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夜月色真美，你是否死而無憾
原本就在體育祭拿下優勝，現在又是時隔不久就拿下了保須市英雄之名，下一個英雄希望之星的重擔就直接落在了岩崎愛生身上。這份重擔同時帶來的也是明星效應。
岩崎開始覺得和綠谷的見面越來越少，總是有不同的學生要跟她組隊，甚至回家的時候也是一堆人圍上自己。随處可見的告白信，随處可見的示好捧場，但就是沒有看到綠谷，就算去找他，也經常人都不在；就算發短信打電話，也沒有得到回信。再問老師的時候，發現綠谷已經請病假一個星期了。
想起之前綠谷說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岩崎肯定綠谷在躲她。從老師辦公室裏偷看到的學生檔案，岩崎找到了綠谷的住的屋子。
那是一間非常小的公寓，離學校也特別遠，周圍都是破舊的房子。
記錄上寫着他好像是一個人住，岩崎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帶點吃的。如果阿久真的生病怎麽辦？
但是她已經按響了門鈴。
屋內的人走動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可見隔音特別的差。
裹着被單的綠谷打開門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岩崎，表情一滞，臉上紅暈飛過，迅速把門關上。但是岩崎眼明手快，提前一步鑽進了屋子。屋子內部顯得更小了，一進門就看到綠谷睡覺的床亂糟糟的，地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衣服，小廚房正對床，也是一堆碗碟沒有洗。
“……”
岩崎瞬間愣住了。
不是因為屋子太糟糕了，而是綠谷是那種非常注意生活細節的人，就算是學校換衣間的衣服永遠都會疊得四四方方，整整齊齊。現在亂成這樣，實在不可思議。
“抱歉，我沒有帶藥過來。”岩崎這下肯定一定是綠谷生病了。她一邊推着綠谷回床上躺着，一邊說道，“我出去買東西給你，你有特別要吃的嗎？”
“不用不用，岩崎桑不用去了。”綠谷從被單上伸出的手全是紫紅的傷痕，見岩崎發現了，連忙縮回手。
岩崎看到綠谷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頓時一股冷水從頭澆到腳。
“你怎麽了？！”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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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沒事？！”
岩崎意識到綠谷被欺負後，才發現落在地板上的衣服，尤其是校服上也沾着血跡，背包全是淤泥，而這不過是欺淩的冰山一角。
“誰欺負你了！我去教訓他們！他們憑什麽欺負你？！”岩崎心口疼得特別厲害。
“沒事的。”綠谷試圖去安撫岩崎。
“哪門子沒事？”岩崎真的火大了，“阿久你一定要告訴我。”
但是下一秒她就被綠谷抱住了。
岩崎：“……”
綠谷清淺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帶着小小的自豪：“我已經贏了。他們讓我離開你，但是我沒有屈服，這就是我的勝利了。所以沒事了。”
這根本不是勝利，好嗎？
岩崎心口泛酸，只是靜靜地接受他第一次主動的擁抱，雖然這是為了阻止自己出門為他報仇的沖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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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身上除了臉之外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甚至還有利器的傷痕。
岩崎給他上藥的時候都只是輕輕地塗上去，不敢碰傷他。
“你可以抹開嗎？這樣不算是上藥吧？”
“會疼吧？”
“我可以忍。”
“……阿久，還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嗎？”
綠谷沉默了很久，最後才鼓起勇氣說道：“可以……不離開我嗎？”說到這裏，弱氣的綠谷小小地再加了一句，“起碼現在不要離開，可以嗎？”
外面月色投進了屋子裏，銀光流瀉。
而背着光的綠谷眼瞳閃着祈求脆弱的光。
“阿久，我永遠不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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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谷被欺淩的事情讓岩崎恢複到從前的狀态，對任何人都冷漠嘲諷。尤其是為了給綠谷出氣，她甚至在全校廣播裏發下了恐吓警告。這下誰也不敢主動和岩崎套近乎。這種狀态一直延續到了林間合宿突襲的事件。
而敵聯盟抓住岩崎愛生落單的機會把她帶回了敵聯盟。
“來這裏不是為了殺你，而是勸服你歸入我們敵聯盟。”為首的是上次USJ突襲的死柄木弔。“成為人們希望的英雄也是敵聯盟的成員，那不是很帶感嗎！哈哈哈哈哈哈！”
最好的絕望是什麽呢？
就是給了他們希望讓他們去追求，然後讓他們發現那其實也是地獄！
死柄木太想看到英雄們知道岩崎也加入敵聯盟的表情了。
對着這個自說自話的人，岩崎愛生完全不屑：“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聽你的話？憑什麽我要如你所願？”
死柄木弔獰笑道：“我想得到什麽還不容易嗎？綠谷，你不是說你已經做足準備一定可以讓她加入敵聯盟嗎？”
從敵聯盟裏走出一個纖細的墨綠發少年。他的目光堅定如磐石，墨綠色的瞳色在對上岩崎震驚的淺瞳時也毫不躲避。
“岩崎桑。”
“……”
就像腦袋裏繃着的弦一下子斷開一樣，岩崎對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腦袋裏全是空白。
這就是噩夢吧？
如果是的話，請快點醒過來！快點！快點！快點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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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不知道過了多久。
到現在岩崎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着綠谷打開門，向着她的方向走來。
“英雄方來救你了。”綠谷蹲下來，壓着嗓音說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這幾天不管他怎麽說，岩崎都像是沒聽到一樣，不給他任何反應，連飯也不吃。
見岩崎沒有反應，綠谷提高了音量：“岩崎桑！”
岩崎這才開口了，說出她一直想說的話，那些會讓她心灰意冷的話。
“阿久，你一直都在騙我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學校的USJ演習，合宿的地點是和歐叔一起商量的，但是這件事也很隐秘。我們都沒有外洩，敵聯盟卻依舊知道，是不是你做的？”
“阿久，還有保須事件，你是不是有個性？其實那晚你也在？”
綠谷嘆了一口氣：“果然不愧是歐爾麥特選中的人，感覺确實敏銳。我在沒進敵聯盟前确實沒有個性，後來遇到AFO老師之後，他給了我一個讓我不輸給任何人的個性。”
“所以你為了報答他，為他賣命？”
“不是。我只是因為我贊同老師和斯坦因的話，這個世界大部分英雄都是沒有救的，而人更是沒有救的。我做不了拯救，只能破壞，毀了這一切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和平社會。”
綠谷的聲音就像冰一樣的冷，每一句都叫人不寒而栗。那聲調絕非絕望，而是無情，是冷漠，是殘忍。
“你不也是這麽認為的嗎？在沒有遇到歐爾麥特先生獲得力量的你，不也是覺得這個完全依靠英雄的社會已經完全的病态了嗎？而歐爾麥特的隐退，直接把大家粉飾真實社會的皮給完全撕了下來。人們并不是真的需要和平象征，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可以一味地依賴，一味地推卸他們應有的責任還有人願意為他們大包大攬的人。而英雄排名榜更是一個笑話的存在。說到底不也是按照人們的喜愛程度排名的嗎？人們一邊享受着英雄帶來的安全生活，一邊對着英雄評頭品足，指手畫腳。他們已經沒有救了。”
”英雄也并非真實的英雄嗎？英雄的職業化已經将這個名詞染上了功利的色彩。不是職業英雄就不能做英雄的事了嗎？救人成了其他人無法涉足的英雄的權利，而成為英雄又是個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過程，無個性和弱個性的人再怎麽想成為英雄都是虛假的夢。”
“岩崎桑，你不願意看到一個新的世界嗎？”
岩崎深深低着頭，不願意回話。
“愛生！”
綠谷最後的這個詞深深刺激着岩崎的神經，把她的層層僞裝和自我防衛打得潰不成軍。
岩崎忍着差點奪眶的眼淚，只是笑，除了笑再也沒有辦法做其他的事情了。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一直在騙我，對嗎？”
哪怕他所有的話都在暗指着他一直對她有所欺瞞，她還是要最後那個一針見血的答案。
“是。”
岩崎重新靠回牆壁，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志：“我知道你這次來，帶不走我的話，就是來殺了我的，那快請動手，然後快點離開吧。”
面色複雜的綠谷終于把一直放在身後的匕首亮了出來。
“我原本就是對生死都沒有興趣的人，當上英雄也是不得已，叫我肩負和平象征的重擔，其實我早就累得不得了了。原本，原本——”
原本想着為你堅持下去的。
但是綠谷聽到這句話卻笑了：“不，你是真的英雄。”他把匕首連同岩崎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我以為你會為了我，跟我一起走的。虧我還自己弄了苦肉計，假裝自己被欺淩了，還以為你真的已經是我的了。”
在原本喪失反抗意志的岩崎整個人都被這綠谷最後一句話引起的怒火吞噬時，她手上的匕首刀尖已經沒入了綠谷的胸口處。
由綠谷主動引領，深深地陷入了他的心口處。
“你在做什麽？！”
岩崎睜大了眼睛！
騙人的吧！
騙人的吧！
為什麽要死的是阿久！
“其實，我進來之前已經中了彈。離死不遠了，但是死在你手裏的話，”綠谷微笑道，“起碼，我死而無憾。”
“阿久！沒事，我們一起出去，你有救的！沒事的！沒事的！你堅持住！你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你利用我吧！你做一切不就是為了更好地利用我嗎！我都聽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岩崎聲淚俱下。
綠谷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失态，他綠瞳水光流轉，最後深深地低下頭。
綠谷張了張口：“我……你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價值了。”
岩崎哽咽地說道：“那又怎麽樣……我喜歡你是我錯了嗎？”
他的女友怎麽可以比他還喪呢……
他怎麽一直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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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崎一直不相信在敵聯盟的綠谷是她認識的那個綠谷。
就算抱着他的屍體走出敵聯盟根據地，就算他媽媽也為他舉行了葬禮，就算所有人都說他是綠谷出久，岩崎還是不相信那個人就是他。
所以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過。
她的阿久不會用這種冷漠的聲線。
她的阿久不會滿滿是心機謀算。
她的阿久哪怕再消極，也不會做壞事，也不會傷害她。
所以，她會一直等他回來的，性格喪到爆的他一定是躲在哪裏，讓她心急火燎的。
到時候，她一定會好好教訓他。
歐爾麥特給岩崎簽收了一箱子東西，給她的時候還不忘為她鼓勁。
“明天就是臨時英雄執照的考試了，要加油哦！”
“嗯。”
自從綠谷出久走後，岩崎雖然沒有精神崩潰過，但是一直也是不笑，和以前一模一樣。
箱子裏是綠谷媽媽整理給岩崎的，，所以岩崎大概能猜到是綠谷的一些東西。
箱子裏面是一本書和一些信紙。
岩崎考慮了很久，才拿出來看。
十幾封信都是同樣的內容，換了十幾種說法。
——是綠谷遇到岩崎的時候，他寫的情書，連郵票都貼上了，就是不敢寄出去。
這個“遇到”要比岩崎知道綠谷的時間還要更早，大概是初一初二的時候，岩崎出手救了一個小孩子的事情。
洋洋灑灑全是字。
上面寫滿了喜歡。
可是上了初三後就沒有再寫任何情書了。
交往後也是一個喜歡都沒有說過，連一個夏目漱石的“月色真美”也沒有說過。
書是二葉亭四迷翻譯屠格涅夫《阿霞》的譯本，很新，是高一開學的時候買的，上面寫着買書的日期。
而中間夾着一張岩崎初中時候的照片，而同頁裏有着批注的劃線。
“わたし、死んでもいいわ（我死而無憾）。”
然而這句話對應的場景是主角的告白，二葉亭四迷把“I love you”翻譯成了我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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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麥特其實并不想在考試之前還拿這箱東西刺激岩崎愛生。事情發生之後，他們都不再提綠谷的事情了。現在他在客廳裏，看着岩崎的房間，就好像是在等急救室的醫生手術結果一樣心焦火燎，不知道該不該開門看看。
然而他剛貼在門口，就看到岩崎打開門。
歐爾麥特讪讪地看着她，虛弱無力地打了一聲招呼：“嗨……”
岩崎的聲音上揚了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歐叔，你教我一個東西。”
“什麽？”
“你救人時候怎麽笑的？阿久說，如果我救人的時候能笑就好了。”
“……”
“我沒事，你教我吧！明天說不定考試要用。”
“嗯！”歐爾麥特認定那箱東西一定是非常好的東西，把岩崎也給哄起來了。
但岩崎學了一整天都學不會，第二天考試的時候露出的怪笑還把求助者吓到了。所幸還是順利拿到了臨時英雄資格證了。
“恭喜你。”
坐在旁邊的八百萬百好奇地看着岩崎一直盯着自己的執照。
——上面的人露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嗯。”
自從綠谷走後，八百萬百一直都沒能和岩崎搭上話，現在她開口了，八百萬百趁機多和她說幾句。然而岩崎繼續說道：“可惜阿久看不到了。”
八百萬百知道岩崎真的非常喜歡綠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拍着她的肩。
“節哀順變。”
岩崎擡起頭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阿久沒有死……”
“……”八百萬百心中一陣酸澀，不忍心戳破真相。
“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而已。”
岩崎像是非常困乏一樣，把頭搭在了八百萬百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累了就好好休息。”八百萬百說道。
一路從考場回學校，大概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八百萬百肩頭的襯衫一直被灼熱的濡濕給浸透了。
八百萬百別過頭，默默地擦着眼淚。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
謝謝觀看到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