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神初九年
蛇符重新回到關訓手中的那日, 他正站在城牆之下看着懸挂在上方的兩顆腦袋, 一顆是洪瑷的一顆是馮坤的。這兩個人他都見過, 雖來往并不算密切, 同朝為官這麽多年,見過二人各種模樣, 唯獨沒有見過身首異處之相。
七年前關訓在北疆沙場身負重傷,被迫退回了汝寧,當時李舉還是個剛剛變聲的少年, 朝堂上所有事情都需庚太後定奪。庚太後說關訓殺敵有功, 如今退回來了不能不管,否則無數大聿将士們該寒心了,便讓他出任至關重要的廷尉一職。
在他就任之前多方勢力都在角逐這個職位, 誰能将其收入囊中掌控典獄,居軸處中,誰就能在腥風血雨的鬥争中将根基打牢。上百雙眼睛都盯着這個位置, 誰也不服誰,誰上任對方黨派都能上一堆的折子說上一車的反對之詞,還是庚太後當機立斷欽點了關訓, 讓所有人都閉了嘴,無話可說。
關訓在北線的功績有目共睹, 其為人芒寒色正剛正不阿,任誰都挑不出他的毛病來。庚太後選擇他出任廷尉可謂是眼光毒辣, 沒人再能道出個長短。
除了見面的必要禮數外, 關訓也從未對提拔他的庚太後表達過任何額外的謝意, 他做不到向別人一般阿谀奉承,他知道庚太後也不需要。
這些年他明白,明面上暗地裏依舊有很多人在盯着他,等着他出錯想将他拉下來。
宦海沉浮多年,看多了各式各樣的争鬥和規則之後,他越來越沉默寡言。少說少錯恪盡職守,自認做好本職,沒有任何把柄可供人拿捏。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想盡了方法想要摘掉他的官帽,甚至奪他性命。是姜妄連累了他嗎?不,是他連累了姜妄。
姜妄已經被革職,将他革職的正是關訓本人。
“好看嗎?你的傑作。”
身着石青色布衣的姜妄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脫去了陰森森官服的姜妄看上去輕松不少,将每一根頭發都攏進了發罩內,自發罩底部垂下的兩條飄逸的金色長帶,看上去年輕不少,像是誰家少年郎。
關訓沒有回頭,依舊望着城牆之上。
“一顆顆人頭,挂在城牆上,飄啊飄……”姜妄将關訓老家的民歌換了個詞兒哼起來,這首歌是關訓教他的,兩人曾在北疆并肩作戰,姜妄受了重傷又斷了糧,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關訓唱給他聽的,之後他時不時便會挂在嘴上哼着,開心也哼不開心也哼。
關訓沒問過他為什麽這麽喜歡這首歌,姜妄自個兒憋不出承認的,正是因為這首歌他看上了關訓。那時痛得要死又餓得頭暈,關訓坐在他身旁唱歌,他看着這男人的側臉居然滿腦子想的是,如果能活下去一定要給關訓口一個。
這個小願望在往後的幾年反複實現了不少次,費盡心思地誘惑他,更進一步的關系也成功了。本以為能和關訓一塊兒抓抓人殺殺人,直到老了一同退隐田園,相伴殘生。沒想到竟栽在此處……姜妄也只好認了。
“你阿翁還好嗎?”關訓依舊背對着他,忽然問道。
姜妄唱着歌兒輕快的聲音停住了,被關訓這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問話掐斷了。
姜妄咬着嘴唇笑,無奈又窩心:“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關訓沒說話。
“阿翁年紀大了,經不起被囚禁拷問,折騰兩下只怕他老骨頭也散了。要是他再年輕個二十歲我才不管他。姓謝的私刑手段不比诏獄溫和多少,被他盯上了也只能怪我阿翁倒黴了。”
“救出來了嗎?”
“沒。”姜妄說,“屍首被送回來了。我就把他埋在村中的地裏。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人,一輩子就守着幾畝地耕種,村都很少出,成天一睜眼就去地裏。平凡了一輩子最後居然能因為朝堂鬥争而死,也算他倒黴。”
“你為什麽早不跟我說?”關訓道,“阿翁将你養大,是你唯一的親人。”
姜妄笑笑:“說了又怎麽樣。你也不會為了他交出蛇符。但我呢……不能對不起他,只好對不起你了。”姜妄沉默了片刻補上一句,“反正你也不在意我。被我背叛也無所謂吧,但是他不同。他除了我和田之外一無所有。”
姜妄沒有像以往一般去看關訓的表情,更沒有想從他的臉上琢磨出些自我安慰的細微表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姜妄向他拱手:“多謝奉典的提拔,否則我一介寒門只有馬革裹屍的下場。”說着他跪了下來,伏在地上行大禮,“來世當牛做馬再報答你。”
說完姜妄便要走,關訓冷笑。
姜妄停下腳步,背對着關訓将眼淚擦幹淨才回頭:“你笑什麽?”
“你說話跟放屁沒兩樣。”
“……”
“來世?來世個屁!誰知道有沒有來世!”關訓指着他,“你給我過來!別想就這樣跑了。今生就做牛做馬報答我!”
面對關訓如同吵架一般的氣勢洶洶,姜妄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來。
“你不怕我再出賣你?”
“怕什麽?阿翁都死了,你還有什麽把柄可讓人抓的嗎?就算你再出賣我,我砍下你的人頭也挂到城牆上便是!你可願意來我府上做我的謀士?”
姜妄最是喜歡關訓骨子裏的狂放不羁和虛懷若谷,此事能如此收場便是最好不過。
“謀士?可不止是謀士這麽簡單吧。”姜妄目光往下看,在他胯間流連。
二人正你來我往地互損,一騎着白馬的女子喊了一聲“關廷尉”。關訓聽見聲的時候那聲音還離他起碼有二十步遠,一回頭,喚他的人已經在眼前。
白馬上的女子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模樣,騎馬的姿态已是相當純熟。她輕松地握着缰繩,能教疾馳的馬說停便停,另一只手握着折起的牛皮馬鞭,身着便于行動的勁裝,看上去頗為英氣。
“關廷尉。”女子下馬的動作也非常潇灑,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将廷尉署的蛇符遞到關訓面前,“蛇符已經找回,我家女郎讓我送來給廷尉。”
關訓認得此人乃是衛子卓的人,姓甄。姜妄更認識她,當日他要将蛇符丢入地下水道,這個瘋女人竟不要命地跟着跳了下去。若不是她奮不顧身拾回蛇符的話,廷尉署恐怕還會有一系列後續麻煩。
“多謝。”關訓當真佩服甄文君的勇氣和能力,對她抱拳行禮。
甄文君淡淡一笑上馬便要走,關訓好奇地問道:“敢問女郎是否曾在北疆征戰?”
“沒有。”甄文君有些好奇他為什麽這麽問。
“某失禮了,只是某看女郎身手不似一般女子,頗有些将士之風。”關訓此話問得并不奇怪,畢竟大聿現在的情況便是無論男女,只要是壯年都可以上北線殺敵。只不過男丁可以歸入正規軍籍,立功之後可享受封賞,女性只能以士族私兵身份參軍,沒有任何封賞,如阿歆便是如此。關訓見甄文君一舉一動幹脆利落,與姜妄之結剛剛解開,心情愉悅,便好奇多嘴一問。
“并沒有。”甄文君道,“我從未去過北線。”
“如此,便是某多嘴了。”
甄文君向他們倆行禮便走,駕着雲中飛雪返回衛府。
經過幾日的調養甄文君已經徹底康複,沒有一絲惡心頭疼,就是食量見長,晚上腿還會抽筋。靈璧和衛庭煦都說她十七了還在猛蹿個子,恐怕會趕超小花。小花乃是八尺壯婦,就算換了張臉這身粗壯的身形還是不變的。甄文君已經快要到她的鼻子,被她們這麽一說其實也有點擔憂。長得高沒什麽不好,只要別和小花一樣就行……
衛庭煦非常羨慕甄文君的康複能力,若是換做她在水裏泡上這麽多日恐怕不休息個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就像在擒風閣內受的傷,到現在還讓她坐卧難安,難以站立。甄文君每日都幫她按壓緩解痛楚。
将蛇符送還給主人之後,甄文君騎馬在汝寧街道上溜達,走着走着便到了市集上。大雨已經停了三日,市集很快恢複了生機。雖然水妖的陰影還沒徹底從百姓心中抹去,可繼續歇下去全家都該喝西北風了,商販們只能壯膽出門。
大雨一停,各大坊肆齊刷刷地開張,漸漸地百姓們也走了出來。金吾衛們全副武裝日夜不斷地在大街小巷中巡查,只要有水妖現身,立即擊殺。一旦入夜,所有人都早早歸家,以防遇險。
當然金吾衛巡邏得再勤也遇不上水妖,散布水妖謠言的人早就将精力轉移到下一場搏殺。
甄文君轉了一圈看見了許多新奇的玩意兒,最讓她喜歡的是雙蝶彩球。雙蝶彩球乃是胡商從遙遠的西方帶來的水果裹上甜滋滋的麥芽糖制成的糖果,麥芽糖被畫成了兩只蝴蝶的形狀,甜美可愛。長胡子胡商拿着雙蝶彩球只吆喝了幾聲便吸引來了一大群的孩童,甄文君也被那色彩斑斓的糖果吸引,不自覺地駕着小雪靠近胡商。
胡商還會變魔術,擡手一遮一掀,糖果變成了真正的蝴蝶扇動着翅膀飛向天空。周圍一圈人鼓掌叫好,甄文君也忍不住拍手。
甄文君看得入迷,忽然聽見一陣嬌笑聲。她本能地覺得此笑是在笑她。轉頭一瞧,還真是在笑她。
在人群之外長孫悟與另一位比他還高出一個頭的男子肩并肩,他們手裏一人拿着一把扇子,長孫悟拿的是藍色的,另一人拿着黑色的。長孫悟捂着嘴笑得柔媚,讓甄文君立即想到衛庭煦提及的關于他好男風一事,忍不住去瞧他身邊的人。
這一看吓了甄文君一跳,此人劍眉星目英俊逼人,大概是甄文君見過最俊俏的男人了。此人正是大鴻胪家的公子薄蘭。
“文君娘子就算再精明能幹,說到底還是個會被糖果吸引的小孩兒,哎呀真是可愛。”長孫悟輕輕搖曳着扇子捂着嘴,薄蘭有點尴尬地為他圓場:
“娘子別介意,占穎就是喜歡開玩笑。小娘子蕙心纨質,豈能和一般孩童相提并論。”
甄文君本來不尴尬,被這人一補充倒是真的尴尬了。她嘴角抽了抽算是回應一笑,薄蘭拉着長孫悟快步離開。
就在他們離開之時,一抹黑影從甄文君的眼角掠過,與鬧市格格不入的殺氣一閃而過,與黑影一塊兒消失不見。
有人跟蹤他們。
甄文君暗自注視長孫悟和薄蘭離開的方向,駕着小雪兜了個圈假裝離開,實則繞到了角落裏将小雪栓好之後,迅速往方才長孫悟他們離開的方向跟過去。
他們倆越走越偏,直到走入一片點着紫色燈籠之處,本是幽靜的巷子兩旁因為他們的到來漸漸有了動靜,仿若藏在暗處的蟲獸們嗅到了食物的美味,撥開泥土,圍了上來。
躲在遠處的甄文君看了半晌才發現此處是條煙柳巷,裏面全都是身段如水的小倌。小倌們看見他們倆身着華服,所戴之物都是富貴的寶物,又是兩個美郎君,施展渾身解數,想要接下這筆大生意。
長孫悟和薄蘭兩人居然結伴來此尋樂,看來并不是情侶,所以他們可能是興趣一致在一塊兒誰都不得勁,頗為煩惱,來此處尋找解愁之人。
甄文君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別處。
龍陽之好的男子有上下之別,那女子呢?若是兩女子想要尋偶該如何區分?莫非像阿燎那般喜歡扮作男子的人來主導床笫之事?阿燎的裝扮實在顯眼,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喜好,可其他沒有男裝興趣的女子呢?該如何區分?
當初越氏阿椒送她《天地陰陽交融大樂賦》和《玄女經》,傳授她媚術,所教導的全都是男女雲雨之術,若換做兩個同性的話這些書根本沒用,她有太多的疑問要問,卻沒人能夠解答。
甄文君扒着牆面躲在暗處,心思卻飄在星漢之中,思索着無比深奧的問題。
那抹黑影乍然又現,從甄文君的頭頂上一晃而過。甄文君心下一跳屏住呼吸,捏住金蟬刀。
只見那黑影如一只無聲的黑貓,從屋梁上一掠而過,停在了長孫悟所在的上方屋頂。
是刺客。甄文君總算能呼出這口氣,看來這刺客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薄蘭被一位比他矮一點兒,濃妝豔抹的壯男帶走了,長孫悟周圍圍了一圈各種氣質、姿色的小倌,他挑了半晌似乎多有嫌棄,最後發現人群之外有個如春曉之花的美人,欲言又止羞澀地不敢上前。長孫悟用扇子将人群撥開,走向那美人,将扇面托在他嬌俏的下巴上,挑起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之後便問他是哪家的小倌。美人兒指了指身後的墜虹廳,長孫悟便徑直走了進去。
甄文君頗為驚奇,沒想到高大如薄蘭竟找了位比他還高壯的小倌,而長孫悟卻是完全相反。當真人不可貌……等會兒,那黑影已經飄到墜虹廳裏去了,他的目标是長孫悟!
雖然甄文君不喜歡長孫悟,可說到底他是衛庭煦已經定親的夫婿,更是阿燎的親哥哥,她不能見死不救。
想着長孫悟細皮嫩肉一副小娘子的嬌弱模樣,若是遇上了刺客怎生得了。甄文君貓着腰,從紗燈照不到的地方鑽了過去,輕巧地爬到墜虹廳的土牆上方,雙手一扒腳底一扣,穩穩當當地穩住了身子,露出一雙好奇的眼睛往裏看。
墜虹廳并不大,就一個簡簡單單的回廊,大致有四五間房。長孫悟将将走進了房內,那黑影飄到了長孫悟走入的房間上方,悄無聲息的将屋頂的灰瓦給搬開了一塊。等了一會兒那人從腰間掏出個事物,小心翼翼地往屋子裏擠。這個手法甄文君再熟悉不過,乃是下毒。只是此人下毒手法和江道常教導她的手法相比實在太過粗劣,這般直接滴毒液到酒杯之中滴不中的可能性極大不說,還有可能因為高度落差而發出“咕咚”一聲教目标發覺。正确的方法應該是取八種堅韌蛛絲之一,先将蛛絲垂下,再讓毒液沿着蛛絲滴入酒杯茶杯之中便可。
果然,那人擠完了毒後什麽都沒發生,甄文君遠遠地看着都為他着急。
眼看屋裏的燈滅,那人不管不顧地竟直接沖入了屋中,想要直接行刺長孫悟。甄文君立即跳上屋脊,如燕飛走,來到刺客方才落下的洞口正要進去救人,只聽小倌一聲尖叫,“噗”地一聲,血濺了滿屋。
甄文君心中一涼,暗叫“完了”,長孫悟若是要死在此處只怕又是中了什麽計謀。
屋內燈光又亮,甄文君看見長孫悟左手拿着盞油燈,右手持着把還在滴血的長劍,衣衫之上全都是血。
刺客的人頭滾向瑟縮在牆角的小倌,小倌吓得尖叫不止。
“閉嘴。”長孫悟将劍擡起,舔去劍上的血,“血中帶着葷腥味兒,是個愛吃肉的人。”一雙如鬼魅的雙眼擡起,看向目瞪口呆的甄文君。
“文君妹妹,不若下來一塊兒飲一杯?”
甄文君從未想過自己會在男風館內和長孫悟喝酒。
長孫悟給了讓小倌幾兩銀子打發他出去了,看着角落裏的人頭,他将酒一飲而盡。
“此人是謝家的家奴,之前和我有些過節,一心想着行刺我。我和薄蘭早也發現他跟在後面,本不想管他,誰知他竟跑下來送死。”
當真小看了這長孫悟,看他弱不禁風之态沒想到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劍能斬下人頭,臂力非同一般。
“倒是你。文君妹妹為何會跟着我?莫非是擔心我的安危特意來保護我?”長孫悟這張犀利的嘴每次都能抓到重點,“可是害怕我死了,你姐姐傷心?“
甄文君不想和他糾纏,刺客謝家家奴的身份讓她心中靈感閃現。她走過去将那顆人頭上的面罩解開,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此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身形和甄文君差不多。
當真天助她也。
甄文君主動說幫忙他處理屍體,長孫悟本想留着屍體另有他用,可當着甄文君的面也不好開口,便讓她将屍首處理了。
甄文君将屍體馱到無人之處,将其臉皮割了下來衣服留着,其他部分潑了步階給她準備的化屍水化成了一灘血水。步階說他便是利用這化屍水親手處理掉了滕氏兄弟,非常方便,甄文君帶上一瓶有備無患。
藏着塊人皮回衛府,靈璧過來和她打趣她都無心敷衍,速速回了房中,将門闩牢後掏出人皮面具,用藥水清洗浸泡幹淨後在油燈下攤開。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動手□□,割皮時手法有些不穩讓皮上多了兩處破損,可以以易容術遮掩,不打緊。
她要戴上人皮面具,潛入謝府。
阿母許久沒有消息,就算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也要潛入謝府一探阿母的蹤跡。步階到處尋找也找不到阿母的蹤跡,甄文君猜想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在這謝府之中。
若是真能找到阿母有機會便将她救出,沒機會的話也不能硬來,知道她尚在人間且在謝府內便好。
此次潛入謝家不為行刺,她知道雖然懷揣着些奇門機巧,卻不會是謝家高手的對手,她要做的只是探查情況。居安容易,她可以一直躲在衛庭煦身邊等待時機到來,可是阿母的性命卻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消耗殆盡。她不能再躺在溫床之中忘了來意,她需要冒險,否則不日這一身的骨頭便要被衛庭煦融化了。
仔仔細細地去除粘連的血肉,将人皮鋪在臉上,對着銅鏡一點點地敷粉,掩蓋死氣。還要根據人皮大小和肌肉走向在臉上填入豬肉肉塊。這回易容更難,不是随便裝成誰都行,需要能瞞過認識這張臉的人。幸好甄文君對人臉長相頗為敏感,只要看過一眼便能在腦海中呈現出無數細節。
待她完工之後到鏡前一看,容貌倒是頗為相似,只是身材上還需更細致喬裝才行。幸好胸前雙峰不算雄偉,只要裹上便可。
她尚且無法如阿椒一般連聲音都能一并模仿,所以此次潛入謝府危機頗多,她必須謹慎應付。
進入謝府沒有波瀾,她從後門進去,護院看了他的臉幾眼,甄文君從人皮主人的身手斷定他在謝家地位應該不高,又是刺客游俠,不會走正門,多數情況下只能從後門出入。她料定護院認得他,便淡定自若非常自然地走進去了。
護院沒有攔她,看來她想得對,所謂高手必定能夠通過各種手段進入到想要去的地方,如同毒死李延意數百謀士的那位暗殺猛人便是如此。只要衣服和臉出入不大別心虛自亂,進入謝家并非難事。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入了謝府。
謝府不小,格局比衛府更加複雜一些。初初進入沒有看見謝扶宸的影子,她沿着回廊往裏走,打算先探一番謝府地形,畢竟這可能不是她唯一一次來謝府。甄文君非常興奮,這張臉皮是她暢通無阻的通行符牌。
“這回蛇符也是她尋回來的?哼,前一次沒殺了她算她走運。”
甄文君正要穿過回廊往裏走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牆那頭傳來,她忽地慢下腳步,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不想相信,可她的确聽到了阿熏的聲音。
她不能放慢步子,謝府內來來往往走動的家奴頗多,若是舉止怪異很有可能引人注目。
甄文君硬着頭皮往前走,果然和阿熏交彙而過。
阿熏與兩個男人大踏步地走來,一邊冷笑一邊道:“上回在破廟裏她就是在散播水妖謠言。以前我還天真以為她有苦衷,不得不如此。但現在看清了,她不止真心實意地為妖女辦事,甚至還殺了晏業!我當時真該在場,一劍将這狗奴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