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竹熊

陶樂最近可受了不少苦,本來他不是什麽大官,手裏得了多少錢也都被狐朋狗友哄着花了出去,照理說秦軍要抓人也抓不到他頭上才是。

壞就壞在他那些狐朋狗友指認他說他是趙王最寵愛的小舅子!

這可就完蛋了,國難當頭,皇親國戚豈不就是頭一個遭殃的嗎?

陶樂跟着其他俘虜一起被人往鹹陽方向押送,才知道苦日子是滋味,飯倒是管飽,就是難吃;衣服也沒讓他換掉,就是不給洗澡;連每天上廁所都是輪流被壓着去的,可把他憋死了。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在秦軍之中看到個熟面孔,是他平日裏玩得挺好的狐朋狗友之一。

陶樂再傻都知道,自己可能被人套路了!

陶樂那叫一個傷心,他一個只愛吃喝玩樂的小纨绔,怎麽還有人來套路他?而且這位狐朋狗友結束間諜生涯以後明顯拒絕再營業,完全展露出秦人冷酷無情的一面,一點情面都不和他講,連他在非規定時間說要尿尿都不肯讓他去。

就這樣,陶樂每天懷着以後不知要過什麽苦日子的悲痛與傷心熬到了鹹陽,臉上的嬰兒肥都給熬沒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忘和左右那些剛認識的俘虜們痛斥那個狐朋狗友套路他的事。

其他俘虜一開始不太想理他,後來想想,也行吧,一路上有這麽個活力充沛的家夥在耳邊瞎叨叨,感覺倒是不那麽難受了。

他們大多和陶樂不一樣,他們不是皇親國戚,而是跟着李牧的兵,好多人早就降了,苦戰到最後被俘虜的就只有他們了。

他們一路順從地被押送到鹹陽,是因為李牧還被王翦他們羁押着,他們私底下說好了,要是李牧自盡,他們也跟着一起死,來世還當李牧的兵。

至于陶樂這個不懂什麽叫消停的小國舅,他們已經從一開始的反感和厭惡變成了“就看看他還能一個人唠嗑多久”。

陶樂自己呢,其實也不想多話,可是他害怕啊,秦軍沒把他跟熟人關一起,他左右一看,全是生面孔,路那麽遠,又沒個認識的人,他能不怕嗎?

他這人一害怕就話多,哪怕沒話找話都要鬧點動靜出來才安心,一不小心就成了俘虜裏頭最能說的那個。

現在陶樂已經習慣了當俘虜的日子,別人看他年紀小個頭小,也沒欺負他,吃飯都把軟的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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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陶樂剛把熱騰騰的飯吃完,就有人來點他名,說要領他去見個人。

陶樂一邊跟着走,一邊不懂就問:“見誰啊?是不是你們秦國的大官?見我做什麽呢?我就只會吃喝玩樂,什麽都沒做過啊!”

來領人的那人忍了半天,才回了一句:“我們公子要見你。”

陶樂繼續發問:“秦國的公子嗎?哪位公子啊?兇不兇?我聽說你們秦人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是不是真的啊?你們公子不會殺我吧?”

“閉嘴!”領路那人怒了,開始和陶樂說他們公子是天上皎皎的明月,品行再高潔不過,待人也如春風般和煦,又聰慧又仁善,還很得天上的仙人愛重,他們修了八輩子的福才能遇上這樣好的公子。

總之,這人誇了幾十句不重樣的話,中心意思很簡單,不許你污蔑我們公子。

陶樂都被這人說懵了,以前他覺得自己嘴巴很甜,犯了什麽錯都能靠嘴巴蒙混過關,現在聽了這人滔滔不絕地抒發着對扶蘇的由衷敬慕,頓時覺得自己輸了,他沒這人這麽能說!

聽這人把扶蘇說得這麽好,陶樂一顆心總算踏實了,對對方口裏那據說是“仙童降世”的扶蘇生出了幾分好奇。他跟着領路的人一路入了城,很快被領到了扶蘇面前。

還沒往裏走,陶樂就驚了一下,因為他看到李牧好端端地坐在那,看起來還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

他們的李大将軍還活着呢!

李牧沒死當然是好事,陶樂看到李牧,心裏莫名就安定起來,平時太太平平還不覺得,到了這種時候他感覺李牧就像是定海神針,有李牧在,他覺得一點都不害怕了!

陶樂這才看向李牧對面坐着的人,眼睛一下子直了。他作為一個合格的小纨绔,當然是喜歡美人的,有時候在路上看到美人還會忍不住跑去撩撥一番(上回他就被李牧的下屬甩了一鞭子)。

扶蘇年紀雖小,可扶蘇長得可真是太好了,陶樂覺得連他的每根眼睫毛都朝着最好看的方向長!

更要緊的是,扶蘇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活像是沾了仙氣似的,絲毫沒染上塵俗之氣。

果然是小仙人啊!

扶蘇見陶樂呆呆地站在那,和氣地邀他坐下說話。

陶樂坐得離扶蘇遠遠地,眼淚一下子沒憋住,嘩啦啦地掉了下來。他抹着眼淚傷心地說:“太不公平啦,為什麽李大将軍是洗了澡再過來的,我沒得洗澡,身上臭臭的。”他這麽久沒洗澡,這味道熏着小仙人了怎麽辦?

扶蘇:“……”

果然是個特別活潑的小孩。

人見過了,扶蘇覺得本質不算壞,在吃喝玩樂上也很有天賦,以後應該能派上用場,便讓陶樂先跟着李牧跑跑腿。

陶樂聽說有事讓自己幹,還是跟着李牧幹,自然一萬個願意,屁颠屁颠地跟在李牧屁股後面走了。

一想到要是表現出色,自己還有機會再見到長得頂好看頂好看的“小仙人”,陶樂就覺得自己渾身幹勁。

在俘虜堆裏呆了那麽久,現在陶樂不怕李牧了,一個勁地湊上前和李牧搭話:“我們現在要做什麽?難不難辦?我什麽都不會哎,你要教教我啊。對了,我跟你說,你手下那些兵都是傻的,我聽見他們偷偷商量,說你要是死了,他們也跟着自殺,說什麽來世還當你的兵。”

李牧腳步一頓,轉頭看他。

陶樂頓時慫了,縮回跟上去的腳,趕緊撇清自己:“這可不是我編排的,是我聽見他們說的,和我沒關系啊。”他見李牧神色沉凝,忍不住又多嘴一句,“真不知道你給他們灌了什麽迷湯,不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反正我一想到要死,心裏就害怕極了。”

李牧沉默下來。

是啊,對于普通人來說,如果可以活着,誰會想死?

他們都有家人、有妻子兒女,他們拿起刀槍、披起戰甲,在沙場上一往無前,并不是因為不怕死,只是想保護那些自己珍視的人、想要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死了就什麽都做不了了,活着卻還有無限可能。

李牧說道:“你說得對。”

陶樂原以為李牧不會搭理自己,聽李牧回了這麽一句還驚了一下。

不過別人不搭理他他都能一直叨叨,有了回應陶樂當然更加起勁,竹筒倒豆子一樣和李牧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以前我不懂事,覺得你只會打仗有什麽可神氣的,一天到晚繃着臉吓人,現在我才知道你有多重要,特別後悔當時沒去勸勸姐夫別信那些人的鬼話。不管怎麽樣,你還活着可真是太好啦,我一看到你,心裏就安穩了,總感覺有你頂在前面,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太難過。”

陶樂是這樣想的,其他俘虜也是這樣想的,李牧只去俘虜營露了兩次臉,原本死氣沉沉的俘虜營就活了過來。

倒不是說他們有什麽異動,而是每個人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入冬之後,扶蘇暫且讓建設商業區的工程隊停工躲冬,順便對趙王宮的圖紙修修改改,準備把它列為二期工程,緊挨着韓王宮開工。

趙國亡得太快,現在工期排得有點緊,扶蘇挺擔心回頭趙王宮還沒建起來,嬴政又把魏國給打沒了,那可真是一直在建一直建不完!

好在對于俘虜的安置,前面已經做好了長期規劃,人一到位就馬上開工,堅決不養半個白吃飯的人。

今年懷才揣着扶蘇給的公文在巴蜀那邊圈了幾個蟲園,并逐一安排好對應的負責人。

在今年最後一批蠟花采收完畢之後,懷才帶着一車車巴蜀特産回到了鹹陽向扶蘇複命。

對于懷才這種一天不幹活就渾身不舒服的實幹型人才,扶蘇當然十分喜愛。他把蟲園的資料收起來準備回頭上交給朝廷,和張良一起去看懷才帶回來的巴蜀特産。

巴蜀那邊釀酒歷史悠久,有挺多不錯的好酒,扶蘇對酒沒多大興趣,只叫人搬了幾壇留給張良慢慢喝。

巴蜀産的茶葉倒是對扶蘇胃口,扶蘇給自己留了一大半。

還有一些醬菜、果脯、錦緞、繡品,扶蘇興趣都不大,準備分一分送到各家去。當然,所有東西都得挑最好的送宮裏去,免得他父皇不高興。

比起這些特産,最吸引扶蘇和張良注意的是一車活的巴蜀特産:竹熊。

一般的活物,懷才當然不會費那麽多功夫帶回來,主要是他逮到幾只竹熊的幼獸,每只都圓滾滾,一身皮毛只黑白兩色,小眼睛周圍規規整整地長了兩黑黑的眼圈,看起來憨态可掬。

這可愛的竹熊幼獸一下子吸引了懷才的注意,他想起他們公子雖然年紀小,平日裏卻忙得很,除了彈彈琴看看書之外沒太多消遣,便把這竹熊幼獸帶回來了,想叫人養起來給扶蘇逗着玩。

一路上懷才還擔心這群圓滾滾長快了,模樣會不如小時候可愛,好在回來一看,圓滾滾雖然長大了一些,瞧着卻還是那麽憨态可掬,自然連着其他特産一起送到了扶蘇面前。

扶蘇看到這麽一群圓滾滾的黑白團子,兩眼一亮,上前隔着圍欄撸了一把。

那群圓滾滾小團子早發現扶蘇了,全挨在圍欄邊眼巴巴地等着扶蘇撸自己。

懷才原想提醒扶蘇這些小團子牙齒很鋒利,吃起竹子來咔嚓一下就能把嫩竹枝咬成兩半,看到這群争先恐後等着被摸被揉的小團子以後默默閉上了嘴。

公子不愧是公子,連巴蜀來的圓滾滾小團子都這麽喜歡他!

懷才正感慨着,一旁的張良見扶蘇挨個把圓滾滾們揉了過去,也覺得這些小東西非常可愛,上前伸手跟着撸了一把。

這原本也是十分和諧的一幕,可惜那只小竹熊感受到張良身上的陌生氣息,通身的毛微微豎起,瞅準張良的手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張良只覺手上一疼,血很快潺潺地湧了出來。

張良:“……”

懷才:“……”

扶蘇注意到張良被咬了,立刻轉身把那只咬人的小竹熊抱開,叫人去請太醫來給張良看手。

張良忙阻止道:“不用了,傷口不深,自己塗點傷藥就好。”

開玩笑,這麽個小傷口還大張旗鼓地請了太醫來,豈不是人人都知道他被這種看着十分無害的圓滾滾小團子給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張良:看起來很好撸

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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