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開
剛剛還很好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辦公室裏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祁夜握着手機的手緊到顫抖,唐糖看着他弧度驟然冷冽的側臉, 剛剛松懈些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 他們之間的美好, 不過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只要那個人存在……
她抿緊唇沉默不語,祁夜盯着手機看了差不多十幾秒, 然後把手機放下, 對唐糖道:“走吧,回家。”
說着, 他先起了身, 拿過旁邊的西裝外套朝辦公室外走去, 唐糖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幾秒才跟了上去。
誰也沒有說話, 祁夜沒有,唐糖也沒有。
她安靜跟着他,看着他冷峻的背影。
上了車, 她轉眸看他,他神色平靜, 動作淡定的發動車子,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然而唐糖的目光下移,還是看到了他緊握着方向盤的手有些輕顫, 像是太過用力而導致的。
他在忍耐, 在克制。
至于忍耐什麽……
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只轉過目光看向窗外。
如果是今天以前, 她或許都會問問他:你真的不要去看看莫涼嗎?萬一,她真的自殺了怎麽辦,你就不擔心嗎?
然而現在,她什麽都不想問。
為什麽要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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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就非得要去?
是他自己說那個人不重要的,是他自己要她抱抱他的,是他自己非得留下她的,是他自己說,要把她放在心尖寵上天的。
所以,她為什麽要問他呢?
她忽然就不想那麽大方,也做不到那麽大方。
唐糖安靜看着窗外,看路燈盞盞從眼前晃過,某刻,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是電話。
他沒接,直接挂斷。
唐糖沒看也知道應該是莫涼打來的,她抿緊唇角,看着窗外的目光漸漸有些模糊。
擡手揉揉眼睛,剛放下,他的手握緊了她,沒有平時的溫暖,他的掌心也是一片冰涼。
他握得她很緊,卻依然什麽也沒說。
唐糖便仍由他握着,只是始終看着窗外沒有回頭。
手機一遍遍的響,他幹脆又直接關了機。
回了別墅,祁夜也沒有吃飯,直接就回了卧室。
他拿煙去了陽臺,背對着唐糖,站在陽臺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煙。
唐糖在卧室裏看着他,眼底的光慢慢沉寂下去。
過了好久,她走到他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腰身,将臉貼在他僵冷的後背,小聲叫他,“祁夜。”
祁夜背影微僵片刻,将手中的煙摁滅,轉回身将她整個擁進懷裏,輕順着她的頭發,“做什麽?”
唐糖從他懷裏擡頭,看着他笑,“你親親我吧。”
祁夜這次徹底僵了。
他垂眸看着她,她仰頭望着他,亮如星辰的眼底全是他的影子,笑得很甜,很乖。
這樣的唐糖,他好像第一次見到,又好像,深入靈魂。
喉嚨動了動,他捧着她的臉,“怎麽突然這麽乖了?”
唐糖抿抿唇,似乎有些不開心,“你不是說我可以抱抱你,對你撒撒嬌嗎,你不喜歡?”
祁夜便忍不住彎了唇角,低頭,在她嘴上啄吻了兩下,聲音溫柔得近乎喟嘆,“喜歡。”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唐糖對于他而言有種莫名的魔力,再怎麽痛苦掙紮的時候,只要她對他笑笑,他整顆心都能融化。
他将她抱緊在懷裏,低頭靠在她肩膀,放空思緒只想享受這片刻寧靜。
唐糖的目光卻透過他的肩看向天空。
夜色很淺,天際卻又好像有烏雲層層翻滾,好像,要下雨了。
不知道擁抱着站了多久,卧室門忽然被人敲響,“哥哥你在嗎,在不在啊?”
是祁甜甜的聲音,帶着哭腔,好像很着急。
祁夜皺眉擡了頭,“我去看看。”
說完,他放開唐糖,走進卧室給祁甜甜開門。
唐糖站在陽臺上,依然看着夜空,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她聽到了開門聲,伴随着祁甜甜急躁的聲音,“哥你快跟我走。”
祁夜聲音有些冷沉,“做什麽?”
祁甜甜心急如焚,“哥,莫涼她要自殺,你快跟我走好不好,現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祁夜沒有說話,唐糖背對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咬緊唇,卻好像感覺到了自己心髒的跳動。
她承認,自己在緊張,在害怕。
可她擡手,摸摸自己的左心房,卻沒有摸到心跳。
她聽到了祁夜更冰冷的聲音,“我不是警察,救不了她。”
說着,他走回卧室裏面,祁甜甜真的要急哭了,她跟着進來,“怎麽會呢,她就是為了你自殺的啊。只要你去看看她,你去勸勸她,她就不會死了。”
“哥,我求你了,你去幫我勸勸她吧。”
“就算你不喜歡她,你真的就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嗎?”
過了兩秒,祁夜又道:“你可以報警。”
“警察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輩子啊。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祁甜甜的話剛說完,又有手機的聲音響了起來,是祁甜甜的。
“是莫涼發的視頻。”
很快就有莫涼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迷茫、幾分失落、幾分痛苦,和着濃濃的哭腔,“祁夜,我知道你不會要我了。沒關系,是我的錯,我都知道,也不會怪你。是我先放棄了你,是我對不起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該承受的……”
“對不起,其實,我才剛剛想起小時候的一切。是我忘了,你曾經那麽努力才讓我活下來,我卻沒有好好珍惜自己,是我讓你傷心了。對不起祁夜,對不起……哥哥……”
她的聲音到這裏驟然停下,祁甜甜倒是驚呼了一聲。
緊接着,房間裏只剩死一樣的寂靜。
唐糖的心也徹底沉了下去,什麽都不用看,也應該知道結果了。
莫涼她,真的很了解祁夜啊。
祁夜也許可以放下莫涼,放下過去的唐糖,可他,放不下他的小乖。
她聽到了腳步聲,急促的,朝着門邊去。
那一刻,她忽然忍不住了,轉過身叫他,“祁夜!”
祁夜已經走到門前,又忽然頓住,他回頭,便看到了還站在陽臺上的唐糖。
終于從剛才的震驚焦急中回了神,想起了她還在這裏。
她正看着他,眼底帶着掙紮猶豫,小聲問他,“你能不去嗎?”
祁夜瞬然僵住,沒想到唐糖會這樣問?
祁甜甜也跟見了鬼似的,差點跳了起來,“什麽聲音,哥你房間裏有女人?”
她四處看着,卻什麽也沒看到。
祁夜驚訝祁甜甜竟然能聽到唐糖的聲音,此刻卻沒心思深思,他将祁甜甜推出去,“等着我。”
說完,将門重新關上。
祁甜甜在門外喊,“哥你幹嘛呀,你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視頻裏莫涼的匕首已經要割上手腕了,雖然應該還沒割,可祁甜甜是真的擔心,如果祁夜不去,莫涼會真的動手。
祁夜站在門前和唐糖對視幾秒,然後走回陽臺。
他看着眼前的唐糖,眼底同樣帶着掙紮,“我就去看看她,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唐糖喉間動了動,聲音艱澀,帶着忍耐和克制,“可她不會自殺的,她只是在逼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我知道。”
祁夜的聲音也很壓抑,“所以我更不能看着。她已經死過一次,她不怕死,可我怕。如果這次我沒管她,她真的死了,我會痛苦一輩子。唐糖,你該明白的。”
唐糖真的很想說,她不明白。
只是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說不出口。
是的,莫涼她不怕死,她總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可祁夜怕,她也怕。
如果莫涼真的死了,不止祁夜,她也會痛苦一輩子。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要放他離開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有把刀子在她心髒上劃拉,頃刻間便是血肉模糊。
因為這樣的認知讓她更加清醒,或者說,徹底從他給她編織的溫柔泡沫中清醒過來。
她很清楚,如果那個人對祁夜不重要,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是在意不會痛苦。
就是因為重要,所以才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那個人出事。
哪怕,他明白那個人只是抓住了他的軟肋在威脅他,他依然,心甘情願被她威脅了。
“那如果以後她一直這樣呢,她每次都用自殺來威脅你,你也要每次都對她妥協嗎?”
她眼底透出的複雜情緒讓祁夜驟然心痛,他也在掙紮,然而只要想到視頻最後莫涼說的那些話,她叫的那一聲“哥哥”,他整顆心就像被放在油鍋中煎熬般疼痛難忍。
他深吸氣,擡手抱了抱唐糖,“只這一次,寶寶,我保證只有這一次。你乖乖在家裏等着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好不好?”
他知道,他的決定已經對她夠殘忍了,所以他不可能帶上她,讓她見到更殘忍的畫面。
他只能将她留在家裏。
唐糖聽着他的心跳,指甲掐進手心,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心口也是空落落的,只有冷風在呼嘯。
她咬咬下唇,慢慢彎了唇角,擡眸看他,竟彎唇帶出兩分笑意,聲音很輕,“好,我等你。”
她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太過狼狽,那樣,她就輸了。
祁夜看着她,心口有些堵,又覺得不安。可他也當真不敢再耽誤,只能摸摸她的頭發,又重複一句,“乖,等我。”
唐糖點頭,“嗯”了聲,沒有再說話。
祁夜抿緊唇,最後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腳步很急,沒有再回頭。
等到卧室門打開又關上,唐糖聽到門外傳來祁甜甜的聲音,是在問祁夜房間裏是不是有人。
祁夜沒有回答,他們的腳步聲慢慢走遠。
唐糖慢慢低下頭,忽然很懊惱自己為什麽沒有眼淚。
她現在,真的很想痛哭一場。
她慢慢蹲下,抱着膝蓋蜷縮在陽臺角落。
“你怕我會因為她忽略你,甚至離開你?”
“乖,別怕,她不重要了。”
“你乖乖留在我身邊,我也讓你做一輩子的公主,好不好?”
“我也能把你放在心尖尖寵上天,在我身邊,我的糖糖就不需要去羨慕別人,好不好?”
唐糖閉上眼,低低呢喃,近乎無聲:“祁夜,騙子……”
不知道自己到底蹲了多久,直到天邊忽然響起驚雷,直接炸響在她耳邊。
她身形一顫,後背驟然騰起陣陣涼意,害怕驚慌一湧而上。
不等她起身回到卧室,眼前卻忽然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
唐糖心裏頭一喜,以為是祁夜,可等她目光順着那雙皮鞋朝上,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和祁夜有幾分相似,然而他看她的眼神比初識的祁夜還要冰冷。
唐糖微愣,這個人她在老宅見過,是祁夜的堂哥,祁寒。
祁寒目光微狹,看唐糖的眼神有幾分懷疑,“你是唐糖?”
唐糖抿緊唇,下意識朝後縮了縮,更緊的抱住自己雙膝。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麽突然能看到她的,可她感覺到了危險。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祁寒半眯眼看她幾秒,也沒再等她回答,只退開幾步,目光淡漠,“陰陽兩路,你不該回來。”
唐糖咬緊牙根,祁寒轉身,“不要怪我。”
唐糖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可下一秒,她耳邊忽然響起陣陣如同梵音的低吟。
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呢喃着經文,不是一個人,是很多人。
除去呢喃經文的聲音,還有木魚聲,一聲聲的,就像是有人拿着鐵錘将釘子從她耳朵朝大腦裏釘。
唐糖猛的捂住耳朵,那瞬間,她渾身都開始痙攣。
面色煞白貝齒緊咬,一陣陣劇烈頭痛幾乎讓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魂飛魄散。
伴随着疼痛而來的,還有霸道且強烈的情感,她想他,她害怕,他為什麽不在?
她蜷縮着,蒼白的唇顫了顫,呢喃出他的名字。
“祁夜……”
帶着瘋狂的想念,還有說不出的怨。
不知道什麽時候,祁寒在她面前單膝蹲下,他聽到她呢喃出的名字,眼底閃過抹複雜。
他遲疑幾秒,“唐糖。”
唐糖痙攣着擡頭看向他,眼底光芒閃爍。
她縮在角落,捂着自己的耳朵,臉色慘白,眼睫随着身體的顫抖不斷顫動,可憐得像是陷入絕境的小獸。
可她始終沒有對他說話,也沒有求饒。
祁寒卻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她在流眼淚,她眼裏其實不是星光,是淚光。
心頭忽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他忽然就心軟了。
唇角輕抿,他低低嘆息,“忘了他,入輪回去吧……”
……
祁夜車速很快,祁甜甜在給他指方向,朝莫涼的住處去。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在顫抖,說不出為什麽,離別墅越遠,心裏越是難安。
眼前總是閃過離開時唐糖那雙明亮的眼睛,她笑着對他點頭說等他,可他知道,她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又想到她之前撒嬌說讓他親親她,那時候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他最後還是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祁夜忽然覺得自己很混賬,他現在這樣,跟個劈腿的渣男有什麽區別。
是他要她留下的,可他現在,卻為了別人丢下了她。
她的眼睛不斷在他面前閃,明亮的,失落的,憂傷的。
她問他,“你能不去嗎?”
他忽然很沖動,很想轉回頭去。
以前的人和事他早該放下了,現在留在身邊的才應該最重要不是嗎?
緊緊抿着唇,心裏頭拉扯的疼痛着,生平第一次,他這樣猶豫不決。
直到某刻,一道驚雷炸響,他驟然轉頭朝窗外看去,電光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晝。
祁夜心髒狠狠收縮,在那瞬間失了控。
雙眼隐隐泛紅,他忽然就沒有再猶豫,重重轉動方向盤,就這麽生生調轉了車頭。
祁甜甜差點被他吓死,緊緊抓着安全帶,“哥你幹嘛!”
祁夜聲線平靜,“打雷了。”
祁甜甜莫名其妙,“打雷怎麽了,你幹嘛朝回開啊?”
喉嚨滾動幾下,祁夜幾乎将油門踩到了底,大雨瓢潑,瞬間讓這個世界都變得模糊。
好一會兒,他輕聲道:“她會害怕。”
祁甜甜覺得自己真的要被吓死了,好幾次她都覺得車子要翻了,不斷尖叫着。
他開得實在太快,不到八分鐘就已經回到了別墅。
祁甜甜早就哭得稀裏嘩啦了,她覺得他們還能活下來真的是奇跡。
祁夜卻沒管她,松開安全帶下了車,冒雨朝着別墅裏跑去。
心裏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心髒也像是被人丢進了冰冷的雨水,透不出氣,窒息得就像是要炸開。
雨水将他周身濕透,他一把推開卧室門,“寶寶……”
聲音頓住,他看到的是還坐在沙發上抽煙的祁寒。
門推開那瞬間,祁寒擡眸看他,眼底幽沉。
祁夜的心髒在那瞬間沉到了底,祁寒會在這裏,說明,唐糖已經被發現了。
誰也沒說話,好久,祁夜找回了聲音,啞到近乎無聲,“她呢?”
祁寒将手中的煙摁滅,淡淡道:“你回來前兩分鐘,已經魂飛魄散。”
說着,他忽然又指了指陽臺,“嗯,就在那裏。”
那一刻,心髒裂開,一波波心悸狠狠抽打着祁夜的神經,頭疼欲裂。
他轉眸朝祁寒指的方向看去,眼前又浮現出不久前在這個地方,唐糖撒嬌讓他親親她的樣子,還有她看着他時,永遠明亮如星的眼。
她第一次開口,想要留下他。
他呢?
他做了什麽?
眼睫顫動幾下,祁夜緩緩擡頭朝夜空看去,沒有星星,只有電閃雷鳴。
他安靜得出乎祁寒預料,沒有對他動手,沒有歇斯底裏。
祁寒目光微狹,卻在某刻,看到了祁夜眼角沁出的眼淚。
和剛剛唐糖眼底浮出的淚光,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29 22:37:48~2019-12-30 15:17: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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