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痛
祁夜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連空氣都沉默了。
兩人就這麽安靜的對視着,但其實也只有唐糖看到了祁夜而已。
祁夜目之所及什麽都沒有, 偏偏他就是感覺到, 她在這裏, 就在他面前。
只是她不願意出來,不想讓他看見, 不想讓他碰到。
他抿緊唇角, 眼尾都是通紅,看着她的方向沉默了好久, 啞聲呢喃, “你恨我是不是?”
恨他也是應該的。
是他丢下了她, 是他的親人傷害了她。
喉嚨動了動, 他有些頹喪的低下頭,“寶寶,對不起……”
他第一次跟她說對不起, 頹然無助的好像一只困獸,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樣的祁夜, 唐糖哪裏見過。
她忽然又有些遲疑,覺得心痛,腳下不受控制的動了動, 然而剛動, 他又擡頭,朝着她的方向走進一步。
他看着茫茫虛空,眼底的光都在顫, 聲線緊繃到快要崩潰,輕聲道:“寶寶,如果你不想出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唐糖皺眉,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他卻笑了,幽幽的道:“你說,如果我把自己燒了,是不是就能見到你了?”
說着,他竟當真從兜裏掏出了打火機,啪一下,将打火機點燃。
垂眸看着竄起的腥紅火苗,他彎唇笑了,“你不是喜歡帥哥嗎,我把自己燒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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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驟然瞪大眼,心慌意亂,祁夜他是不是瘋了?
她也顧不得什麽了,忙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阻攔他,“不要祁夜——”
她的手再次從他的身體穿過,她僵住,也沒察覺到祁夜那瞬間的僵硬。
他詫異的擡眸看過去,依然什麽都沒看到,可剛才他分明感覺到了什麽。
只是不等他再仔細去想,那種感覺忽然又消失了,空蕩蕩的卧室真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她已經走了……
唐糖是被蘇顏叫醒的,她喘着氣睜開眼,眼前晃着的還是祁夜那副頹喪到極點的模樣。
蘇顏坐在床邊,神色關切,“怎麽了糖糖,做噩夢了?”
唐糖目光茫然,瞳孔也微微擴散,那模樣讓蘇顏有些心慌,她又提了聲音叫她,“糖糖?”
唐糖回了神,看清蘇顏,才恍然自己真的只是在做夢而已。
她吞吞口水,搖頭,“沒……”
蘇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問,“祁夜是誰?”
那瞬間唐糖差點滾下床,她緊張起來,不知道蘇顏怎麽會提起祁夜?
“誰……誰啊?”
蘇顏皺着眉,“你剛才不是叫了這個名字嗎,什麽不要祁夜?”
她并不知道是什麽祁什麽夜,單純就是覺得這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
唐糖眨眨眼,好幾秒才幹癟癟的解釋,“我說的是,不要起夜,就是那個起來的起,其實我是想上廁所了,對,我想上廁所了……”
說完,也顧不得蘇顏懷疑的眼神,急急翻身下床沖進了洗手間。
蘇顏看着被她用力關上的門,偏頭,目光微閃。
作為媽媽,她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女兒,雖然現在唐糖表現得好像很正常,可她還是敏感的察覺到唐糖不對勁。
自從昏迷醒來後,唐糖好像心思重了許多,平時就算笑嘻嘻的,眼睛裏也總帶着幾分傷感。
她也不像以前一樣愛刷手機電腦了,也不約小姐妹上街買買買了,
好幾次她晚上醒來看她,都發現她要不就是在做噩夢,要不就是睜着眼在發呆。
蘇顏心頭沉了沉,看來是要給唐糖請個心理醫生了。
唐糖不知道蘇顏在想什麽,她沖進洗手間靠着門板,深深呼吸幾口氣才讓心跳緩和了幾分。
她覺得自己真的要沒臉見父母了。
剛醒過來那會兒,蘇顏跟她聊天時還說,她昏迷不醒的時候經常會莫名其妙就心跳很快,有時候還會臉紅耳朵紅,甚至偶爾還會莫名其妙掉眼淚。
問醫生,醫生說那只是正常的神經反射,可越到後面幾天這種情況越是頻繁,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讓他們注意觀察。
蘇顏和唐海都很緊張,特別是心電儀顯示的心跳頻率越來越快的時候,他們都特別怕下一秒就會變成一條直線。
唐糖聽到這些的時候是真是羞恥得想要鑽進地洞裏去,她當然知道為什麽,還不都是因為祁夜。
只是沒想到她所有反應竟然都在身體上面體現出來了,還被爸媽親眼看着。
唐糖閉上眼,忽然覺得很無力。
難道,她真的要這麽過一輩子嗎?
就算是離開了那個世界,也沒辦法真正從那個世界走出來。
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擔憂,祁夜那個傻子不會真把自己燒了吧?
他怎麽也學到了莫涼那套,竟然用死來威脅她,簡直太過分了!
唐糖想着,等下次做夢再好好看看,看看那個傻子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燒死了。
卻沒想到,接下來七天,她竟然都沒有再夢見他。
甚至于接下來的七天,她連夢都沒再做過,就連他的聲音都沒有再出現在耳邊。
沒有人再低低呢喃着叫她“寶寶”了。
她覺得輕松,卻又莫名有些失落,還有些……隐隐的緊張。
他不會真的把自己燒死了吧?所以,她才不能夢見他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存在,畢竟祁夜是那麽偏執的一個人。
唐糖很緊張害怕,卻又無能為力。
這種複雜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七天後她坐上飛機。
她以為自己是要坐上國際航班,可結果,只是去往距離這裏不過三個小時機程的城市。
唐海和蘇顏送她上飛機的時候只是告訴她,下飛機後會有人來接她。
蘇顏摸摸她的頭發,“這次爸爸媽媽就不陪你去了,糖糖,既然是你自己堅持的,那不管面對什麽,你都要自己勇敢的承擔,好不好?”
這話和唐海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很像,唐糖抿緊唇,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直到飛機破開雲層的那刻,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最高點。
好像,有意識到什麽,卻還是想要帶着微小的期望。
來機場接她的人是個和蘇顏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已至中年,卻依然很美,只是面色有些蒼白,不怎麽健康的樣子。
唐糖在看到她的那刻有些發怔,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太遠,她其實都記不太清了,也沒認出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可讓她心頭不安的是,這個女人竟長得和祁夜有五分相似。
女人看到她的時候,沒有太熱絡,也沒有太疏離。
甚至沒有自我介紹,只對唐糖輕聲道了句,“走吧,我帶你去看他。”
唐糖心髒緊縮着,默默跟上她。
上車後兩人各自坐着,女人沒有跟她說一句話。
唐糖敏感的察覺到,女人不喜歡她。
她抿緊唇低着頭,雙手絞在一起,心髒始終懸在喉嚨處,越發慌亂不安。
甚至有那麽一瞬,她想要下車,想要回去。
她有些後悔,她覺得自己不該走這一趟。
可已經走到這裏,就沒有再回頭的餘地。
車子開向郊區,最後在一處陵園停了下來。
唐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着女人下了車,是怎麽雙腿僵硬的走到了那處墓碑前。
當她看到墓碑上那張照片時,便像是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心裏頭瞬間湧起深深的恐懼。
這種恐懼,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因為照片上的人,竟和祁夜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比起祁夜來,又消瘦蒼白了很多,那張臉沒什麽肉,瘦得幾乎變了形。
她死死盯着那張照片,盯着照片上的人,心神皆亂。
雖然她一直覺得祁夜長得就像她印象中的小哥哥,可這近乎一模一樣的長相,還是讓她覺得害怕。
目光順着那張照片落在旁邊的小字上,看到卒于2016年時,她的臉色更是急劇慘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三年前,他是三年前死的……
旁邊的女人将早就準備好的花放到墓碑前,聲音溫柔,“小煜,媽媽來看你了。”
頓了頓,她想到什麽忽然又笑笑,輕聲道:“你的小乖也來了,你等了她這麽久,現在是不是很高興?”
唐糖猛的轉頭看向她,因為顫抖,聲音都不穩,“什麽……小乖?”
女人終于擡眸看向她,眼神複雜難辨。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緩聲道:“其實他一直都在等你,你能來看看他,我很感謝你。”
唐糖的視線瞬間有些模糊,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能告訴我嗎?不是說出國了嗎,為什麽他會……”
那個死字她說不出口,像有寒鐵哽在喉嚨裏,她喉嚨滾動,生生吞下那股澀痛。
女人只是淡淡道:“你還是不記得,你六歲那年被人拐賣的事了是不是?”
唐糖微怔,被人拐賣?
女人見狀就知道她還沒有想起,她嘲諷的笑笑,“那個團夥是專門拐賣婦女和女童的,當年你被人抱走,是小煜發現追了上去,可他也只是個孩子,結果不過是你們兩都被抓走了。你運氣好,被警察找到的時候沒有受傷。可小煜,他的雙腿已經被人生生打斷,頭部和肺部也受傷嚴重,十幾年來,他一直都被病魔折磨,從未輕松過。”
“最痛苦的時候他想要自殺,那時候他才十一歲。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有一次無意給他看了你的照片,本來只是想要哄哄他讓他開心些,卻沒想到他真的笑了。那是他受傷後,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後來每個月,我都會拜托你媽媽發你的照片給我,也只有每次看到你的照片時,他的眼底才會帶上笑。他的房間裏全是你的照片,從你七歲到你十九歲。可以說,他是靠着你的那些照片才生生熬到了三年前。直到,他再也熬不下去。”
“可就連臨走的時候,他的手中還死死握着你的照片,彌留之時,叫的人也是他的小乖。”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恨你。”
作為一個母親,看着自己的兒子受這樣的折磨,誰能不恨。
唐糖默默聽她說着,眼淚早就将臉都打濕,她怔怔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聲音很輕很輕,“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
為什麽,不早點讓她來看看他,在他……還沒死的時候。
“一開始因為你太小,你帶着警察去找他的時候,看到他躺在血泊中的樣子被吓到了,你選擇了遺忘那段記憶,心理醫生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說你不能再受刺激。”
頓了幾秒,女人又低聲補充,“而後來,是他不許。”
唐糖喉間澀痛,“為什麽不許?”
女人苦澀的笑笑,“也許,是覺得自己的模樣太吓人了吧。”
唐糖便又看向照片上的人,雖然很瘦很蒼白,可一點也不吓人啊,還是很好看。
她眼前模糊不清,就連照片上的人都開始變形,好多影像在她眼前交替反複。
劇痛侵襲着她的大腦神經,她狠狠咬緊自己的下唇,直到嘗到了血的味道。
“他等了你這麽久,既然你來了,那就多陪陪他,讓他能多開心一會兒吧……”
女人輕聲說完,轉身離開。
唐糖靜靜的站在墓碑前,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越來越沉,像是有暴風雨要來臨,她終于僵硬的轉身朝外走去。
不知道該去哪裏,茫然四顧,天地間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
轟隆——
雷聲轟鳴,暴雨傾盆而下。
唐糖在雨中慢慢的走,偶爾有車輛從馬路上飛馳而過,昏暗的天,慘白的車燈映着她慘白的臉,臉上濕漉漉一片,分不清雨水還是眼淚。
一輛車從她身邊擦過,唐糖腳下一扭跌倒在地。
司機探頭出來,透過雨幕看着她那張白得像鬼的臉,破口大罵,“你他媽神經病啊,裝什麽女鬼,想死遠點,別給老子找晦氣!”
唐糖雙手撐地怔怔看着他,沉默不語。
看出她有些不對勁兒,司機又罵了兩句就把車開走了。
唐糖擡頭,雨越來越大,雷電的光劃破夜色,就好像她和祁夜初見那天。
唐糖眼睫顫動,那些被麻木的疼痛頃刻間被喚醒,她忽然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顧不得疼痛,朝着來的方向逆風狂奔。
她要回去看看他,她要問問他,他到底是誰?
為什麽要瞞着她,為什麽要一個人承受,為什麽到死都不願意告訴她……
沒跑幾步,受了傷的腳腕再次扭到,唐糖又一次狼狽的跌倒。
眼淚湧了出來,唐糖肩膀抖動着,在那瞬間大哭出聲。
直到某刻,她的眼前出現一雙黑色皮鞋,她僵硬的擡頭,對上一雙漆黑如淵的眼。
唐糖覺得自己可能因為太想他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她看着他,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從幻境中驚醒過來。
他卻俯身,将狼狽不堪的她抱進懷裏,緊緊抱着,在她耳邊輕輕嘆息,“唐糖,你是想讓我心痛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30 23:59:35~2019-12-31 15:3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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