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是什麽意思？”韋烨微昂下巴，淡聲問。
韋烨的聲音很淡，表情平靜，一切都沒有什麽傷人的地方，但也許就是他太冷靜，婁進安不由擡眼看着韋烨。
只一眼，揭去了那溫柔臉孔的韋烨的五官變得分明了起來。
這張臉是如此熟悉，又陌生，他有好久沒有仔細看過韋烨了？
婁進安想不起來了。
“韋烨……”
“沒事就走吧。”韋烨讓出門，沒有太多感覺。
他太忙，也太累，無心再去猜測婁進安的想法，他也不想去猜測。
“……”婁進安從未在他這裏受過這種冷遇，冷淡的，不在意的冷遇，他頓了頓腳，轉過了身。
但只走了一步，他又停在了韋烨身前。
他知道韋烨對他的迷戀，知道韋烨在他面前身體的每一個顫抖的表現，但在他停下後，這次婁進安發現韋烨從頭到腳，從睫毛到心跳，無一有所波動。
他甚至擡了擡臉，用眼神在詢問他到底還有什麽事。
“抱歉，”婁進安心口一縮，胸口突然隐隐作疼，但他沒有退縮，他下機開完會就過來了，不是只是來看韋烨一眼的，他掩下心中情緒，眼睛定定地看在韋烨的臉上，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神色，“我過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跟我分手，除了感情變淡這一個理由外，還有什麽理由沒有？”
“還需要什麽理由？”還不夠嗎？
“如果有，請跟我說清楚。”婁進安沒有輕易放棄。
他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這是他性格中的魅力之一，曾是韋烨最欣賞的地方。
而這種锲而不舍，發生在他的事業上，發生在霍安身上，但沒出現在韋烨身上過。
韋烨不喜歡為難人，尤其是為難喜歡的人，所以他對婁進安索取愛索取心，但從不借故生事借此懲罰他。
而現在，婁進安開始進一步開始詢問他的內心，詢問他的感受了，那曾經韋烨最欣賞的優點，好像也沒那麽優秀。
“沒必要。”有員工在往他們看，韋烨直視那些看過來的人，把人看得眼神躲避，都離得遠了，韋烨收回了眼，與婁進安道：“走吧，我送你。”
他率先走向電梯。
電梯很快就到了，婁進安等韋烨進去了才進去。
“開車來的？”韋烨問。
“沒。”
“嗯。”
到了樓下，韋烨送婁進安出了大門，走向路邊。
他步履不緊不快，跟路上認識他跟他打招呼的人回應，到了可以打車的路邊，韋烨側身，朝婁進安道：“那不送了。”
“你還愛我嗎？”
韋烨轉身走了兩步的時候，聽到婁進安說了這句。
他本來要走，不過……
不過這個人來，是想聽他說點什麽，那就說幾句吧。
韋烨轉回頭，走了回去，站婁進安面前，他想了想，長吐了口氣，擡頭看着人道：“不能算了，至少我不去想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韋烨接着問了他一句。
婁進安看他停下，等了幾秒沒等到回答，他手尖突然發癢，伸手進了褲袋握住了煙盒，他沉默了片刻，道：“你說。”
好，既然他想聽，韋烨接着說：“我不願意去想。去年有那麽一天，我突然發現我的愛很貴重，很多人求了很多年都得不到，但在你身上，我卻發現我的愛很廉價，它沒有得到回應，沒有得到珍惜，沒有得到肯定，你說，如果一個人讓你卑微了這個樣子，你還願不願意去多想？要每次想起，确定自己就是這麽輕微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韋烨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輕道：“親愛的，我在你身上已喪失了很多可貴的東西，我不想連自尊也丢掉。”
“拜。”韋烨在他臉邊親了一下，朝他釋然一笑 ，這次他轉過身，接起震動的手機說着話，走了。
他不需要婁進安的回應，也無所謂婁進安心裏怎麽想，他會走出來的。
他沒有回頭，婁進安卻直看到他消失在旋轉門的另一頭，等看不到人了，他轉過眼，看向公路。
他知道韋烨是個驕傲的人，所以驕傲的韋烨跟他在一起愛得有多堅決，他心裏一直有數……
但他錯估了，一個驕傲的人要是離開了，他的回頭有多難。
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他也需要一點行動，婁進安想起他那些朋友和生意夥伴跟前任複合的情況，他想他得慢慢來。
慢慢來，慢慢來，還有這次韋家是跨不過去了，韋柏那邊要拉攏下。
婁進安叫了開車的司機過來，在坐上車的那段時間裏，他做好了跟韋烨打長久戰的計劃。
他跟韋烨沒有什麽致命的問題，他尊重韋烨，也給了韋烨忠誠，哪怕在想法上他的感情是偏向霍安，但哪怕這點他都沒有向韋烨掩飾過。
如果這點是韋烨離開他的原因，那麽，這個問題從今之後不會再存在，他現在很清楚，他要跟誰過下半生。
婁進安上了車，跟他身在國外當設計師的發小李朝清發了個微信，問他要不要接一個設計結婚戒指的活。
李朝清沒有回。
婁進安剛進住宿的酒店，李朝清的消息過來了。
他在那邊感嘆：霍安才回來不到兩個月，你就要跟他求婚了？這速度！
婁進安握緊了手機。
一直到進了房間，婁進安在吧臺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又倒了滿杯，拿着走到沙發邊坐下，直接給李朝清打了電話。
“怎麽？”在手機邊上的李朝清很快接起，“真的要結婚了？”
“怎麽是霍安？”婁進安問。
“什麽？”李朝清一時沒聽明白。
“怎麽是霍安，不是別人？”
“除了他，你看得上誰？”李朝清訝異，“韋公子那種品質的都感動不了你，除了霍安你還會跟誰結婚？”
“韋烨也這麽認為？”
“我怎麽知道。”李朝清納悶了，飛快道：“難道是韋公子？你們合好了？他打算用結婚綁住你？”
婁進安心中驀然難受了起來，他揉了揉嘴，一口氣喝了大杯酒，“沒有，這次是我想用結婚綁住他，讓他跟我複合，戒指的事，如果你接，麻煩這個月幫我上心設計一下，初稿出來發我看一下，我等會把我這邊的想法發給你。”
說完，他挂斷了電話。
李朝清在那邊“喂喂”也沒把人喊回來，他覺得這事有點不可思議，雙指對着手機敲字：你想好了？你要知道，錯過這村就沒那店了。
過了一分鐘，那邊沒反應，李朝清搖頭，接着發：霍安愛你，他說他媽也接受了，他會主動追你，他親口跟我說的。
這次發出去，還是沒有回話。
“算了，老子懶得管了。”哪怕是兄弟的私事，摻和過多也不好。
李朝清扔了手機打算不管，但想想霍安那邊可能不知道，又給婁進安了一條：霍安知道了嗎？
這次還是沒有反應，李朝清“啧”了一聲，“這是鐵了心啊。”
對婁進安定誰，是霍安還是韋烨，李朝清其實都無所謂，現在這年頭，都是鐵打的兄弟，流水的嫂子弟媳婦，誰把誰當真？但他回想起韋烨那張笑臉，發現他跟韋烨交情了了，每次他出國，韋烨一定會請他吃頓洗塵宴，但吃完了，也就那樣了，不像霍安，逢年過節就會發問候，有時候除了問候還有小禮物寄到。
但明顯是韋烨更在意婁進安一些……
李朝清有點搞不懂了，想想可能是韋公子畢竟是韋公子，喜歡端着點，不過，兩個人之間，要李朝清非認為哪個好一點的話，他還是偏向霍安一點。
反正進安不缺錢，也不圖誰的背景，跟霍安這樣經過事穩得住的人在一起，生活才會更和諧。
“兄弟啊，眼睛要睜大點，都三十歲的人了，可別選錯了。”李朝清念叨了兩句，接着去做他的工作的去了。
婁進安看了李朝清的兩條消息後就沒看了，他連喝了兩杯酒，半瓶威士忌去掉了一半，他幹脆抓着瓶子去了陽臺，抽着煙專心致志地想韋烨，想韋烨和他的那幾年。
韋烨最初小心翼翼追他的那幾年他不太記得了，但韋烨在他眼前跟他住在一起的這五年，他每一件事都記得清楚。
韋烨給他第一次做生日蛋糕炸了廚房，他們第一年的紀念日是在瑞士過的，這一年韋烨帶他回韋家過年；第二年他們跟隊去了趟撒哈拉，韋烨碩士畢業，在沙漠裏，在缺了供給兩天的情況下，韋烨把他們最後一瓶水藏着晚上喂給他喝，他們嘴對嘴喝了半瓶，一滴都沒漏；第三年他們倆在祖國的西北自駕了十天，過年的時候韋烨給他爸打了電話，說爸爸過年好；第四年……
第四年就沒什麽大的活動了，他忙：第五年他還是忙，兩個人還是哪兒也沒去，然後下半年，他們分手了。
一下子，五年就沒了。
時間過得很快，婁進安仔細算起來，才算出他跟韋烨同居了四年零十個月，就差兩個月，他們在一起就五年了。
這快五年的時間裏，韋烨帶給了他很多驚喜，很多他一想就清晰的回憶，很多韋烨大笑他跟着高興的場景。
他很享受跟韋烨在一起的每一刻，但好像，他沒怎麽跟韋烨說過我愛你寶貝，我想和你在一起寶貝……
他會在接霍安的電話的時候走出韋烨的視線，在韋烨欲言又止的時候靜靜地看着他，讓他把話收回去，在韋烨求和抱着他的時候，告訴這個人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以為這是界限，認為同居的兩個人還是兩個人，不可能變成一個人，他需要韋烨清楚知道他的底限，不想為韋烨改變他的生活，韋烨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須接受真正的他。
于是，後來韋烨什麽都不說了，靜靜悄悄地沒有了笑，沒有了擁抱，沒有了關心，也沒有了以前非要不可的肌膚之親……
他說分手的時候，婁進安從沒想過他會這麽說，但韋烨不斷打破他們的共識，在上班時間不斷打電話給他，到公司來找他，在會議室門口堵他，他歇斯底裏就要一個分手，婁進安以為這是威脅，所以分手才輕易出口。
他只是想給韋烨一個教訓而已，後來冷靜下來，才發現韋烨是那麽了解他，知道怎麽引起他的煩躁，知道用什麽樣的方法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韋烨了解他，遠比他了解韋烨。
他是如此地了解自己……
一瓶威士忌下去，婁進安轉換了手機的顯示，給韋烨打了個電話。
“你好……”那邊響起了韋烨的聲音。
不像以往般迷人，反而有點冷，就像金屬敲在玻璃上那樣。
“我是真的想你了，你還記得那年在撒哈拉，你跟我說的那句話嗎？”婁進安閉着眼，醉醺醺地笑了起來，“你說宇宙的星空那麽大，你眼裏也只看得見我的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