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卡普拉格6
6.
賀崇秋點着頭笑了笑。
“我很害怕的！然然要保護我，去和主任說說，咱們一組吧。”
文越然忍俊不禁，然而賀崇秋還在搖他的手臂。
“別鬧啦。”
且不論兩人各是什麽心思，第二天的團建，咨詢所還是順從心意地将賀崇秋和文越然分在一個小組，誰叫那兩人就像連體嬰一樣，周身氣場契合得直叫人退散。
為了整個心理咨詢所看着像一個和諧整體，龐主任主動掏錢給醫生護士們置辦了一身熒光藍的外套和長褲，文越然和賀崇秋也不例外。那套衣服實在太顯眼了，兩人勉強用過硬的顏值撐了下來，一群熒光藍的醫生護士列隊坐公交去森林公園，活脫脫像一群上山的藍精靈。
龐主任一手拿了一條厚厚的麻繩，一手拿了些彩色紙板，他身邊跟着鄭從睿醫生和前臺的寧悉男護士，兩人也捧着大袋子的游戲用具與獎品，而文越然等人提着飲料和尚未處理的蔬菜烤肉，徑直去了森林公園的斜坡上。
咨詢所的人到的早，此時，森林公園裏只有少許晨練的老人家。他們一群年輕人熱熱鬧鬧圍在一起也不顯得引人矚目，文越然和賀崇秋一起将烤架搭好，龐主任則是招手叫來幾名醫生護士，示意他們拼好折疊小桌子、小椅子，而他自己舉着一個小喇叭，朝大家呼籲道。
“來來來，我們先分成兩個大組，玩點小游戲熱熱身。我現在報到名字的醫生護士們，站到左邊來，剩下的就站在右邊。”
一群“藍精靈”聽着指示胡亂移動，文越然和賀崇秋一同被分到了第一組，組裏差不多十幾名同事，兩人站在人群裏，握着手，相視一笑。
“現在，擺在每個組面前的盒子，是我上個星期給大家訂做的一副拼圖，成圖是大家的合照，我已經把拼圖順序打散了，下面我們熱身的第一個游戲就是小組拼圖作業，第一個完成的小組，等會兒可以全員每人先吃一個大雞腿！——”
龐主任激動得軟肉抖了抖，他手向下一揮，兩個小組難得燃起了好勝心，朝着拼圖一湧而上。文越然二人所在的隊伍也一樣，雖然大家彼此不太熟稔，但此時都朝着隊伍其他人散發善意，為了更好的合作，他們也不怕耽誤時間，簡略地介紹了下彼此姓名，并一致推選了鄭從睿醫生做組長。
文越然和賀崇秋被分過去找邊角處的拼圖，兩人找的很細致，很快就拼出了左上角的大樓和雲朵，見此，文越然手上動作加快，有些感慨道。
“這讓我想起來以前小時候拼的七巧板……”
賀崇秋将手中一枚拼圖遞給文越然，腦海中像是浮現了舉着七巧板冷着臉的小文越然，他笑了笑。“有時候做些童趣的活動也好，不必思考太複雜的事情，只要耐心些，細心些，也不用特別聰明，就能好好的放松一下。”
文越然笑了笑，将手中的拼圖拼進整幅圖中。
“嘿，文醫生，賀先生，這次可不是小朋友玩的普通七巧板游戲——我們組的雞腿可是全靠你們了，快，加快速度——”蹲在拼圖旁邊的鄭從睿聞言一笑，催促道。
整個隊伍像是打了雞血，快速地拼起來。彼此之間遞着拼圖，互相聽取意見，一開始衆人還有些羞赧，但越到後面，整個組內越來越默契，領先了隔壁隊伍十分鐘拼完了整幅拼圖。
文越然端詳着拼圖，突然眼睛一亮，他指了指圖上自己的身邊。“主任真是有心，還把你p上了。”
沒想到拼拼圖花了不少時間，怕趕不上午飯時間，龐主任縮減了原有計劃，只準備再玩兩個小游戲。他将拔河的用具發給兩方，衆人抓緊粗糙的麻繩，拔得臉紅發汗，虎口生疼，最終兩組成績平分秋色，而組裏的成員此時也混得有些親近了。
“來，咱們最後玩兒個有意思的。”龐主任摸了摸下巴。“你們每個組派前面活動最有默契的兩個人，來一個小小的猜人游戲，猜完了我們就燒烤，好不好？”
“怎麽個猜法呀？”鄭從睿看了看自己的組員，“主任，您可得說清楚些，不然我就派出我們組裏的模範夫夫啦！”
龐主任笑得腹黑。“游戲規則提前說了就沒新意了，鄭醫生，你要是對文醫生他們有信心，就只管派出來。”
兩組糾結了會兒，還是各派出了己方王牌，除了文越然和賀崇秋，另一對是王醫生和他的助理護士，龐主任示意衆人将賀崇秋和王醫生帶遠些，又從兩方的隊伍裏選出五名與文越然身高相仿的青年，他用紙板擋住六名男青年的胸腹部，又給他們都戴上黑色的頭套，六名青年的手從紙板孔洞處伸出來，怕賀崇秋猜出來，龐主任還給六人戴上了手套。
鄭從睿看得只捂臉。“主任，你也太陰險了吧？文醫生，你要叫你家那位加油啊，不過你們在一起那麽久了，肯定會有特殊的辨認方法吧？……”
安排好文越然和助理護士的猜人現場，龐主任招手叫回賀崇秋和王醫生，兩人被推至遮面的六人前，比起王醫生那邊的笑料百出，賀崇秋略帶迷茫地看了眼面前看不出身形的六人，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緊張。
六人都将帶着手套的手伸了出來，賀崇秋有些遲疑地挨着握過去，那些手沒有抵抗也沒有反應，賀崇秋只能感覺到手套的質感，他有些焦躁，又不願暴露自己的無措，雖然賀崇秋心裏非常清楚，這只是個游戲，猜錯了也不會怎麽樣，但是他依舊不願意服輸地反複握着不同人的手，在賀崇秋的眼裏，那些面具漸漸虛化，他仿佛握住地都是無臉人的手，而他所愛的人，也不知所蹤。
他們都是一個人嗎？
每一個都好像然然……
“哈哈哈——賀先生也猜不出來嘛，我就知道，最後會沒有勝負。”
“知道誰是文醫生，又不能透露的感覺真不好！！”
“不過看着他們猜錯又很尴尬的樣子，意外有些有趣呀！哈哈——”
很快，選擇了人選的王醫生慘遭失敗，他也沒負氣，反而豁達地大笑，而他關系很好的助理護士倒是主動來調侃他。
“我剛剛戴着頭套，看你一副瞎找，真是逗死啦！”
隔壁歡樂的氣氛并沒有讓賀崇秋松口氣。
冷靜，必須要認出來。
賀崇秋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那麽執着，明明只是游戲，可卻仿佛在無意裏暴露他的秘密，也許輸了也沒關系，文越然不會怪他，周圍人也并不糾結。可是……他卻非常在意，越是掩飾，越是在意，他不願意有一點可能性讓文越然發現自己的異狀，他勉力冷靜下來，反反複複試探着。
“賀先生真的超級認真啊，他和文醫生那麽有默契，主任，你的‘陰謀’要敗退了吧，哈哈——”
隔着頭套，文越然無聲張着嘴，看着眼底慌亂的賀崇秋，他幾次都想出聲，卻忍了下來，咬得口腔壁生疼。他想知道很多事，想知道賀崇秋的妄想症的緣由，想知道賀崇秋病情糟糕的程度，想悄悄治愈他，想鼓勵賀崇秋大膽地在人群裏與自己相處，想讓賀崇秋知道，即使認不出來自己，即使他對陌生人産生錯覺，只要自己能認出來他……只要自己可以在他犯錯時，率先找出來他，他們也能很好地繼續下去。
可是看着逞強的賀崇秋，文越然卻覺得自己這番故意引他來團建的行為，似乎做錯了，那些對于賀崇秋來說充滿了未知和模糊的人，除了增加賀崇秋的恐慌感，增加他的無措，讓他在衆人面前難堪，還能如何呢？！
這明明是對兩人都有特殊意義的一天，賀崇秋也只是想兩人獨處罷了，剛剛做游戲活動，賀崇秋也緊緊跟在他的身邊，其他同事也許會笑兩人黏黏糊糊，可只有文越然清楚明白，若是自己藏于人群之中，賀崇秋回頭還能辨認出自己嗎……他知道自己深愛“文越然”，可他如果找不出那個“文越然”了呢？
文越然看到賀崇秋再一次伸手握住了自己戴手套的手，周圍人議論紛紛，而文越然耳邊卻一陣嗡鳴，他紅着眼睛，在賀崇秋準備松手時，小拇指偷偷地撓了撓他的手心。
賀崇秋一時間竟然呆住，他心跳得飛快，最終孤注一擲般做出了選擇。
周圍醫生幫着文越然取下頭套，賀崇秋無言地看着面前眼睛泛着紅血絲的文越然，手一僵。
“哇！厲害，不愧是默契夫夫啊，藏得這麽嚴實，還能猜出來，不過文醫生，你也太誇張了吧，被猜出來竟然哭了嗎？眼睛都紅啦！”
“走走，吃烤肉去，累死了，主任，我們組的雞翅快先上烤架！”
大家倒沒有繼續關注文越然和賀崇秋，反而奔向燒烤材料附近，落在後面的賀崇秋平靜地把文越然頭上的紙屑摘下來，又取下對方的手套，他深深看了一眼文越然，欲言又止。
他比誰都要了解文越然，要是以往，文越然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游戲故意作弊？又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哭……
看着賀崇秋浸滿驚疑不定的雙眼，文越然張了張嘴，在對方想松開手時，緊緊握住對方。
突然改變計劃的文越然……行徑異常的文越然……突然說些奇怪話的文越然……即使上次碰上陌生人與自己行為暧昧，也什麽都沒提的文越然……
賀崇秋低着頭，澀聲道。
“……然然，你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