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早上韋烨剛起不久，在洗手間洗臉的時候接到了婁進安的電話，婁總在那邊說他就在他們小區外面。
韋烨無聲吐了口氣，最終沒跟婁進安迂回，“在我沒跟你捋清之前，我不想你跟我父母見面的機會。”
婁進安沒回話。
韋烨捺着性子：“懂嗎？”
婁進安不懂，他不喜歡這樣的韋烨，冷酷沒有絲毫溫情。
他還是沒有說話。
“這對你好，你可以見韋柏，韋柏沒什麽，兩老有年紀了，他們見到你要是有個好歹，你跟我大概是一丁點的可能性都沒有，甚至還可以當一把死敵。”
韋烨的話說得很平靜，婁進安聽得格外難受，他憋了許久，道：“他們現在，對我有點意見？”
有點？只是有點？
韋烨聽了想笑，想笑之餘，又覺得有些悲傷。
他父母以前對婁進安的客氣是基于他，但時間久了，他知道婁進安當兩老是喜歡他的。
婁進安不靠近韋家，但享受着兩老對他的靠近，還有和顏悅色。
他總抓不到重點，就如他對他父親一樣，他一直不聯系他的父親是因為耿耿于懷，而不是釋懷和忘記。
他用假裝忘記了這個人用來逃避過往，而當他接受他父親修補他們的關系後，他才終于真正地開始慢慢開心和釋懷，輕松了起來。
哪怕他三十歲了，在這點上，他還是個別扭的孩子，在乎別人的好，當親近他的人的好是理所當然，還會因怕失去假裝不在乎。
他身上蒙着一層又一層的紗，這是他抵抗世界的辦法，韋烨懂，他從來不舍得揭破，他曾經是真的很愛這個男人，愛他身上所有優秀的地方，也包容守護修補他身上那些脆弱不讓見光的弱點。
可就是他如此用心守護，想用來過下半生的這個男人最真的心，最直覺的感情，沒有給他，韋烨在徹底看清後，他的自私和自我不允許自己跟這個人再耗下去。
大部份愛人在分手後，大概只能當仇人，對前任恨之入骨，才算對得起在那段感情當中的失意吧。
可就是恨，韋烨卻發現他現在完全不想揭破真相，不想告訴婁進安，任何人的愛都是有條件的，他如此，他父母更如此。
“別進來，也別跟他們偶遇，你知道我說到做到的。”韋烨挂斷了電話，撐着洗漱臺半天沒有起身。
他跟婁進安在一起的那幾年，用耐心和愛、溫柔和寬容創造了一個兩個人的家，兩個人的生活……
外面的人都當他是索取婁進安的感情，是，最初是如此，但實際操作當中，是他在給予婁進安安全感。
可婁進安是個成人了，是個大男人了，在他這裏，婁進安能當那個被人包容的人，可很多人跟他在一起，要的是他的包容體貼和愛意，要的是他的保護，怎麽會去守護他的脆弱，安撫他的內心？
就如霍安，從婁進安那裏，要的是保護和安全感。
韋烨知道在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裏，他才是兩個人感情當中的強者，是他在安排他們兩個人的生活。
但他也相當清楚，被保護的人，一旦想保護別人了，他也會武裝自己，為他愛的人與整個世界為敵，周旋。
就如當初想給婁進安最好的自己。
就如婁進安為了維護霍安，不惜割裂兩個人感情的那兩次強硬的表态。
愛與不愛，差的太遠了，遠得韋烨無法真正釋懷放下，唯有放手，才算是找到了辦法把心中的那些隐痛在意。
分手到底是為什麽？不過是太愛了，愛到徹底無法容忍他愛的人不愛他。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麽的時候了，韋烨撐着洗漱臺苦笑了起來。
人生真荒唐，原來不是不愛了，原來分手是用徹底失去埋葬悲傷的根源，而愛，居然沒有消失，這是多麽讓人恐懼。
吃完早飯，韋烨沒開車，坐了他哥的。
車開出去，韋柏就見到了站在別墅區門口路邊的婁進安。
“停一下。”韋烨這時道。
韋柏沒停。
開了一段，韋烨的手機響了，韋柏聽他弟弟接起聽了幾秒手機，其後道了一句：“你不知道跟上來？”
說完就挂了。
他語氣平靜，這句話說出來沒什麽不對，但韋柏從裏面看出了強硬來。
“婁進安？”韋柏問。
韋烨無是無不是地點了一下頭。
“哈哈。”韋柏笑了兩聲，琢磨了幾下，等信號燈的時候回過頭，認真地看着他弟弟：“你其實一直挺能拿得住他的，分手是真的因為他不愛你吧？”
韋烨側頭：“你覺得愛？”
韋柏看着弟弟那張沒有笑意的臉，緩緩搖頭：“應該不是。”
他見過因為婁進安有一點反應就跟如獲至寶的弟弟，婁進安要是愛他，他弟弟是絕不會分手的。
他弟弟是個拿愛當飯吃的人。
他曾就此嘲笑過他弟弟對婁進安的感情，他弟弟還說，他這樣的人不談愛情，那談什麽？他是韋公子，已經具備了可以單純地愛一個人的條件，不好好去愛，那是暴殄天物，浪費父母家庭給他創造的條件。
這話說出來像玩笑話，但韋柏知道他弟弟說的是真的。
他愛婁進安，如果分手，那就只有婁進安真的不愛他這一個原因。
“哼哼。”大哥說的太慎重，韋烨哼笑了兩聲。
韋柏看到了後面跟上來的車，一輛樣子看起來比較普通，但顏色黑得發亮的跑車。
他弟弟喜歡的款。
“看起來，他做了準備來的。”韋柏掃了後視鏡兩眼，謹慎地道。
“很多事情，失去後才知道價值。”韋烨掃了鏡子一眼，低頭看手機，“他不見得愛我，但适合的陪伴未必比愛份量輕多少。”
他給予了婁進安很多東西。
說好聽點，婁進安這一年不斷的小動作，也其實肯定了韋烨的那幾年用心，沒有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但這不是愛。
他弟弟還挺清醒的，韋柏有點意外地看了他弟弟一眼，斟酌着道，“但你不會接受？”
“不接受。”韋烨處理着工作群裏出來的問題，很簡單地回道。
“那……”韋柏想知道後續。
“我會處理好，把事情控制在不出難以解決的大問題之內。”韋烨回道。
這跟處理麻煩的工作是一樣的，先穩住失控人員，再逐一解決下面的問題，這其中，小代價避免不了，小麻煩也避免不了，但在大局之下，這些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啊……”韋柏“啧”了一聲，為婁進安默哀。
他弟弟這态度，真的挺冷酷的。
韋烨到了公司，下車跟婁進安約好了下午下班後吃飯的時間和地點，他很痛快給出了晚飯的時間，婁進安也很幹脆地點了頭，但在韋烨要走的時候又道了一句：“我們那房子這段時間我打算趁我們都在就裝修一出，設計師我已經找好了，這個星期六你空出一天，我們跟他談談我們這邊的設計理念。”
韋烨挑了下眉。
“嗯？”婁進安看着他。
“行，到時候看。”
“确定？”婁進安追加。
“行。 ”韋烨幹脆點頭。
參與就參與吧，再說未必去得了。
韋烨答應了，婁進安開車回去的路上舒了口長氣，他跟他爸打了個電話，道：“張阿姨的事，你不要怕跟韋烨張口，他有個移居國外的伯爺爺在國外一家四代人都是醫生，認識不少人。”
這是婁進安第一次張口說這種事，婁父頓了好幾秒，道：“這事就不麻煩他們了，我們也有自己的渠道。”
“我就這麽一說，”婁進安淡道：“聽不聽在你，你也不用擔心對韋烨造成什麽壓力，他格局心胸沒那麽低。”
兩個孩子對相互之間的評價向來都很高，但還是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婁父無奈，孩子感情的事他是真的不想管，可現在他被卷進去了，只能做最好的影響，他忍不住又勸了兒子兩句：“你做事別太激進，也別想着一兩個月，半年一年的能讓他回頭，你喜歡他，就讓他好好看到你的心，讓他好好地心甘情願地回來，你們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才會舒服。”
“我知道了。”
“那個孩子的事你處理好了？”
婁進安沉默，想起半路接到的人事那邊的電話，接道：“很快就會處理好。”
等到下午，他接到了霍安的電話。
霍安在那邊道：“我想為自己好好地活一回，做一次少年時候沒來得及的事情，你覺得如果這次我付出了行動，會得到一個好結果嗎？”
婁進安被他提起的“少年”，堅硬的心猛地抖動了一下。
“算了，”霍安在那邊嘆息，“不管什麽結果，我……”
他頓住了。
婁進安聽出了霍安的躊躇不決和不安，但在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他生病的時候韋烨親吻他臉孔和嘴唇的溫暖，還有韋烨在小花園的陽光當中，開心地笑着讓他過去同看一朵盛開的花的樣子……
你有我啊。
這句話，是韋烨最常跟他說的話。
但這句話，婁進安無法跟霍安說出口。
“好了，不說了，”霍安在那邊輕輕地說，“回見，好嗎？”
婁進安聽出了端倪，他搖了下頭，終于回道：“你決定就好。”
“如果，如果我來找你……”要挂電話的霍安突然又道了一句，“單純是為我自己，而不是有人讓我來纏住你，僅僅是出于我自己意願，你覺得……”
婁進安沉默着。
霍安也不再說話。
一個人沒有問是誰讓霍安來“纏住他”，另一個人也沒等來他的這句問話。
最終，霍安挂斷了電話。
這邊，婁進安早已拿起了私人手機，一直在看着手機裏韋烨那張在小花園裏拿着修花剪站于花叢當中燦爛大笑着的照片……
“回來吧。”不管是出于什麽，回來吧，回來就好，婁進安眼睛滾燙，他摸着韋烨的臉，跟手機裏的人微笑了起來。
他愛韋烨的溫暖，也願意去愛他的暴冽和殘忍，只要他回來就好，他什麽都接受。
（謝謝壕壕，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