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拜師

似乎在顧縱英離開院子後, 青面獠牙找過他。

顧縱英半真半假地說道:“我去找我大哥了, 但哪裏都找不到他。錢教主, 你究竟與他做了什麽交易, 他又究竟身在何處。你昨天應該是準備告訴我的,對嗎?”

青面獠牙似乎終于不打算再隐瞞他,緩緩道:“我告訴你, 你不會信。”

顧縱英有些狐疑,卻道:“我信。”

“我讓他去別的地方采藥了。”

顧縱英微微蹙眉, 随後, 輕輕地“哦”了一聲。

他連被殘酷折磨的許逸濯真人都看到了, 錢恒還給出這種站不住腳的理由……真以為他是單純好騙的少年嗎?呵。

青面獠牙似乎猜到他不信,又補了句:“等你的病好了,自然會見到他。”

“我的病什麽時候能好?”

“五天。”

那他到時看到的就是許逸濯的屍體了吧?

顧縱英沒有問出口,他轉回頭,繼續盯着眼前的紅花發呆。

錢恒就這麽站在顧縱英身後,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和顧縱英說,但以錢恒的身份不能再說更多了。而且, 一旦恢複到錢恒的身份裏,他真實的意識到,自己作為許逸濯面對顧縱英的那一切舉動,甚至于幫他解毒的行為是那麽的荒唐。

可盡管如此, 他卻還是控制不住想要對顧縱英好一些。明明不應該在摧魂門讓這麽一個弱點暴露在人前, 他卻還是在先前的會議中表示誰也不準動顧縱英一根頭發, 下達了顧縱英若是想在摧魂門內走動, 誰也不準攔着他,任他行動就行的命令。

曾經他把對師父的愛隐藏的極深,連抓那些容貌和師父相似的女子那麽些年,也從未有人知道他鐘情的到底是誰。這次輪到顧縱英,他卻不想隐藏了。

當他告知四位長老,看到四張大同小異的震驚神情,心中初次升起欣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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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在意的人告知衆人,他将對之庇護到底——這種肆無忌憚的心情令他其妙的歡喜。

錢恒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少年的背影,那根插在長發中染着點點殷紅的發簪尤為顯眼。他的心裏這幾天一直徘徊着一個想法,也或許是受到了聶池先前的啓發,便想,如果他給顧縱英多一重保障,讓少年擁有更多的自保能力,那他以後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會安全許多。

畢竟,不論是他還是許逸濯,都不可能無時無刻陪在顧縱英身邊……

而那麽多次重置世界中,顧縱英也有幾次加入了菩薩獄,他這次應該先下手為強。

“錢教主,這種花叫什麽?”長時間的沉默過後,這次輪到顧縱英先開了口。

“九品紅花。”

原來叫這個名字嗎?

“我看這裏的花其他都是三四株一起,為什麽只有它是一株?很罕見嗎?”顧縱英又問。

“從別處移到這裏的。”

和青面獠牙聊天實在是聊不下去,次次言簡意赅,好像他的口水多金貴似的,不過……除了許逸濯的去向之外,錢恒又确實有問必答。

顧縱英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猛地站起身。然而他蹲得太久,起得太快,一陣頭暈目眩襲來,身形一晃,腳步不穩,就要朝花草那邊倒去,這可不好,他整個人在倒下的剎那,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身邊可以抓住的東西——青面獠牙的腰側衣服。

同一時間,青面獠牙用攏着袖子的手勾住了他的腰。

被青面獠牙一拉一帶,顧縱英整個人靠在了對方的胸口。

這樣的姿勢……

有那麽一瞬間,顧縱英想到了和許逸濯初見的場景。

只不過許逸濯的胸口沒有這麽硬,動作也沒有這麽粗魯。

錢恒身上的香味不斷竄進鼻子裏,也讓他想到以在這個世界初見錢恒時,以慈眉善目的身份調侃他的話。

“先用午飯吧。”

錢恒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從上飄入耳中,顧縱英連忙從愣怔中回過神,退離對方的懷抱。他跟在對方的背後,走到坐落在院子旁邊的庭院裏,那裏已經擺好了豐盛的午飯。

這午飯,也就是顧縱英一個人吃。

青面獠牙從不在人前脫下面具。

他在對方的凝視中,慢悠悠地用餐完畢,等吃完了,有人撤下餐食,又端來了一份茶水。

他見對面之人還是沒有動作,自己便不客氣地倒了兩杯茶,他知道錢恒肯定不會脫下面具,但還是想膈應他一下,所以他先将一個茶碗推到了青面獠牙面前,而後,忽聽對方開了口:“顧縱英,你願意做我的弟子嗎?”

他推着茶盞的手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向錢恒。

“我從未想收誰做弟子,如果你願意,你将是第一次,也會是唯一一個。”

這是自見到錢恒以來,這人接連說的字數最多的一句話。

錢恒的說話的腔調一直都有種肅殺的質感,昨天面對顧縱英時也是冷冷的。通常這人說話,就會讓人産生一種被蔑視的卻又知道打不過對方的鬧心感。可這一刻,錢恒的這兩句話裏卻帶了一點感情,像是在和顧縱英商量,但因為他自身身份的關系,仍有一份自傲在裏面。

而青面獠牙錢恒也确實有自傲的資本。

就像聶池一樣,世間多的是想成為他弟子的人,可他從未收過一個徒弟。當初聶池對許逸濯抛出橄榄枝,他其實也猜到許逸濯不會答應下來,可他也想過如果許逸濯真的答應下來,那他一定将自己的所有對許逸濯傾囊相授。

顧縱英一愣,說道:“我已經有師父了,我若拜師,你也只能做我的二師父,你也願意?”

青面獠牙模棱兩可道:“師父只是一個稱謂罷了。”

這人的想法真真難猜。

“為什麽是我?”顧縱英緩緩收回手,捧着有些燙手的茶盞,頓了頓,又說道:“其實錢教主并不像江湖中人說的那麽可怕。除了我大哥的事讓我耿耿于懷之外,錢教主一定特地和門人們關照過,好讓我在摧魂門這般行動自容。你對我這般照顧,到底是為什麽?”

“……我覺得你很好。”

這什麽理由?還不如“我看少俠你骨骼驚奇,想收你為徒”這種話來的更說服人……

不過想想也是,這人可是錢恒啊。

顧縱英無語凝噎地面對錢恒時,錢恒心想,他實在說不出聶池那種沒臉沒皮的話。如果是許逸濯的話,也不會有這種煩惱。

顧縱英絞盡腦汁思考這人在想什麽:“錢教主難不成看我是學毒的好材料?”

“我不教你毒,我教你醫術。”錢恒的話讓顧縱英有些意外,他接着道:“如你想學毒,我也可教你。”

“……為什麽?”

似乎是見顧縱英不依不撓的就是想得到一個理由。

這次,錢恒沉默了半晌後,終于又給了他一個答案:“我對你有種一見如故之感,你可信?”

面具上的兩個孔洞裏兩顆漆黑的眼珠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無從判斷這句話是否是真心話。

這和“我對你一見鐘情”似乎……挺像的?

顧縱英眨了眨眼,覺得錢恒這理由比第一個還要離譜。

聶池不清楚錢恒究竟是何想法,這種滿腹狐疑的心情令人抓心撓肺的。或許當初許逸濯面對聶池的邀請也是這樣的吧,而當時許逸濯想也不想拒絕了,但他……即便沒有要救許逸濯這件事,最後應該也會答應。

雖然錢恒給的理由實在站不住腳,錢恒對他的态度也令人生疑,但不管錢恒是否別有居心,能夠用另一種身份如此接近青面獠牙,便是多了一個給他殺死這人的機會。

他如何能不利用。

“我就這麽答應的話,錢教主不會認為我別有用心嗎?”站在顧縱英的角度來看,錢恒對他伸出橄榄枝本就是值得忌憚的一件事,他問出這個問題才是正常。

錢恒知道在沒有告訴顧縱英許逸濯的去向之前,顧縱英是無法真正相信他的。他甚至想好是否該找人戴上人/皮面具來假扮許逸濯,但最後還是沒有這麽做。

只因,一想到如果顧縱英沒有認出這不是他,對另一個許逸濯大哥長大哥短,他便又心裏不悅。

他不想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來分享顧縱英的那聲“大哥”。

而成為了師父……也算是又為他和顧縱英的關系增加了不可逾越的身份關系。

此時的錢恒是如此自欺欺人着。

“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你也不用留在摧魂門,等你的毒完全解了,自可離去。”錢恒自懷裏拿出一本藍皮無字的本子,推到顧縱英的面前。

顧縱英看了眼書面,又看向青苗獠牙,眼裏滿是疑惑。

“此書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為醫術,下部為毒術。”青面獠牙語氣平平,再問:“顧縱英,你願意學嗎?”

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對任何人都沉默寡言,卻獨獨對顧縱英一改少言寡語的脾氣,話多了一倍不止,還對顧縱英這般好。

莫非,錢恒真的喜歡上了顧縱英?

說來人的感情這回事,有時總是來得突然,就像……及時打住,沒有細想下去。

難道真就如此?

聶池雖與錢恒僅僅見過三面,但這三面,從對方的快狠猛的刀法和每次一言不發反擊他的行為就可以感覺得出,雖然表現大不相同,可錢恒和聶池一樣,也是不會違背本心的人。

他想到席垣給的東西,做下了打算。

顧縱英站起身,繞道石桌旁,面對坐着轉了一下身子面向他的青面獠牙。撩起袍子正要下跪之時,忽然聽到青面獠牙道:“等……”

他看向青面獠牙,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然而接下來對方又道:“沒什麽。”

這吞吞吐吐的樣子,還真是新鮮。

顧縱英果斷地雙膝跪下:“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語畢,他朝着青面獠牙深深拜下。

青面獠牙俯視着他,那角度,或許是朝着西邊移動的太陽的關系,陽光打在那身漆黑的衣服半側,在顧縱英看來,大概是他的錯覺,在拜下的一瞬間,那雙眼神竟然浮現了一抹讓他費解的複雜情緒。

當他再次擡頭時,似是他的錯覺,青面獠牙的眼裏依舊什麽都沒有。

一杯茶遞到他面前:“你便以茶代酒,敬我一杯吧。”

顧縱英接過茶杯,沒見青面獠牙有所行動,知道這人肯定只是看他喝了,便自己一口喝了。

石亭頂端有鳥兒停留,清脆啼鳴奏響,石亭四周生長着美麗的嬌嫩花朵,是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象。

夏季即将過去,有風略過少年的發梢,揚起兩道身影的衣衫,似光陰停滞,此刻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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