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鬧脾氣

楊昇認為，上學這事沒有商量，必須去。

而楊聰對此持保留态度，有自己的想法。

兩人都不清楚對方的心思。

楊昇向來不太在意附近的變化，例如曾去過的花店似乎關門了，又或者光明路在幾年前就多了間小學，對他來說還是前幾天剛聽說的消息。但養了楊聰之後，他對這些上了心，那天從小超市老板口中知道周遭就有适合的小學，回去便又問了左鄰右舍——原來鄰居家的兒子明年也要去那邊上學。

“是不錯啊，我和老劉去看過了。”女人說起有關兒子的事情頭頭是道，“我家這個混世魔王肯定要去那，現在都講究分片，沒錢沒關系說什麽都不管用。幸好小學還不差，初高中倒是有的煩……”

楊昇下意識皺起眉頭：“對啊，還有初高中。”

蹲在地上假裝和小男孩玩得開心的楊聰耳朵動了動，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被人察覺的無奈。

在讀書這一方面，兩人的堅持方向完全不同。

楊昇是吃夠了學歷不高的苦頭，盡管後來遇到了好師傅，繼承這家鹵菜店，但午夜夢回時始終意難平。如今有了楊聰，他幾乎不假思索，想要給對方最好的、最适合的東西。不僅是一所好的小學，日後初高中乃至大學，他希望楊聰有個美好的未來。楊昇自己沒有宏圖大志，只是遇上了楊聰，才改變自己似乎什麽也不在乎的性子。

至于楊聰從只言片語裏明白了“小學”的含義，打心底排斥要離開楊昇身邊。對他而言，從生了靈智以來，能放在心上的唯有楊昇一個，唯一一個。雖然妖怪要找機會融入人類社會，可他無法容忍那麽久見不到對方。

本來推着玩具車的小男孩看到楊聰的表情，動作停了，疑惑地看過去：“不玩？”

楊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兩人看上去年歲相當，實際上楊聰的心性成熟許多——某種程度上說，他的成長速度是驚人的，已經學會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假象，用來迷惑楊昇的假象。

不明所以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正在聊天的大人們并未注意到這邊的暗潮湧動，過了一陣，女人将自己所知的像倒豆子倒得一幹二淨，嗓子微幹，将杯中的茶水喝光。楊昇有些不好意思，本來為了送些老家那邊的特産，結果又承了個人情。女人倒是不在意，連連稱贊楊聰被他養得懂事又乖巧，比自家的小混蛋好多了。

被親媽地圖炮的小男孩捂住臉：“……哦。”

楊聰懶得裝傻，起身跑到楊昇身旁，趴在他大腿上撒嬌。“累了嗎？”聽到對方詢問，他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那我們先走了，謝謝。”楊昇沒看出楊聰是在假裝，伸手抱起他，一邊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背，一邊對女人說道。

女人很熱情：“好好好，下次再來啊，不用總帶東西過來，都是鄰居。”以前楊昇也愛給他們店裏的鹵菜，或者是回老家後拿一些特産過來，因而他們一家都知道楊昇看起來冷，內裏熱得很，是個好人。

小男孩眼裏都是不舍，仰着頭看故意別過臉的楊聰。

被那道目光刺到的楊聰很敷衍地對他招了招手。

同時對可能有許多類似的孩子的學校産生了極大的抗拒感。

“叔叔，我不去。”回到家後，楊聰突然冒出來一句。

楊昇并未聽清，反問道：“什麽？”

楊聰氣鼓鼓地提高音量：“不去學校！”

“義務教育，所有小孩都要去。”楊昇很平淡地陳述事實，即使楊聰可能不太懂什麽叫國家規定的，但的确如此，要掩飾他的身份就必須去上學。

“我在家也學得很好！”

楊聰的記性很好，幾乎過目不忘，這些天已經把楊昇買的教材都看完了。

曾辍學的楊昇不為所動，摸了摸不開心的小腦袋：“還有很多知識，不是看就能看懂的。”楊昇自己的水平不夠，很快就教不了楊聰，總不能耽誤了對方的一輩子。

“我不！”楊聰拼命搖頭。

但這不是鬧脾氣就能拒絕的。

見他犯傻，楊昇也生氣了，蹲下身硬是探手擺正了小家夥垂下去的腦袋，強迫他與自己對視：“讀書才能找到好工作，以後……”他頓了一下，将結婚生孩子這些超綱的話咽下去，“我老了，你怎麽辦？”

楊聰渾身一震，眼眶裏頓時溢出了眼淚，淡淡的辛辣味也充斥在空氣裏：“我，我也會變老的！”可不能只留下自己一個。

楊昇快被氣笑了，表情倒是越來越冷：“如果我以前能讀書，現在有出息，就不會怕護不住你。”若是他不只是區區一個鹵菜店的老板，而是有權有勢，怎麽會怕楊聰身上的異常被發現？不僅是讀不讀書的問題，萬一被周圍人注意到楊聰的不尋常，保不準會讓楊聰日後陷入危險。那些電影裏也常有類似的橋段，他可不想看着楊聰一輩子被關在實驗室裏，甚至變成洋蔥切片。

“我可以保護自己……”楊聰的聲音越發小了，最後成了喉間的哽咽。想必他自己也清楚，在這世間一定要掩飾好身份，否則連楊昇也會……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有些事情不是任性就能成的。

見他突然不說話了，無聲地哭着，楊昇不由得心軟，用掌心替他擦拭臉上的淚痕：“好了，乖一點。”

楊聰吸了吸鼻子：“嗯。”

為了表示自己的确不鬧脾氣了，楊聰最終答應與楊昇一同去看那所小學的環境，順便将需要的證明資料之類都弄好。

第二天，楊昇很早關了店。正好是小學生們下課的時間，他和楊聰越靠近學校，越能聽到吵鬧聲。楊聰手上端着杯果汁，小口小口吸着，是楊昇從路邊小店裏給他買的，這邊就是很多零食店和文具店。

這時候學校門前停了很多車，顯然很多家長不放心孩子，親自來接送。小學生們陸陸續續走出，三五成群，有些被家長帶走了，手舞足蹈地說着今天在學校裏做的事情；有些徑直鑽入小店裏，吃得不亦樂乎，還要牽着好朋友的手。大多數孩子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也許是小學的學習任務還不算重，又或者只是年紀小，對作業的恐懼遠不及下課的喜悅。

楊昇看得入迷，不禁想象以後楊聰背着書包朝他跑過來，或者與認識的朋友一起，總之和所有小孩一樣，過得開開心心。

至于成績，聰明又乖巧的孩子總不會差。

再不濟，他和楊聰在老家還有田地，是村裏分的，回去種地也餓不死。

而非常聰明卻算不上乖巧的楊聰皺起眉頭，很嫌棄地看着那些一刻停不下來的小孩，就像看到鄰居家的小兒子。一想到再過幾個月，他自己也會變成其中一員，楊聰心裏沉甸甸的。

楊昇帶着孩子，很輕易地進了學校，四處走動，很認真地觀察環境。因為學校很新，教學樓什麽的都很漂亮，可能老師經驗不是特別足，但看樓下公告欄裏貼着的期末表彰，學生們的成績似乎不錯。“喜歡嗎？”楊昇看了一圈，途中抱起了懶得走和他撒嬌的一只，語氣中帶着期待。

楊聰喝完了果汁，把塑料杯捏得咔咔作響：“不喜歡。”

“那就在這裏讀。”楊昇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知道這家夥嘴硬，很溫柔地在他臉上親了口。

被糖衣炮彈打中的楊聰臉一紅，心裏的厭煩稍微淡了些。

參觀完學校，楊昇馬不停蹄，帶着楊聰到附近的街道辦詢問所需的資料怎麽辦理。在得知有了證明和介紹之類的就能讓楊聰入讀小學，他嘴邊的笑意擴大，下意識握緊了楊聰的小手。

盯着他的表情好一會，楊聰暗自嘆了口氣，終于認命了。

離九月還有一段時間，剛好能辦好相關資料，只是楊昇要跑多幾趟，辛苦了些。之後一段時間，楊聰看着他為自己讀書的事情奔波，心底更難受了，扭扭捏捏地決定要認真學習，贏過那些傻小孩。

察覺出楊聰的态度變化，楊昇心裏一松，對未來有了更好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九年義務教育，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