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四更合一) (1)
唐糖閉上眼, 這樣的祁夜,讓她感覺到特別無力。
好像在他看來, 不管她怎麽做都是錯的。
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在逼他, 其實一直都是他自己在逼他自己。
感覺着他落在她耳邊的灼燙呼吸, 她重重抿了幾下唇,輕聲道:“祁夜, 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
她知道, 他其實已經相信她了,但是他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認錯了愛人的事實。
她都明白。
這種事的确很可笑, 特別是對于祁夜這種, 愛得偏執, 愛入了膏肓的人。
誰知道最後卻發現, 連愛的人都認錯了。甚至于,他的心還會為了一個錯誤的人而瘋狂跳動。
這樣諷刺,讓他怎麽能接受?
或許換做是她, 她也接受不了吧。
祁夜僵了片刻,她的反應, 她的話,都讓他清醒的認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是的,他在騙自己。
他以為這樣, 就可以掩飾自己認錯了人的愚蠢。
甚至他以為這樣, 就能讓她收回那些話,讓她承認她就是唐糖,是他愛的那個唐糖。
他不會認錯。
可結果不過是讓自己落入更可笑的境地。
Advertisement
他從她肩上擡頭看着她, 她雙眼緊閉,遮住了眼底的光。
然而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她撒嬌讨好時笑起來的弧度,明明都和他記憶中的小乖一模一樣。
直到此刻,他依然不敢相信,她不是她。
只是心裏頭還是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真正的唐糖是不會對他那樣笑的。
所以,她或許,的确不是那個她。
目光慢慢暗了下去,他起身站在車門外,背對着她。
不過片刻間,就連背影都透上了幾分冷寒,似又變回她剛認識時那個冷酷的他。
所有情緒都消失不見,腥紅眼底只剩下無盡的黑。
他看着很遠的地方,毫無情緒的開口,“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可你來的時候不是說,你來這裏,是因為想要兩個帥哥嗎?”
他頓了下,再開口時聲音分明啞了一分,“我讓人燒給你,你滾!現在,馬上,從我眼前,滾!”
想要帥哥這句話是唐糖初見他時說的玩笑話,最後被他這樣說出來,只讓人難堪。
這也是他第三次對她說“滾”這個字,只是這一次,比前兩次更讓人難過。
唐糖眼睫狠狠顫了兩下,眼眶灼燙生疼。
她坐起來,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什麽也沒有再說,就這麽消失不見……
祁夜眼角微動了兩下,閉上眼,将所有情緒都掩蓋,面容只餘無盡冷漠。
……
祁夜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麽回了別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躺到床上。
腦子一片空白,太陽穴卻脹痛得像是有鐵釘在朝裏鑽,當真讓人恨不得就這樣死去。
以前他總覺得唐糖愚蠢,絲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理解唐糖了。
難怪她要自殺,也許真的只有死了才能解脫吧。
他閉上眼,混亂不堪。
以為自己不可能睡得着,迷迷糊糊間,卻已經開始做夢。
四周很嘈雜,有女人的尖叫聲,哭泣聲,還有男人們讓人惡心的調笑聲。
随着那些聲音出現在眼前的,是模模糊糊的畫面。
很多男人圍着一個女人,他們背對着他,他看不清他們的臉,可那場景,醜陋得讓人想吐。
那些聲音和畫面,刺得祁夜耳邊嗡鳴,頭痛欲裂。
就好像從地獄中探出的惡魔之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
就在祁夜覺得自己快要因為這種窒息而亡的時候,一道很軟卻顫得厲害的聲音傳進他耳朵裏,“哥哥,我害怕……”
祁夜驟然一僵,低頭,便見到自己懷裏的女孩兒。
女孩兒不過6歲,貓兒般的眼圓圓的,明亮璀璨得像是嵌着兩顆星星。粉嘟嘟的小臉還帶着嬰兒肥,長卷的睫毛,小鼻子小嘴巴,像櫥窗裏的洋娃娃,又甜又乖。
是……6歲的唐糖。
此刻,小小的唐糖也看着不遠處那些人,緊緊抓着他的手臂窩在他懷裏,慘白小臉上全是驚恐。
她還太小,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幹什麽。
可她聽見那個女人的尖叫聲,在幽靜的山野間如同厲鬼在哭壕。
祁夜在看到她的那刻慌了心神,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做夢,只慌忙捂住她的眼睛,聽到自己同樣顫抖的聲音,“小乖,別看,別怕……”
唐糖的眼睛被遮住,只能聽到那些聲音,她怯生生問他,“哥哥,他們在做什麽?”
祁夜喉嚨裏堵得慌,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所以他撒了一個很可笑的謊,他說,“他們在玩游戲。”
唐糖明顯不信,她雖然小,可沒見過誰玩游戲時叫得這麽可怕的?
只是祁夜這樣說,她就點點頭,很乖的“哦”了聲。
祁夜也顧不得她信不信了,他抱起她,有些着急,“走,我們現在就走。”
那些男人現在顧不上他們,以為他們還昏迷着沒有醒過來。可之後呢,萬一那些人想起了他們,他們就會變得很危險。
他一個人倒是沒有什麽關系,可有小乖在,他絕對不能讓小乖落到那些魔鬼手中。
他抱起唐糖,沒有絲毫遲疑的朝反方向跑去。
只是這時候的他也不過十歲,再加上心慌害怕,抱着她跑了沒幾步就已經氣喘籲籲。
她很懂事,掙紮着下來,“哥哥我自己跑吧。”
祁夜也沒多耽誤,放下她,牽着她繼續跑。緊緊握着她的手,一點也不敢放松。
兩個小孩在山野間胡亂的跑,誰也不知道哪個方向才是正确的,生的希望到底在哪裏。
可他們知道,他們不能停下來。
只是唐糖很快就跑不動了,呼吸很急促,還有面對未知的恐懼,“哥哥……我……我們會不會死啊……”
她這時候其實還不太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麽,可她知道,死了就會去到天上,就見不到爸爸媽媽和她的小哥哥了。
祁夜抓着她的手更緊了兩分,他堅定的看着前方,喘息着,輕聲安撫她,“不會的,小乖,我們不會死,我們能跑出去的。”
小孩子總是更加脆弱,唐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可是……我……我跑不動了……”
祁夜也很累,汗水已經把衣服都打濕了,他深吸氣,“小乖聽話,我們不能停,停下來他們就會追上來的。”
他在她面前蹲下,“來,哥哥背你。”
唐糖爬上了他的背,他背着她在山裏跑,更确切的說,是走。
腿上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很重,前路好像沒有盡頭,看不到絲毫希望。
唐糖攬着他的脖子,小臉貼在他的臉上,看到他額頭的汗像雨一樣落,把她的臉也弄濕了。
她抿抿粉潤的小嘴,最後還是懂事的道:“哥哥,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太重了。”
剛說完,他們忽然聽到了後面傳來隐隐約約的聲音,是那些男人的聲音。
“好像是朝這邊跑了。”
“媽的,抓到了老子弄死他們!”
“弄死那個臭小子就好了,那個小姑娘可是能賣大價錢的。”
“賣之前可得好好玩玩,老子還真沒玩過這麽嫩的。”
“別說,那些有錢人可真他媽會玩兒……”
聲音離得已經不遠,他們嚣張的大笑着,唐糖聽不明白,祁夜卻顫抖得厲害。
恰好前面有道山坳,他急急的把唐糖放下來讓她在裏面躲好,對她朝另一個方向指了指,快速道:“小乖,等我和那些男人跑過去後,你就朝這個方向跑。”
唐糖愣了愣,“那你呢?”
祁夜面色很平靜,哄她,“哥哥把那些人引開再去找你,哥哥會找到你的。”
唐糖眼睛紅紅的,眼淚落下來,緊緊抓着他不放,“哥哥我害怕……”
祁夜笑了,摸摸她的臉,擦幹她的眼淚,“別怕。小乖不哭,哥哥會在前面等你。你要記住,不要怕累,不能停下。”
頓了下,他又補充,“要活着,知道嗎?”
唐糖淚眼茫茫的看着他,似懂非懂。
祁夜緊咬着牙根,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朝前跑去。
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幾乎是拖着步子朝前走,直到有人一腳踹在了他腿上,他終于無力的跌倒在地。
男人的聲音再次落在耳邊,“媽的只有他一個。”
“那個小丫頭跑了,快去找!”
祁夜渾身痙攣着,忽然擡頭朝着前面吼叫起來,“快跑,小乖,跑——”
一只腳踩上他的頭,重重碾壓着,“□□媽的!”
其他人朝前面追去,“在前面,去追,不能讓她跑了!”
劇痛襲來,祁夜眼前已經模糊,卻依然在嘶聲大喊,“小乖,跑,別停——”
當黑暗徹底籠罩了他時,祁夜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周身被冷汗打濕,身體如同夢中般不斷痙攣。
好久他才慢慢平靜下來,睜開眼看向沙發,沙發上空空的,目光又在卧室中繞了一圈,依然沒看到她,甚至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他的心跳和呼吸。
小乖呢?
他有片刻茫然,好一會兒意識才回了籠。
哦,她說她不是他的小乖,不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趕走了她。
本來以為會像前幾次一樣,她消失了,卻依然在他身邊。
又或者,她總會忍不住忽然冒出來,軟軟的撒嬌求他帶她出去,說她一個人待得好悶。
可好像并不是,好像,這一次她是徹底消失了……
眼底的光顫動着,祁夜眼角忽然濕潤起來,他閉上眼嘲笑自己。
明明已經知道錯了,為什麽還要念着她?
……
上一次唐糖消失三天,祁夜整個人心慌意亂,連工作時都帶着情緒。
這一次,她消失了已經整整七天,祁夜卻很平靜。
他依然上班下班,冷靜的處理工作,安靜的吃飯睡覺。
他和以往似乎沒有任何差別,而這個以往,是在她出現之前。
他再次變回了那三年的模樣,就好像麻痹自己接受唐糖的自殺一樣,他同樣麻痹自己,将她的出現當成一場荒唐夢境。
他不去想她到底去了哪裏,或者是不是已經回去了那個她所說的另一個世界。
他甚至連她說的那個唐糖都不想再去想,不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回來了,也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好像,都已經和他沒有關系了。
也許就如同明燈大師說的,他此生注定孤苦,何必去強求那些本就不該屬于他的東西?
然而他自己覺得自己很平靜,他身邊人卻完全不這麽認為。
祁氏那些唉聲嘆氣叫苦連天的員工就不說了,祁夜對工作的要求明顯更高了,不管是不是高層,反正稍有做得不好就會被訓斥。
而且祁夜的工作好像一夜間多出了許多,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就差直接住在了辦公室裏,恨不得一年創造出十年的業績。
老板都不下班,其他人自然都只能陪着。
廖凡甚至覺得,再這麽下去祁氏估計會有大半員工要辭職,畢竟工資再高,可誰都不想英年早逝過勞死。
別墅裏陳姨夫妻也明顯感覺到最近祁夜沉默得有些過了,以前回來還會随意和他們說幾句。
現在基本是一字不發,吃完飯就回卧室,整個人渾身上下就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
最讓陳姨不安的是,祁夜把crazy送了人。
陳姨是知道的,crazy是那個唐糖養的狗。唐糖自殺後祁夜就自己養着了,一養就是三年。
這忽然間說送人就送人,就連一點猶豫和留戀都沒有。
crazy被送走的那天,他斜靠在門前,手中點着一支煙。
crazy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要被送走,嗚嗚叫着,不斷對祁夜搖着尾巴,陳姨甚至覺得crazy的眼睛裏都帶上了祈求,在求祁夜別送它走。
祁夜只是面無表情,吸一口煙,目光微眯沒有絲毫動搖,冷漠得近乎無情。
這樣的祁夜讓陳姨有些心慌,雖然最近好像是沒感覺到祁夜身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可他整個人明顯更奇怪了。
陳姨打電話跟老太太說了這些事兒,老太太也沒多說什麽,就說了句她知道了。
第二天,祁夜就接到了祁寒的電話,說是找他喝酒,晚上八點,流光會所頂層包廂。
從那天老宅後,祁寒還是第一次給祁夜打電話,祁夜也沒拒絕。
誰也沒提之前在老宅的事兒,就好像沒有發生過。
八點,祁夜準時出現在了流光會所的包廂。
祁星祁寒,還有蘇珩以及祁甜甜,都已經到了。
見到他出現,祁甜甜最先站起來,猶豫着叫他一聲,“哥……”
祁夜朝她點點頭,和往常一樣,不太熱絡,卻也沒有太過冷淡。
祁甜甜卻看得出來,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疏離。
她咬咬唇,悶悶的重新坐下,知道祁夜到底還是對她怨怪上了。
祁星倒是挑了下眉,替祁甜甜打抱不平,“二哥,你幹嘛對我們甜甜這麽冷漠?”
祁夜目光平靜的看他一眼,話都懶得和他說。
祁星:“……”
他轉頭就安慰祁甜甜,“甜甜你別難過啊,你看,他對我比對你還要冷漠。”
祁甜甜扯了下嘴角,“謝謝你啊。”
無語,誰要和他比這個?
蘇珩搖着手中的紅酒杯笑了聲,“他對誰不都這樣嗎,一副冰山死人臉。對甜甜,那已經夠溫柔了好不好?”
祁夜沒理會他們,而是直接走到祁寒身邊坐下。
祁寒也沒說什麽,端了杯酒遞給他,“喝完了打一架?”
祁夜冷笑了聲,“不必,我讓你打回來。”
祁寒眯了眸子,“祁夜,這可不像你。”
祁夜端着酒杯,懶懶靠上沙發斜睨他一眼,淡淡問,“我該是什麽樣的?”
祁寒目光更深了幾分,“你這麽一問,我倒也覺得有些糊塗了。不過,小時候的你,的确不是現在這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祁星已經搶話道:“這個我記得我記得,小時候的二哥特別溫柔,說是溫柔如水也不為過。”
這個形容詞讓祁甜甜扯了下嘴角。
偷偷看了不知情緒的祁夜一眼,實在想不到溫柔如水的祁夜到底是什麽樣的?
然而蘇珩也意味深長的嘆道:“可不,那時候的祁二哥,可是咱們圈子裏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啊。有句話叫什麽來着,一見公子誤終身,那說的就是咱祁二哥啊。”
祁甜甜瞪大眼,更好奇了,悄悄撞了下祁星的胳膊小聲問,“真的嗎?”
祁星“嘿”了聲,“當然是真的。甜甜啊,你要是早回來幾年,你就知道我們二哥他有多好了。”
祁甜甜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二哥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啊?”
聽起來,以前的祁夜和現在的簡直是兩個極端吧。
“這個……”
祁星看了眼祁夜,不敢說了,祁甜甜也瞬間反應過來。
還能為了什麽,不就是唐糖嗎?
暗道自己真的蠢,她忙低頭喝飲料也不敢再說話了。
倒是一直沉默的祁夜忽然笑了笑,“看來今天這是鴻門宴?
看起來是在笑,聲音卻比之前還冷漠。
他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在其他幾人看向他時微揚了唇角,“你們想說,我是因為唐糖變成這樣的?”
祁星祁甜甜還有蘇珩三個人都愣了,沒想到這次是祁夜自己說出了這個名字,還這麽淡定。
祁寒目光倒是更深了兩分,看祁夜的眼神探究更深。
包廂裏有些安靜,祁夜也不顧他人驚訝,自顧替自己倒上酒,“你們以為她算什麽?一個為別人自殺的女人而已,值得我這樣?”
包廂裏的氣氛更詭異了。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是祁寒出了聲,“你自己知道不值得就好,女人而已,你想要,還怕沒有嗎?”
祁夜再次舉杯到唇邊,抿了口,幽幽的笑,“是啊,女人而已……”
他的話落,包廂門被敲響。
打開後,莫涼正站在門前溫柔淺笑。
祁夜半眯眼看過去,目光微微沉下。
祁甜甜直覺祁夜可能要誤會,忙起身走到門前,“你來了,是你們醫院在這裏聚會嗎,幾樓啊?”
一句問話就解釋了莫涼為什麽會出現,不過是巧合。
祁夜別開目光,莫涼如若不經意看他一眼,對祁甜甜笑道:“是啊,我第一天進醫院,科室的人說要給我接風,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又朝裏面看了看,她問,“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祁甜甜有些為難,還沒說話,祁夜忽然開口,“讓她進來吧。”
祁甜甜微愣,莫涼也詫異的看眼祁夜,他已經重新看向她,目光漆黑讓人看不出情緒。
不過那張極為英俊的臉還是讓莫涼心跳亂了幾分。
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祁夜這麽好看?
不,以前祁夜的确沒這麽好看,五官雖好,卻到底少了份被歲月磨砺而出的氣勢。
那時候他太溫柔,她反而不喜歡,覺得他也沒什麽能耐。
現在他強勢迫人,明明更不好接近,卻反而更讓人心動了。
祁夜都不在意,祁甜甜也沒理由拒絕了。
莫涼進了包廂,坐在祁甜甜身邊。
包廂裏的氣氛詭異得很。
沒人說話,祁寒祁夜自顧喝酒,蘇珩陪坐了會兒就離開了,他是這裏的老板,自然有事要忙。
祁星抓抓頭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實在受不了這古怪的氣氛了,“我出去上個洗手間。”
祁甜甜也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再這麽待下去,她覺得自己要憋死了。
這時候,祁星和祁甜甜就無比佩服自己大哥了,也只有他心理夠強大,面對祁夜毫無壓力。
兩人就跟在比誰能更沉默似的,簡直要瘋。
莫涼沒跟着出去,只是在包廂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看向了祁夜。
他坐在祁寒身邊,祁寒靠在最角落,完全不在意外界的人和事,只安靜喝酒。
莫涼握緊放在膝上的手,糾結片刻還是起身走到祁夜身邊坐下,柔聲勸他一句,“喝酒傷身,別喝多了……”
祁寒瞟她一眼,起身離開了包廂。
祁夜沒動,也沒叫住祁寒,只把手中的酒喝光,然後看向莫涼。
他的眸色幽幽,語氣也幽幽,“喜歡我?”
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莫涼心髒都差點跳了出來。
明明之前祁夜對她還冷漠得不得了,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難道他猜出她的身份了?
莫涼心念微動,轉而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猜出來的話他應該不會是這個反應。
遲疑片刻,察覺到祁夜似乎有些不耐了,她忙點頭,“喜歡。”
沒有矯情的否認,不需要否認。
她的目的就是接近祁夜,在他越來越喜歡她的時候,再告訴他她的身份,讓他瘋狂。
祁夜眸微狹,漆黑瞳孔透着迫人的淩厲,薄唇輕抿,他問她,“喜歡我什麽?”
莫涼有些緊張,她深吸氣,“我說過,我喜歡你的模樣家世還有能力,當然,那是對你的第一印象。現在,我更喜歡你的癡情。”
“癡情?”
祁夜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你覺得我癡情?”
他的語氣讓莫涼心慌,舔了舔幹澀的唇,她遲疑道:“難道不是嗎?那天在老宅,我都聽到了……”
話還沒說完,祁夜忽然欺近她兩分,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擡手捏住她的下巴,聲音低啞,“既然知道我癡情,還來勾引我?”
霸道強勢的氣息瞬間将她包圍,那雙幽深的眼幾乎能将人吸進去,莫涼心跳得更快了,他直白的話也讓她臉頰發紅。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為他心動了。
當然,現在的祁夜足以讓任何女人心動吧。
她喉間滾動幾下,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幹,“她不是已經死三年了嗎,已經夠了……”
她的話讓祁夜瞳孔微縮,目光從她眉眼間梭巡而過,漸漸變深。
他忽然道:“你長得很像她,你知道嗎?”
他的目光如同有形,何況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覺得,他的鼻尖都要碰上她。
實在太過暧昧,而他可能也不知道,他現在對女人有多麽強大的吸引力。
莫涼臉頰滾燙,難得有幾分害羞,“是……是嗎……”
祁夜勾唇,“是,特別是這雙眼睛。”
他深深看着她的眼,就在她以為他會說出什麽動人的話時,他輕飄飄道了句,“像她一樣,讓人厭惡!”
莫涼呼吸驟然窒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你說什麽?”
祁夜收回手坐直身,冷笑,“如果你不是長了這麽雙眼睛,我或許還能和你試試,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覺得可惜,反正他的語氣很詭異,讓莫涼不知所措,好像事情有些偏離她的計劃和認知。
“祁夜……”
她剛開口,一道驚雷聲忽然響起,就算在包廂裏也清清楚楚聽到了。
祁夜面色驟變,騰得站起身大步朝外去。
莫涼微愣,不知道他怎麽了,反應過來忙跟着起身走出去,“祁夜,你等等,我……”
話還沒說完,已經走到門口的祁夜又忽然停下。
從走廊盡頭跑過來的祁甜甜臉色發白,撲到他面前驚叫道:“哥,有鬼——”
随着她的話,又是一道驚雷。
祁夜轉眸看向走廊的窗戶,窗外電閃雷鳴,要下雨了。
包廂裏,祁甜甜還在哭,祁星和莫涼在她身邊安撫她,祁寒沉着臉坐在旁邊。
祁夜抿緊唇靠在包廂門前,他一直望着走廊窗外,聽着包廂裏的說話聲,心頭越來越沉。
莫涼正輕聲哄勸,“甜甜你不要哭啊,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啊?”
祁星也在旁邊道:“是啊甜甜你別怕,有哥哥在。什麽妖魔鬼怪,要是敢出現,老子讓他魂飛魄散!”
“我……”
祁甜甜緩了一會兒,臉色依然很白,握着杯熱水,手在發抖,聲音也顫得厲害,“我剛才上完廁所,正洗手的時候,忽然就聽到最裏面的隔間有聲音……”
莫涼皺眉,“有人在裏面嗎?”
祁甜甜重重搖頭,“不是的,我剛剛從那個隔間出來啊,沒有人進去的……”
祁星也好奇了,“是什麽聲音啊?”
祁甜甜回憶着,臉更白了,“就,就好像是有人在哭一樣,是那種很壓抑的哭聲,特別恐怖。”
祁星挑眉,“你有沒有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野貓之類的?”
祁甜甜搖頭,“我不敢過去,而且,這裏面會有野貓嗎?”
祁星就不知道說什麽了,流光會所的确不應該有野貓。
莫涼想了下,還是安慰祁甜甜,“說不定只是你聽錯了呢,別自己吓自己。”
祁甜甜皺眉,“不會啊,雖然聲音很小很壓抑,可我肯定聽到了,而且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他們說着話,都沒注意到門前祁夜越來越緊繃的身形,揣在褲兜裏的手握緊成拳。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偏偏又總是控制不住。
甜甜說的,會不會是她?
她為什麽哭,是害怕了嗎?
祁夜背脊僵直,努力控制着自己要過去看看的沖動。
最後還是祁寒開了口,“這世上哪有什麽鬼?”
看眼祁星,交代道:“把甜甜送回去,讓她好好休息休息,今天的事不要再提了。”
祁星點頭,祁甜甜卻不滿,“大哥,我真的聽到了!”
祁寒柔聲哄她,像哄小孩子似的,“乖,你只是聽錯了。”
祁寒明顯不相信她,祁甜甜小孩子脾氣發作了,“我現在就去把她找出來,我肯定沒聽錯。”
說着她就要朝包廂外去,祁寒蹙眉,還沒說話,站在門口的祁夜攔住了她。
就在祁甜甜以為他也不相信她的時候,祁夜沉聲道:“我去。”
祁甜甜微怔,祁夜已經轉身朝洗手間方向去了。
祁甜甜看着祁夜的背影愣了幾秒,追上去,“哥你等等我……”
他們倆都去了,祁星也忍不住好奇跟上,莫涼當然也跟了過去。
只有祁寒黑臉坐着,片刻後,閉眼靠上沙發,輕嘆。
看來,奶奶說的是對的,不能讓祁夜再這樣下去了。
深吸氣,他重新睜開眼,打了個電話出去。
洗手間就在走廊盡頭,确定裏面沒人後,祁夜當先走進去。
徑直走到祁甜甜說的隔間前,一言不發,擡手就推開隔間門。
隔間門碰撞着發出聲響,随着門打開,他對上雙水汪汪明亮的眼。
流光會所洗手間的隔間自然是很大的,消失七天的唐糖,就抱着膝蓋蹲在角落,随着門被推開,她擡頭看過來。
看到他時她明顯有些詫異,目光微晃,又慢慢低下頭,把自己蜷成一團,像只被遺棄的小貓。
祁夜手收緊了些,然後緩緩松開。
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眼跟上來的祁甜甜,淡淡道:“看到了嗎,什麽也沒有。”
祁甜甜抓着他的手臂朝裏面望,的确什麽也沒看到,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有鬼,我們也看不到吧?”
祁夜半眯了眼,“那你怎麽覺得,鬼的聲音你能聽到呢?”
祁甜甜:“我……”
找不到話反駁,可剛剛她真的聽到了啊。
跟過來的祁星也無語道:“甜甜,可能你真的聽錯了吧。”
祁甜甜沒說話,莫涼輕笑,“其實有些聲音用科學也能解釋的,比如有時候我們能聽到樓上彈珠的聲音啊,還有些時候會莫名聽到一些人在耳邊說話什麽的,有可能是一些物體發出的聲音,也有可能只是我們的心理作用。甜甜,你最近是不是心理壓力挺大的啊?”
祁甜甜被他們說得也有些懷疑自己了,她低頭,“也許吧……”
祁星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個小丫頭有什麽壓力,考試沒考好還是錢不夠花了?”
祁甜甜收緊眉心,她最近最大的壓力可能就來自于那個讨厭的孟琙了。
她沒有說話,祁星又道:“好了甜甜,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了。”
祁甜甜無奈的點點頭,和祁夜說了聲,跟着祁星離開。
祁夜掃了眼莫涼,也轉身朝洗手間外去。
莫涼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收緊,又朝還開着門的隔間看去。
唐糖也正好擡眸對上她的目光。
那瞬間,唐糖覺得她好像看到了她。她心裏頭一慌,又急忙低下頭。
莫涼蹙眉,隔間的确什麽都沒有,可她不會忽略祁夜在推開門那瞬間驟然僵住的身形。
而且也說不清為什麽,總覺得這洗手間裏陰森森的,剛才好像有人在和她對視。
以前她肯定是無神論者,可經歷了自己的重生,她覺得有什麽都不稀奇。
所以祁甜甜聽到的聲音,還有祁夜剛才的僵硬,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糖縮在隔間裏一動不動,直到他們離開,洗手間裏再次變得很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的雷電聲。
她微微顫抖着,很害怕。
祁夜不知道,其實她這些天一直都跟着他,只是跟得很遠,也沒進過別墅。
因為她實在是無處可去。
剛才她也是在包廂外的,看到莫涼出現,聽到祁夜說讓她進去,她心裏頭忽然就有些難受,便躲進了洗手間。
也知道自己難受的沒有理由,他們兩人本就該是一對,走到一起也是早晚的事。
她這個外來者,有什麽好難過的。
她只是想找個地方讓自己安靜安靜,想明白自己到底要怎麽辦,她總不能這樣毫無意義的在這個世界飄下去。
只是剛進來,祁甜甜也進來了。
然後又忽然打了雷,那瞬間她被吓到低呼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祁甜甜為什麽會聽到她的聲音,甚至覺得她在哭?
現在被祁夜知道她還沒‘滾’,還跟在他身邊,他會不會笑死她啊?
唐糖糾結又煩躁,可現在雷雨未停她也不敢亂跑,只能繼續待在這裏。
就在她以為這雷雨會地老天荒也不停的時候,那個離開的男人竟然去而複返,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唐糖怔怔擡眸,他就站在門前,眸光深深的看着她,聲音很冷,“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這個語氣簡直太讓人讨厭了。
唐糖抿抿唇,語氣也不好,“關你什麽事啊?”
祁夜眸光悠涼,冷笑,“你一直跟着我,還說不關我的事?”
唐糖嘴硬,“我,我才沒有跟着你,只是碰巧遇到了……”
祁夜雙手揣在兜裏,看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不是最好。”
唐糖微僵,他也沒有再說話,轉身背對着她靠在門前,卻也不離開。
唐糖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也不說話,兩個人都沉默着。
感覺有些古怪,畢竟這裏是女洗手間。
也好在一直沒有人進來,否則別人還不當他是變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唐糖都有些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時候,祁夜忽然又開了口,聲線低低,“我說過不要出現再出現在我眼前,希望你能記得。”
說完,他擡步離開,好像他在這裏站了這麽久,只是為了警告她這句話而已。
唐糖愣了片刻,低頭自嘲的笑了。
壞蛋,真以為,她願意跟着他嗎?如果能回家,她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