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掉河裏

“你就是林昭那個不知死活又不知廉恥的男寵?”婦人倒豎着眉毛, 因為一路上和各路人的糾纏,面上帶了煞氣,沖的和寧微微瑟縮。

唇紅齒白,含羞帶怯,尤其是一頭亂糟糟但帶有別樣淩亂美的束發,還有胸前不規整的衣襟, 無一不在挑戰着蔣夫人的底線。

她氣氛愈加,調整了半天冷笑讓自己面容更加猙獰, 良好的儀态早已抛之腦後, 取而代之的是和潑婦罵街一般的兇悍。

她不屑又厭嫌地上挑着眼角, 咬着牙, 腮幫子輕微抖動:“就是你打了我的女兒?”

“這TM都什麽形容詞。”系統可算是聽明白了, “這是林将軍的丈母娘吧,來報仇的?”

無數個小人在用勺子攪拌着和寧的腦袋,他好像知道了些什麽,又好像完全不明白,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我……”

“啪——”地一聲,一個字還沒說完,右臉上立刻挨了一巴掌,還沒完全康複的臉立刻腫的奇高, 打的和寧右耳嗡嗡嗡地叫着。

他偏過臉, 舌尖刺疼, 因為不小心的咬傷拉回一點神智。

系統瞬間懵了:“卧槽, 比她女兒還要彪悍, 我TM今天不把氣全出在她身上,我就不行系,你等着,我要把她扔河裏去喂魚!”

神TM操作,前兩天老子才整理了金手指,呵呵,女債母償也是一樣的。

和寧被系統的一聲尖叫瞬間弄得清醒了,捂着臉愣怔地看一眼蔣夫人,立刻叫停系統:“別別別,千萬不能。”

系統氣的聲音都在打顫,金手指在手,只要一秒鐘,它就能讓蔣母立刻掌嘴自己,不打到血肉模糊,皮開肉綻不罷休。

乍一聽見和寧這話,直接怼他::“為什麽,他們家三番五次欺負上門,難不成你還想忍?你TM姓包名子外號奶黃包吧。”

“別動手,上次踹表小姐的那腳我到現在還後悔,不要給自己添麻煩,蔣府不簡單,事情鬧大了我們在将軍府就住不下去了。”和寧捂着半邊臉,淚眼霧蒙地低垂着眼睑真誠地道歉,“上次不是我的錯,但是蔣小姐先動手的,我實在氣不過,所以才……我錯了,在此我懇求蔣小姐以及您的原諒。”

“你氣不過,你也說了她是蔣小姐,她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你有什麽資格打她。”這種賤貨就是欠收拾,蔣母一揮手就要扇第二個巴掌,被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林蘭抱住了胳膊,又是一番哭喊,“蔣夫人,都是我的錯,您要打就打我吧,我的錯,跟何公子沒有關系的。”

蔣母力氣比蔣小姐大得多,一甩手就把林蘭甩出去幾步遠:“哼,你以為就會放過你嗎,翠瑤,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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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丫鬟領了命立刻撸起袖子上前,左右開弓打的林蘭喊都喊不出來。

系統:“……”不行了,我忍不住了,偷偷的來可以嗎?

眼看着蔣母的第二個巴掌就要扇下來,一直低着頭沒動的和寧忽然迎着她的胳膊踮了踮腳,撲通一聲一頭紮進了河裏。

系統:“……你TM什麽神操作,卧槽!”

“來人吶,何公子掉到水裏了,快來人啊!”

和寧不會水,摔下去起先還掙紮着撲騰了兩下,奈何冰水就像是刀尖一般剮着他的肉,沒一會就深可見骨刺得他直打哆嗦,身體就想開了大洞,氣力源源不斷的湧出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的身體沉重地就只剩下一直往下沉了。

逼仄的冷水從四面八方擠過來,試圖從他的嘴巴,鼻子,眼睛,任何一個帶孔的部位進入他的身體,壓得和寧喘不過氣來。

心髒就像是被無數只大手搓圓捏扁,疼但眼淚都掉不出來。

系統又驚又氣,話都不會說了:“卧槽,這就是你說的能不挨打的好法子,我擦嘞,你是不是想死,這麽冷的天跳進連魚都沒有的冰水裏,你要是想死就早說,我能讓你安安逸逸上天!”

“不行,不能動她,上次沖動打了她女兒,這次要是還動她的話,勢必會破壞蔣家和林家的關系,現在我們寄人籬下,有些事不能……再說,這一場騷動下來,林蘭肯定也不會挨打了。”和寧已經說不出話了,即便是意念,但他似乎能感受到水流在他說話的時候頃刻間全鼓進他的嘴,讓他的身體更加沉重,下沉的更快。

系統:“……”總感覺和寧又變了,不同于前段時間的開朗和活潑,好像又變成了那個走一步想兩步,凡事都要考慮的天衣無縫,盡量不為自己惹麻煩的小皇帝了。

它看着面目慘白,因為缺氧五官扭曲的和寧,簡直要心疼死。

都怪那個忽然出現的什麽表小姐,總有一天它一定要撺掇着和寧弄死她,還有這個老不死的蔣夫人。

呵呵呵,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否則系統晚上休眠都會跳電的。

池塘的水太冷了,凍得和寧牙關咯吱咯吱顫抖,眼前發黑頭腦空白只聽見周圍下餃子一樣接二連三的下餃子聲音,知道肯定都是來救他的,但他并沒有抓住任何救援人員的手,意識就已經渙散過去了。

“林将軍,皇上、皇上他……”

“說!”

“皇上身子本來就虛弱,又喝了大半盅的補湯,虛不勝補,吹了涼風本來就有些着涼,這又掉在冷水裏凍了那麽長時間,恐怕、恐怕……”

“恐怕什麽!”

“如果今晚上能醒過來的話,理論上應該就沒事了。”

“什麽叫理論上就沒事了。”

“林将軍,這已經是最好的說法了。”

和寧聽見一聲重重的悶響聲,好像是拳頭擊打在牆上,他想睜開眼睛去看,卻感覺眼皮猶如挂了千斤頂一般,根本睜不開。

系統弱雞雞地說道:“別白費力氣了,你現在處于重度昏迷中,醒不了的。”

和寧:“……”可他現在除了眼睛睜不開,甚至能清晰聽見林将軍沉重的喘息聲,以及林太醫吓得瑟瑟發抖的顫栗聲,身體根本沒他說的那麽嚴重。

系統:“我護住了你的心脈,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在冷水裏泡了這麽長時間,身體肯定已經壞的七七八八了,這個我就無能為力了,需要以後慢慢調養。”

和寧剛才就想問了:“你是不是很累?”

系統提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跟他對罵,但卻因為氣力不夠放棄了,軟踏踏地說道:“我只是初級系統,這種高級操作尤其消耗能量,我需要休眠一會。”

“大恩不言謝,快去吧快去吧。”和寧滿腹話想對它說,可仔細想想又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催促它去休息。

頓了好半晌,就在和寧以為系統已經下去了的時候,他又聽見系統刺啦刺啦的聲音:“你現在也很虛弱,我還是給你個金手指讓你再睡一會吧。”

因為它的能量波動,即便和寧身體弱,但精神一度處于亢奮狀态,按照他自己的意識的話,別說睡覺了,很有可能還會想出去跑兩圈。

和寧只覺得自己現在正處于靈魂出竅,也不太明白它說的什麽意思,但現在他無條件信任系統,當即點頭:“好。”

“嗯。”莫名在系統聲音裏聽到了笑意和滿意,還沒等和寧仔細想想,又聽見系統略微沙啞的聲音,有點像是小孩的啼哭聲,它說,“下次你自殘的時候能提前通知一下嗎,好讓我知道你自作自受,我也不會這麽難過了。”

“我……”和寧只來得及發出一聲調調就睡過去了,“……”

再次清醒的時候,林将軍就坐在床邊,歪着腦袋趴在床沿上,可憐巴巴地閉着眼睛應該是睡着了,對方的手緊抓着自己的手腕壓在他的小腹上,有點沉。

和寧沒打算吵醒他,但手剛一動對方“唰——”的立刻就擡起頭,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他,氣勢壓得他險些又厥過去。

林昭眼眸微晃,抓着他的手在胸前尤其激動:“你醒了?終于醒了?”

和寧慢慢、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兩只手交疊放在胸前,一臉茫然地打量着他。

林昭心裏一突突,指着自己艱難開口:“你不認識我了?”

“……”和寧嘴唇幹裂,扯着嗓子才發出低低的聲音:“林、林将軍。”

記得,但還是抽回了手,眼神也不對了,林昭仿佛自己也得掉進了那萬丈深淵,腦子裏只剩下完了兩個字循環滾動播放。

前兩天他才警告了蔣父,怎麽可能想得到這還沒隔幾天對方竟然就敢又上門挑釁,這次還是直接沖進來的。

錯,是他的錯,他不應該用正常人的思維來衡量蔣府的每一個人。

有病,一大家子都有病,瘋狗病。

林昭簡直要後悔死,他從來沒有過這等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時間回溯的強烈願望,一想到差點失去懷裏的人,滔天的怒火幾乎連他的頭發尖都要燒掉。

林家,和蔣家,勢不兩立。

“水……”和寧發了高燒,身上比火爐還燙,肌肉又像是被燒軟了,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他胳膊肘撐着床,沒爬起來,癱在床上小口小口喘氣,每呼吸一口氣,嗓子眼就疼的受不了,連點潤喉的口水都沒有。

林昭一手提着茶壺,一手端着茶杯,趕忙先将他扶起來,避過他伸過來的手,茶杯直接送到他的嘴邊。

和寧渴的很,也不跟他客氣,揪着他的手咕咚咕咚接連喝下去三四杯,這才感覺勉強活了過來,無神的眼珠子轉動了兩下定在林昭的臉上,不自覺又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不好意思地說:“謝、謝謝。”

林昭正準備幫他擦拭嘴角水漬的手就這樣懸在了空中:“你、剛說什麽?”

和寧還不能好好控制的自己的表情,一臉木然地看着他,輕微晃了晃腦袋,他好像沒說什麽吧。

是下意識已經将自己劃分為該說謝謝的那一波人裏去了嗎,林昭眼神複雜地扶着他慢慢躺下來,見他眉心微微蹙起,關切地問道:“怎麽了,頭疼,還是……”

和寧搖頭:“沒……”話還沒說完,自己先把自己搖暈了。

林昭按住他的肩膀:“別動了,你還在發燒。”

和寧感覺到了,腦袋昏昏沉沉的,甚至看林将軍都有些重影,他黏糊着嗓音拖着砂礫的嗓音說道:“對、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你的錯。”林昭冷着聲音說道。

剛是謝謝,現在是對不起,是不是再說兩句就要說打擾了,我還是回宮去住吧的話。

“要不是、要不是我第一次、沖、沖動,也不會惹得蔣、蔣夫人生氣,就不會有接下來、這、這些事了。”和寧眼睫毛輕顫,因為高燒不退的緣故,眼尾紅紅的,好像哭過似的。

可守了他一夜的林昭知道,他沒哭,即便燒得糊塗掙紮着含糊不清說着夢話的時候也沒哭,可堅強了,跟在宮裏一個樣。

林昭覺得可欣慰了呢,小皇帝真的是長大了。

去他.媽的欣慰,林昭看着小皇帝強扯出來的一臉抱歉的面容,一字一句地糾正道:“不是你的錯。”

或許是感受到林昭的蠻狠,也或許是他并不在意,和寧不說話了,屋子裏一片詭異的沉默,剛才還懸在空中的氣勢洶洶的幾個字咚咚咚的全落在了地上,此時張牙舞爪地嘲笑着林将軍。

林昭深吸一口氣,眼睜睜看着小皇帝肩膀縮了縮,忽然有點想笑。

他努力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看到獵物冒出來一顆小腦袋,就被這麽兩個女人吓得重新縮了回去,甚至還對自己有了心理陰影?

林昭輕咳兩聲,嘴角勾着嘲弄的意味:“我去叫林太醫進來。”他勉強壓制住內心的火氣,不斷告誡自己那是病人,不能吼,不能碰。

抓在門框上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木頭裏,木屑樸漱樸漱地往下掉。

門外紛紛揚揚已經下了一晚上的雪,路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門只開了一條小縫隙,林昭一閃身就出去了,沒讓一點風進去。

他目不斜視地吩咐叫太醫,準備熱水、熱粥等一系列事情,對正門口跪着的蔣成看都沒看一眼。

“将軍,蔣夫人還跪在門口,還有蔣大人,也在求見。”

林昭冷哼一聲:“想陪她兒子一起跪着,門都沒有,給我打暈了送回蔣府。”

管家急忙叫住林昭:“那蔣大人?”

林昭:“求着吧。”

管家猶猶豫豫,踯躅着補充道,“蔣夫人鬧得挺厲害,即便是跪着也在叫罵,有人說……”

“說什麽?”林昭心情炸裂,根本沒工夫跟他玩眉來眼去,你說我猜的游戲。

管家一哆嗦:“蔣夫人瘋了,她也不想罵的,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甚至跟蔣大人都吵起來了,氣的蔣大人快中風了。”

林昭冷笑:“瘋了,瘋狗就能亂咬人嗎?”

管家呼吸一滞,不敢多話了,轉身一溜煙小跑快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也沒看蔣成一眼。

林太醫今早上才去睡的,現在還沒過來,林昭望着院子裏的一片白茫茫,渾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他怕進去看見那雙陌生又疏離的眼睛,可也不敢走的太遠,怕又一次錯過他的呼喚。

和寧頭疼,意識渙散卻也不怎麽睡得着,系統一醒來就聽見他咕咚咕咚咽口水的聲音,問道:“怎麽了?”

“你也醒了啊。”不用嗓子,和寧說話顯然容易了許多。

系統涼涼地說:“就像身體被掏空。”除了保住他的命,還在蔣夫人身上做了點小手腳,能量耗幹耗淨,現在開口說話已經是它最後的倔強了。

和寧:“?”

和寧:“我記得你說過傳遞龍氣有個底牌來着我,我想用。”

系統驚了一下:“嗯?”

和寧摳着手指:“我待不下去了,不管在哪兒,不管我在幹什麽,他們都不想要我活下去,我可能撐不下去了。”

系統當即就愣了,喃喃叫了聲:“和寧,你……”不要這麽悲觀,沒有他們,就只有一個蔣家。

和寧吸了一口氣:“求你了,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綁定這麽長時間以來,系統從來沒見過如此消沉的和寧,半晌後點頭:“好,我教你,會盡快,但不是現在,我需要整理點材料,之前還要跟你說清楚這張底牌的後果。”

小皇帝可能不懂,但它明白這件事可大可小,決計不是開玩笑的,尤其對方是林将軍這種自律意識超強,到現在可能還保留着處子之身的軍人。

聞言小皇帝肩膀陡然放松,扯了扯嘴角,但也沒笑出來,顯然是已經累到極致了。

和寧在水裏沒呆多長時間,但到底寒氣入骨,現在表象上沒事是系統用了點小手段,但林太醫檢查過以後斷言病症會慢慢凸顯出來,他說這些症狀的時候,和寧貓眼一樣大的眼睛忽閃忽閃,認真地聽着,看不出來情緒,跟聽別人的沒兩樣,只有好奇沒有任何傷心難過或者為以後擔心的跡象。

林太醫接着說:“皇上洪福齊天,這段時間不會有大的問題了,只是以後刮風下雨時節可能要遭些罪。”小皇帝脈象很弱,但卻很頑強,林太醫只能用他體質本就如此來解釋。

和寧沒反應,林将軍倒是急了,鐵鉗一般的手死死抓着林太醫的胳膊:“沒有法子了嗎?”

林太醫看看和寧,又看看林将軍,為難地說道:“林将軍,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我說我當時從來沒想過皇上會醒,您信嗎。”

剛撈上來的時候他就把過一次脈,那會脈象波動之劇烈一度讓他以為是回光返照,甚至已經在替自己想遺言了,他不覺得林将軍會在他宣判小皇帝的死亡之後放過他。

沒想到半盞茶功夫過去,他不死心地又摸了摸脈,竟然逐漸平緩下來,堪稱奇跡。

林昭的手陡然松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太醫。

當時的虛弱他親眼目睹,自己知道和被別人直截了當點出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現在的他只想毀滅,毀滅一切。

林太醫搖搖頭,滿面凝重:“我也沒想到皇上會恢複的如此之快,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之內了,我只能盡我所學,其他如果還有奇跡的話,那就是天佑我皇。”

系統涼涼地接話:“別怕,聽他胡說八道,那是他怕你發燒引起肺炎,我護着呢,至于高燒那是不可避免的,退燒就好了.”

“嗯。”和寧聲音淡淡的,聽得系統又是一陣火大,“我記得上次說過,不要自殘,不要這麽毛線,這次要不是我,你要真感染上肺炎怎麽辦,就現在這醫學水平,妥妥的送死你知道嗎,你說為了那兩個奇葩女的你至于嗎?”

該罵的都罵了,小皇帝認錯态度也挺好的,可系統一想起來還是生氣,免不了又多說兩句。

送走林太醫之後,林将軍回來,和寧沖着他咧了咧笑臉,笑的跟以前一樣好看,可林昭自己知道,少了那麽幾分真心實意。

他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小皇帝對他的信任沒了,他的小皇帝不相信自己能護得住他。

林昭處理了手頭上的幾件急事之後,就一直在房裏陪着小皇帝。

兩人還像以前一樣一起吃一起睡,甚至小皇帝的笑臉都比以前多了很多,一直挂着,他不看的時候也挂着,跟面具一樣,林昭卻還是懷念他的撒嬌和任性,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

這天中午,和寧一覺睡起來,房間空蕩蕩的,他掀開被子下了床,知道自己身子弱,又披上了兩件大衣,這才開了門。

門口三四個小厮全圍了過來,林蘭不知道從哪竄過來,眼圈紅紅地問道:“公子,您還病着呢,不能出去。”

和寧搖頭,說走不動才不想出去,就是嗓子癢,想喝點熱水。

林蘭放心不下和寧,可又不敢讓其他人接觸和寧進嘴的,只好一個勁地囑咐他千萬不能出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開了。

和寧好長時間沒下床了,也不可能出去,只是倚着門看了看外面。

雪早就已經停了,枝頭還殘留着少許的殘雪,天氣倒是晴朗,風和日麗萬裏無雲,甚至還能照到暖融融的陽光,但因為化雪還是有些冷,和寧裹緊了衣服,一邊湊上來幫他擋風的幾個小厮齊齊勸他:“公子,您還是回去吧。”

“嗯。”和寧點了點頭,轉身要走,餘光瞄見易席淡藍色的衣袍,眯了眯眼睛,又轉回了身子,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問,“他是誰呀。”跪着的是林将軍的房間還是……他?

小厮猶豫,和寧說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他也沒有任何探究林将軍私事和公事的想法。

小厮立刻叫住和寧:“是蔣家的公子蔣成。”

和寧一愣:“蔣家?那個蔣家。”

還能是哪個,小厮點點頭。

和寧眯着眼睛看向那個垂着腦袋,搖搖欲墜的人,不由得想多地問道:“他跪的是我?”

小厮撓了撓腦袋:“那天您暈倒之後他主動來跪的,将軍壓根沒理他。”

和寧有些記不清楚日子了,系統提醒他說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十天,他驚訝地問道:“這人已經跪了十天了嗎?”

“嗯。”小厮想了想,回答道,“清晨卯時過來,晚間子時離開。”将軍府沒刻意給他留門,他就睡在将軍府後院的下人房間裏,林将軍也沒問過,這一連好幾天都這樣。

“一天都跪在這裏?他身體吃得消?”和寧粗略算了算,一天十二個時辰,差不多要跪六七個時辰了。

小厮冷哼一聲:“母債子償罷了。”他們蔣家做的事真是太惡心了,真當林将軍好欺負?

今時不同往日,林将軍剛剛從邊關回來那陣,別說在将軍府大鬧,就是尋常人看一眼都覺得眼睛刺疼要流水。

不留情面的事他們蔣家既然做了,就要做好遭劫的準備。

和寧抿抿唇不顧小厮的反對走了過去,站在蔣成的面前。

蔣成身形單薄,面頰凹陷,身上僅穿了一件單外衫,腦袋無意識地垂着,甚至都沒注意到面前有人。

和寧半彎着腰:“蔣公子?”

連着叫了好幾聲,蔣成終于擡了頭,眼神萎靡地呆愣愣盯着他。

系統端詳了半晌,得出結論:“面色發白,嘴唇發紫,應該是凍過頭了,放心,沒其他的問題,倒是你,趕緊回屋去,再冷一會你的膝蓋就該疼了。”這些薄弱的關節是最容易受寒的。

和寧沒理他,徑自讓小厮去叫太醫,小厮磨磨蹭蹭不肯去,和寧咳了兩聲,沉了聲音:“快去。”

系統:“你瘋了吧,他媽差點弄死你,你還想救他,我倒是沒看出來你丫還是個聖母?”

和寧:“我也不想救他的,但是既然他能跪到林将軍門口來,就說明蔣家不是小門小戶,我記得和丞相、将軍兩人都交好,擅長和稀泥的确實有一個官員姓蔣,總不能徹底把人推到丞相陣營裏頭去。”

再說,将軍讓他跪在自己門前,是真的想讓他跪一跪呢,還是想讓自己看見他跪呢?

系統氣哼哼的:“你TM什麽都考慮到了,怎麽就是不考慮考慮自己,你看看你現在都什麽樣了,你有本事彎膝蓋,有本事別龇牙咧嘴覺得疼啊,你……我管你有病,我去打游戲了。”

和寧知道系統真生氣,趕緊三言兩語先哄着:“除了自己我誰都不考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想想,現在林将軍為了我得罪了蔣家,以後這筆賬還不是得算在我頭上,行了,一切以活着為主。”

系統:“……好好好,你是大佬,聽你的,但我還是要去打游戲!”煩躁,就是不想跟你說話。

“你沒事吧。”和寧的腰彎不了多長時間,索性直接蹲下來,他身形本來就瘦小,最近又瘦了很多,縮成一團就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小貓咪。

一雙素淨的布鞋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蔣成眨了眨眼睛,仰着臉逆着光看忽然出現的一團光影。

他唇瓣幹燥已經起皮了,嗓子發出嚯嚯嚯的聲音,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公子,您怎麽在這兒,太冷了,還是快回去吧。”林蘭再回來的時候懷裏抱着食盒,看向蔣成的眼神裏充滿了敵意,恨不得上去咬兩口。

看她和小厮的态度,就知道蔣成這兩天遭遇過什麽對待了。

和寧:“熱水呢?你懷裏抱的什麽?”

“熱水已經送到房間了,這個是冰糖雪梨羹,張大嬸說潤嗓子,您這兩天不是一直喊嗓子不舒服嗎?”張大嬸滿臉愧疚的,一個勁地嘟囔道是自己沒說清楚,害了小公子,她沒聽懂,急急忙忙拿了湯就先過來了。

林蘭臉上的傷還沒消下去,隐約能看見紅腫的跡象,和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感覺到了疼痛。

林蘭看向蔣成眼中的憎惡更加明顯了。

和寧立刻放下手:“盛一碗。”

“這裏?”林蘭訝異,“還是進去吧,這冰天雪地的,剛盛出來就要涼了,您可千萬不能喝冷的。”

和寧嗓子不行,說第二遍的時候明顯帶着命令的口氣:“盛給他喝。”

林蘭瞪大了眼睛,抱緊了懷裏的食盒:“公子!”

和寧蹙着眉心:“你下去,我來!”說着就要伸手接過來,林蘭哪敢讓他動手,委委屈屈不甘不願地盛了一個碗底,立刻蓋上食盒,死都不掀開。

和寧嘆了口氣,親自動手,跟林蘭争了一會才打開。

熱氣騰騰的甜香味撲鼻而來,食盒裏也只放了一份碗勺,和寧命令道:“再去拿一副吧,順便要點好克化的吃的,盡量熱的,兩份。”

林蘭哪裏願意去,可拗不過和寧倔強的眼神,又聽見他也要吃,只得一跺腳哼唧着離開了。

和寧雙腳一軟,一屁股差點坐在地上,被小厮扶了一把,坐在了小凳子上。

他親自動手盛了滿滿一碗湯,遞到蔣成的面前:“喝點暖暖身子吧。”

蔣成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不伸手也不說話。

和寧尴尬地跟後面的小厮對視一眼,忽然想到自己也不随便吃其他人拿來的東西,想了想先舀了一勺送進自己的嘴裏,正兒八經地點評道:“這個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可能稍微有點甜了。”

他抽掉勺子,整個碗遞到蔣成的手邊。

他身子本來就沒恢複,端着沒一會就累得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快要拿不住了。”

一邊的小厮趕忙緊張兮兮地伸出手,可被他一眼給瞪了回去,他那軟綿綿的眼神倒是沒什麽殺傷力,只是小厮不敢違背他的意願氣着他,在身後瞪着蔣成只想剖開他的腦袋,把一整盅湯全灌進去,然後把小公子攙扶回去。

蔣成身體機能已經退化的差不多了,顫巍巍地擡起手,一碗甜湯幾乎端不住,湯汁濺在手背上他也全然不知,一雙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和寧。

和寧知道他對自己好奇,也不制止,看他喝完之後又讓身後的小厮給他盛了一碗,這才慢吞吞開口:“你不要跪了。”

蔣成一愣,手裏的湯碗差點打翻在地,抿了抿還沒有恢複正常唇色的嘴唇沉默不語。

和寧四下裏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跪在這裏無非就是想獲得我的原諒,可我畢竟左右不了将軍的想法,還是讓你爹去找找林将軍吧。”

受傷的雖然是他,但蔣家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是林将軍的威嚴。

蔣成顯然沒料到他竟然一點不責怪自己,反而替自己出主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懷疑他有陰謀還是相信他的臉做出這個人很單純的判斷。

和寧聳聳肩膀:“那如果我說原諒你的話,你就不跪了嗎?還是說你跪在這裏之前根本沒想過如何收場?”

當時情況一度很混亂,蔣成得知母親殺到了将軍府之後,緊趕慢趕還是出事了,眼睜睜看着林将軍面目猙獰地抱着一個人進了房間,他又不敢出聲,就只能默默跟在身後,看着大家忙忙碌碌,他甚至一句話都插不上,最後心一橫直接跪在了門口,只求個心安。

沒想到林昭根本沒顧及任何情分,連看他一眼都沒有直接忽視,導致他一直跪倒現在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和寧覺得有些冷,率先站起來:“蔣小姐那邊恐怕是誤會了什麽,而我也是一時沖動,蔣夫人護女心切我能理解,我個人意見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凍壞了你,林将軍也沒法跟蔣家交代,如果不想事情更複雜的話,還是起來吧。”

說完他轉身正好看到匆匆趕來的大夫,不眼熟但抱着藥箱過來的,立刻讓開了位置站在一邊,看着角落上前來幾個人直接擡走了虛弱地掙紮的蔣成,大夫也步履慌張地跟了上去,

和寧自己呼出一口濃郁的白氣,看一眼天邊若隐若現的青翠山峰,眼眸微晃,一轉身視線正好對上走廊裏不知站了多久的林将軍。

他頓在原地,天地蒼茫,周圍的喧嚣戛然而止,似乎只剩下了林林将軍那一雙洞察秋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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