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
涅一直陪着楊振住在洞中,原本簡易的只有一把稻草的山洞也變得煥然一新。
凹凸不平的地面被打磨成的幹幹淨淨,碩大的石臺上鋪着厚厚的軟榻,被二人當作床來使用。
石桌、石凳,用細石雕琢的棋盤棋子,涅甚至搬來了他上好的茶具,就着這山澗清泉,別有一番風味。
幾個月時間,涅教會了楊振如何控制神力,如何流利的說話交流,如何在人形與犬形間自如切換。
楊振在這點上無疑是個好學生,無論涅教什麽,他都會認真去練習,不用花太久時間便能運用自如。
但涅也漸漸發現了楊振對他的疏離。
曾經那個愛粘着他撒嬌的振再不複存在,如今,二人雖同吃同住,振與他卻幾乎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哪怕夜半用榻而眠,振也只會躬着身盡量挨着石榻邊緣,一副防備的姿态。
涅對楊振向來縱容,以往兩人的住處,雖床邊有專門的軟墊供楊振栖息,但大多時候,楊振都是在大床上枕着他的臂彎入眠。
那時哪曾想過,有朝一日,楊振會對他如此避諱莫深。
涅從石床上坐起身,心中莫名煩悶,走到洞外透氣,卻在這時,夜空中劃過一道白光,這是天界給他的信號,天庭出事了。
近年來,天庭制度日趨完善,所有仙人各司其職,再不需要涅時刻盯着,他這才放心與楊振隐匿此,哪知不過幾月,竟出了這般緊急之事,需要動用他留下的星石尋他。
涅回頭想與楊振說一聲再回天庭,沒想到楊振不知何時也已經從榻上坐了起來,正皺眉一臉難受的樣子。
“怎麽了?”涅緊張起來,幾步跨到石臺邊。
“我好像,感覺得到...”
“感覺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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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自然孕育的天神,楊振化為人形後與涅相同,能感知自然,操控自然界中的花草樹木,這點涅早已經教會他,并不會讓他這樣驚異。
“在天界,有獸類覺醒了。”楊振扶着腦袋,努力分辨哪些突如其來的感知。
“那就是了,剛剛收到天庭傳來的訊息,我要趕回去一趟,你随我一起。”
事關重大,楊振沒用再拒絕。
兩人回到天庭時天庭已經大亂,天界的仙人曾從人間選了不少體格健碩,又有靈性的獸類到天庭作為坐騎。
而近日,這些坐騎逐漸覺醒,有的化作人形,有的半獸半人,有的依舊為獸狀,卻變得異常狂暴。
涅帶回了楊振,說也奇怪,那些發狂的猛獸們在見到楊振後都變得異常溫順,而那些沒能完全化形的獸人,也在楊振掌心的白光下,順利化作人形。
原來,當初創造人類時一同創造的各種動物,形成了兩個極端,一部分退化成生命短暫的獸類,另一部分則進化成擁有漫長年歲并且能化作人形的妖。
而楊振覺醒的神識,令他生來就是這些妖獸的主導者。
涅陪着楊細建立了屬于妖獸的三界劃分,擁有了意識,免不了會生出邪念,楊振既擁有統領他們的能力,也意味着他必須擔負起管理他們,協調三界妖獸平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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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變故,天界原本上仙們的坐騎都需重新整頓,知道有具備靈識,生命又更為漫長的妖,自然沒有人願意再用難以教化的普通獸類。
楊振将那些獸類送回人界妥善安置,又在人界重新為各個上仙挑選了合适并且有緣的靈獸。
但這其中,唯獨跳過了郝夕,他并未為郝夕挑選靈獸。
回到天庭,涅忍不住問他:“你和尚姻官之間,到底有何恩怨,你依舊不願告訴我嗎?”
這次楊振化出了人形,體內的能力覺醒,又為天庭解決了大麻煩,天界衆人見他也得尊稱一聲天犬大人,往日之事,再無人敢提。
但不提不代表不存在,時至今日,無論郝夕還是楊振,都已經明白了那件事的原由。
郝夕身為尚姻祠的主人,對線池中的變化了若指掌,更何況,她自己對涅有意,幾乎是在楊振明白自己心思的那一刻,那條半透明紅線出現在線池之中的同時,她便察覺到了。
楊振看着涅,半響開口,“傷人是我不對,其中原由無論說與不說,都不能改變我确實傷人的事實,說恩怨未免誇張,不過是我單方面不想與她有接觸,若神君覺得不妥,我選好靈獸勞煩您送過去便是。”
天庭衆人皆喊涅神君,涅從來不覺什麽,但到了楊振這裏,聽到楊振這樣稱呼,涅莫名覺得窩火。
仿佛兩個字一個敬語,立刻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既恭敬,又生分。
“你覺得我一直追問原由,真是想判斷對錯嗎?”涅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他一直以為,在這件事上,他的态度已經無比明顯,天界所有人都懂他向着楊振,可以說已經護短到了極致。
兩人間所有的隔閡似乎都起于那件事,他執迷于問題的答案,不過是為了了解楊振,從頭到尾,都與郝夕無關。
與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楊振只是沉默,這時候的沉默最是傷人。
“罷了,你不想說,我再不問就是。”涅拂袖,不再多言,轉身回房。
雖然已經回到天庭,但這段時日,楊振都沒有住在兩人原本住的那間主屋,而是一直獨自居住在偏室,涅幾次勸說無果,也只能依他。
此時涅回屋,直接當着他的面關上了房門,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楊振知道自己傷了涅的心,但.....
他能怎麽說?說因為自己抱有不該有的感情,所以嫉妒,所以容不下可以名正言順喜歡着涅的郝夕嗎?
還是更直接的,告訴涅,他不再跟他親近,只是為了掩藏自己的欲望?
挺可笑的,一個寵物,愛上自己的主人,何況還産生了生理上的欲望,在山洞時,兩人同榻而眠,周邊全是涅的氣息,夢裏,涅抱着他,兩人赤|裸的身體緊貼......
那夜楊振從睡夢中驚醒,一身狼狽,倉惶的逃到溪邊,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溪水中,洗去那些污濁,直至天快亮時,才帶着刺骨的寒意,回到山洞。
可事情走到這一步,無論說與不說,似乎都無法再維持兩人間那脆弱的關系,楊振看向那扇關起的房門,半響,轉身離開天界。
一夜時間,楊振給郝夕帶回了一只七彩玄鳥。
這種鳥類因為其美麗的羽毛适合制作各種飾品,幾乎已經要被人類捕盡,這只雄鳥也是由于覺醒了妖類的意識,才逃到了山裏勉強躲過一劫,跟着楊振到天庭成為上仙坐騎,已經是他最好的歸宿。
楊振帶他到天庭,卻沒有直接交給郝夕,而是将他帶到了自己所住的偏室,眼看就要天亮,他回屋寫了張紙條,交給那玄鳥,“等天亮,若有人來尋我,你就把紙條給他,他會帶你去找你日後的主人。”
見玄鳥點了頭,楊振再次離開,回到在人間的那個山洞中…
六
涅頭夜裏感受到楊振離開,但并未去尋,他大概明了對方是去人間替那郝夕尋妖獸去了。
思索着兩人間愈發疏離的關系,涅直到淩晨時分才睡過去。
再醒來時,外頭天色已經大亮,涅坐起身,敏感的察覺到偏室裏有妖,卻不是楊振的氣息。
洗漱完,他來到偏室,短暫的輕扣後直接推門而入,只見原本空曠的木門旁,此時俯卧着一只色彩斑瀾的巨型鳥類。
玄鳥原本似乎是在休息,被開門聲擾醒後擡頭看向他,不多時,從桌上叼起一紙片湊到他面前。
涅拿過紙片,很快明白過來,“振留予我的?”
玄鳥點了點腦袋。
涅低頭去看,紙片上只寫了兩句話:
尚姻官的坐騎勞煩神君替我送去。您想知道的答案就在尚姻祠的線池之中,您看過便知。
有什麽不能直接說的,涅皺眉,領着那玄鳥出門,直奔尚姻祠去。
天色尚早,尚姻祠大門緊閉,涅敲門,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郝夕拉開門,見到門外的涅顯出幾分驚喜的神色來,“神君今日怎的有空前來?”
“振給你尋了坐騎,涅說着微微側身,對玄鳥道:“這便是你今後的主家,天庭的尚姻官郝夕。”
郝夕眼中全是涅,此時才注意到他身後的大鳥,“好美的玄鳥!”
玄鳥聽懂了她的稱贊,抖了抖自己七彩的羽毛,走到她跟前,慢慢俯低身子。
郝夕替他順了順羽翼,“我現在不出門,你随我進屋吧。”
“神君也一起進屋喝杯茶,休息一會兒吧?”
自上次商議完線池之事後,涅已經有幾十年再為踏入她這尚姻祠了,郝夕原以為這次涅也一樣會拒絕,卻不料涅微微颔首,“正好我想到天池一看,勞煩帶路。”
為何神君會忽然想看天池,郝夕緊張起來,一時間愣在原地沒有了動作。
見她不動作,又聯想到楊振一系列不合常理的舉動,涅冷了神色,“怎麽?莫非這天池之中,有何我不可窺探的秘密?”
郝夕幹笑兩聲,“神君說笑了,這三界皆由您創立,哪能有您無法窺及之處。”
說完她閉了閉眼,擡步帶着涅入內。
涅駐足于天池旁,郝夕則在他身後兩步處,看着他的背影,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心跳的幾乎要溢出來。
既然是讓他看線池,涅本能的在其中尋找到了楊振的名字,而那條延伸出的紅線,也讓他心跳驀的加快了一拍。
順着那根紅線望過去,很快他找到了另一個名字——涅
而在涅的另一頭,還牽着一根同樣半透明的紅線,郝夕。
看到這裏,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郝夕與楊振本無恩怨,一切不過因他而起……
涅仔細品味着自己這一刻的感覺,感受着塵封了千年的心開始加快速率,他竟忽然笑了起來。
接着,在郝夕驚詫的目光中,那條将楊振與涅牽連在一起的紅線,緩緩的…緩緩的,變成了一條實線…
紅的刺目。
涅轉過身,面對早已呆若木雞的郝夕道:“你也看到了,我與振兩情相悅,還望你能盡快認清,另覓良緣吧。”
說完,涅再不做停留,轉身離開。
他從未想過是這樣的原因…要早知道,他又怎能讓他的振平白受了那麽些苦。
楊振能去的去處不多,從尚姻祠出來,涅直奔那個山洞,迫不及待利用能力幾秒間變移動到了洞口。
作者有話要說: 鳥人他爹,出來打醬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