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卷四 斷頭崖,枯骨海(三)

蘇提燈覺得自己在薛黎陷再三的氣場騷擾影響下,只淺眠了很短的一會兒就再度醒了。

思索了半天他淡淡道,「薛黎陷,你也睡會兒吧。」

只不過半個時辰後,他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薛黎陷原本頭後靠着牆壁睡得好好的,爾後……慢慢慢慢的滑到了蘇提燈的肩上。

他本意是要躲得,只可惜第一下沒起得來,等着第二下的時候薛黎陷已經穩妥妥的枕着自己的肩了。

這時候再把他摔地上,就很明顯是自己故意的了。

蘇提燈咬牙半天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再轉臉一看,薛黎陷要流口水了!

薛黎陷覺得自己睡的很熟,他也是真困了,雖然警惕着周圍的動靜,卻自動摒棄了這個已經熟悉氣息的熟人,可也正是這個熟人,毫不猶豫的将他吓醒了。

準确來說薛黎陷是突然覺得自己在往下掉,於是下意識反手撈了一把身邊人。

蘇提燈原本已經弓腰準備走遠點了,沒料到叫他扯住了大腿。

薛黎陷吓醒是因為,他記得蘇提燈胳膊沒這麽粗,他還以為他是拽着他胳膊入睡的。

於是蘇提燈就老老實實挨了這一跤,跪地上去了,薛黎陷徹底醒來是聽到骨頭磕地之時清脆的咔嚓之音。

蘇提燈驀然有些後悔,他當初為甚麽沒拜個神棍,學些算命之術,這樣來算算彼此是否八字相克,如若是了,那自己就更應該幹淨利落的将他開膛剖腹毫無愧疚了。

薛黎陷一開始有些擔憂,可随即就興奮起來了,他想起上次在濟善堂,蘇提燈死活護着他的左腿不讓人碰。

不是出于醫師天生好閱盡天下疾病的本能,薛黎陷只是有點小孩子心性,你越不讓我幹甚麽,我就越想幹甚麽。

蘇提燈再次被薛黎陷扶回去坐好之時,一擡眼就對上了薛黎陷那一副緊張兮兮的神色。

搞得自己也心下一緊,「怎麽了?」

薛掌櫃的眼神不自覺流露出三分哀傷,「你,你剛剛不會是打算撇開我獨自溜走罷!」

蘇提燈一愣,疑怪這人腦子怎麽長得,覺得自己是離開了他能獨自走的出去的樣子麽?剛想出言安慰幾句,就愣住了,怎麽自己也開始對這個人松懈下來了。

不動聲色的理了理袍子,蘇提燈笑了笑,「怎麽會。剛才那襲話,你也聽得出來,毒巫的頭目鬼笙和小生有仇。小生躲都來不及,緣何要自投死路。」

嘴上客客氣氣的說着,心下卻把警鐘撥的響個不停,這薛黎陷,是不是打算要做甚麽?

可他能打算做甚麽呢……

「那,那你剛才怎麽要離開我了?」

蘇提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薛黎陷說話怪怪的,不适應外加心裏發毛,面上還是端的四平八穩,「因為你要流口水了。」

薛黎陷裝了半天的可憐相差點破功,若不是在這生死未蔔的境地,要是換做在個沒人又安全的犄角旮旯裏,他非要好好收拾眼前這人一頓不可。

流個哈喇子你都嫌棄成這樣,好歹共患難過好不好!

「那,那你的腿……沒事吧?」

「無礙。」

剛才磕的那麽響,無礙個屁!

薛黎陷忍了下,眼瞧着對方有些戒備的姿态,便打算終止這個話題,我就不信你下次睡覺的時候還能這麽警覺。

「那,那要是遇到甚麽險情,你能自己走麽?」

蘇提燈猶豫了下,「還是勞煩薛掌櫃背着吧。要是出得去,我付銀子給你。」

薛掌櫃燦然一笑,拿袖子擦了擦下巴,「蘇善人就是爽快,」生怕不夠似的添油加醋一句,「我剛才,是口水就流到下巴上是吧?」

眼看着蘇提燈側過頭去不再答話,薛黎陷也側過頭去憋笑個不停,叫你嫌棄我,一會兒真走起路來不還得求着我?

只是笑了會兒,薛黎陷就想起來,忘記問一個他之前就很想問的問題了,「欸,我說你那右手那麽深一條口子怎麽劃的?要是你右手當時不流血那麽多,燈籠沒滑下去,我們也就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了。」

蘇提燈屈膝,單手搭在膝蓋上,頭枕在搭在膝蓋的胳膊上,聞言淡淡回,「誤傷。」

薛黎陷明顯不信,剛打算再度開口追問,就聽蘇提燈冷聲道,「薛掌櫃有閑情思索我到底是怎麽受傷的。不如仔細盤算下,南宮姑娘幾時能叫得了人來,那些人,又幾時能發現得了我們,又幾時,能救得我們出去。我們又至少,得在這裏困多久。」

薛黎陷幹笑了半天,咽了口唾沫道,「懸。」

*******

綠奴好不容易甩脫戎冷老爺子,趕忙回到伫月樓時就傻眼了。爾後直接從密道往鬼市跑。

沉瑟前一天看到鴉敷獨自把椅子搬回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右眼皮老跳。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修羅也念經齋戒了一整天,傍晚時就準确無誤的從綠奴嘴裏收到了先生還沒回來這條折騰人的消息。

把佛珠一顆顆拆了往袖口裏藏好了,沉瑟把手裏佛經折了折扔給了綠奴,「你家先生要是能活着回來,告訴他以後抄這玩兒沒用。」

語畢就一踏窗戶宛如一只巨大的白蝴蝶一般沖着衛家的方向去了。

雖然沉瑟現在很像一扇子把鬼市拍個稀巴爛,但一想起這是那個人辛辛苦苦造起來的業績,便忍了忍,走之前盡量溫和大的抓了鴉敷的衣領,努力讓自己還顯得有風度道,「給你家先生看好了鬼市,必要時可以關門幾天。」

早就說了,他一個人去衛家不放心,叫自己跟着去吧,他還偏偏不讓!

死小孩!百年不改的死性子!

他覺得蘇提燈聰明了這麽久,最蠢的一件事便是非要自己和他假裝對立來欺騙正淵盟。

是,日後能省很多事不假。

可眼前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十七聽聞自家主子也走了的時候剛追出來,視野所及就只剩下一襲白影了。

想了半天,這裏也就她和月姑娘是女眷了,因此自知想跟也跟不了,便老老實實的呆着繼續守着她了。

沉瑟深知自己是個暴脾氣,一路上數了幾十遍七個數也沒能壓得下去火氣來。

他準他胡鬧,可不準他拿自己的性命胡鬧。

擅自起冥蠱、做蠱燈的事他都忍了,可這人怎麽偏偏哪危險往哪兒去呢!

而且,之前他殺了那百十個毒巫就是有心跟他講明白現在南疆和中原局勢一觸即發,他沒必要再僞裝甚麽了,他有必要站在他身邊,畢竟他蘇提燈自己一個人……頂個屁用?風多吹幾下就能吹倒了的,他沉瑟就算半生亡命身上傷痕累累,那至少現今武功沒廢,拿出去還是數一數二可以替他當一陣子風雨的。

這人卻偏不,甚麽事都死咬着自己扛!

沉瑟想起自己那天半惱半真心期盼的把蘇提燈扔到水裏那一幕。

雖然最後心疼的拿厚棉被包起來,拎小雞一樣的又拎回溫暖的室內了,可沉瑟是真希望,他有一天能把這一切虛僞的表象都放下,把幻毒也放下。

經脈斷沒斷、是不是個廢人甚麽的根本不打緊。

當年緊要關頭月娘沒沖他下手、反而沖他笑了的時候,他就該明白,那個女人很早之前就是喜歡欺負他了,他甚麽鬼樣子都沒關系,只要是她當年還認識的那個人,就行了。

這個白癡……

狗屁所謂的自尊……

僞君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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