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因為親子活動由班主任負責,冉小燦忙得不可開交。曙光學校全員出動,每個班的出游地點都不一樣,偏偏她手氣不好,抽了最遠的簽——大理。等她聯系完家長統計好人數上報學校時,離出游只剩下兩天時間了。
從學校簽退後冉小燦拖着疲倦的身體坐公交車回家,在所向披靡的公交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是被司機叫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就跳下了公交車。冬日的冷風飕飕地竄進衣服裏,瞌睡蟲瞬間被驅走。
晚上七點鐘的夜早已黑透,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她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環視周圍環境,不遠處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昏黃的燈光下是正在修建的馬路,路面圍着天藍色的鐵皮。
冉小燦徹底懵了。
她在C市生活了二十五年,搜刮完所有記憶中她去過的地方,都沒有和這地兒相似的。環顧四周沒有見到公交車,她強壓住心中的慌亂,沿着馬路方向往前走,那一盞路燈後是一段漆黑的路。她卯足勁地跑過去,見拐角處的燈光傾斛而出,洩了一地。
她小跑着轉彎後,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的節能路燈。借着燈光她看清了左手邊的建築物,牌匾上清晰地寫着:城北殡儀館。
毛毛細雨仍下個不停,她的臉蛋早已被凍的毫無知覺,在看到那五個字之後更是感覺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一直涼到心底,雞皮疙瘩掉一地的節奏。
電光火石間她想到——祝佳家住城北。
她扭頭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跑,邊走邊從兜裏掏出手機給祝佳打電話,凍僵的手指哆嗦地滑屏幕,越是着急就越是滑不開。
她整個人置身漆黑路段時,伴随着汽笛聲一束強光從身後打過來。她小跑着挪到路旁,站在只剩枯枝敗葉的梧桐樹旁給車讓路。黑色的車身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車緩緩前進,到她身旁時玻璃窗開了。
“冉小燦,上車。”溫和幹淨的聲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她眯着眼看向車內,即便什麽都沒看清,也知道車內的人是宋思未。因為他有一副好嗓音,如電臺主持人一樣,令人入耳不忘。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毫不猶豫地走到車前,手剛觸到車門時聽到宋思未說:“後座空着。”
雖然宋思未沒有明明白白的要求她坐在後座,可從言語中能聽出,他大概不喜歡副駕駛位上有人。
她遲疑片刻後松開手,從車前繞到後座,拉開車門滑了進去。她剛坐定他便關了車窗,車內開着暖氣,她凍僵的雙手的感覺逐漸複蘇。她從後視鏡中望着宋思未,他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鏡,給冷淡的感覺上添了三分書卷氣。
Advertisement
“宋教授怎麽會在這裏?”她可不認為大晚上的路過殡儀館是正常的事兒。
黑色的車平穩的行駛在不算平整的路面上,宋思未沒有半刻分神,只是動動嘴唇:“這邊有個空軍基地,我過來給他們做技術指導。”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灰黑白相間的格子襯衣,袖子向外卷着,露出裏面褐色的抓絨。
她恍然地點點頭,一個研制飛機的去空軍基地,屬于正常事情。
“你怎麽在這?”
冉小燦抿了抿嘴,如實說?他肯定會覺得她智商低。
“我……我……出來逛逛……”她說完就後悔了,就不能找個好一點的借口麽?城南逛到城北?學校逛到殡儀館?
宋思未視線輕飄飄地挪到後視鏡上,見她兩頰通紅,目光有些閃躲,語氣淡淡的補了一刀:“冉老師真是好興致,大晚上地逛殡儀館。”
她初見宋思未時叫他“宋老師”,之後是“宋思未”,現在又變成了“宋教授”。但他都是直接喚她名字,叫“冉老師”,這也是頭一遭。
她幹咳兩聲望着駕駛位上他如潑墨一般的發,辯解道:“本來是壓馬路,壓着壓着,就迷路了。”
宋思未沒再接話,只專注地開車。
冉小燦從後視鏡中注視着宋思未的側臉,咬着嘴唇開始糾結要不要搭話,畢竟城北到城南,還有段距離。
她欲開口之際,宋思未手機鈴聲響了,是單調的滴滴聲。他單手從儲物箱中找出手機,瞥了眼上面的聯系人,快速戴好藍牙耳機,接通了電話。
“嗯,已經在回家路上了。”他說這句話之後停頓了很久,随後只說,“回家再說吧!”說完就挂了電話。
“後天的親子活動,我姐可能去不了。”
冉小燦一愣,思忖片刻才知道這句話是對她說的,貝齒輕輕咬着紅唇,漂亮的新月眉微微隆起,嘴唇張合許久未曾開口時聽他說。
“我陪齊楚。”
她心中一顫,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前段時間她深刻的總結了一下已經度過近二十五年的人生,得出的結論是:她的事,只要和宋思未沾邊,就兇險萬分。
她磕磕巴巴地開口:“呵呵,真好……真好……”
宋思未沒有回頭,卻從她敷衍的話中聽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他心底倏忽之間升起一絲煩躁,面色未變,長手一伸調低了車內溫度。
冉小燦見車已駛入城南區,攪了半天手指才問他:“宋教授……家住哪?”
“光華區。”
她驚訝地看着宋思未在後視鏡中呈現的雙眼,須臾後指着路邊地鐵站說:“宋教授把我放在地鐵口就成。”城南城北中間的黃金地段便是光華區。
“出游時,叫我宋思未。”他音調還是如往常一般,似直線一般沒有起伏。
她點頭,提醒道:“已經到城南區了,找個公交站或者地鐵站,我就能回去了。”
“外面在下雨。”
冉小燦發現宋思未很執着,他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更不會受別人的幹擾。車直接停在了法學院教授樓下,他纖長的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幾下,将視線落在後視鏡上,和她四目相對,卻沒說話。
“宋……思未,謝謝你。”她将宋教授瞬間變成宋思未,拉開車門往樓道裏沖,等她站定後回頭看時,早已見不到那輛黑色的速騰了。
下公交車後的寒冷,加上車上的暖氣,冉小燦在冷熱交替後當晚就高燒不退,體溫直逼四十度。第二天請了病假躺在家,腦袋裏昏昏沉沉的,恍惚間好像看到沈銘站在燕子堡張開雙臂,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黑海,海風吹亂了他整齊的發。他對着她莞爾一笑,溫柔地說:“小燦,有沒有想我?”
“姐,起來把藥喝了。”
她掀開沉重的眼皮,在冉小塵的幫助下半枕着海豚布偶靠在床頭的鐵欄杆上,伸手接過瓷杯,頰邊陷進去一個肉窩窩,笑着說:“我沒事,你先去上課。”心底是無盡的失落,她已經很久不曾夢到他了。
冉小塵注視着她喝完藥,接過杯子放在桌上:“我今天沒課。”
“騙誰呢,你上午《物理學》和《醫學心理學》各一節。”她喉嚨的刺痛導致聲音啞啞的。
冉小塵虎着臉,正經地說:“冉小燦,我以準醫生的身份提醒你,你病了。”
“我就只是有點發燒,又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我今兒不好明天怎麽帶隊去大理?”
“那就別去了。”冉小塵臉色未變,不容反抗的語氣和無法忽視的氣場。
冉小燦一愣,半晌後笑着說:“我們家小塵,原來已經長大了。”她頓了頓,解釋道,“班上所有出游行程都是我負責的,我要是不去,那我們班誰來接手?”
“我去吧!”
她笑了笑,說:“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怕他有高反。
冉小塵沒再說話,眸中神色黯了黯,如隕落的星光。他忽然,痛恨起這副身子了。
日落時分冉小燦退燒了,只是臉色不好,人也顯得不精神。
翌日她很早就起床了,收拾好東西給冉小塵留了一張紙條,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注意透析時間,然後拎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出了門,直奔曙光學校。她不知道,冉小塵站在陽臺上目送她到校門口,直到視線所及處看不見熟悉的身影。
八點半人員集合,二十名學生,加上家長,平常寬敞的教室顯得很擁擠。這次和冉小塵搭檔的是燕若水,每人分管十名學生。
集合後導游給學生家長上了為時一小時的前期培訓課。冉小燦和燕若水将這四天三夜的行程表發給學生家長,等她走到齊楚旁時見宋思未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忙将目光轉到齊楚臉上。
爾後兩輛旅游大巴車将他們送到機場,到達機場時已經十點半了。午餐是在飛機上解決的,在昆明機場轉機時已經一點半了,等腳踏實地地站在大理的土地上時已經三點鐘了。
到大理古城後她将任務卡發給家長後拿着麥克風大聲宣布:“我們已經到達大理古城,第一個任務就是尋訪當地美食,解決晚餐。七點整在這裏集合,一起回酒店。”
冉小燦等衆人散去後重新上了大巴車,坐在車上争分奪秒的養精蓄銳。她将頭輕輕靠在玻璃窗上,古城冬日裏的陽光溫暖地灑在她身上。她耷拉着眼皮看着不遠處如夢如幻的蒼山,眼皮跳了跳,就睡着了。
“冉小燦……”“冉小燦……”清新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非宋思未莫屬。
冉小燦咂咂嘴,眼睛都沒睜,嘟哝道:“真讨厭。”雖然宋思未聲音很好聽,但是在睡覺時,再好聽的聲音都屬于噪音。
“冉小燦。”還來?
“冉老師。”這個夢還真是清晰的可以,但聲音……不是宋思未的。
“冉老師冉老師冉老師……”這……貌似是齊楚的聲音,而且還透露着極度的不耐煩。
她睜開眼睛,遠處模糊的蒼山越來越清晰。她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轉過頭,見到齊楚那張臭臉時腦袋瞬間卡殼,疑惑道:“你不是跟燕老師麽?怎麽到我這裏來了?”
齊楚冷哼一聲,高傲地別過臉:“又不是我要來的。”
陪齊楚出游的是宋思未,她想起方才聽到了他的聲音,偏着頭目光越過齊楚,看到了車外的宋思未。他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淡淡地看向車內。
她沒說話,坐在座位上看着他。
齊楚将東西往她懷裏一塞,轉身就往車下跑去。
她低頭看手心溫熱的東西,是一杯姜茶,還有一盒感冒藥。姜茶的溫暖從手心一直滲到心底。她擡頭時齊楚和宋思未已經走遠,她抱着姜茶趕下車,望着宋思未和齊楚那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湮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猶豫片刻,喊道:“宋思未。”
宋思未驀然回首,身後是來往的人潮。他身量高,顯得鶴立雞群。他沒說話,黝黑的眼睛注視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求虎摸,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