,葉蓮娜的兩只手上也沒有。
“我保證。”艾登說,他直視前方,依然沒有收回手去。
趙慈行遲疑了下,拍了下艾登的掌心,他是這個意思對吧,擊掌為盟。
艾登這才滿意地收回手。而且,開始說話。
“梅蘭妮跟法國領事的夫人關系不錯,緣由跟你和葉蓮娜差不多,鐘愛泰勒面包房的甜點。這個法國領事夫人原本不喜歡北平,領事為讨她歡心,也是為了讓她安心待在北平,幾年間給她買了好幾匹馬,因着這幾匹愛馬,領事夫人今年聖誕節都不想回法國了。”
“讓我猜猜,今天中國騎師騎的那匹就是那領事夫人的愛馬之一?”
“沒錯。”艾登贊賞地看了一眼趙慈行,但似乎并不意外她能猜到。
“而你恰好知道這匹馬今天狀态不會差?”
“你已經離答案很近了。”艾登停了車,偏過頭,聲音輕柔,“慈行……”
趙慈行聽他喚道,自然而然轉過臉,正對着他那雙黑眼睛。
“我們到了。”艾登接着說。
趙慈行應了一聲,趕忙去開車門。但艾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要下去。”他陡然聲色俱厲。趙慈行着實有點吓到。
那是一瞬間的反應,艾登很快恢複了平常說話的模樣,“這裏不安全,我們就坐在車裏。”他說完松開了趙慈行,看她不說話,又輕聲問道,“捏疼你了?”
是有點疼,手勁太大。趙慈行心裏點評了一番,面上搖搖頭,“沒事。”她想了想,補充道,“你剛才有點吓人。”
“這就吓到你了?”艾登笑了下,“看來趙小姐沒有遇到過壞人。”
“艾先生是覺得可惜嗎?”趙慈行反唇相譏。
艾登看着她有點生氣的模樣,別開了眼,又轉回來。他指着窗外一幢兩層的破舊洋樓問道,“知道這裏麽?”
趙慈行仔細看向窗外。來時聊天,她沒多想,這時看街景,她知道他們到了哪裏了。艾登沿着平安街一直開,經過了哈德門大街。他們現在離東便門不遠。這裏可能是整個北平最讓警察頭疼的地方。哈德門大街往東直到內城東城牆的區域,正是曦明一直想來寫生但又疑慮安全問題的地兒。
趙慈行自小到大,跑遍了內城外城,就這個地方幾乎沒來過。而這裏,就像傳聞中的那樣,全是洋妓院、廉價酒吧和旅館。因着還是下午,這塊兒的居民可能還沒有開始工作,所以趙慈行目光所及之處,暫時沒有看到太多的洋/妓/女和洋/毒/販。難怪艾登不讓她下車。
“別擔心,我既然帶你來這裏,肯定會保證你的安全。”
趙慈行聽到艾登說。她點了點頭,她相信他。她又問:“我們在這裏做什麽?那幢樓又是什麽?是妓/院還是旅館?”
艾登扯了下嘴角,“都是。我們等着。”
趙慈行自然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麽,艾登的嘴巴又像被封住了一樣。車裏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外面偶有路過的行人、洋車會看他們一眼,但也不接近他們。過了一會兒,有個白俄模樣的年輕男人朝他們的車走過來,趙慈行心裏一陣緊張,但那白俄男人還沒走近,似乎是看清了車裏的人,連忙轉了個方向往別的地方去了。
趙慈行松了口氣,看向艾登,“他認識你?”
“那是個毒販子。”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認識他,但他看着像。”
“他為什麽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認為我有槍。”
“……你有嗎?”
“不重要。他認為我有,我就有。”
趙慈行發現自己沒法讓自己的心跳平穩。艾登說跟他走,他讓她知道他是誰,但這幾個小時下來,她其實更茫然了。
“不僅如此。”趙慈行低聲道,“他不僅認為你有槍,而且認為你不怕開槍。艾登,你究竟是什麽人?”她緊緊盯着他的眼睛,打定主意不得到答案不移開視線。
艾登居然笑了笑,像跟小孩子說話。“慈行,別怕我,好嗎?”
“你是不是想說你不是壞人?”
“我沒有這麽說。”
趙慈行睜大了眼睛,這時,艾登抓了下她的手,很快又松開。“看陽臺。”他說。
趙慈行于是望向那棟破洋樓的陽臺。其中一個房間的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大腹便便的外國人。那人不僅看着胖,而且又高又壯。他穿着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一粒扣都沒系,敞着肚皮。他的褲子有點像軍裝褲。他是個光頭,整個人看上去兇神惡煞。
“那是誰?”趙慈行極小聲地問。
“壞人。”艾登答的幹脆。
趙慈行白了艾登一眼。
兩人繼續看着陽臺,光頭惡煞在陽臺上伸了個懶腰,往下探望。他這時好像看到了他們的車。接下來,他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就進去房間了。可能他也覺得天太冷了。
趙慈行的心跳仍然飛快,她正經問艾登,“我們要不要趕緊走?他看到我們了。”
艾登說:“我們走吧。”
趙慈行越來越糊塗。“你帶我來這,就是看個壞人,還讓壞人看到我們在看他?”
艾登已經發動了車子,他一邊調頭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壞人叫馬爾科-莫裏森,英國人。馬爾科以前是皇家海軍的,在船上差點打死一個人,蹲了幾年監獄,來了中國。他現在是這裏最大的毒販,城裏所有的海/洛/因都是從他手裏出來的。”
“這樣一個壞蛋就這麽光明正大地進進出出,曹署長不管嗎?”趙慈行大驚失色,也有些憤慨。
艾登把車開上了正路。“管啊。”他接道,“馬爾科昨天剛被放出來。這次關了三個月吧,他每次都有法子出來。曹元榮也沒什麽辦法,又不能直接斃了。而且……”
“而且什麽?”趙慈行有些心急。
“而且馬爾科背後的貨源應該是日本人。”艾登皺了下眉,“這不是曹元榮能管得了的。”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這就是我幹的事。”艾登陳述着,“我買消息,賣消息。我是個中間人,慈行。”
趙慈行沉默了一會兒,想通了來龍去脈。“你把有價值的消息賣給賭馬的人,他們賭馬贏了錢你抽成。”
“嗯。”
“他們怎麽知道你不是騙子?”
“他們一開始的确不知道,但信譽是累積的。”艾登自信地說,“我不是騙子,我是個生意人。”
趙慈行嘀咕道,“曹署長知道嗎?”
艾登頓了下,他們正路過一個警亭。“我想他可能誤會了一件事。”
“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8 22:48:48~2020-01-19 23:04: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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