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3 佛社
常言道,術業有專攻,有事找警察,沒事怼和尚……不對,是算命到佛社。
佛社,顧名思義,是一群年輕小禿頭們組成的地方性社團,與大學那種差不多,不屬于事業編制,除了每年接受上頭檢查一回,其餘時間愛怎麽浪怎麽浪。真正的佛門中人大多遠離紅塵俗世,除非天塌下來找不到女娲娘娘補天,他們才會慢悠悠出山。
成萬事最讨厭和這些老頭老太打交道,因此這回要找附近有沒有像陳麗那樣被七日符困住的受害者,他第一時間想起的是佛社。當然,他所知曉的佛社并非傳統意義上那種信佛者與僧人交流的組織,而是專門處理鬼怪妖邪的秘密團體。
這邊的佛社算是規模挺大,在三明路附近的城鄉結合部裏,看起來像普通網吧,實際內有乾坤。過去或現在,依然有許多人感到不解:“好端端的佛社,為什麽要設立在龍蛇混雜、三教九流都有的地方?”對此,小禿頭們這樣解釋:“世俗人多,佛衆稀少,不出世,不染紅塵,何來感悟?更何況,我等與韓陽寺諸住持、師傅不同,只是信佛、敬佛,難達脫塵境界。”
成萬事挑眉:“說人話。”
“嘿嘿,這邊容易打探消息,而且更好賺積分。”小禿頭們摸着锃亮的禿頭,笑容燦爛,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出塵味道。他們口中的積分是玄界的通用貨幣,與人類的鈔票相區別,上中下九門包括不入流的術士都在用。有了積分就能在靈市上購買适合自己體質和能力的天地靈寶,或者各種生活用具,畢竟開始修煉後,吃穿行走用的東西都和普通人不同。
成萬事:“……”
說實話,他更喜歡這樣的人,年輕有活力,坦誠面對欲望,比真正的僧人可愛一些。離開陳麗的家之後,成萬事馬不停蹄,沒多久就到了佛社裏。正好,今天值班的是年紀最小的是非,俗家姓氏是成,加上法號聽起來像成家的親戚一樣,所以成萬事的态度也好上幾分。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了四周,突然屈起手指敲敲桌面,清脆的敲擊聲驟然打破了屋裏的寂靜。
而不知道在看什麽視頻的小禿頭是非受驚了似的擡頭,發現是他,立馬脫掉耳機,雙手合十道了聲:“成施主,又來了?”
“別說得好像我整天給你們找事一樣。”成萬事順手拖過來一張電腦椅坐下,托着腮,懶洋洋地掃一眼穿着淡藍色僧袍的人,“不過,這次是真的有事。”
是非頓時露出“你看吧我沒說錯”的眼神:“所為何事?”
“七日符。”
猛地瞪大眼,是非站起身來,身子晃了晃才站穩,連忙跑向資料室翻箱倒櫃起來。過了一會,他捧着一疊書卷氣喘籲籲地跑出來:“成,成施主,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明白這人是懂得不少,成萬事也不客氣,随手拿起一卷翻看起來:“嗯,應該是,之前有個怨魂來我店裏,我一時好奇,結果碰上了一間貼滿七日符的屋子……”說到這,他故意頓住了,勾起唇角看向對面的小禿頭。
是非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難受地咳嗽了幾聲,才慢慢開口:“你,你沒處理?”
“當然整幹淨了啊!”
這回輪到是非語塞:“……哦。”
成萬事淡定地将書卷扔回去,翹起二郎腿,單手打開了是非剛買回來來不及喝的可樂,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可能還有別的七日符,我沒算。”
“你怎麽能不算呢!”是非連“施主”都忘了喊,直接提高音量,震得成萬事耳朵都快要聾掉了。他下意識一蹬腿,電腦椅向後滑出去一大截,退出了音波攻擊範圍,這才邊揉耳朵邊回答:“你以為我靈力是發大水來的啊!要是能算,我還來找你們?”
是非聽到這話頓了一下,回想起往日看玄界十大八卦的時候,曾讀到眼前看似法力高強的人在千年前遭遇過大劫,幾乎魂消魄散,直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過來。他瞬間羞愧不已,低下頭念念有詞。成萬事很不爽地一揮手,靈氣化作小旋風硬生生吹起那疊書卷,糊了是非一臉:“記得告訴你那些師兄師父什麽的,我管不了七日符,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哦,好,成施主你慢走……”是非回過神來,沖着成萬事連連道謝。若不是對方好意來找,他們也許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算到七日符肆虐的事情。
告知了七日符重新出世的消息,成萬事潇灑地擺擺手,示意不用送了,自顧自走出門去。回去路上他還遇到站在霓虹燈下拉客的幾個野娼,也許是很少見到這麽清秀還不是禿頭的年輕人,野娼分外熱情,弄得成萬事被追了一段路才甩掉。
天越來越陰沉,給人無比壓抑的感覺,似乎預示了什麽,又或者……碩大的雨點很快砸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成萬事像變魔術一般拿出一把油紙傘,也不顧旁人投來的視線,哼着歌往昔街走。有好事的人想要拍照,但新買的手機莫名其妙失靈了,怎麽拍也只有密密麻麻的雨絲劃過屏幕。
比起七日符,成萬事想得更多,畢竟陳麗屋子裏的符咒一看就是新手弄的,那麽除了被困住的怨魂外,其他的……沒準都被燒了。不然隔七天來一個發瘋的怨魂,就算地府沒動靜,人間政府也早該喊特殊部門來處理了。
呼嘯的風刮過耳畔,油紙傘淺黃的傘面不知不覺染上了淡淡的灰色,宛如畫裏的群山秀水,層層疊疊,別有韻味。但成萬事無心欣賞,撐着傘停在十字路口前,腦中飛快轉過了好幾個念頭。最終,他抿了抿唇,自然而然地選擇左拐。
在他走過的地方,不知何時躺着一個三寸長的紙人。它看似脆弱,卻吸水就長,直到變成活人大小,才搖搖晃晃站起來,赫然一個相貌普通的白裙少女。她眨眨眼,表情生動,既沒打傘,也不準備躲在屋檐下,反而忽然轉身跑向右邊。不遠處的警局裏傳來一陣嘈雜人聲,隐約有“來了”“特殊”之類的詞語傳來,又迅速安靜下來。
如果有懂行的人看到,便會認出那是一種簡單的傀儡術,也是成萬事一直用來與警方打交道的方法。
大雨淋漓不止,被水氣籠罩的萬事皆裏,白貓趴在屋檐下,無聊的很,時不時探出爪子撓撓浮在水上的桂花瓣,尾巴甩動的力度也軟綿綿。見油紙傘飄進後院,它懶懶地叫喚一聲:“小魚幹吃完了……”
“這麽快?”
白貓點點頭,眼底大寫的生無可戀。
大概是遇上大雨,它心血來潮,打算吟幾句應應景,卻聯想到了許多纏綿悱恻悲劇結尾的詩篇,繼而回想起曾有一面之緣的眼鏡小哥哥……由此,大齡單身處男貓便無端端犯起了相思病,偷偷跑去廚房把一籃小魚幹全吞了,渣都沒剩。
成萬事舉起大拇指:“給你點贊,可厲害死了。”
“古人有雲,化悲憤為食欲,是為大善。”白貓擡起一爪輕拍在成萬事的褲腿上,悄悄把爪子上的味道蹭幹淨。
懶得與對方計較,成萬事嘆了口氣,在他身邊蹲下:“大雨天漁場不急送,等天晴我再給下單。”他摸了摸貓頭,“唉,你說怎麽突然變成多事之秋了……我去怨魂家裏,碰上七日符了,滿滿一屋子都是。”
“七日符?困七日那個?”白貓一愣,沉思片刻,把腦袋遞過去,“好陰毒的玩意……把人燒了再困起來,啧啧。”
“沒錯。”成萬事索性瘋狂揉搓起白貓的腦袋,覺得手感極好,沖淡了心頭的煩悶。
白貓使勁掙了掙,背過身去,一下子從身後冒出來一堆毛絨絨尾巴:“揉吧,別禍害我腦袋,早晚得被你弄成禿頭。”
雨聲愈急,驟然連連響起轟隆聲,悶雷似乎要把大地震動得搖晃起來。夾着雨絲的風更冷了幾分,一人一貓非常默契地往屋裏退了退,繼續聊起灰燼裏的碎片。“怨魂逃脫,應該和碎片有關。還是要去找你家總裁了解一下情況,不可能無緣無故和他牽扯上了因果,萬一往後還有大事發生……不得安生啊!”白貓偏頭對身旁愁眉苦臉的人說道,抖抖身上被打濕了幾縷的毛。
成萬事只好應了:“嗯,我知道……對了,要不要我順便問一句他助理的手機號碼?”
“好好好!”白貓搓搓爪子。
見它如此猴急,成萬事微微笑了一下:“想得美。再不抓緊修煉,等眼鏡小帥哥老死了你都變不出人形。到時候你倆當話友?電話戀愛?”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牙尖嘴利,趕緊談戀愛降智商去啊。”言語間染上一絲沮喪的意味,白貓垂下頭,心中暗想到:戀愛算什麽,老子還想做——咳咳!然而,再不變人的話,當真拐不了對象……它沉默着合上那雙奇異的鴛鴦瞳,如同陷入昏睡一般軟塌塌地趴了下去。
……
直至入夜,這場大雨也不曾停下。
某個昏暗的房間裏,女人披頭散發,右手緊握着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刀尖上正不斷滾落腥紅的液體。在她身前,是一副血肉模糊的屍體,脊背朝上,被剝掉一半的人皮外翻,空氣裏盡是濃郁的血腥味,間或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兩者混雜,直讓人頭暈腦脹。“還不夠……不夠好……還要更多……別怪我……我只是想……不是我的錯啊!”窗外雨聲漸漸蓋過女人發狠的話語,只剩下詭異的味道不斷彌漫,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