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五拔草
季時選擇這麽一個場合向她表白, 總覺得漫不經心,可細想又處心積慮。
他總是這樣, 善于利用環境, 制造一切條件,就像上次實驗室舉辦的茶話會上, 他利用那個彩帶噴筒, 硬是把茶話會搞成了個婚禮現場。
或許情話都共情,安靜忍不住會覺得,鄧揚對祝玖說的那些情話, 也是季時想對她說的。
他也想用他剩下的一輩子給她回應。
那天晚上季時醉酒之後,一整個晚上都在告訴她, 他愛她, 一遍遍表白, 真摯又沉淪。
他愛她,比她想象得更加炙熱濃烈。
安靜想着, 他下一步, 就該跟她求婚了。
可幾天過去了, 季時好像忘了這回事, 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只是他偶爾會站在窗前發呆,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問起怎麽回事,他又裝着雲淡風輕的樣子,避而不談。
狗男人還挺時尚, 還會裝憂郁,随他去吧。
夜已深,安靜內急,迷迷糊糊醒來,她習慣性往旁邊探了探手,身邊人已空,她悄咪咪翻了個身,季時開着壁燈,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思考人生。
和白天那個遇到什麽事情都鎮定自若的男人判若兩人,背影在冰涼月色下,有點脆弱和無助。
他已經憂郁到這個地步了嗎?
安靜抱着被子起身,悄咪咪坐到他的身邊,靠近他的懷裏。
季時皺着的眉頭散開,嘴角漾起一抹笑:“怎麽起來了?我把你吵醒了?”
安靜從他懷裏彈開,說:“對哦,我先去上個廁所,你等我一會,你不要亂動啊。”
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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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回來後,季時果真乖乖地坐在落地窗前,一動也不動。
她走過去,吧唧親了口他的臉蛋,說:“沒想到,季大總裁也有這麽乖巧的時候。”
季時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而不語。
“季時,你在愁什麽呢,錢太多了,沒地方花嗎?”安靜半開玩笑問。
季時捏着他的耳垂說:“別鬧了。”
安靜坐直,捧着他的臉蛋,直視他的眼睛,說:“好了,你都憂郁好幾天了,你到底在想什麽呢,你到現在都不想和我說嗎。”
季時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
安靜笑了聲,說:“罷了,你不說就算了,我睡覺去了,你自己再呆一會,困了就睡覺去。”
安靜剛站直,季時卻拉住她的手,抱着她的雙腿,臉靠在她的腰上,“靜靜,陪我坐一會。”
都說男人的脆弱最動人,安靜心底酸澀一片,這個男人,并不想表面看起來這麽寡情。
安靜擡手,覆上他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他似乎受到了安撫,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又緩緩吐出,一把将她扯進懷裏,吻了上去。
他吻得纏綿深情,像憋了許久的情感,找到了個宣洩的出口。
又似她是他的救贖,只有牢牢抓住她,才能将他拖出萬丈深淵。
良久後,季時将她用在懷裏,說:“靜靜,我真的好愛你。”
安靜低頭笑,說:“季時,你這兩天都快變成表白狂魔了。”
季時捧着她的臉蛋,兩人額頭相抵,問:“靜靜,我想跟你求婚。”
安靜點了點頭。
季時錯愕:“你答應了?”
安靜又點了點頭。
季時笑了,捏着她的臉蛋,說:“笨蛋,一點都不矜持。”
安靜摟着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她邊親邊笑,原來一言不合就吻的感覺還蠻爽的,她似乎get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技能。
安靜親夠了,把他的頭推開,歪着頭沖他笑:“你不就是喜歡我這股不要臉的勁麽。”
她就是這樣,一直坦坦蕩蕩,一點都不遮掩,喜歡就毫無保留地喜歡,能放下,也絕不拖泥帶水。
倒是他一直藏着掖着,在所有的事上都能果敢決絕,一輩子的猶豫不決,全都用在她的身上。
“三年前,我去見過你的父母,我說,我想和你結婚,可他們不同意。”
安靜點頭,說:“我知道。”
季時又有片刻怔神,說:“你知道?”
安靜捏了捏他的後頸,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對,他們不僅不同意,他們還說你的爸爸是小三所生,你家裏關系錯綜複雜,我跟你結婚,會受委屈,你父親抑郁而終,你母親偏執狂躁,你冷漠寡淡,生怕你心裏堅硬如鐵,在利益面前,會選擇犧牲我。”
季時嘴巴微張,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
他沒想到,他努力隐藏在陰暗的角落裏的事,一直努力掩蓋的事實,在她眼裏,雲淡風輕。
季時笑了聲,說:“你不也這麽以為麽,所以跑出國了。”
安靜:“你活該,誰叫你悶騷。”
“嗯,我活該。”
“所以,你糾結了那麽久,決定什麽時候再去拜訪我的父母了嗎?”
季時埋頭低笑,原來,他所憂慮的,她都知道。
“安靜,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嫁給我嗎?”
安靜戳了戳他的心口,“你太悶了,我只好直爽一點了,我知道,其實你比我還迫不及待。”
季時:“也對,迫不及待,馬上嫁給我。”
安靜正在實驗室奮力敲代碼,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
“靜靜,有沒有想媽媽呀。”
安靜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說:“母上大人,迂回戰術實在不适合您,您還是有話直說吧。”
安媽媽呵呵笑:“知我者,貼心小棉襖安靜,現在網上鋪天蓋地,都說你要和季時結婚了,有沒有這回事,你打算什麽時候把他領回家讓我們看看,我們好好商量你們這個婚事,你說你,清譽已毀,這回還真的非季時不嫁了。”
安靜:“還真的一點都不拐彎啊,巧了,季時說也打算去拜訪你們呢。”
安媽:“是嘛!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剛好周末,海城飯店,我定包間,到時候你和小季一起來啊。”
安靜都能想象到她媽媽喜笑顏開拍大腿的樣子,“媽,你這也太快了吧。”
“快什麽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和小季住到一起了,要不是小季人品還不錯,我早就打斷你的腿,現在網絡上都是你倆的消息,你那個王阿姨,那天拿着那個什麽你們是‘塑料情侶’的新聞出來給我看,刺激我,說你倆鬧得全網皆知,硬是沒個準信,剛好,他們家真真剛結了婚,她來我這裏耀武揚威來了。”
安靜:“......”感情是和王阿姨賭氣?用她的婚姻大事賭氣?
“挂了,晚飯來啊,聽到沒啊安靜。”
安靜盯着電話發呆,這是什麽跟什麽跟什麽啊。
這媽是親媽麽。
能換麽。
安靜和季時來到海城飯店時,季時還有點懵。
他以為安靜的套路已經夠多的了,原來都是遺傳。
上電梯前,“靜靜,這能行嗎?”
安靜見他拘束的樣子,說:“就是吃個飯而已,你別緊張,見人家國外官/員也沒你那麽緊張。”
季時抿了抿唇,不說話。
走到一半,季時轉身就走。
安靜:“......”季時也會有慫的時候。
季時拽着安靜轉身進了隔壁的商場,直奔珠寶櫃臺,對安靜說:“挑點阿姨喜歡的吧。”
安靜:“......”為什麽她的身邊逐漸沒有正常人。
“快點啊,時間不多了,一會兒遲到了可不好。”季時催促她。
安靜将緊張得像一塊木頭一樣的季時拽離櫃臺,說:“別瞎折騰了,快走了!”
“你怎麽現在才通知我要吃飯?”
“我也才接到通知。”
“……”
安靜拽着季時走進飯店,季時慢悠悠挪着步子,似乎很忐忑。
安靜只好下猛藥:“季時,你不去算了,那我只好跟我爸媽說,你不願意娶我。”
季時一怔,這回他邁出了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步伐,昂首挺胸向包間走去。
安靜偷笑:“季時,你這表情,像是要去英勇獻身。”
“差不多。”
“我爸媽又不吃人,你怕什麽。”
“……”
“吃人的是你。”
季時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她,嘴角抽搐。
安靜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季時松了一口氣,說:“你啊,該正經的時候也不正經。”
經過她這麽一鬧,季時倒是沒那麽緊張了。
兩人剛走進包間,一怔,包間裏,有三個人。
季時咬緊牙關,手不禁握成了拳頭,剛松懈下去的情緒又湧了上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整個人頓時被厭惡,不甘等等不良情緒占滿,那種窒息的感覺,像墜入了深淵。
安靜也沒想到,孫淑敏居然會出現在這樣的飯局上。
季時本能邁開步子,轉身就走。
孫淑敏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發出劇烈的聲響。
安靜急忙抓着季時的手臂,緊緊拽着不讓他走。
安媽媽毫不客氣地指責孫淑敏:“我說孫女士,你看看,好好的一個兒子,被你養成什麽樣。小季,想娶我家靜靜,就別走啊。”
孫淑敏慢吞吞坐回座位上。
安靜拽着季時的手,他的手在發抖,似乎在掙紮。
安靜安撫地蹭了蹭。
季時終于轉身,慢悠悠坐到座位上。
今天周五,療養院允許病人外出活動,所以,孫淑敏跑出來了。
他就這麽一個噩夢,她總是這麽無孔不入麽。
在療養院這段日子,孫淑敏的心裏狀态是平穩不少。
起初,她很抗拒,可是季時的決心超出她的想象,他根本沒有給她任何回旋的餘地。
在藥物控制和醫生的努力下,她的狀況好了許多,季骁偶爾會去醫院看他,可季時一次都沒有來過。
她開始回想過去時,總是頭痛欲裂,她抗拒去想這些事情。
直到季骁問她:“媽,都是你的孩子,為什麽你就見不得哥哥幸福?就因為他有能力去實現你的野心和欲望,所以,他就沒有資格幸福嗎?”
她才逐漸醒悟。
季時也是她的孩子。
她也從沒想到,安靜的父母會去療養院找她。
孫淑敏問:“你找我有事?”
安夫人和安靜一樣,直來直往,毫不拖泥帶水,說:“我們的孩子在談戀愛,準備結婚了,你說有沒有事?”
孫淑敏自嘲一笑:“季時把我關到這個地方來,我還能左右什麽,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吧。”
安夫人翻了個白眼,“我倒是想跟你沒關系,可你是季時心頭唯一的陰影,我想讓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健康開朗的男人,而不是嫁給一個心裏一直有一根膈應的刺的男人,時不時出來紮他一下,我女兒心又軟,每次你作一下,我女兒也得跟着難受一下。”
還沒等孫淑敏說什麽,安夫人又說:“我說季時媽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怎麽悟不出這個道理,以後你沒啥事多出來跟我們搓搓麻将,逛逛菜場。”
“你別總想着我們安靜觊觎你們家的財産,我們家老安啊,苦了大半輩子,雖然比不上你們季家,不過讓我們家安靜一生榮華富貴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何況,我們安靜也挺出息的,有頭有臉的,配你們季時,綽綽有餘了。”
“季時爸爸不是抑郁而終嗎,要沒有我們家安靜,我猜季時也是這個結果。”
孫淑敏正在修剪盆栽,聞言,剪刀一落,把一株名貴的梅花給攔腰剪斷了。
她一直麻痹自己,沒想到,給她一劑猛藥的卻是未來的親家母。
同樣身為人母,她為自己的女兒披荊斬棘,而她,卻将自己的兒子,一步一步拽入深淵。
做為一個母親,她很失敗。
“服務員,所有菜不用放蔥花,我們不吃。”
安媽媽一句話,将孫淑敏的思緒拉回。
她剛想補充兩句,季時說:“沒關系,阿姨,我已經完全脫敏了,什麽都能吃。”
孫淑敏說:“還是少放一點吧,完全脫敏了,也不能掉以輕心。”
季時放下水杯,直視他的眼睛:“你來這裏做什麽,那天,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孫淑敏笑了笑,猶猶豫豫地從兜裏拿出一個祖母綠手镯,說:“這是季時爸爸當年送我的,安靜啊,送給你。”
季時冷淡道:“我不要,你拿走。”
孫淑敏說:“季時,我知道我不配,我道歉,希望以後你和安靜,開開心心的。”
說完,她又說:“我走了,一會還要按時吃藥,你們慢慢吃吧。”
季時終于知道,為什麽安靜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她從小長在一個健全的家庭,父母充裕的愛讓她柔軟善良,所以,她才能走進他陰霾冰冷的世界,而且試圖讓它春暖花開。
她做到了。
“小季啊,這樣做有點冒昧,阿姨就想告訴你,三年前,我們不同意你和靜靜在一起,确實是考慮過你的家庭情況,擔心你沒有一個健全的人格,可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的母親曾經偏執瘋狂,我叫她來,事想讓你面對她現在這樣子,她已經放下了,我不希望,她成為你心中的一根刺,你可以不原諒,可你可以放下了,這樣,你才能全心全意愛安靜。”
桌子底下,安靜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不放,季時反握她的手,說:“阿姨,謝謝,我知道了。”
孫淑敏是一根刺,刺他一下,安靜心疼一下。
他一直在意自己的出身,可對他們來說,将自己的寶貝女兒交給一個坦坦蕩蕩的人,比交給個坐擁無數財富和權力的人更加安心。
三年前,他們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是對的。
“叔叔阿姨,我想和安靜永遠生活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她,你們相信我嗎?”
安靜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