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開始補課,不用趕進度,羅阿姨大概也會看松一點兒。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在上課時間吃東西被紀檢逮住。這點兒技術都沒有,真愧對前兩年在嘉明的生活。
曲璐璐不久之後被換下場,站在籃球架下和另外幾個男生當觀衆。
有人“啧”了聲:“今天師姐很兇狠啊。”
曲璐璐迷茫地:“有嗎。”
王奕,也就是剛剛說話的男生看他一眼:“給哥說,是不是有誰惹師姐不高興了?”
曲璐璐想了會兒:“真沒有。哦對,我們班來了個轉校生,和師姐坐同桌——我覺得她倆相處挺愉快的啊,那轉校生特好看。”
王奕驚訝:“居然能轉到應屆班?”
曲璐璐點頭:“是啊,江大附中的。”
王奕:“哦。真好看啊?待會兒帶我去你們班看看。”
他們倆聊得高興,完全沒注意到場上的變故。
直到身前一群人都停下,王奕和曲璐璐才發現:“怎麽了……”
沈悅之走到場外,在一個坐在地上的女生面前蹲下,向她伸出手。
那女生似乎是摔倒了,一只手撐着地,另一只手擡起來摸自己額頭,身邊還散了一大堆書。曲璐璐一眼看出,紅皮的是五三,橙皮的是地圖冊,還有些被壓在下面,八成也是今天上課講的那些材料。
曲璐璐戳一戳王奕:“就是她。”
王奕愣愣地:“噢。”
Advertisement
沈悅之拉着謝青陽站起來,又蹲下去給她撿書。她心裏十分冤枉,雖然自己是扔球扔得用力了點,直接扔場外去了,可……
“你怎麽不躲啊?不是都喊了聲小心了嗎?”
謝青陽從她手中接過書本,眉尖擰在一起:“躲不過。”
沈悅之無奈:“你明明是站在那裏等球來砸。”
謝青陽看她一眼。
沈悅之硬生生從新同桌的眼神裏看出些委屈和指責。她更加無奈:“好好好,我錯了。”
倒不是她慫。遇到挑釁的人,沈悅之當然會一拳打過去。可遇到這麽個軟綿綿的——唔,冷冰冰的——沈悅之是真沒辦法。謝青陽比她矮了半個頭,又是個看起來就不善運動的姑娘,長得還好看……怎麽下得去手。
哪怕她對她心有隔閡。
謝青陽無比冷靜地回了句:“沒關系。”
沈悅之問:“剛才砸到額頭了?回去敷一下吧,現在看不出來,可能待會兒就青了。”
謝青陽沉默一下:“拿什麽敷?”
沈悅之:“……”
謝青陽:“沒被籃球砸過,沒有經驗。”
沈悅之:“好好好,我待會兒上晚自習了給你弄。你……沒生氣吧?”
謝青陽的眼神有些微妙。
沈悅之一秒理解了她的意思:哦,直男啊。
嘉明一姐摸摸鼻尖。她真的是被宿舍那幫吐槽習慣了。
在沈悅之身前,謝青陽擡頭看她,瞳仁中盛着的那一汪美酒好像開始晃動。她紅潤的唇一張一合,露出潔白的牙齒和粉色的舌尖,偏偏嗓音還是從前那樣平平淡淡:“你又不是故意的,為什麽要生氣?”
☆、Chapter 4
新同桌的善解人意讓沈悅之反思半秒,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小人之心。
她按照約定帶了條熱毛巾去教室,搭在謝青陽額頭上。謝青陽感受了下,問她:“這樣子我要怎麽做作業?”
沈悅之看着新同桌仰着頭的模樣,心裏覺得好笑,面上卻仍一本正經:“毛巾就熱一會兒,你也上了一天課了,休息一下。”
謝青陽沉默一下:“今天這六節課,聽完以後,需要休息?”
沈悅之:“……”
她是不是被嘲諷智商了?
沈悅之笑嘻嘻地逗謝青陽:“哎,江大附中的學霸都像你這麽不愛說話嗎?”
謝青陽坐正,用手扶住險些掉下來的毛巾:“沒有。”
沈悅之問:“沒有什麽?”
謝青陽看她一眼,詞彙量小如沈悅之,根本沒法形容新同桌的眼神。
像是覺得新奇,又好像是在疑惑些什麽。最後,謝青陽說:“第一次轉學,不太适應。”頓了頓,她補充,“我不是學霸,別這麽叫我。”
沈悅之問她:“那你高二期末考了多少?”
謝青陽:“573,文綜考砸了,別的科目一般。”
沈悅之的喉結滾動了下。
她定定地看着新同桌:“喂,你真覺得自己考得不好?去年一本線才547。”
謝青陽沉默片刻,解釋道:“附中有六個文科班,387個文科生,我排103。”
沈悅之:……這和我猜的不太一樣啊。
不可否認,哪怕平時表現得再不在乎,這會兒沈悅之還是有些被打擊到。她恍恍惚惚道:“可你現在都能考這麽多,明年肯定能上江大了吧?還說不是學霸啊。”
這句話一出口,謝青陽的神色似乎瞬間就黯淡了。轉校生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微微握攏,斟酌着說:“這麽講吧,舉個例子,你喜歡打球對不對?如果讓你和一個技術比你好很多的教練比賽,對方謙讓你,讓你輸的不那麽難堪,你感覺到了,覺得尴尬又感謝。可我作為外行,看不出來對方的謙讓,在你面前誇你——你會開心嗎?”
沈悅之怔怔地看着她,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什麽意思?”
謝青陽:“江大是很好的學校,我家離江大的老學區很近,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去江大裏看。”
沈悅之抿了抿唇。
雖然謝青陽沒有再說下去,但她還是明白了。
江城大學很好。
但對于她的新同桌來說,還不夠好。
晚自習的鈴聲響了,是有些刺耳的聲音,直直紮進沈悅之心裏。謝青陽把毛巾還給她,像下午一樣客氣地說了聲謝,然後就翻出自己下午剛買的數學《五三》,做起據說今早老師布置的作業。
這次沈悅之沒再計較對方的笑容夠不夠真誠,她右手轉着筆,心不在焉。
班主任羅老師走進教室,在講臺前坐下。她果然沒打算在第一節輔導課上講東西,只讓大家做作業,遇到不懂的再去問她。
沈悅之想了想,幹脆也把數學《五三》拿出來。翻開一看,上面空空如也,只有由複雜的數字和符號構成的題幹。
她還在回味自己和謝青陽的對話,心中又一次肯定,自己和新同桌果然是兩種人。
哪怕在一個班裏,等下次排座位之後,大約也再不會說話。
一室靜谧,只有書頁翻動發出的聲音。
隔了一個走廊,曲璐璐正皺着眉頭,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他的成績其實不錯,上學期期末考了490,在班裏排十二。雖然是階段性考試,但也挺能說明水平。只不過曲璐璐喜歡坐後面些的位子,覺得和兄弟在一起才算上學,這才挑到第五排,算是班裏優等生中的一個奇葩。
是啊,490,在嘉明的人看來的确不錯。可謝青陽考了570多,都在黯然傷神,還被家人轉到嘉明。
沈悅之昨日還和曲璐璐一起笑過,老師怎麽就把答案一起發了呢,是不是忘記收?那可得快點來個備份,或者在老師想起來的時候假裝自己已經把冊子丢了。
可這會兒,沈悅之悟了,老師根本不在意她們有沒有抄答案。
都已經高三,未來是自己的。雖然她可以走體育大學這條路,可好歹也得考個二百五,人家才要。
想想自己去年期末那點可憐的成績,沈悅之心虛30s。
過了會兒,心虛勁兒過了,嘉明一姐的自我感覺又一點點變得良好——至少自己熬得雞湯比下午語文老師熬得有效。
她慢慢沉下心來讀題,硬啃了一節課,一直到鈴響才放下筆,抄起冊子對答案。其實老師布置的題目并不多,畢竟這才開始上課兩天,旁邊的謝青陽早把數學《五三》放在一邊,連英語都快做完了。可沈悅之是什麽水平,上學期期末,她數學才得了二十出頭,其中還有幾分是老師看她寫了一堆公式,給的憐憫分。
兩頁習題,對下來錯了一大半。沈悅之也不意外,趁着這會兒的勁頭,看起答案上的解析。
大部分看懂了,還有兩三道看不明白。
她摸一摸下巴,在一片嘈雜的人聲中問曲璐璐:“老何是不是說他明天講今天布置的題?”
曲璐璐點頭。
沈悅之松口氣,把書阖起來,準備開始看點別的。
她有點滿意地想,自己上次這麽認真學習,好像還是在小學。
晚自習十點二十下,曲璐璐早收拾好書包,鈴一響就沖出教室。
沈悅之從前往往還要比他快一步,只不過在今天,她鬼使神差地側頭看了眼新同桌,問:“你知道宿舍樓怎麽走嗎?”
順便停下腳步。
謝青陽看她一眼,平淡道:“我中午在宿舍睡過一覺了。”
沈悅之:“……哦。”
幾句話功夫,教室裏的人已經走了三分之一。沈悅之看着謝青陽慢悠悠的動作,覺得照這個速度收拾下去,新同桌大約得最後一個出教學樓。
雖然學校是封閉的,不用擔心有歹徒,也沒什麽人會在紀檢的眼皮子底下惹事兒。可晚上到處都黑漆漆一片,只隔幾十米站個紀檢……新同桌人生地不熟的,會不會不會害怕?
“我幫你吧。”
沈悅之這麽說了一句,伸手去拿對方的筆袋。
謝青陽:“等等拉鏈——”沒有拉。
沈悅之:“……”
三秒後,嘉明史上第一個女校霸真誠地,抱着忏悔之心地,一天內第三次在謝青陽面前蹲下來,替對方撿散落一地的各種文具。
恰好看到新同桌的鞋子,是雙乳白色的豆豆鞋,皮料看起來就很軟。半個腳背露出來,能看見上面淡青色的血管。
數秒後,謝青陽嘆口氣,将椅子拉開一些,自己也跟着蹲下,和沈悅之一起把散落一地的零碎塞進筆袋裏。她好像是忍不住抱怨,說了句:“你怎麽總是這麽冒冒失失的。”
嗓音又輕又飄,或許是和沈悅之稍微熟悉了些,終于帶上點情緒。可依舊語氣很平,是個标準的陳述句。
沈悅之心想,她是在聽新同桌說話嗎?這樣的神态語氣,活脫脫就是自己五六歲時打碎老爹的新寵茶壺時,她爸臉上有的、口中說的。
謝青陽又說:“別人知道你這樣嗎?”
沈悅之回過神:“什麽?”
謝青陽:“中午聽舍友說你還挺厲害,那些和你打過架的人知道你這麽冒失嗎?”
沈悅之條件反射道:“打架不好,好女孩不要打架。”
謝青陽不明所以地看她。
沈悅之輕咳了聲,道:“有次有人想埋伏我,結果來個四個人都被我打趴了。過程略。喏,你要摸摸我胳膊上的肌肉嗎?”
謝青陽禮貌地:“不用了,謝謝。”
這麽一折騰,她們下樓時已經很晚,正好迎面遇到一個紀檢。
那紀檢中午才查過謝青陽的校服,對她有些印象。再看看旁邊站着的沈悅之,好覺得驚訝,為什麽她們兩個能湊到一塊兒。
紀檢道:“怎麽還在這兒?快點回宿舍,要關門了。”
謝青陽點了下頭:“嗯,我們這就走。”
沈悅之則只是擺一擺手,示意自己聽到。她和新同桌肩并肩,照顧着謝青陽的速度,刻意将自己的步子縮小一些。
教室在三樓,下到教學樓出口只要半分鐘。暗沉沉的夜幕下,沈悅之問新同桌:“你住哪兒?”
謝青陽說了個宿舍號:“03127。”
03代表三號樓,接下來一位數字代表樓層,之後是房間號。
沈悅之“咦”了聲:“咱們年級不都在一號樓嗎?”
謝青陽說:“我舍友是複讀生。”
沈悅之喃喃道:“怎麽這樣。”
謝青陽道:“你們那邊也沒有空位吧。”
沈悅之:“……這麽說也對。”
兩人又随意地聊了幾句,很快沒了聲息,只是簡簡單單地走着。
而一直到眼前的路分岔、謝青陽說出一句“再見”時,沈悅之才發覺,這一天居然這麽快就要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可樂 GN的地雷~
改了個文名∠( ? 」∠)_
======小劇場======
【一開始】
沈悅之:我的同桌一點都不可愛!
謝青陽:哦。
【到後來】
謝青陽:……我的同桌,好像還蠻可愛的:)
沈悅之:???
☆、Chapter 5
嘉明一共有五個宿舍樓,前三棟住高中生,後兩棟住初中生。
聽謝青陽提到她的舍友,沈悅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會兒學校應該有三個年級才對。然而複讀生在的樓和應屆生相隔很遠,雙方少有交集,甚至可以說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在嘉明待了兩年零兩天,基本只在每周一的升旗儀式上聽過幾次複讀班拿到流動小紅旗。
沈悅之揉了把自己的頭發,将書包拎在身後,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和剛才相比完全換了個畫風。一路走到自己宿舍門口,門開着,裏面只有兩個人在,大約是剛洗漱好,正在塗護膚品。
睡她下鋪的何佩佩抽空把視線從眼前的小鏡子上挪開,看了沈悅之一眼:“怎麽回來這麽晚?還有六分鐘就要熄燈了。”
沈悅之“啊”了聲,把書包扔自己床上,抄起洗面奶和牙杯就往出跑。
晚上十點五十熄燈,熄燈以後一小時內不允許出宿舍。這段時間紀檢會在樓道裏來回檢查,看到哪個宿舍裏溢出燈光,就會過來敲門。
更別說是聽到說話聲了。
沈悅之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樓道盡頭的水房裏。洗漱完後一看表,才四十八。
這會兒回宿舍,人倒是全了。孫敏見她進門,道:“哎對,中午都忘了問,那個江大附中轉來的人咋樣啊。”
沈悅之把洗漱用品放在架子上:“什麽怎麽樣?”
孫敏道:“第一次聽說附中的人居然會往出轉。”
沈悅之道:“說她上學期期末考這個數。”比了個手勢。
在她面前,宿舍裏其他七個妹子一起驚呼:“這是多想不開,居然來嘉明。”
沈悅之想了想:“應該是覺得嘉明管得嚴。但也說不準,如果她覺得這兒老師教的不好,八成開學就又轉回去了。”
另一個舍友李蓉點頭:“對啊,反正附中暑假不上課,一直放假到九月。唉,我從初一開始就沒放過超過二十天的假。”
何佩佩八卦道:“不一定啊,之前附中不是也補課被舉報過嗎。還有去年霧霾最嚴重那幾天,連嘉明都停課了,附中居然還在上,一群人在知乎吐槽,都上日報了。”
說着說着,衆人眼前一黑。
孫敏:“阿姨絕壁是有強迫症,每天掐點掐的這麽準!睡吧大家,歐亞斯密。”
一片安靜中,沈悅之爬上床,扯了毛巾被的一個角蓋在自己腹部,開始今日份的冥想。
老爹如果知道自己這一個來月的同桌是個高二期末都能考那麽高的妹子,一定特激動,說不定還要讓她給謝青陽帶吃的。
而謝青陽……沈悅之擡起一只手,在昏暗的宿舍裏,借着月光,虛虛地在空中寫對方的名字。
她想,自己以前有這麽善變嗎?
因為謝青陽一個冷淡的笑心生隔閡,又因為對方不輕不重地幾句話隔閡盡消。
最後,沈悅之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果然是個顏狗。
好看的女孩子,大概總是有些特權的。
她也沒有想太多。晚上難得做了會兒題,腦細胞死的幹幹淨淨。再加上此刻心平氣和,沒躺多久,沈悅之就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
第二天,沈悅之到教室時,謝青陽已經在了。
她左手拿了一個饅頭,裏面加了醬,右手則拿了一支筆,埋頭寫字。
沈悅之不小心看到第一行,是一個日期:7月18日,周二。
她瞬間反應過來,新同桌是在寫日記。
見她來了,謝青陽側過頭看了一眼,唇角還沾着一顆饅頭渣。她倒是全無躲避的意思,只說:“早上好。”
沈悅之莫名松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說:“你早飯就吃這個?”
謝青陽搖頭:“豆漿喝完了。”
沈悅之:“哦……”她想了半天,還沒想出自己應該接一句什麽,就見謝青陽已經轉過頭,繼續寫。
沈悅之看着新同桌的側臉,覺得賞心悅目。
早讀後的第一節課又是數學,課代表林濤傳達了老師的意思:“作業先不收了,上課講完再交。”
還特地跑來給謝青陽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忘記說了,你知道作業內容嗎?這學期的複習資料都是老師提前在班群裏說了讓我們自己買的……”說到這兒,林濤瞥見謝青陽桌面上紅彤彤的《五三》,眨巴一下眼睛,“是沈悅之告訴你了嗎?那就好。”
謝青陽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說:“嗯,謝謝你。”
林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啦,我原本還想說,如果你沒來得及買書的話,我就先去和老師解釋一下。對啦,咱們班有班群的,咱們加下扣扣吧,我周末把你拉進去。”
沈悅之:……我是被無視地有多徹底。
謝青陽從文具袋中取出一個便利貼,撕下一張,寫上一串數字。
林濤走後,沈悅之在她身邊幽幽地說:“同桌,我也要。”
謝青陽看她一眼,又撕下一張便利貼。
沈悅之把小小的紙片貼在自己桌面上,對新同桌叮囑道:“數學老師是這學期新帶我們的,三十來歲吧,我們也才上了他幾節課,感覺他有點兒新西方的風格,上課有時候會講段子……而且特別喜歡讓人到黑板上做題。”
謝青陽:“哦。”
沈悅之托着下巴:“同桌你好冷淡啊。”
謝青陽的神色有些複雜。
被她用這樣的表情面對着,沈悅之也有點懵。她剛才下意識就把那句話說出口,根本沒有過腦子。這會兒再想想自己說了什麽,真是……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站起來,問謝青陽:“要幫你接水嗎?”
謝青陽禮貌地:“不用了,謝謝。”
正如沈悅之課前給新同桌科普的那樣,數學老師高詠年紀不大,頭頂一小撮白毛,講課講得讓謝青陽誤以為自己亂入到新西方片場。
向來冷靜的轉校生在課上了一半,高老師對着名冊思索要叫誰上黑板解題時輕輕戳了戳同桌的胳膊,低聲問:“他的頭發一直這樣嗎?”
沈悅之受寵若驚,答:“不知道啊,我們第一天還以為是他蹭上的粉筆灰,第二天覺得是他不照鏡子不洗頭,今天看……大概是壓力太大,中年白頭吧。”
謝青陽:“哦。”
沈悅之無奈地扯扯嘴角。
這個回答,是自己同桌,沒毛病。
有選擇恐懼症的高老師最後拿手指在名冊上随便劃拉兩下,點出兩個人。
昨天的作業裏一共有三道大題,并一道附加題,這兩人要做的是前兩道。
沈悅之瞄一眼謝青陽面前《五三》上工工整整的解題過程,猶豫了下,問:“同桌啊,你這些都會嗎?”
謝青陽道:“嗯。”
沈悅之追問:“那你現在聽課,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嗎?”
謝青陽的眉尖微微擰起一些:“你覺得浪費時間?”
沈悅之沒想到她會這麽理解自己的話,道:“沒有。我就是覺得,如果這些你都會,你再來嘉明,有什麽意思呢?這裏的老師有時候根本不會講數學的最後一道大題。”
謝青陽道:“那就等學到導數的時候再說——你不是說之前沒遇到過這個老師嗎?”
沈悅之道:“那倒是。”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聽到謝青陽的答複了,可過了會兒,新同桌的聲音又在自己耳邊響起。是說:“給你兩個答案。第一,覺得什麽都浪費時間的話,總有一天,遇到真的會的東西,你也不會去聽的。第二,現在還在有點三分鐘熱度的階段。另外,你是真沒看見我桌子上擺的那一頁單詞?”
沈悅之:“……”新同桌難得一次說這麽多字,可她怎麽感覺自己受到了暴擊呢!
謝青陽:“那老師應該也看不見吧。謝謝。”
兩人聊了幾句,上面的同學也已經下了黑板。
數學老師看了眼那兩個學生的答案,笑了笑:“抄答案抄的很标準,為了不讓我看出來還省掉幾個步驟……剩下兩道題有人自願上來做嗎?”
沈悅之頗覺慘不忍睹。
其中一個上黑板的同學忍不住道:“老師,那套題我之前做錯了,看答案才看懂的。”
高詠道:“剛開始複習嘛,沒事兒,能看懂就行。課代表下課來找我,今天的作業加一道和這個類似的。”
沈悅之:“……他是在反諷嗎?”
高詠:“沒人嗎?那就第五排那個說話的,還有同桌,上來做。”
沈悅之:“!?”
旁邊的曲璐璐遞來一個同情的眼神,沈悅之無視他,糾結道:“老師,這兩道題我昨天也都做錯了。”
高詠:“像徐露剛才那樣也行。”
徐露就是剛剛争辯了一句的女生。
沈悅之沒好意思說自己連答案都沒看懂。她還在想自己要怎麽垂死掙紮一下,可旁邊的新同桌已經站起來,拿着《五三》準備上黑板。
數學老師看着這個主動的學生,笑了下,問:“你叫什麽名字?”
“謝青陽。”
“行,就在這兒……”老師側過頭在黑板上的一處空隙上指了下,“寫吧。”
就在他側過頭的那不到兩秒裏,謝青陽面朝前方,手上快速地将自己的《五三》放在沈悅之桌上,又把她的那本拿起。
一直到新同桌都邁出兩三步了,沈悅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意思。她下意識的張了張口:“你……”
謝青陽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設置發表時間了∠( ? 」∠)_
☆、Chapter 6
沈悅之長這麽大,唯一能在課堂上稍微拿得出手的,就是她那筆字。
小時候老爹忙于經營自家生意,她就由爺爺照顧。爺爺是典型的老派人,一天天都穿着白色太極服,練武累了就烹茶煉字,還教孫女下象棋。
到現在,沈悅之已經把象棋規則忘得七七八八,在茶藝上更是個外行,唯有字還算不錯。爺爺練的是草書,她被帶得從小就寫連筆字。小時候寫的不堪入眼,現在卻也勉強算有幾分風骨。
很快抄完謝青陽寫在《五三》上的答案,沈悅之轉身将粉筆放在講桌上,又看了眼旁邊的謝青陽。
她手上拿的書上只有錯誤的答案和紅色的叉,可往黑板上寫的每一個數字和符號都不帶猶豫,密密麻麻地寫到黑板最底下,終于收筆。
竟然和沈悅之差不多時間寫完。
如果說之前沈悅之只是在謝青陽的分數中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什麽叫“成績好”,這會兒,可以說,她有了更加明确的了悟。
數學老師在一邊拍了拍手,又說:“先算括號內的話,計算量會小一點。”
謝青陽道:“答案上是先算括號內的。”
數學老師頓了頓:“你就是羅老師說的那個轉校生?”
謝青陽:“嗯。”
數學老師:“挺好的,下去吧。”
謝青陽:“好。”
接下來,老師就就着黑板上四個人寫的內容,講起昨天作業的題目。
沈悅之難得認真去聽,心想,這老師雖然像段子手,但講的不錯。
到最後一道題時,數學老師在一邊擦出一片空,一邊解釋一邊寫:“一般遇到這種題目,就先把括號內的內容化到最簡,然後再看括號外的部分。X不等于五,都知道為什麽吧?”
沈悅之低聲問謝青陽:“為什麽啊?”
謝青陽:“括號裏有X減五,如果等于五的話整個式子就不成立了……不等式不是最基礎的內容嗎?”
沈悅之:……我的同桌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她幹巴巴地憋出一句:“是嗎。”
謝青陽很快答:“一般人在剛上高中時都會洗心革面一個月吧。”
沈悅之無言以對,過了半天終于想到自己應該怎麽回。她學着謝青陽一貫的神情語氣,強行禮貌一笑:“這樣啊,你說的有道理。”
謝青陽看着她,眼睛眨了兩下:“嗯。”
沈悅之:……
憑心而論,新同桌真的是和沈悅之稍微熟悉些的人裏最學霸的一個,雖然對方壓根兒不認這個稱呼。
而在接下來那節地理課,謝青陽再次刷新了沈悅之的認知。
如果說數學是讓沈悅之頭疼,地理就是讓她心絞痛。嘉明一姐永遠想不明白,為什麽神舟九號發射的時候美國是淩晨五點鐘。
數學還能靠背公式混點分,偶爾撞見會做的就是謝天謝地,可地理就……
沈悅之摸了摸鼻尖。好吧,一些常識性的問題還是能答對的,比如高一上學期月考出過一道選擇,問地球繞太陽轉是公轉還是自轉。
教地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爺子,一手板書寫得工工整整。大約是年紀大了,不太喜歡用PPT,連練習題都要自己往黑板上抄,再自己畫圖。
高二的時候他就給這個班帶過課,也算熟臉,全班——除了轉校生——都見識過老爺子五分鐘在黑板上畫出一副世界地圖的本事。那節課上,下面的學生嘆為觀止,想照貓畫虎,卻只能畫出一個個史萊姆。
此外,老爺子寫了數十年粉筆字,下面的學生常常跟不上他的手速。
上課鈴剛響,地理老師就踏進門中。簡單的課前問候後,架着一副花鏡、手裏拿着教案的老爺子在黑板中央寫下端端正正幾個大字:宇宙中的地球。
然後走到左邊,繼續寫:四,光照圖的判斷。
謝青陽看着黑板,若有所思。
她問沈悅之:“之前的地理課筆記,可以借我抄一下嗎?”
沈悅之從桌兜取出一個本子,然後含蓄地表示:“等下課吧,我幫你借曲璐璐的。”
謝青陽顯然是領會到了自家同桌話中的深意。她搖了搖頭:“不用,我可以去借別人的。”
沈悅之道:“別看曲璐璐那樣,其實他上課挺認真的。”
也不知道謝青陽信沒信,總歸,轉校生只是冷淡地點了下頭。
沈悅之想,這是不信的意思吧。
地理老師說:“這節課呢,咱們來做一節練習課……”
然後開始往黑板上抄題,臺下衆人奮筆疾書。
沈悅之用她遲到兩年的三分鐘熱度拔出筆帽,再擡頭時,看着老爺子徒手畫出的正圓形目瞪口呆。
在她旁邊,謝青陽好整以暇地取出圓規。大約是看同桌的表情太明顯,轉校生自己畫完圖後,好心地問了沈悅之一句:“要用嗎?”
沈悅之有些明白,為什麽謝青陽的筆袋會塞得那麽鼓鼓囊囊了。
老爺子沒把題幹抄全,只留下信息描述部分:該日為3月22日。陰影地區為黑夜,中心為極點。
然後下面問,在新疆吐魯番地區觀察某某現象,需要選擇北京時間幾點到幾點。
謝青陽看了會兒題,“咦”了聲,自言自語:“這個做過。”
沈悅之用敬仰地眼神看過去,就見謝青陽很快在本子上寫下一個時間段。
地理老師在臺上講解題思路,謝青陽已經繼續往下寫,第二小問,該現象是由什麽造成的?
下面列了ABCD四個選線,或許是記不清具體細節,她遺憾地停了筆,拿出一張英語單詞,放在筆記本邊看起來。
沈悅之:……
她都不想看謝青陽了。
哪怕新同桌長得再合她眼緣,這麽一下接一下的,沈校霸還是有點兒受不住。
謝青陽背單詞背得很認真,沈悅之握住拳頭,她一定得繃住,千萬別再不小心瞄那張單詞紙上具體有什麽內容,以免受到下一重暴擊。
她調整了下心态,往黑板上看。
這麽一會兒功夫,老爺子已經把第一小問講完,寫在黑板上的結果與寫在謝青陽本子上的一模一樣,連第二小問也只是語言描述上有些許差別。
這還是自稱在文科班排一百出頭的謝青陽,江大附中的第一第二名到底是群什麽樣的妖怪啊?!
沈悅之從來沒覺得,地理課能過的這麽快。
老師一共講了五道大題,時間掐得很準,報出最後一題答案時正好響鈴。謝青陽差不多是背了半節課單詞,這會兒說完“老師再見”後,順步拐出座位,慢悠悠地往前走。
不久後停下在林濤的位置旁邊。
沈悅之靠在後桌的桌沿上,架着二郎腿,靜靜地看謝青陽。
她看到謝青陽敲了下林濤的桌子,林濤的表情看不清楚……謝青陽說了些什麽,林濤好像是為難,往老師哪裏看了一眼又一眼。
講臺上,有人在問地理老師題。
謝青陽又和林濤說了幾句話。
然後,轉校生彎下`身,拿起林濤放在桌面上的鉛筆,在數學課代表的筆記本上輕輕地點了幾下。
沈悅之瞬間看懂,新同桌是要給林濤講題。
林濤起初還有些疑慮,可很快就沉浸進去。到後來,林濤主動讓出位子,讓謝青陽坐着、她自己站在一邊,方便謝青陽在她的筆記本上塗塗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