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卡普拉格19
19.
同學會那次,其實,并不是文越然第一次認識林睿的時候。
早在大學時期,得到賀崇秋輔導的文越然選擇了輔修心理學,開始了連續兩年的輔修時光,也經由此認識了心理學專業的學長林睿。當時林睿選了其中一名輔修老師作為畢業論文指導老師,自己也成為了該老師的助教,幫着改改作業,講些無關緊要的小課。
那時候的林睿還沒有如今那般氣場全開,還是個會緊張、會笑、會和同齡人探讨的學生,整個輔修班給他印象最深的便是文越然,對方的冷靜、聰慧都讓他欣賞不已,在一次課後,林睿主動将自己的課程資料複印了一份借給文越然,這才輕輕敲開這位淡漠學弟的世界。
“咦,你是經濟專業的啊?我有個表哥也是經濟學院的,是學金融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們可真有緣,如果資料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在此後的相處中,“越冷淡的人,當你破開他外殼的冰霜,将會接觸到比常人更為溫暖而軟弱的內裏”,這個道理令林睿愈發深以為然。他想,自己和文越然在古時候應該算是莫逆之交,是比多少狐朋狗友都要來得珍貴的情誼,是彼此信得過的夥伴。甚至文越然選擇工作前都會主動來詢問林睿的意見,他們互相扶助,卻并不互相嫉妒,林睿知道文越然和賀崇秋的關系,有時候還會疏導一下文越然固執的思路。
文越然狀态陡轉急下是在三年前,他臉色蒼白地來尋求幫助,他說賀崇秋最近有些不對勁,那時候林睿以為是兩人之間的小毛病,并沒有放在心上。
“你很愛他,也該相信他對不對?我感覺賀崇秋也不是個花心的人,是誤會吧……”
可文越然是個實幹派,寧願将千言萬語憋在心裏,用“相信”的信念安慰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賀崇秋,也不肯問上一句,兩人各自身懷執念,鼓着那股勁兒,令事情難以回轉。
文越然這種沉默整整持續了一年,待到林睿發現時,賀崇秋已然在慢慢好轉,而文越然卻開始夜不能寐,他有時候會想事情想一整夜,直到自己心跳不齊,腦海疼痛,他有時候想擁抱床邊的賀崇秋,卻又疑神疑鬼地将愛與紀念寄托在五年前那個笑容溫柔,給他小聲講題的賀崇秋身上,自己變得越來越神經質,絲毫不比賀崇秋的痛苦少。
當局者迷,林睿幫着文越然治愈了賀崇秋,然而一開始承受一切的文越然卻不能自始至終地撐下去,那時候的文越然對周圍一切都充滿着不信任,林睿幾次查看文越然的情況,才斷定他身陷卡普拉格妄想症的痛苦之中。
賀崇秋好起來了,可文越然的愛卻停留在了五年前。
“求求你,林哥,幫幫我……”
一個不該選擇獨自承受,一個不該悶不吭聲,那一年,兩人真正溝通的話少得可憐,那次賀崇秋開口說得最多的話,竟然是希望回到一開始。
“無論是以什麽方式,我想重新告訴他,我不吝于表達自己的軟弱,如果他喜歡我五年前的我,我願意等他,一點一點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他現在信不過我沒關系,總有一天,他能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其實一直是愛他的……林哥,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要等下去,有耐心……他會重新回來,可有時候又會覺得等不及,我好想直接告訴他,我真的是賀崇秋,是他的戀人,而不是他臆想中的陌生人!……我從來沒有那麽後悔,為什麽當初選擇瞞着然然,為什麽不告訴他我自己的病已經控制不了,一點也不肯示弱……可我也知道,我不能慌,已經做錯過一次,不能再錯下去,我可以等……畢竟……只要是他願意的,我終究能拼盡全力……實現他的願望……”
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文越然的痛苦影響到了,還是被賀崇秋的話說動了,林睿強制性對文越然進行了心理治療,但一切不過是表面的平靜,将過去重新埋于深潭之下,而不是将兩人的問題徹底拔除。
做了那個決定後,這一年以來,強制治療後的文越然再也沒有聯系過他,甚至換了手機號,偶然見了他也是一副厭惡的表情。
林睿不是沒有後悔過,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幫賀崇秋一把。
他不想看着文越然自我厭棄,疑神疑鬼,變成他自己都認不出的樣子,那樣的話,他寧願辜負文越然的信任,失去這段友誼,為了一句俗氣的“為了你好”。
林睿再次聽到手機裏,文越然的聲音,他突然釋然地笑道。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嗎?”
————
“記憶這種東西,如果不是自己想起來,無論別人怎麽說,都像是置身事外。你們說的美好的,苦澀的,我好像都沒有任何印象,也并不覺得痛苦、遺憾。”
林睿的确将一切事情全盤托出,他約了文越然出來,一點一點述說着文越然曾經的茫然與失落,他那裏甚至有文越然剛患病時,亂塗鴉的本子,上面黑色的線團雜亂無章,就像文越然失意的心緒。
“你……不會永遠都不肯原諒賀崇秋吧?”林睿看着文越然面無表情地聽他說着,試探道。“……他,其實也不是真心想騙你的。”
文越然合上本子,“從我打這個電話開始,選擇出來見你,崇秋他就應該知道了吧。你……覺得我不該生氣?”
雖然兩人一開始感情破裂的原因是溝通不良,但賀崇秋确實應該負大部分責任,林睿難得收斂了調笑的姿态,嘆息道。
“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選擇不原諒。”
林睿口中的“真相”出乎文越然的意料,他沒有回答林睿的問題,一時間也無法恢複與林睿良好的前後輩關系,禮貌告辭後,文越然選擇了離開。
一連五天,文越然都沒有再回去過,反而選擇留宿在診所裏,他一時間不想與賀崇秋見面,而賀崇秋除了打第一個電話确認文越然的安全,似乎明白了文越然的無聲抗拒,此後再也沒有打過電話。
這幾日睡眠間,文越然空白的夢境中漸漸具象了林睿所述說的那些事,但文越然似乎不能像當時那樣感受到難受或幸福。冷靜下來後,文越然還是選擇回到了公寓中,即使幾天未歸,賀崇秋依舊将家裏打理得很好,他打開客廳的燈,遠處原本密密麻麻貼滿便簽的小冰箱上,便簽紙都撤了下來,轉而換上了一大片透明糖果紙,每張糖果紙上用黑色馬克筆寫着文越然的愛好,寫着他們曾經一起證明的公式,有時候只有幾個單詞,有時候畫着幾個笑臉。
文越然蹲在冰箱前,看着眼前的糖果紙,突然,卧室裏傳來一陣響動,有些狼狽的賀崇秋從裏間跑出來,他看着眼前的文越然,沉默一會兒,澀聲道。
“然然……”
文越然當着賀崇秋的面,将一枚枚冰箱貼取下,糖果紙輕飄飄的落下來。
“崇秋。”文越然沒有去撿那些糖果紙,他含着笑,側過頭。“你真是個很狡猾的人啊。”
賀崇秋突然上前,他展開懷抱,将文越然攏住。
“我不會道歉,也不會後悔……”賀崇秋看不到文越然的表情,他輕聲說。“我和張彤不一樣,然然,我和她不一樣……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也改變不了……我從頭到尾都在做戲的事實。況且,無論是出于什麽目的,真正戳穿之後,都會讓你感到失望。”
文越然問:“我的确很生氣……”
“然然!你聽說我。”賀崇秋搶先道。“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但也無法忍耐你永遠都陷在卡普拉格的怪圈裏,連自己的戀人都認不出來……我還是太自私了,我想一直在你的記憶裏,無論是之前的我,還是如今的我……”
文越然沉默了一陣,最終擡起手,拍了拍賀崇秋的背,對方的手微微一收,懷抱顯得更緊。
“……我很生氣,你和林睿,你們商量着做的事情,我很生氣。”
文越然又拍了拍,“可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真相有時候也并不是最終的目的。無論當時的我是以一種怎樣痛苦的心态堅持着等你從fregoli中脫離出來,都是懷揣着對你的愛意,也許我沒有堅持下來,反而落入了另一個怪圈,但我一直相信,從你第一次向我伸出手時,你就不會輕易的放棄、松開。而現在的你,也是以一種絕望而充滿希望的心态,等待着我從卡普拉格的約束中,重新向你伸出手嗎?”
聞言,賀崇秋最終還是露出燦爛的笑意。
“文越然,有沒有人說過,你比我更狡猾。”
他輕吻了文越然的眼睑,并沒有直接回答文越然的提議。
“謝謝你……然然。”
文越然眨了眨眼睛。
“……之前的我們,錯過了太多,我發現,我們需要更多美好的回憶,要讓這些糖果紙都寫不滿……”賀崇秋又輕吻了文越然的卧蠶。“我現在邀請你重新和我去度蜜月,文越然先生,你願意嗎?”
文越然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他的手。
請你握住我。
————
心理咨詢所。
“卧槽!!!——模範夫夫又虐狗,剛剛賀先生專程來給文醫生辦理蜜月假,卧槽,這種臭不要臉的理由也好意思跟主任說啊?!主任竟然還準假了?那我上次想和女朋友看電影為什麽不讓我去!”
“那能怎麽辦,賀先生每天都來刷臉,就算主任也會不耐煩的,況且文醫生的公休假今年還沒有休啊,直接在裏面扣。糟糕,別說了,賀先生來了!——”
幾位醫生護士聲音小下來,不遠處,賀崇秋微笑着進了咨詢所,他照常等着文越然,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在等待期間,咨詢所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竟然湧來一片記者,醫生護士不禁愣住,慌張地去關門。
“……這些記者是來幹嘛的啊?!”
“難道是采訪賀先生和文醫生?這也太玄幻了吧。”
才說着,他就發現賀崇秋和文越然早就從後門跑掉了,正是納悶之際,那些記者閃光燈乍現,拼命喊着。
“您好!——請問寧悉是在這個心理咨詢所工作嗎!——他和姜能的戀情是真的嗎?!——請您回答下我,開開門!——”
“姜能到底是真的和你戀愛,還是玩玩而已?”
“寧悉???!”
在衆人疑惑之間,前臺一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護士突然滿臉通紅地站起來。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單元完結。下面是小護士和大明星的單元。
原定的下周四恢複日更出現了一點問題,簽。約沒有弄好,可能得等到下下周四才能開始日更啦,非常抱歉,7章存稿都放好了,分別在9月11,14,17,21晚上七點半更新,不出意外,後面會努力日更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