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君者,物極其用。
秀水當值的日子,不似京城這麽的繁忙。在這裏,秦般已經是最大的官了,如果沒有什麽大事的話,他的日子簡直可以稱的上是無聊。梅花落得都差不多了,可秦般還是愛在樹下讀書作畫。
“少爺,曹家三少的書信又來了。”秦財拿着剛拿到手的信件交給秦般。要說起來,這個曹少爺還真是把他們家少爺當成了摯友的。之前還在想着,離了京城也許少爺會和這些人關系生疏了,但這曹少爺的書信來的比家書還勤快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秦般原本扶着書的手停頓了一下,無奈地将手中的書放下接過了秦財手中的書信。
曹琪不論京城發生了什麽事都和他說。之前自己離京時他就說過,會把京城發生的事都告訴秦般,以免以後秦般回京了兩眼摸黑。當官不比讀書,只有你掌握了從政到人的所有利害才能真正做到猶魚得水。
可以說曹琪做的這一切都是好意,但是秦般還是沒忍住在上一封回信中嚴肅勸誡曹琪:吾等,讀書人也,君子也。切不可學那市井婦人,只重口舌。
簡單翻譯就是,別什麽雞毛蒜皮的八卦事情都往他這邊寄,他們适合讀書人,君子,再怎麽也不能像現在曹琪這樣熱衷于八卦啊。這絕對不是秦般不只感恩,曹琪的信平均能七八天一封的,上面大到陛下又罷免了誰誰誰,小到秦般家左邊那戶人家生了窩小狗,簡直是事無巨細。你說,有誰像曹琪這般無聊的?有次劉安無意中看到了曹琪寄的一封信,都沒能控制住自己笑出了聲。
本來以為之前寄給曹琪信了之後,曹琪會有所收斂,沒想到這還沒到二十天呢,信就來了,這二十天是算着他之前給曹琪寄過去信和曹琪寄過來信路上的時間的。所以說,這根本就沒有改多少啊……
“嗯?”本來還微微倚靠着身子坐着的秦般,在看到信後,眉頭一皺,随後将身子擺正了,目光嚴肅。
信中洋洋灑灑的還是曹琪那沒有一丁點文采可言的廢話,但是秦般從中挑選出了,他認為有用的信息。曹琪在書信中言:太子身邊的伴讀齊家三公子,前些日子因為其父貪污受賄受了苦難。太子苦苦哀求,說齊三全不知情,望陛下看在他是自己的伴讀的份上免了他的罪。可聞太子言,陛下非但沒聽,還讓齊三給闖了禍的小皇子頂了罪,說是說饒恕他,可齊三莫名背上了一個逼迫青樓女子無果,女子自缢的污名,覺得不堪受辱,服毒自盡。
從來都說伴君者如伴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秦般不禁想到了自己被放到秀水的事,于那個齊三比起來,可謂是大榮信了。因為當初和太子關系走的近,所以秦般對齊三也是熟悉的,這個人,為人端正,剛強不阿,早先他們幾人打趣時說,若太子為天,秦般就為山,而齊三是竹。太子天,包容萬物,且高高在上。秦般內有韻意,俊美多變。而齊三,本來他們想說他是松,高風亮節,但又覺得這個人過于倔強,寧折不屈,就選了竹。由此可見,為何明明有活下去的機會,但是他卻選擇了服毒。
用你時,覺得你才華萬千處處都好,無用時,庸才一個,合該被拿來挽救他陛下覺得有用的人。
齊三的父親乃當朝大員,在這個朝堂,許多的關系都是錯綜複雜的。齊三之所以能被選為太子伴讀,除了本身的太子聰穎以外,還有拉攏其父及家族勢力令他們忠心太子,忠心陛下的這個意思。而如今,齊三的父親倒了,齊三自己又還沒能展現出,讓陛下覺得非他不可的才能,所以,自然而然的,陛下就不會想要去保他。明明一切都是這麽的理所當然,你能知道能理解的事情,聽着看着,卻總是讓人覺得這麽心寒。
信中曹琪還說了太子因為齊三的事情和陛下大吵了一架,甚至直面指責陛下先是放你再是間接害死齊三,說了許多大不道的話使得龍顏甚怒。陛下覺得太子不思進去,整日只知道什麽平常人家的友誼之類的小節,罰太子禁閉了一個月,手抄君策十次。
秦般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麽好,細細将信收置好了以後,覺得不知道怎麽該怎麽回曹琪,最後只落筆:望君安好,勸解太子,替吾于齊三上柱香。
故人逝,秦般自然是悲傷的。輕嘆之間,心中思緒萬千,不知如何表達。
“大人,大人,府外有人擊鼓鳴冤。”秦般住在知州府邸,前邊便是公堂,平日裏無事便在府中該幹什麽幹什麽,有事了,也方便處理。不過這要說來,還是他上任以來,第一次遇到擊鼓鳴冤的事情。
正大光明的牌匾高高挂于頭頂,秦般身穿官服,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威嚴之感。原本天生含笑的雙眼,此時神采奕奕,雙唇緊合,白皙如玉的手按在驚堂木上顯得骨節分明的。
“堂下何人?所報何事?”秦般往常吐字都顯得不緊不慢,輕緩有度,就算是調笑說些讓人詫異的話語,也是如口呵蘭香,悠然繞耳的。可如今,驚堂木一拍,所吐出的是有力的話語,字字清晰,如同鼓點,一下一下,震的人心頭一顫。
如同堂下之人,惶恐間見到了秦般的容貌,然後立馬下意識低下了頭,臣服于這新知州的官威之中:“禀,禀大人,小的劉二,前些天我家婆娘出門買菜,因為稍有幾分姿色,竟被,被那王家的公子哥硬搶了去,侮辱不成還還其性命。小人鬥膽求知州大人還小人婆娘一個公道!”
劉二家的媳婦算是這一片兒有些小名氣的好姿色了,平常他們自己做做小生意,過過日子。那姓王的公子哥就喜歡來騷擾他媳婦,動手動腳的,但因為劉二好歹是個男人,也沒太過份。不管怎麽說,雖然心中郁結,可王家公子他們得罪不起,平時媳婦要出個門什麽的,他都會跟随左右,還有人嘲笑他看媳婦跟看銀子似的。這能不看緊點嗎!就一天,劉二因為不适沒能陪着媳婦去買菜,正巧還讓他媳婦遇上了那個王家公子,那沒臉沒皮的人,居然直接動手搶人,等劉二趕到的時候,往日恩愛的妻子已經身體冰冷,胸口處插着一支簪子。劉二對媳婦好,衆所周知,這跟簪子,就是劉二攢了大半年,給媳婦打的。那時候他媳婦喜歡極了,口中責備劉二不會節儉,浪費這錢,但是簪子卻天天都帶。
劉二抱着妻子的屍體,覺得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了,若是可以,怕他也跟着去了。将妻子安葬,這期間,他不是一次想去報官,想直接找王家公子拼命。可周圍的人一直攔着他,說什麽,王家家大業大,報官鐵定沒用,周圍平時又都是仆人的,怕劉二去了,還沒傷到他王家公子分毫,自己就送了性命。
王家公子在劉二媳婦死後,非但沒覺得愧疚害怕,還一個勁的和人說:“那婆娘,看着個騷樣,沒想到底子裏還真是個貞節烈女了。都沒享受到就他媽死在了宅子裏,也是晦氣,上屍體上的都沒感覺。”劉二聽了這話,直接氣的提着刀沖到了王家,如果一個男人,他連自己的妻子被這般都可以默不作聲的話,不如死了算了。在被打的半死扔到街上以後,劉二被關系較好的鄰居撿了回去,後來,抱着就算不行,也要試一試的想法,在傷還沒好的情況下,擊響了知州府前的大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秦般皺着眉,看着公堂底下跪着的男人,心裏不是滋味。驚堂木一拍,他傳話下去,壓王家公子上堂。
劉二原本就沒抱有太大的希望,之前這樣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但是前知州大人于這些大戶人家依依相惜,沒反定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人一個污蔑罪就好了,怎還能期望?可現在,現在這知州大人,願意聽他說話,甚至還叫人,去押解了王家的公子。原本就不算挺直的脊梁一下子直了起來,這個時候的劉二,似乎被一根木頭撐住了,給予了力量,而這根木頭,就是秦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