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就像這一夜紛飛而來的雪一樣,李家所有喜慶的紅一時間都變成了鋪天蓋地的白色。李墨知被人喜愛了一世,離開時卻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

葬禮定在了他去世後的第三天,李明瑞沒有給周景發訃告,他不想讓已經離去的兒子在和這個人有半點牽連。

他把李墨知離世的主要原因歸結在周景身上,畢竟李墨知這麽多年都很少犯病,他快樂開心的樣子甚至讓李明瑞以為他再也不會病發了,可是遇見周景之後,他的寶貝卻變成了憂郁的小王子,總一個人在房間裏悶悶不樂的。

愛就是這樣,愛一個愛你的人,那麽這個人便是來拯救你的。愛一個不愛你的人,這個人便是來害你的。

可惜小小的李墨知并不懂這些,他一心往愛情裏面闖,義無反顧,沖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回頭。

可是那一天周景卻不請自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胸前帶着親自折好的白花,表情凝重。血紅的眼睛透露出的神情卻無比疲憊。

沒人知道,他胸前的口袋裏放着的是李墨知送給他的那塊懷表。

它在一分一秒的走着,每一秒都如同心髒在跳動一下。周景想,他的李墨知也許已經變成了那塊懷表,依舊留在人間陪着他。

沒人敢攔他的路,甚至人人敬而遠之,連李明瑞也未動一步。他大步走向黑白照片裏笑得燦爛的李墨知,在鋪滿白色菊花的靈堂前獻上了一束白玫瑰。

終于有一天,李墨知也變成了他心尖上的朱砂痣和夢裏的白月光。

黑暗中有人群的嘈雜聲,小孩的哭叫和人來人往的走動,李墨知擡起沉重的眼皮,一片帶着污點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中,同時傳來的還有刺進鼻腔中的消毒水味。

他難道被搶救回來了?李墨知享受這劫後餘生的喜悅,驚喜地動了動身子,卻發覺身體沉重得像在胸口壓了千斤石。他眨巴了幾下眼睛,轉頭四處看了看,為什麽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在?

還是說他真的已經死掉了?

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手背上打着點滴,李墨知輕輕擡起被角,望過去手腕上纏着幾層紗布,上面還滲着觸目的血跡,這是怎麽回事?他明明是病發啊,怎麽看起來跟割腕了一樣?

李墨知用另一只手撐着身體坐起來,半靠在病床的床頭上,四周都是來往的人,六人一間的普通病房裏格外熱鬧。牆上挂着的小小電視被人打開了,裏面傳來的新聞讓病房裏立馬更加嘈雜起來。

“前天本市富商李明瑞的獨生子夜裏突發心髒病去世,今日将舉行巨大遺體告別儀式......”

低着腦袋正在舔着幹裂嘴唇的李墨知猛然擡頭。

他在那一方小小的屏幕裏,看到了自己被放大數倍的黑白照片,面色沉重悲痛欲絕的父親李明瑞,哭得被小姑姑架着也站不起來的母親陳兆珍,為那鋪滿花的棺木再添上一束花的江顏,眼眶通紅的林則,以及鏡頭裏偶然閃過的拿着一束花表情凝重的周景。

原來李墨知真的死了。

那麽,這是誰?

病房裏由遠而近傳來了響亮的皮鞋聲,一個打扮精致的男人在他病床前停下來,用尖細的聲音道,“哎呀,你可算醒了,死了我可擔不起責任。”

李墨知還沉浸在新聞所帶來的巨大震撼中,直到有人拿遙控換了頻道,他還死死盯着電視,蒼白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

“別看了,你就算真死了也沒那種待遇。李家小少爺,說來我還見過兩面呢。”男人從身後拉扯出一個凳子,嫌棄地抽出兩張紙巾擦了又擦,“心髒病突發,跟你一個醫院搶救的,說來也巧,搶救時間都差不多。”

他挑起生得很好看的細長手指,輕輕将那張紙巾團成團,扔到床頭的紙簍裏,語氣沉了下來,似乎是感到有些遺憾,“你不想活着,有的是人想活着。”

李墨知終于從那臺已經開始播放家庭倫理劇的電視上移開目光,轉頭看向說話的男人,眉間的疑慮更深了,“艾達?”

他一開口,自己先愣住了,這個聲音,也是陌生的。

艾達似乎是不大高興了,“你要是真出事也算了,沒事就趕緊回去工作,你是可憐,但誰的日子好過呢,我這又不是搞慈善的!”

李墨知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厭惡,他是知道艾達是做什麽的,那麽這副身體的主人......果然李墨知說過的所有謊,最後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行了,收拾收拾出院吧,我也做一次好人,醫藥費就給你出了。”艾達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仿佛在這種地方多呆一秒都是對他的侮辱,邊往外走邊小聲不滿地諷刺道,“人人都像你這般貞觀烈女,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李墨知對他的話似懂非懂。

正巧有位女護士來拔點滴,她對這床的病人印象深刻,人長得清秀又好看,不知道怎麽就想不開自殺呢。好在是傷口不深搶救過來了,不然年紀輕輕未免也太可惜了。

看病歷上才剛滿十八呢。

李墨知垂着眸子,他隐約知道自己可能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靈魂穿越了,盡管這聽起來實在是匪夷所思。他看着手腕上幹涸的血跡,艾達說的沒錯,有的是人想活着,李墨知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以不一樣的方式活了下來。

“方若是吧?”護士姐姐熟練地給他拆下紗布換藥,有些疼,但李墨知忍着沒吭聲,“以後可別做傻事了。”

李墨知乖巧地沒有動一下,直到她換完了藥,才緩緩開口,軟軟道,“謝謝姐姐。”

換藥的女護士一愣,笑了起來,前兩天夜裏沒搶救過來的那個小弟弟也這麽喊過她,只是可惜,白發要送黑發人。

“不謝,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她離開以後,李墨知跌跌撞撞地下床,在門上玻璃的反射裏,他看見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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