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上馬下

幸好這桃山村離鎮上不遠,因着原主跟他娘去過很多次,于暖在行動起來時也甚為方便。

只是他往往會忽略自己現在只是個八歲小孩兒的事實,總是想着大跨步,所以一路上摔了好幾次,幸好那些桃子都是脆桃,不然非得砸個稀巴爛。

不過為了能把桃子換個好價錢,避免些磕損痕跡,他還是習慣了自己是個小孩兒的事實,小碎步一般的跑着,等跑到鎮上,身上的布衫全都濕透了。

那家布莊就在鎮口,一眼就能瞧見。于暖拄着膝蓋喘了下氣,這才直起身子背着背簍朝布莊走去。

“秦大嬸……”他脆生生的開口,因十分瘦弱又背着個背簍大汗淋漓的,瞧着倒有些可憐兮兮的。

“喲,你怎麽一個人來了,你娘呢?”布莊老板是個敦厚的婦人,身形較胖,生得慈眉善目的。

“我娘病了。”

秦大嬸神情一動,“什麽病啊?”

“風寒,跟您這兒換了絹子和桃子就請個大夫回去。”于暖說着,已經将整理好的手絹捧了出來。

秦大嬸一見,忙将他那裝滿桃子的小背簍從他瘦弱的背脊上取下來,又接過他手裏的絹子,略有為難道:“我這兒收絹子都是五十方起價,你這只有十幾方……”

于暖知道這個秦大嬸是個心善又好說話的人,忙道:“我知道,所以摘了這麽一背簍桃子來抵,您不必給我算五十方的價錢,三十方行麽,我娘真的病重,昨夜還燒起來了,急需錢,拜托您了。”

“哎喲小乖乖,可別露出這麽可憐的表情,平時跟在你娘身邊跟個木頭似得還怕生,今兒倒是能說會道了。”秦大嬸快被于暖那雙杏仁眼擠出來的水珠把心給融化了,又點了點頭,“行吧行吧,過來給你拿錢。”

于暖笑了笑,沖秦大嬸深深鞠了躬,真心實意的道:“謝謝您。”

“喲,你這孩子今兒……要不是看着你長大,我都要懷疑你被鬼附身了——呸呸呸,我在胡說什麽,你娘病了,你可不就得靠自己了麽,也是苦命……”

于暖靜靜的聽着她的絮叨,并未應聲。

“咯,錢拿去揣好,再去隔壁安和堂請李大夫,那是位有德有醫術的老爺子,不會騙了你母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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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暖将錢小心揣好,對秦大嬸笑了笑,“知道了,謝謝。”

跨出布莊,于暖趕緊去對面安和堂找大夫,可走得急沒注意看路,險些被一騎着馬沖出來的大漢撞飛,幸好他反應夠快,一看要撞上了沒有被吓得動不了,反而十分靈活的朝側旁滾去!

“小兔崽子,算你命大!”

那大漢一身粗狂,高聲呵罵,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慢過速度,且他身後還跟了十幾個穿着同樣粗狂,人手還拎了一把大刀的人馬。

不止于暖,這會子連這小鎮上的人都驚詫了,不知那沖過去的是隊什麽人馬,不過瞧着兇神惡煞的,不像什麽好人。

“小孩兒,你命大啊。”身後的看客也跟着嘀咕了幾句。

于暖微微張了下嘴,還沒做什麽反應便見前方又騎馬沖過來一對人馬,這次的人皆穿一身墨青勁裝,腰帶上刻有統一紋路,瞧着倒像是官家的人。

于暖站在一旁鎮靜的看着,面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只當那領頭之人騎着馬靠近時,他看清了他的身形,遂稍微有些驚訝,只因那人看起來也還只是個少年模樣,但卻生的劍眉星目,英姿勃發,緊拽缰繩手持□□的模樣,倒像個将軍。

于暖瞧着,不知怎的動了下嘴角。

那騎在馬上,一臉嚴肅卻也驕傲快意的少年恰好瞧見了他那個有些意味不明的微笑。

然而馬速太快,只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騎着馬從他身邊一躍而過。

他們這個小鎮位于臨川縣,而這臨川縣又一向貧瘠,再加上小鎮靠近深山,更是有種與世隔絕之感,這平白冒出了這樣兩支隊伍,倒是讓人好好議論了一番。

雖然險些被撞了個腦漿開花,但于暖對這個沒什麽興趣,忙去安和堂請了那位李大夫往村子去。

小鎮靠近深山,而桃山村直接就在山裏,李大夫上了些年紀,走的倒是比他這個小孩兒還慢。于暖有些擔心他娘,但又不得不陪李大夫走走停停。原本計算的半個時辰來回,硬生生的多了半個時辰出來。

且才一進村口就被一個一臉兇悍的婦人攔住了去路,于暖快速搜刮了下記憶,這是張平兒的母親鄒氏。

“你個小崽子,全村人供你娘倆吃喝,你沒學會感恩,倒是學會打人了啊。”那鄒氏一手插着腰,一手使勁兒戳于暖的腦袋,口裏不停的喝罵,唾沫星子濺的滿天飛。

“你怎麽不去問問你兒子是誰先動的手?”于暖仰起頭脆生生的應了一句。

鄒氏倒是沒想到于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即氣的跺腳,忙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口裏不住的罵道:“你個野孩子打人還有理了?小雜種,看我今兒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鄒氏這一通吼罵,令村裏不少人都圍過來看熱鬧,大家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狗蛋啊,你這就不對了,怎麽能往張平兒臉上扔泥巴呢,他那眼睛裏頭現下全是土,保不準得變成個瞎子喲。”

“你他娘的才要變成瞎子,好好地咒我兒子做甚?”鄒氏聽了那話,狠狠的吼了一通,那原本幸災樂禍的聲音倒是止了。

于暖伸手去掰扯鄒氏捏在他耳朵上的那只大手,然而鄒氏卻越捏越緊,面目可憎的道:“小雜種,你還知道疼,我讓你疼,我讓你疼!”

鄒氏說着,一手大力的捏他耳朵,一手使勁兒掐他身上細嫩處的肉。

周圍的看客好似已經看慣了這種場面,有的嘴裏雖在說‘算了’,但也只是随口說說,有的幹脆直接笑了起來,至于到底有什麽可笑的,就未可知了。

于暖腦子裏也覺得這畫面熟悉,這原主被這鄒氏打也不是第一回 了,但他卻從來沒有跟他娘說過。

在鄒氏眼裏,平時別說打了,哪怕就是罵幾句,這狗蛋都會哭的哭天搶地的,今日倒是沒聽見哭?鄒氏瞧着,只覺得一點都不解氣,遂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嘴裏依然罵個不休。

于暖終于忍不住,生理性的泛起淚花,心下大為惱火。

忽然,他擡起腳狠狠的一腳朝鄒氏踹去,正中她的小腿肚子且踹中了麻筋,令那鄒氏一屁股跌坐在地,抱着小腿在地上麻疼的叫喚。

衆人瞧着鄒氏滑稽的樣子,顧不得驚訝于暖的動作,反而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哎喲,您這是被一個小孩兒給踹飛了喲。”

人群裏的揶揄聲此起披伏,聽的鄒氏大為惱怒,待小腿恢複過來,她忙站起身,操起一旁的棍子就朝于暖招呼來。

于暖定睛看着,正要躲,便被人拉扯到懷裏,那棍子結結實實的落在了拉扯她人的手臂上。

“娘?”于暖回頭輕喚一聲。

他娘顧不得手臂上的疼,只瞧着氣極的鄒氏,趕忙道:“鄒大姐姐,平兒的眼睛我已經洗幹淨了,這回都是我兒的錯,我給您賠不是了,您寬恕他罷。”

“寬恕?春紅,你怎麽教的兒子,把你兒子教的跟個雜種似得,喔,對,他本來就是個雜種,你個不幹不淨的人,能下出什麽好蛋來!”

春紅聽她這言語,心裏不是滋味兒,卻也不得其法,只能一面護着于暖,一面不住的鞠躬賠禮,“鄒大姐姐,都是我兒的錯,我一定回去好好管教他,斷不叫他再生出這樣的事端來。”

“你就不是個什麽好鳥,能教出什麽好兒子!”

鄒氏得寸進尺的嚷道,她一向看這春紅不順眼,只因這整個村裏,就屬她長得最美,都一樣的幹活帶娃,她還時不時三餐不繼的,但那臉蛋兒就是不見老,水靈的緊,這村裏的男人誰不得多看她幾眼,村裏的女人誰不得防着她勾人。

春紅聽了鄒氏的辱罵,緊緊的拽着拳,卻只道:“我一定好好管教,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這些沒出息的人一般見識。”

于暖感覺到他娘說話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看來她是被這潑婦強行從病床上拽了下來,大熱天折騰到現在,又加之氣怒卻也要強忍着的緣故才會如此。

“就你...”

“就你能教出什麽好兒子?你那兒子滿腦豬腸,蠢笨不已,都是你教的緣故。”于暖像個頑童一般梗着脖子嚷道,一臉的不服氣,氣得鄒氏話都說不出來,指着他手指發抖。

“你在胡說什麽。”春紅一聽這話,心裏驀地一喜,片刻後才急了,示意他趕緊認錯。

于暖卻盯着她,用特有的童聲委屈的嚷道:“娘,分明就是他們欺負人,那個張平兒長得像頭熊,性子卻像頭豬,他自己打不過我,我能怎麽辦?”

這話一落,周圍的看客全都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有的還點評了下于暖的口才,真不是一般的好。

鄒氏聽了這話,氣的渾身發顫,但她還沒有來得及發做,春紅便一把拽過于暖,再随手撿起地上的棍子就往他屁股招呼,“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讓你不懂謙虛,讓你不懂謙虛。”

“你讓他謙虛什麽謙虛?”鄒氏忽然反應過來一般,氣的大叫。

然而于暖卻大哭了起來,他這一哭倒是引起了旁人的一些恻隐之心,亦或是這笑話看的着實有趣,遂也給他們講起和來。

“得得得,鄒大姐姐,您可是村長夫人,跟一小孩兒見識做什麽,童言無忌嘛。”

“就是就是,若平兒眼睛真沒事,他這也挨了一頓打,也算是抵了。”

“您大人有大量,差不多就算。”

鄒氏瞧着春紅咬着牙揍于暖,還是不解氣,但若他真跟這小雜種一般見識,因他的話惱怒了,倒是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這道理她倒是懂的,遂壓着氣性道:“行了,你這不是請了大夫麽,讓大夫去看看,要是我兒子眼睛真有什麽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賠他。”

春紅聽她松了口,這才停下手護住于暖,點頭哈腰的應聲,“诶诶。”

李大夫早被村裏的人擠到外圍去了,現下才有人讓了空位将他請了進來,一路朝村長家去。

一去便見那張平兒正坐在院子裏啃雞腿,滿嘴流油的,面上盡是喜色,哪裏像有什麽事的。

村長張大見他娘子和春紅帶了大夫來,倒是不好意思,暗裏埋怨道:“兒子沒啥事兒,你這是做甚!”

“閉嘴,你少替那狐貍精說話!”鄒氏暗裏吼了一通,壓下了張大的氣勢。

張大只得暗裏對春紅遞了個眼神賠不是,只是那眼神裏分明有一絲挑逗,被鄒氏捕捉到後狠狠的踩了一腳。因着周圍還有些人,他痛也只得憋着,表情好不怪異。

“大夫,我兒子怎麽樣?”

見李大夫號了脈,又看了眼睛,鄒氏趕忙問道。

李大夫清了清嗓子,“什麽事兒都沒有。”

“不能啊,您看他那眼睛,您開服藥怎的?”鄒氏不依不饒。

李大夫卻堅持道:“真沒事兒。”

鄒氏聽了這話,先是放了下心,後又狠狠的瞪了春紅和于暖一眼,“讓你們娘倆留在村裏,是全村人的恩惠,不安分些再生出害人的心思來,把你們趕出去!”

于暖正要說話,春紅卻捂了他的嘴,用強撐着的力氣點頭哈腰道:“诶,多謝鄒大姐姐,多謝大家夥兒。”

“別以為這事兒就這麽了了,打了人不得賠錢麽,十兩銀子,一分不得少。”

一聽十兩銀子,春紅臉色煞白,“鄒大姐姐,這...這不能,您方才也動手打了我兒子,若這麽算,您不也得出錢麽?”

“你個狐貍精胡說什麽,我那是替你管教,我是長輩,說的過理;你兒子險些弄傷我兒子的眼睛,這理數說得過去?”鄒氏撐着腰就吼了起來。

春紅抿了下唇,護着于暖,一下子有些沒了主意。

“我打了你兒子,要賠十兩銀子?那你前兒毒死了劉大嬸家的牛,又得賠人多少?”于暖也學着她的做派,插着腰扯着嗓子吼起來,令周遭的看客聽的一清二楚。

“你,你胡說什麽?”鄒氏怒喝。

“誰,狗蛋,你說是誰毒死了我家的牛?”人群中沖出一個精瘦婦人,一身兇悍氣,瞅着于暖喝道。

于暖抽了下鼻子,指着鄒氏,“就是她,我前兒路過時瞧見的,您家的牛健壯,耕田耕的好,您家的莊稼種的好,賣的好,她嫉妒,就毒死了您家的牛。”

“你個小兔崽子,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鄒氏插着腰就要沖過來拽于暖,卻被那劉大嬸攔住,“我就說我睡一覺起來,我家牛怎麽就沒了,原來是你使壞,你還真以為你男人是村長,你就了不得了,你個惡毒婦人!”

“誰惡毒,誰毒死你家牛,你聽那小崽子胡說,你腦子被驢踢了麽?”

“他胡說?我家牛死的事,我還一個人都沒告訴,要不是他看見了,他能編排出這一通?你個肮髒人,賠我家牛,你賠。”

她二人說着,已經扭打了起來,衆人一瞧,這才趕緊過來勸架,但兩個人卻扭打的更是厲害。

于暖笑了一下,這才轉頭對他娘道:“娘,咱們回去吧。”

春紅已經被面前忽然轉變的事态給弄的愣住了,聽于暖喚他,這才反應過來,小聲道:“你真的看見了?”

于暖垂首,原主只看見那鄒氏嫉妒劉大嬸,在她家牛棚對她那牛罵罵咧咧,還說要買藥毒死它,看劉大嬸還拽什麽。

不過,他确實沒有看到她下藥。

“回去吧娘,大夫都來了。”

春紅有些擔心就這麽走了接下來怕是會被鄒氏找上門來,于暖卻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可是目擊證人,那鄒氏讨好我還來不及呢,走吧娘。”

春紅似懂非懂的,不過看于暖這麽聰慧有主意,心裏頭也是高興。

遂,母子二人不再理會這團亂局,請了李大夫,獨自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噠,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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