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1 不速之客

“啾啾,啾啾啾——!”

後院突然傳來凄厲的鳥叫聲,成萬事渾身一震,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下意識對外面喊道:“青鳥?”

随之而來是一陣撲騰翅膀的響動,小小的黑影一頭撞在了窗戶上,緩緩滑落。過一會,白貓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在成萬事無比兇惡的眼神裏踩着小碎步走到床邊,把嘴裏叼着的青鳥往地上一扔,一轉身,頭也不回地溜出去了。

成萬事:“……”

原本裝暈的青鳥頓時清醒過來,啾啾啾叫了一通,向成萬事告狀。它一邊說,還一邊發抖,大意是每次來這邊傳信,基本都會被白貓撲下地,實在是侵犯鳥權。當然這次也不例外,現在它身上全是貓口水了……成萬事忍着笑,拍胸口保證以後一定會管好白貓,然後攤開手掌讓青鳥跳上來,給它傳了一點靈力。

很快,青鳥那被打濕的羽毛變得幹爽,蓬蓬的,整只鳥像青翠的小絨球一般窩在成萬事手心裏,非常可愛。

“這回又是什麽新聞?”

話音剛落,青鳥便揚起脖子,發出一聲悠長的鳴叫。接着喉嚨蠕動幾回,等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它才低下頭,拱起背,吐出一管被捆起來的黃紙。

盡管是從它身子裏出來的,那黃紙卻幹爽如初,甚至散發着一股三線香的味道。“哦,是地府那邊的信啊……”成萬事接過黃紙,展開一看,發現上面記着莫琪,也就是蔣風白“前未婚妻”的魂魄的下落。

自從那次取血之後,莫琪的身體日漸衰弱,陷入昏睡狀态。沒多久便去世了,死後雙手雙腳都詭異地扭曲着,臉上帶着極其恐懼的表情,似乎她在死前經受了許多折磨一般。然而療養院裏的護工紛紛搖頭,表示那晚莫琪一個人待在病房裏,除了偶爾按住肚子說幾聲孩子,便再沒有說話聲傳出,更不曾有被虐打或者別的才會出現的慘叫、悲鳴。

而後,醫生進行了檢查,發現她是在睡夢裏猝死的,并無外力影響了她的死亡。

人類的報紙用很大版面報道了這件事,蔣風白也感到疑惑,與成萬事通了電話。但成萬事合上報紙後,只是意味深長地回答:“作孽自有天命管。”直至今日,青鳥帶來的信件證實了他的話:莫琪的死與地府有關。

換言之,莫琪已經瘋了,人類的法律并不能真正裁決她的惡,需要地府出面,将她的魂魄收走。至于塞在了十八層裏的哪一層,連成萬事也不清楚。反正能肯定的是莫琪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換來重新投身蟲豸抑或牲畜的機會。

成萬事搖搖頭:“怕不是,要等十府閻王成婚時地府大赦才行。”

不過,罪大惡極的還有那個神秘人……成萬事收回思緒,發現青鳥等得不耐煩了,縮在他手裏打起了瞌睡。輕輕将青鳥放在桌上,他找出紙筆,給地府寫了一封回信:“知道了!”三個字力透紙背,夾雜着桂花墨的香氣,很值得用作傳家寶。可成萬事只是拿起紙吹了吹,待墨跡幹透,便卷成一小卷,敲了敲青鳥的小腦袋。

青鳥猛然驚醒,左看看,右看看,很乖巧地把信吞了下去,小小的身體簡直像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樣。“麻煩你了。”成萬事揉揉它頭頂上那撮嫩綠的絨毛,輕聲說道。青鳥點點頭,張開翅膀,便從半開的門飛了出去。一直在門外蹲守的白貓還有些舍不得,向天空伸出爪子,似乎在哀嘆新鮮的青鳥肉與自己的口腹無緣,一如既往。

直到青鳥的身影變為小點消失在天邊,白貓才溜達進屋裏:“那只鳥送來了什麽東西?”

“地府的信,說他們把莫琪帶走了,剩下超度的事情留給佛社,讓我們別摻和。”成萬事此刻睡意全無,胡亂抓了幾把自己略有些長的頭發,一邊打呵欠一邊向後院走去。

院子邊有一口井,井水清涼可口,平時經常被用來做飯,成萬事也喜歡打水上來洗漱,順便沾點天地靈氣。拉上來的水桶裏依然落滿了桂花,他回頭看了眼假裝吟詩的桂樹,嘆了口氣:“桂爺爺,都說別把花灑在井裏……我們的靈氣夠用了,不需要你個老人家整天發愁。”桂樹晃晃身子,沒回答,而白貓跟在成萬事後頭,幽幽說道:“老當益壯,老骥伏枥,老有所依……”

“老不正經。”成萬事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水,沒好氣地往白貓屁股踹了一腳,弄得它急忙躲得遠遠,生怕被揪住後頸皮。說實話,萬事皆裏的三個非人類一個比一個老,也很難分清誰年紀最大,誰是真正的老人家……

說說笑笑又是半天,午後的陽光不算燦爛,帶着些微暖意,籠罩在樹梢,也擁住了開始打盹的白貓。成萬事剛收拾完店裏的東西,把貨架擺得整齊,便聽到風鈴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一陣,又一陣,非常執着地響着。然而,他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緊鎖的店門,就再也沒理會。

時候未到,萬事不成。

……

深夜,萬籁俱寂。風鈴安靜地待在屋檐下,白貓懶得動彈,而一抹細長得仿佛只剩骨架的黑影不知不覺伫立在櫃臺前,扭曲的五官下藏着深深的恐懼,連眼神都在顫抖。成萬事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對方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緩緩開口:“好……疼啊……我好疼……啊……”伴随着它的話語,深黑的血漸漸從身上每一處滲出,流到地上後如同火焰熊熊燃燒。

“你的名字?”

“阿麗……好疼啊……好疼啊……”對方早已失去了神智,雖說無意識應答了,但除此之外,只剩被疼痛折磨的哭號。

成萬事這才嘆息道:“這單生意……我接下了。”

最後一個字輕輕落下,黑影也随之徹底崩潰,從頭到腳一點一點燃燒起來,變成混雜了血污的灰燼。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迅速充斥了整個萬事皆,連窩在桂樹上睡懶覺的白貓也清醒了幾分,忍不住一躍而下,飛快地跑進店裏:“好臭……什麽鬼東西!”

“感覺像怨魂,但又不太一樣。”成萬事蹲下身,指尖淺淺插入那堆類似香灰的東西裏,沾了些許湊到鼻尖。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拿不準地開口:“很濃的怨氣,還有別的,不然味道不會那麽奇怪……我要查一查才能确定具體是什麽。”

由于嗅覺比誰都靈敏,白貓雖然很好奇,但只能躲在角落:“燒香?燒人香?難不成真的是那個?”

“八九不離十。”

“唉……這怨魂還能溜達到這裏,也算厲害了。”白貓的瞳孔裏多了一絲憐憫。

成萬事在灰燼裏撥弄了一會,找到一塊透明的碎片,與那天沒入蔣風白身體裏的很像:“這東西我見過,和蔣風白身體裏的應該是相同的構造。”

白貓不自覺走近了幾步,當然屏住了呼吸:“所以,怨魂靠碎片才維持得了那麽久,不至于馬上燒起來……你暫時收起來,有空多聯系聯系你家總裁哈,正當理由,正當理由!”說完,對一臉無語的人擠眉弄眼起來。

“不,是你的總裁。”成萬事扯出僵硬的笑容,“要吃鞭子炖貓肉嗎?”

“啊哈哈今晚月光真美,我要去找桂爺爺聊八卦……啊不,聊人生,聊人生……”白貓四只爪子兩步三步走,以魔鬼的步伐後退逃開。

懶得在“你的我的”問題上糾結,成萬事把碎片揣入懷中,專心致志研究起了地上的魂灰。“正好試一下牽引術,太久沒用,都快忘了。”略一沉吟,他擡起頭,順手從身旁的貨架底下拉出一個小木箱,先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塵,繼而掀開箱蓋翻找了一陣,從中拿出幾張紅色的紙與三支包裝齊整的線香。“三線香,紅紙鶴,閻王要尋鬼何在。魂勾魂,城連城,東西南北無處逃……”低聲念了三回,無端出現的火星突然沿細長的線香頂端一路蔓延到盡頭,沒入掌心,但成萬事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淡定地松開拳頭,将燃燒出來的黑印子壓在紅紙上。這樣一來,紅紙借三線香跟地府那邊打了招呼,順利連上生死簿,在短期內能當成尋找怨魂來歷的工具。

畢竟生死簿難拿,閻王難請,更別說看管生死簿的判官還是第十府閻王的人……

沒空胡思亂想,成萬事又費了一些時間,終于折成四只醜醜的紅紙鶴,分別放在灰燼的四角。當最後一只紙鶴落地,所有紙鶴便無風自動,騰空而起,向四個方向飛去。它們本該撞上貨架或者牆壁,卻徑直穿過了途中遇到的一切事物,剎那間已然消失在視野裏。見狀,成萬事勾勾手指,四根若有若無的線驀地出現在半空中,被紅紙鶴越拉越長。此後大約過了十分鐘,某一根線驟然繃緊,“滋——”一聲幹脆利落地斷了,其餘三根則脫離了成萬事的指頭,自此杳杳無蹤。

成萬事半眯起眼,仔細打量起手中的半截斷線,根據上面出現的古怪花紋拼湊出文字,從而獲取許多有關怨魂的線索——陳麗,女性,二十五歲,獨居,家住意和路第117號3棟501,三天前死于非命。并且,這名叫陳麗的女子與以前來過萬事皆的某位顧客有淵源,因而得知了這家店的存在,在她死後,怨魂無意識飄到了這裏。由于未到夜晚鬼氣大盛的時刻,怨魂便不能進入店中,否則,會被洶湧的靈氣沖刷到連灰都剩不下。

“幸虧還有魂在,不然,真是死得冤枉……”成萬事搖搖頭,随手抛下斷線,也沒有打掃髒兮兮的地板。就在他轉身離去之後,斷線宛如一條蛇無聲地游走,将地上的血污、灰燼吞食幹淨後,消失無影。

只有門外的風鈴微微一動,似乎知曉曾有可憐的誰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編詞真難,真崇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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