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富貴險中求(六)

第二日龍驚霸再來探望簡木,進了屋便見他兒子躺在床上,一只腳伸在被子外面,搭在星若寒的腿上,眼睛眯着也不知道是睜着還是閉着,嘴裏倒唱的歡快:“小畜生你這手藝倒是不錯,對,就這裏,按按,多按按”

星若寒低着頭,身形瘦弱,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麽,兩只枯瘦的爪子青筋暴突,确實是相當用力地在給他兒子按摩,不過龍驚霸覺得那小子其實是非常想把手用力到他寶貝兒子的脖子上。

再瞥了眼窗戶下疊的整齊的紅被子,龍驚霸兩指向下捋着胡子捏在胡稍上搓了搓,嘆了口氣讓星若寒先出去,然後站在簡木床邊,一手摸着他那點從下巴戳出來的胡子尖一手後背道:“傲兒,你昨晚說那道士就是個滿嘴胡話的假道士,既然你揚言不信那鬼神之說,又何必如此對那孩子,只當錯待一場,再做些挽回,你如此這般作為總歸有失體統”

簡木看了眼龍驚霸,眼中星光一晃,然後擡手捂住臉,嘆了口氣。

他也想好好對星若寒啊,可是昨晚只是為了把事情擺平才将那道士駁地一文不值身敗名裂,而在原劇情裏那道士的戲份也早沒了,頂多就是後面旁白提了幾句,某年某月,一個道士被人發現寒冬臘月失足掉入湖中淹死,全身僵直,雙手朝上五指成爪,嘴巴大張,暴突的眼中盡是驚恐。

那道士本就是死局,被他禍害一下連那垃圾系統都沒吭一聲。

這劇情他改的真特麽爽死了,親爹幫寶貝兒子報仇,太天經地義了。

只不過就算假道士被拆穿了又如何,難道原主把星若寒的乞丐娘痛打一頓臭罵一通,還把人家苛待地早早見了閻王,再随便破席子一裹扔亂葬崗的事就能這麽算了?他一句被小人蒙蔽鑄下大錯就能把小狼崽子的心火給澆滅?

再說了,叫他好吃好喝地真把星若寒當少爺伺候起來,那傻逼系統不是要鬧翻天把他折騰地死裏來活裏去了嘛。

被傻逼系統虐地想不長記性都難地簡木,深知就此順勢痛改前非和星若寒冰釋前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就算他肯他家小狼崽子估計百分之一百一的可能還是想虐死他,所以還是得一切照舊,勢把種馬文變成炮灰反虐主角文。

哎~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放下手,簡木撐起身擡頭看去,對着龍驚霸背着光線晦暗不明的臉道:“爹,昨晚若不是祝歡歡忘恩負義從中作梗,我根本不會說那些話,那道士無論真假,我跟那小子的仇早就結下了,要我假惺惺去讨好他,哼,我辦不到,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龍驚霸雙眉蹙起,呵斥道:“胡鬧,你既然查到那女人不是被你克死的,為何不早點告訴我,早知如此,我就替你把那算命的無賴給整治了,省的弄出這後面許多事來”

“爹,這事也是孩兒最近才查到的,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卑躬屈膝向一個乞丐道什麽歉”簡木兩眼一翻,不過他那點露出來的眼珠根本翻不出什麽驚濤駭浪地大白眼來,他爹只當他眼抽筋,抽得眼珠子一滾就剩下眼白撐開了一條縫。

簡木氣呼呼躺在床上別過臉,只留下一個後腦勺給他爹看,表示不想和龍驚霸再讨論星若寒的事。

但他其實心裏一點也不平靜,他的小心髒剛剛被虐了個千瘡百孔,現在又砰砰驚跳,實在是多災多難,簡木覺得自己沒病也快要被整出個心髒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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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的呼吸還是十非平穩,看不出一點異樣,簡木閉着眼,不知道龍驚霸現在是用什麽樣的神情在看他,只希望可以順利蒙混過關,不要再來問他“什麽時候查的,爹怎麽不知道”。

原書裏那女人直到龍傲霸最後被淩遲活剮成生人片的時候才又出場了,不過是在心裏把前因後果獨白了一下,什麽幸好自己卷了錢跑了,要不然真嫁給了這種人豈不是整個人生都要被毀了。

原本看的時候簡木都要無力吐槽了,這龍傲霸從頭到尾就會使壞找茬,臨了卻還想博點同情,來一個什麽陰差陽錯被小人誤了終身再步步錯,明明是個反派,這樣洗白是給誰看啊。

但是如今身在其中,簡木卻覺得一陣陰寒惡意翻滾将他裹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無盡黑暗中,一身冷汗浸濕了後背。

龍傲霸的一生就是個笑話,看得人覺得是個用來被完虐的笑話,書裏的人也覺得他活得就像個倒黴的笑話,作為一個炮灰他非常稱職,但是簡木卻總覺得有一種違和感攏成陰雲壓在心頭揮之不去,以前覺得這就是一本破種馬文,狗屁不通也是合情合理的,不過這些日子他把劇情走了一遭,說不上哪裏怪,那感覺就好像……寫這本書的作者非常讨厭龍傲霸這個角色,所以在龍傲霸被他寫死的時候,他把詐死逃婚的真相寫出來,不是為了讓人同情龍傲霸,而是為了嘲笑他,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嘲笑這個窮盡一生都活得極其可笑的男人,龍傲霸死的越慘,那藏在暗處的人就笑的越高興。

這個想法一冒頭簡木就心驚不已,現在他是真的沒啥心思來和龍驚霸探讨他的先知先覺,再胡編瞎扯讓這個便宜爹不要再問超綱題,他現在腦子裏很亂,太多事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所以爹啊,您老就別再來給您兒子添堵了,快走吧,讓我放空腦子好好歇一歇吧,被人陰着算計還不知道敵人到底是誰那種驚惶誰能懂他啊,他怎麽就這麽倒黴上了龍傲霸這仇恨值逆天的貨的身。

至于龍驚霸,作為一個好父親,更是一個寵兒子寵的無法無天的大坑爹,總是會替他兒子想出各種好點子來替他鋪平世上一切不平路。

深深看了簡木一眼,龍驚霸沒再說什麽便走了。

直到簡木在床上又躺了幾日,老大夫過來看了說沒問題了,他才知道他爹,親坑爹,帶着他和星若寒去了祠堂是又出了什麽大招。

龍傲堡的祠堂裏,兩根巨大的圓柱各豎一旁撐起高隆的屋頂,頂上盞盞蓮花燈載着黃色的火光縱橫交錯,大象萬千,仿若置身星辰,簡木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他爹咳了聲拉回注意力,然後指着其中一個牌位對星若寒說:“以前種種皆是因為小人陷害才做了許多錯事,現在也該給你,還有你娘一個公道,傲兒,還不快過來祭拜一下你的妻子”

簡木:……

星若寒:……

簡木一臉錯愕看向那個牌位,棕色的木牌上陰刻着“先室劉氏閨名秀敏之牌位”幾個大字,這到底是誰啊,書上一個字都沒人跟他提過,所以龍驚霸他到底是怎麽把一個乞丐的底細翻出來還知道人家閨名的,你個配角自圓其說補劇情補得是不是太超過了!

龍驚霸扔下一個炮竹,接着還嫌這炮竹炸得不夠響,還要再扔下一顆炸彈來轟一轟,只見他拍着星若寒瘦骨嶙峋的肩膀道:“孩子,你就原諒你爹吧,他的命也苦啊,若不是那假道士給他批了那樣一個命,他也不至于性情大變至此”

簡木:你叫誰爹?

簡木僵着脖子和星若寒對視了一眼,少年的視線還是冷冷淡淡的,沒有因為龍驚霸一番唱作表演有任何變化,星若寒靜靜看着簡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釘進簡木被震得快飄忽離體的魂魄,只聽龍驚霸接着又道:“來,若寒,快叫一聲爹”,一記榔頭重重敲下,把簡木飄出去的魂魄徹底釘回了地上。

龍驚霸笑得慈祥,星若寒木着張臉,兩人神色各異齊齊看向簡木,喉嚨一時哽住,簡木呆呆張大了嘴,忽地一下沖了出去,落荒而逃。

簡木覺得這劇情就像脫缰的野馬,撒歡了蹄子一路狂飙,更準确的說,是所有配角都在撒了歡地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只有他,束手束腳,作為一個外來客被欺負地陰溝裏翻船滾了一身腥。

簡木抱頭蹲在角落裏,還沒哀怨多久,一個人影遮住了頂上的陽光,沉聲道:“傲兒,知道為父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簡木心道:你愛咋就咋的,呵呵,自由瞎搞您最強。

龍驚霸嘆了口氣道:“為父如此作為都是為了你啊”

簡木:還真是謝謝您佬了,讓星若寒叫我爹?我反過來叫他爹還差不多,要不是情況不容許,他是多想聽軟乎乎地小狼崽軟軟糯糯喊他一聲爸比,可是現在這好好的美夢要變成噩夢了,真要被星若寒叫一聲爹,估計每一聲都是小崽子心裏龇着尖牙朝他兇出來的。

龍驚霸見簡木頭低低垂着,一點也沒有想搭理自己的樣子,繼續道:“那個……星若寒,你以為爹真的是想和他前嫌盡釋嗎,他什麽身份,你爹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但是孩子啊,你到底是太年輕,缺少歷練,心裏想什麽都壓不住,以後若是有什麽大風大浪,爹怕你沉不住氣害了自己,所以傲兒,爹把他娘的牌位放到祠堂裏,再讓他認你這個爹,為的是要你日日磨練自己,克制住自己,往後你也不要再小畜生小畜生地喊他了,如今你倆是有着父子名分的,莫要太過放肆,祠堂裏的祖宗都看着你”

放在頭上的雙手向後滑到脖子上,再從頸後滑下垂落搭在膝蓋上,簡木擡起頭盯着龍驚霸一臉沉重地關懷神色,無力道:“知道了,爹”

你都先斬後奏把水攪得這麽渾了,我還能這麽着。

星若寒的養子身份被搬到了明面來,祝歡歡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雙眼無神呆愣了許久,然後雙手捂臉,破碎地哭聲從指尖溢出,她知道自己那無果的喜愛終究是再也不能花好月圓了。

祝天齊為了把事情壓下,向龍驚霸承諾了許多好處,他是一個商人,能做大到如此局面是多少代先人拼搏出來的結果,唯有一個信字,是他萬萬丢不得的,這事若傳了出去,不僅是他女兒的姻緣沒了着落,還有他們祝家的名譽也要跟着抹黑,忘恩負義這四個字他擔當不起。

等到祝天齊和祝歡歡要走的那日,星若寒穿着一身青衣站在簡木身後,祝歡歡眼波蕩漾深深看了他一眼,兩人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在眼前劃過,如今卻因為那一層倫理輩分再也沒了其他可能,少女走上馬車,進去前又回頭看了眼星若寒,少年眉眼乖順,靜若河畔垂枝的柳條,佛過樹下經過的衆生,輕柔緩慢,卻也紅塵片葉不沾身,人走樹靜,沒有一絲驚動。

這一眼,祝歡歡看的透徹,滅了希意,再也不曾回頭。

“叮,任務完成”

簡木:……

你任務完成了難道連個獎勵都沒有嗎?卧槽,這種黑心系統到底哪裏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給上一章收個尾,這兩天一直在上班,卧槽,上班上的心驚肉跳,病毒鬧得那麽兇,怎麽還有那麽多不怕死的人出來,我還要和他們打交道,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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