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也就是說,你們已經這樣好幾天了?”

給屋裏的幾個人把完脈, 秦雲斂微微皺了眉, 脈象沉細, 喉中似有沙,是時疫初期之狀。

屋中大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約莫七八歲的樣子, 此時正縮在角落裏, 捧着小碗吃飯。

“我們這幾個都是當時給那一家難民搭房子的。”給兩人開門的那個男人滿臉的悲憤, “我們是看他們那一家人可憐, 誰知他們得了疫病卻不告訴我們,還留我們和他們一起吃了飯。現在倒好, 被傳染了瘟疫,只有在這裏等死的份!”

“那為什麽不找大夫?”

“找了又有什麽用, 那老劉家的大森不也是說找了大夫, 可到現在也沒回來, 多半是就不回來了,我們都是些賤命, 與其花那個錢, 還不如留給老婆孩子。”

“唉!”想到老婆孩子, 幾個大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溫情,但很快就變成了憤怒,“當時就不該放他們進村!”

一個男人狠狠地拍了桌子,咬牙切齒道, 周圍的人也紛紛應和,一旁的小男孩聽到,放下手中的飯碗,将自己縮成了一個小球。

“鴻風,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一個男人朝小男孩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卻被鴻風躲了過去。

“你叫什麽?”被秦雲斂勒令站在門外祝卿卿用手絹捂着口鼻,聽到這個名字後看向那個小男孩,悶聲問道。

男孩沒有理她,站在他旁邊的矮個男人替他回答道:“他叫鴻風,是……那一家人裏唯一活着的了。”

鴻風小聲的嗚咽着,屋裏的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們是氣不過那家人,可孩子是無辜的啊。

“鴻、風?你好像沒什麽事……”秦雲斂打量着他,并沒有在他身上發現紅斑。

“說來也奇怪,鴻風他每日和家裏人待在一起卻沒病,但是他的家人都死了,我們也得了病,為了不禍害其他鄉親,就都來了這裏,他心裏覺得對不起我們,也一直呆在這裏不肯走。”一個男人小聲的解釋道。

鴻風是個乖孩子,聽話又懂事,村裏人一開始都很喜歡他,但是當他們家有疫病的事情傳出去之後,這種喜歡變成了避而遠之的厭惡。

就算他沒病,怕是村裏人也不敢讓他出去,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犯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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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卿卿目不轉睛看着角落裏的鴻風,眉清目秀的,雖然瘦但是臉上還有些嬰兒肥,有些可愛。

鴻、風。祝卿卿默念着這個名字,雙眼放光。

他是難民嗎?不是!他可是當今聖上的兒子,流落在外的六皇子啊!

原著裏任遲一次在乞丐手裏救了個小孩,看他還算聰敏懂事便把他留了下來,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華朝的六皇子,當時她的母親在宮鬥時被害死,臨死前偷偷的将還在襁褓中的他送出了宮。

後來皇上得知了這個消息,接回了皇子,皇家也因此欠了任遲一個人情。

不然他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扳倒了富甲一方的祝家卻沒有受到朝廷的幹涉。

此刻她也顧不上什麽瘟疫了,在祝卿卿眼裏,角落裏那個便是個無敵的金手指,她看着鴻風,腦中只有三個字:“拐回去!”

怎麽說也不能落到任遲手裏。

還未等祝卿卿有什麽動作,秦雲斂便走到了他的旁邊,蹲下來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

“鴻風,你能不能告訴我,您有沒有吃過什麽除了飯菜之外的東西?”

祝卿卿和屋裏其他人都一臉懵的看着秦雲斂,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秦雲斂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說鴻風之前和他的家人吃住在一起,如今又和這幾個男人,那他們的飯菜都是一樣的,鴻風身處病人堆裏卻沒有生病,不是體質特殊,就是吃了什麽對這種病有治療作用的東西。

鴻風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祝卿卿都以為他已經睡着了,他才伸出纖細的胳膊,指向了門外:

幾人順着他的手指望去,門外正對着一排褐色的矮竹,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

“我、有的時候沒有飯吃,就吃那個……”

【大森家】

任遲照着一個村民的指示來到了大森家,正想要敲門時,卻發現大門根本沒有關。

下午他叫了于世淨師父,還告訴了他往生竹入藥的事情,于世淨雖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

“……我會試試的,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任遲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知道于世淨是在趕他。

反正該說的話他也說了,師父他也叫了,就不在這裏打擾于世淨了,還是讓他配藥吧。

任遲跟于世淨告了別,便離開了安長觀,走時沒有見到餘燼他也沒有在意。

想着祝卿卿說要去看茶伯的事情,任遲想起自己也有一段時間沒去拜訪過茶伯了,便牽着馬去了茶伯的家裏。

茶喝了一半,他便聽到祝卿卿和秦雲斂去了炎丘村的事情,頓時便不淡定了。

孤男寡女!不是,他們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是不知道瘟疫的事情還是嫌死得不夠快!

匆匆放下茶杯和茶伯告別,任遲騎上馬便趕去了炎丘村。

知道他們肯定會來大森家,他便來了這裏,只是……

擡手在門上輕敲了幾下,沒有得到回應。

透過那不小的縫隙,任遲看到屋裏亮着光,卻沒有什麽聲音,連個人影都沒有。

怪了……難道沒聽到?

任遲心中正疑惑,餘光中看到屋頂上一個黑影飛過:

“誰!”

不安瞬間席卷了任遲的心,他推開門,沖了進去。

“啊!”

身後傳來女人的尖叫聲,任遲神情恍惚的轉過頭,看到了秦雲斂和撲到他懷裏的祝卿卿。

秦雲斂臉上帶着怒氣:“木青,這是怎麽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任遲第一次這麽慌張,他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走近祝卿卿,想要解釋,卻見她又往秦雲斂身後躲了躲。

“我剛來,看到門沒關,進來便看到他們這樣了。”

任遲失落的往後退了一步,看着大森爹和大森娘的屍、體,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進來時便看到了他們兩個躺在這裏,面色發黑,七竅流血,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都已沒有了氣息。

這樣的場面任遲見得多了,除了有些疑惑外,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但當他看清兩人的臉時,頓時變了臉色。

還未等他細細察看,秦雲斂和祝卿卿便來了。

秦雲斂是見過他用暗器的,所以會懷疑到他一點也不奇怪,但祝卿卿那個警惕的表情,确實讓他心痛

秦雲斂聞言走讓前去,把手放在了大森爹的脖頸上,那裏有一大片的紅斑,他又給兩人把了脈:

“斷腸草,劇毒。應該死了沒多久。”

在屋中環視一圈,秦雲斂拿起床邊的瓷碗,裏面還有些殘汁,他放在鼻下輕輕聞了聞:

“就是這個。”

幾人的目光都落在夫妻兩人的屍、體上,很顯然兩個人都得了病,祝卿卿道:

“是、是服毒自盡嗎?”

“有可能。”

于世淨之前教秦雲斂辨認草藥時說過,炎丘村附近的山上長着斷腸草,外敷有祛瘀除濕,活血散瘀的效用,內服卻會致命。

他們夫婦二人可能是知道自己得了病命不多時,不想茍活于世害了村民,便選擇了這種方式。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其他人?”

看着秦雲斂的眼睛,任遲動了動嘴唇:“……沒有。”

“……這樣的話”秦雲斂眼中充滿了惋惜,“看來真的是自盡了。”

“為什麽不再等等呢……我們都找到治療方法了。”祝卿卿的眼眶有些發紅,語氣中也帶着滿滿的遺憾。

任遲看着兩個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們?找到方法了?”

祝卿卿沒有回答,一個小男孩走門外慢慢地走進來,有些怯懦的低頭看着那對夫婦的屍體,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

“對、對不起!”

“鴻風。”祝卿卿将他拉到自己懷裏,“你不用自責的,不關你的事。”

鴻風靠在祝卿卿的肩膀上,放聲痛哭。

鴻風?!!

任遲瞪大眼睛看着和祝卿卿抱在一起的小孩,微弱的燈光下,确實和上輩子他撿到的那個小皇子有些像。

“這個孩子……”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被祝卿卿和秦雲斂遇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應該還在祁州嗎!

上一世他便是回祁州的時候遇到了他并把他帶了回來,後來這小子的身份幫了他大忙。

他怎麽會出現在渙州,還是在炎丘村?

“他是……”

看着任遲目不轉睛地盯着鴻風,秦雲斂正想介紹,卻聽到門外街道上忽然一片嘈雜,家家戶戶都亮起了光,村民們都慌張的從家裏走了出來。

“府尹大人到!”

響亮的聲音回蕩在炎丘村的上空,祝卿卿幾人皆是一愣,随即便走了出去。

秦雲斂立身于馬上,身後十幾盞燈籠照亮了半邊天,他掃視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擡起了右手:

“封村!”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夜快樂,本章留言有紅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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