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水昏迷了一陣，過往車輛稀疏，看見他渾身是血，不敢下車救治，打了120就匆匆離開。
救護車還沒到，祁水自己先醒了。他把身上的血漬消掉，沿着綠化帶扶着欄杆漫無目的地走着。
他現在寧可不要神魂，也不想去找霍談溯了，他愛留着就留着，就當億萬年情誼留下的一點念想吧。
地球兩極終年冰雪皚皚，純粹潔淨，祁水考慮去那裏療傷，順便控制冰川融化态勢。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方有一座跨江大橋，世上的河流都是相通的，他從那裏跳下，順流入海，再一路往南，就到了南極。
靠近大橋，嘈雜的驚呼聲越發明顯，橋上岸上圍了許多人，指着橋下湍急的江水語無倫次。
有個小孩掉進江裏，在急漩渦裏打轉，眼看就要被卷入河底。着急的人很多，付出行動的人卻少。
畢竟世界游泳冠軍來了都不一定能從江裏上來。
昨天下了一場暴雨，江水渾濁急暴，就是看一眼，都覺得心驚膽戰。
“誰家的孩子，父母這麽不上心，可憐哦……”
祁水撥開人群，看見水中掙紮的孩子，心裏一緊，衆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操縱水流，以他現在的能力，也沒辦法操縱。
“啊！有人跳下去了！”
有人尖叫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往奮不顧身的青年看去。
或許是錯覺，江水好像慢了點，青年一手攬住孩子，一手劃水，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能量，居然慢慢帶着人靠近岸邊。
圍觀群衆如夢初醒，趕緊用手上的東西去接引他。
再兇的惡浪在祁水面前也得乖乖地服從順貼，就是手裏的孩子一直掙紮，一會兒勾他的脖子，一會兒扯他的襯衫，把祁水搞得十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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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分鐘，他臉上手上就被孩子抓了好幾個大口子。
祁水吃力地把孩子套進人們用繩子連接的游泳圈裏，這才松了一口氣。
路人一起将孩子拉回岸上，看見祁水松手，吓得差點跪在地上：“小夥子別放手，一起把你拉上來！”
祁水感激地舉目四顧，突然看見出現在岸上的霍談溯。
“小祁！”
他聽見對方這樣喊，聲嘶力竭，像是在呼喚生死之隔的愛人。
祁水愣了一下，被浪頭卷下水面。
他聽錯了吧，霍談溯怎麽會那樣叫他呢，重逢之後，他一次也沒叫過他的名字啊。
祁水閉上眼睛，就這樣吧，他不想再面對霍談溯了。
水流沖刷身體，像是輕輕撓癢一般，不一會兒，形體消失，化成水流。
順江而下，他會達到想去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積雨雲飄到上空，電閃雷霹，大雨夾雜着冰雹把江面砸出一個個坑。
這場雨來得猝不及防，本來還未祁水揪心的路人紛紛散開躲雨，溺水的孩子被送去醫院，遲來的救援隊在岸邊愁眉不展，零丁幾個記者堅守着等待報導這位見義勇為的青年。
河面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這場雨來得不是時候啊……”救援隊長深深嘆了口氣，情況不容樂觀，那位素未謀面的勇敢青年怕是兇多吉少。
行人歸家，救援隊順着江流探查，一時間橋下只剩一個人。
記者用“悲怆的送別”來形容這場雨，風像哭泣雨像哀嚎，時不時炸裂半個天空的亮紫色閃電令人肝膽俱顫。
霍談溯跪在地上，身上的深色西裝完全濕透，雨水順着發絲、睫毛、鼻子、下巴，與眼淚彙聚一起。那些眼淚遇到塵土，顆顆滾成晶瑩的鑽石。
他當然知道區區江水，要不了祁水的命，相反，在水裏，才是他最舒适的姿态。
這雨，于祁水，是歡送，于他才是悲怆。
祁水不想見他。
霍談溯無比清楚這一點。
金剛石之心裂開一條細縫，像是雪山崩塌的前兆。霍談溯捂着心髒，祁水一直也是這樣痛嗎？
現在還痛嗎？
無意間觸到脖頸上的吊墜，那是霍談溯用心頭的金剛石雕出的一個小瓶子，裏面裝着祁水的神魂。
霍談溯顫抖着手指把它扯下來，祁水早上跟他說想要回，他罵他癡心妄想，霍談溯狠狠在地上錘了一拳！
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金剛石應聲而碎，霍談溯閉着眼把它扔到江裏。
脫手的那一瞬，霍談溯心裏空了一下，仿佛親手斬斷祁水跟他最後的聯系一般。
如果不是身體撐不住，祁水不會向他開口，霍談溯明白這一點，盡管舍不得，盡管留着神魂可能是他找到祁水蹤跡的唯一辦法，盡管……
讓祁水神魂合一，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只要遇到水，神魂自然會被祁水接收到。
天黑下來，霍談溯跪在在江邊，仿佛一棟古老的雕塑，被刻成忏悔的形狀，永世得不到解脫。
***
晚間新聞報道了祁水見義勇為的事跡，過去了八個小時，無數居民自發前往江邊尋找，專家計算了水的流速，最快的速度下，祁水現在已經被沖到入海口了。
漫漫長堤，滾管江水。
盡化作人們口中一聲長嘆。
祁水的身份被挖出，青春俊秀的一寸照片流傳網上，因為救人者的顏值，讓這件事在全網範圍內發酵了一通。
有人說今天早上在馬路上見到他，當時他渾身是血昏迷着。
有人挖出了祁水他有心髒病。
“這麽好看的小哥哥為什麽這麽命苦嗚嗚嗚。”
“當時那種情況，只有他敢跳下去救人，小哥哥答應我下輩子安安穩穩沒病沒災地幸福不要當雷鋒了好嗎！”
“終于知道我為什麽不追星了，我的星星隕落了，在我還不認識他的時候[哭死]”
“拜托一定要找到他！”
……
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例如：“明知自己有病為什麽去救人？故意找死？”
“心髒病為什麽不好好呆在家裏，我看他是故意制造噱頭，玩脫了吧。”
“其他方法不行嗎一定要跳下去，不會綁根繩子再下去？愚蠢地救人等于送死，有什麽好同情的。”
網友怒了：“鍵盤俠原地爆炸！！！有種拿着你的鍵盤去救人，沒種別逼逼，小哥哥救人心切，可不像你們吹着空調指點江山那樣悠閑！”“你這麽睿智不如告訴我地址我去你家瞻仰一番尊顏。”……
現實生活人模狗樣，隔着網線就各種噴髒，以奇醜的姿态博人眼球。這種人實為面目可憎，被人反駁依舊大言不慚，甚至沾沾自喜：“來啊，真是什麽死人都當寶貝，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
短短一分鐘就被回複了上百條，鍵盤俠得意洋洋地打字，“h……”
剛敲下一個字符，鍵盤突然爆炸！
屏幕一閃，只留下“鍵盤俠原地爆炸！”這行字，下一秒，主機四分五裂，碎片擦過身體，像飛刀一樣鋒利，鍵盤俠們吓得閉上眼睛，預感的疼痛卻沒有來，一睜眼，兩只袖子齊齊斷下，顫巍巍地挂在手腕上。
後來人們驚訝地發現，那些令人厭惡的鍵盤俠好長一段時間不曾出現。
大概是鍵盤炸了吧，普天同慶。
房間裏遮着厚厚的絨布窗簾，安靜得沒有一絲人氣，霍談溯隐在黑暗裏，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椅。
無知之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就亵渎了傾盡所有保護他們的主神。
就像生态崩潰之前，敬畏自然的人少之又少。
愚蠢的生物，總是需要得到教訓才懂得慎行。
霍談溯低低笑了出來，聲如泣血，悔恨交加。
他又何嘗不是呢。
小祁……你在哪兒呢？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霍談溯猛然睜開眼，旁邊的桌椅瓶罐安安穩穩。
不是這裏發生的，是海底的火山噴發。
霍談溯作為主神，能夠感受到所有的地殼運動。最近地殼活躍他知道，放在過去他不會放在心上。
但是小祁現在最有可能在海裏，他就不得不擔心了。
萬一，祁水正好在附近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能沒有。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