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忍足回東京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唐突。雖然跡部說了好,但之後就沒再提過,所以他的“好”是好我知道了,好我答應你,好謝謝不用,到底哪個意思?

他确實沒想過跡部的意思是好,我回來。

跡部又是三個月沒跟他聯系,忍足都快再飛一趟倫敦跑去逮人了,跡部就突然給他打電話,叫他去機場接人。

忍足去了,發現跡部帶了十幾個大箱子,正頤使氣指着搬上貨車。

他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跡部見他呆愣着,眉毛一豎。“還不過來幫忙?”

忍足趕快過去,把他的手提箱和球包放進自己車裏,合上行李廂的時候忽然就恍惚,這一幕多麽似曾相識啊。

十年前他把跡部送走的時候也問過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卻只是為了讓跡部斷念——那時他多麽年輕,跡部也多麽年輕,他飛回來,只是為了找他。未來一片茫茫,不知往何處去,他們輕易地就交付了自己,卻沒有力量守護對方……如果當時他堅決要留,跡部會留下來嗎?他們會經歷這一切嗎?可以想見的是會更辛苦,但說不定也會更幸福吧。

只可惜人生并無法重複。連假設都毫無意義。他最終還是做了醫生,在手術臺和病房間穿梭,只有周末才有空去打球,重溫一下當年手感。跡部最終還是走向金融世界,靠自己打拼出新的天地,當年的冰之貴公子、冰帝之王除了一起成長起來的同學朋友還有多少人記得?

或許成長就是這樣,你以為濃墨重彩的青春不過是人生早期的綻放,光芒照射過,留下影子延綿,但漫長生活永遠更真實,日日進步太難,心懷希望地走向未來已是命運寬待的善意。

忍足房子還沒買,只好讓跡部先去他租的地方,不太夠大,一半箱子放不進來。跡部抱着手臂站在一地狼藉裏一臉不爽:“叫本大爺回來結果你根本什麽都沒準備啊?”

“我也沒想到你真的回來啊?”忍足答道。“再說這麽大的事你之前連個電話都沒打。”

“啧,本大爺就知道靠你是靠不住的。”跡部說,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講的德語,忍足聽不懂。

他收了電話說:“手冢回來了,我晚上約了他吃飯。”

忍足愣了愣。反應了過來。“等一下,你為什麽跟他講話要用德語?還有,你剛回來就約他?”

“用日語你不就聽到了嗎?會吃醋的吧?”

“用德語我聽不懂更吃醋好不好?”忍足提高了聲音。“而且你去吃飯就扔這麽多箱子給我收拾?喂,跡部!”

跡部已經拍拍手潇灑走了。忍足暗罵了一聲,開始打電話找房産中介。

跡部回來一個月,幾乎沒在家裏吃過一頓,把以前朋友約了個遍,宣告本大爺回來了,忍足完全沒話說。反正這跟他預想的同居生活不大一樣。

他很快在醫院旁邊買了一套頂層公寓,跡部拍的板,看中位置方便,采光好,裝修設計都很漂亮,雖然比預算要高不少,但忍足想想反正大少爺都回來了還怕掙不回房貸嗎?就買了。

一個月之後跡部終于該見的人都見得差不多了,坐下來跟忍足一起吃了頓飯,他請的,在多年前他倆告別的那間餐廳。

忍足心情複雜。他這麽多年都沒再進過這家店,而跡部顯然是故意的。

食物本身精致複雜但不值一提。跡部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就襯得忍足的心情複雜更格格不入了。

“所以,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忍足問。終于吃完了讓他食不下咽的餐點。

“本大爺回來之前跟我爸談過。”跡部說,用餐巾擦了擦嘴。

忍足坐直了身體。

“确切說,是又吵了一架。”跡部說。

“可以想象。”忍足嘆氣。

“但是怎麽說,好像忽然能理解他一點了。他也有他無論如何都要守護的東西,就是跡部家。”跡部說。“至少這點我們是一致的。所以我們簽了協議。他現在重點在海外發展,本土董事會內讧厲害,他需要有人牽制。我答應他十年時間把本地集團業務這塊抓在手裏。”

“所以還是要繼承嗎?”忍足問。

“屬于本大爺的東西,沒人可以奪走。”跡部說。

“總覺得會很累……”

“嘛,辛苦也是正常的。”跡部答道。“但是既然要做王,怎麽可能不付出代價。”

“那麽,婚約的事?”忍足問。

“至少這十年他不會用這事來煩我。”跡部回答。“至于十年後,本大爺都有實權了就更沒必要聽他的了。”

他頓了頓。“但主要是在東京不用經常見到他真是太爽了。”

忍足笑了起來。

跡部也微笑起來。“吶,侑士,你準備好了嗎?”

忍足看向他,看向跡部的藍眼睛,溫柔地、專注地只映着自己的影像。經過多少年,他都會為這樣的視線而戰栗,血液沸騰,以至于萬死不辭。

無論這個問題指向何意,都是會有他、會有跡部的未來。而他為這個問題已準備了十年。

“當然。”他說,拾起跡部放在桌上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

那一年的聖誕假期跡部跟着忍足回了趟大阪,在平安夜見到了他一大家人。跡部難得收斂了脾氣,禮數周到謙和到忍足不敢相信。但想來也沒什麽不可能,跡部接受的教育,他家那些規矩只怕更多。

趁爸爸和跡部在規規矩矩地談話,忍足把媽媽拉到了一邊,問她怎麽樣,我男朋友還可以吧?

媽媽長籲短嘆了半天。

忍足問怎麽啦?

媽媽瞪他。我要是年輕三十歲我會去追他。你太賺了好嗎?長得這麽好,又能幹又有錢,性格看起來也很不錯,你怎麽找到的?果然當初送你去貴族學校是對的。

忍足就笑。你怎麽說話跟一心想嫁女求榮的家長似的,什麽意思啊你兒子我不好嗎?

媽媽說就你這德行,你抓不抓得住人家啊,媽媽好擔心啊。

忍足伸手給她看手上的戒指。跡部手上也有相同的一個。

媽媽嘆氣。知道啦知道啦,剛見到就看到了,你姐還問我你倆是不是偷偷結婚了。真結了啊?

忍足搖頭。那還不至于。但是這種事遲早吧。

媽媽拽他。你要主動一點啊!不能什麽都等着人家。

忍足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關心我私生活了?

媽媽說那見到人了感覺不一樣啊!我兒子對象這麽帥,我高興啊。

那邊跡部談完了,走了出來,向他點頭示意,對媽媽客氣鞠躬微笑,媽媽居然臉紅了。忍足在心裏大嘆了口氣,想小景你真是夠了啊。

之後他們又一起去了鄉下的祖宅,忍足要搬一些東西去新家,跡部陪他一起收拾,收着收着就翻到以前的回憶,忍足來了興致,就一件件翻給他看。

“這個是我初戀啊。”忍足拿起那個泛黃的粉紅蝴蝶結,還有進校時拍的照片,他辨認了半天,把雅美指給跡部看。“怎麽樣,很可愛吧?”

跡部琢磨了一會兒,指着當時不知道為什麽穿着小裙子笑得一臉傻兮兮的忍足說:“這個比較可愛。”

忍足白了他一眼。

有很多的情書,在情書之外還有很多禮物。忍足感慨:“我還真是從小就很受歡迎。”

跡部被挑釁到。“本大爺收得更多,都被我扔了而已。”

“重要的心意要收藏起來啊。”忍足說,不以為意,撿起一個兒童球拍。“這個是我二年級的時候跟好朋友學打網球,後來在小六打比賽又遇上他,打輸了呀,他哭了一場,後來還打不打都不知道了。我還蠻後悔的,早知道當時放水就好了。”

“放水的話更不公平吧?不過你小二才開始打?本大爺可是三歲就開始了。”

“嗨嗨~所以你打得好啊。不過我是天才嘛。”忍足笑。跡部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啊,這個,同一個宿舍的男生送給我的。”忍足翻開課本,拿起那封變得脆弱的情書。“大概算我第一封收到的情書?”

跡部拿起來讀了一遍。“寫得很好啊。”他有點吃驚。“‘我不會忘記你,也請你不要忘記我。我會等你。’你後來有回嗎?”

“當時沒回,但我後來有遇見過他,高中時候吧,染了銀色的頭發,變得非常帥氣了,有點像白石,我還特意去跟他打招呼,但好像沒認出我來——也可能認出來了但不想跟我說話吧。”

“啊……所以第一封情書居然是男生嗎?”

“啧,好像确實是這樣啊,結果搞得我現在喜歡你。”

“人生都是有預兆的。”跡部笑。他興趣挺大的,還在忍足的箱子裏翻了半天,聽忍足講每一樣禮物的來歷。

“就到小學結束就沒了嗎?”他問。

“上中學就去東京了。然後第一天遇上了你。”忍足答道。“之後的就沒有存了。”

“為什麽?”

“明知故問吧?”忍足說,拉下他的脖子,用手指撫摸他的嘴唇。“什麽樣的回憶能比得上真正的你?”

跡部笑起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幾分鐘後,當他們倆又纏在一起,跡部的衣服都脫了一半,忍足也開始喘息的時候,跡部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跡部伸手想接,忍足用腿勾他,他就忘了,可電話持續不斷地響,忍足也只好嘆氣,跡部暗罵了一聲,拿過來一看,立刻嚴肅起來,起身到一旁去接電話。

“聖誕節哎。”忍足在旁邊哀嘆,躺在地板上用光腳在跡部背上滑來滑去。“哪個不長眼的我真想揍他。”

“我爸,想跟你說話。”跡部把電話遞給他,神色有點古怪。

忍足立刻閉嘴,攏攏自己的衣服,坐直了,正襟危坐接過電話。跡部父親先是說了一通日本天氣冷啊,又說倫敦搞了新的夜景很好看,然後說忍足君今年回家過年嗎,然後說景吾跟你一起嗎,中間夾雜着對自己今年業績的自吹自擂和對兒子叛逆的不滿,最後毫無預兆地挂了電話。

忍足聽到盲音,看着電話上的通話時長皺了皺眉。

“他問你今年新年要不要回家。”他說,一句話總結,把手機扔還給跡部。

“啊?他自己跟我說不行嗎?”

“他怕又跟你吵起來吧。”忍足湊上前,抓住跡部的衣服把他拉倒在地。

“啧,老頭子老了之後就各種奇怪。”跡部說,把手又重新伸進他衣服裏。

“我随便你。反正我家人也見過了。新年不在這裏過也沒關系。”忍足答。

跡部想了想。“你陪我的話,本大爺就回去。”

忍足嘆氣。“求你別在我在的時候跟他吵起來就行。”

跡部哼了一聲,看起來完全沒有和解餘地。他低下頭,親吻忍足的下巴和喉結,繼續他們剛才沒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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