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那樣的表情是向陽從未見過的。
晚宜長得很漂亮，那樣清秀恬靜的氣質，極少有人與之相同。
她一直挂着淺淺淡雅的笑意，尤其是那一雙如水般的眼睛，溫婉地看着你，讓你深陷其中。
晚宜對任何事都表現得很溫和平靜，甚至保持着随意的毫不相幹的态度。
因為她不在乎。
這麽多年向陽也不知道有什麽事能夠真正讓她在意。
可她此刻那柔和中又透着堅定的目光，卻讓向陽感到陌生。
向陽餘光瞥向溫樊，後者唇角微勾，眼眸深處仍然一派平靜，居然沒有絲毫異常，好似硯墨和他毫無關系一般。
晚宜沒看出什麽問題來，朝向陽問：“怎麽了。”
向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小時候最粘我了，現在都有男神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以後，向陽結了帳，一幹人回到公司。晚宜不方便在七樓辦公，和他們告了別，由小經理帶去設計部，開始了新人生活。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昭示着忙碌的一天接近尾聲。
晚宜的媽媽打電話來，讓她問問向陽願不願意去她那兒吃飯，可以帶上女朋友。
向陽小時候最愛晚宜媽媽做的菜。
晚宜覺得這樣似乎不好，不過還是給向陽發了條短信：“哥，去不去我家吃飯？”
向陽的短信很快到了：“抱歉晚宜，我今天有很多事要處理，晚上要留在公司。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替我向伯母問好。”
晚宜單手回複，另一只手整理包包，“不用了哥，我已經準備走了。我自己也故意不開車的，坐地鐵更快，不堵車，方便。”
向陽沒再堅持，晚宜關了電腦，和同事們告別，回家去了。
回家以後，柴母對于向陽沒能到來顯然很失望，柴父安慰她：“向陽這孩子現在已經大了，工作也忙，而且都快結婚了，再來我們家也有點不方便。”
柴母不開心地說：“你想什麽呢，向陽也算我半個兒子，來吃飯又能怎麽，我又不是回避他女朋友。”
晚宜左耳進右耳出，吃得飽飽的，回了房間，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不想動彈。
塞上耳機，放着硯墨的歌。
硯墨在圈子裏有另外一個名字。
帝君。
他的聲音很難形容，聽上去很年輕，很幹淨，毫無渾濁的雜質。
粉絲們都會說，他之所以被稱為帝君，是緣于一種感覺。
低沉中飽含磁性，奢華到極致的感覺，恰到好處，攻入人心。
慵懶的，随性的，淡然的，卻擁有仿佛掌握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單從音色，些許清冷，些許醇厚，即便輕聲低語，也給人以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感。
本只是單純的嗓音，但加上硯墨這個人，卻變得特別。
他總能将每一首歌演繹得淋漓盡致。
時而婉轉溫存，觸碰到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忽地讓人落淚。
時而氣吞山河，細致描繪風起雲湧的态勢，激起壯志豪情。
時而冷酷堅定，看似無情卻實則隐藏深情，使人望而卻步。
可以是翩翩佳公子，可以是護國大将軍，或年少輕狂，或老骥伏枥。
可以充滿喜悅，可以充滿悲傷，可以蠱惑人心。
硯墨，一直都是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人。
晚宜閉着眼，享受着片刻安寧。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
她懶懶地接聽，話筒裏傳來向陽的聲音：“嗨，晚宜，在做什麽？”
“聽歌。”她答，“你忙完了嗎？”
“沒，剛抽空吃了個飯，現在休息一會兒。”向陽說，“在聽你那個男神硯墨的歌？”
“嗯。”
向陽問：“你為什麽喜歡那個硯墨啊？”
“我是聲控啊。”晚宜很認真地回答他，“他的聲音很好聽。我高考結束那段日子，正好知道了一家原創音樂網站，很多網絡歌手都在那裏發展。在那之前我已經接觸了古風，玩過游戲，寫過文章，但是歌聽的并不多。我就上網站逛了逛，發現了硯墨這個名字。他發布了他的第一首翻唱《流年》，那會兒他唱歌還不是非常成熟，設備也不太好，但是……”
晚宜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向陽也就靜靜地等着。話筒兩方是輕輕的呼吸聲。
晚宜突然低低地笑起來。
向陽驚了一下。
那樣低沉、慵懶——竟然與溫樊如此相像。
她說：“你相信我會對一個聲音一見鐘情嗎？”
向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半晌，晚宜忍不住笑了出來，“哥，只是粉絲對偶像的狂熱崇拜而已，別當真。我早就過了充滿幻想的年紀了。”
向陽啞口無言。沒錯，他确實當真了。
“晚宜。”
“嗯？”
“你為什麽會喜歡他這麽多年？聲音好聽的大有人在。難道你沒有別的喜歡的歌手了嗎？”
“古風圈的那些歌手都很好，但是對我而言僅限于對聲音的喜愛。硯墨是不同的。用紙筆們——也就是他的粉絲的話來說——硯墨的聲音就是精神支柱。不過我不會像有的粉絲那麽癡迷，很多事不是放在嘴邊說的，而是放在心裏的。只是硯墨的歌陪我走過很多年，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晚宜很喜歡和他聊硯墨，重點是向陽顯得并不反感。以前她的一些朋友不理解古風，也不理解她的喜好。但好在向陽一直都是耐心傾聽的大哥哥，“他現在已經是古風圈的大神之一了，人盡皆知。但是他一點都不耍脾氣，還是像剛出道時一樣謙虛，和和氣氣的，從來不惹是生非。硯墨一直守着初心，始終只是紙筆們的硯墨。他很護短，堅持次元的區分，從不越界。雖然他很少在粉絲群裏冒泡，但是他都會和粉絲有互動，有時候會在微博上大半夜地和紙筆們聊天。有人因為重要的事私戳他，他有空都會回複。每天他還會說早安、晚安，還有一次……”
晚宜如數家珍地一一列舉，向陽靜靜地聽着，聽她溫柔的略帶笑意的語氣。
一大段話完全就是在表達對硯墨深深的依戀，晚宜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的太多，她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像個小女生一樣告白過，連害羞都很少，結果今天居然……
“哥，我說的那些你聽得懂嗎？本命、次元之類的……”
“別小看你哥，這些我都知道。”
“我覺得你該笑話我了。”
“這倒沒有。”向陽試着掩飾心中的震驚，“你……我的意思是，你居然會對一個未見其人只聞其聲的人，這麽……”
“不會，很多粉絲更誇張。我幾乎都很少和硯墨互動，尤其是他出名之後，估計早就不記得當初給他留言的小透明了。無論是與他交流多的，還是默默關注的，都只是多我一個不多，差我一個不少。”晚宜的語氣毫無波瀾，明明應該失落的，她卻只是垂下眼簾，話中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你曾經給他留過言？那以你這麽深的資歷，應該和他很熟吧？”向陽說，“我知道網絡歌手的粉絲群都會有很多高管。”
晚宜輕輕笑了一下，“我之前說，我從他的第一首歌開始就很喜歡了，那時候他還是新人呢，我給他留言，他還會很可愛地回複我說，‘謝謝，我會努力的’之類的話。他每發一首歌，我都會很快地評論，收藏，下載。我當時根本沒想過以後。有一段時間，我學業很忙，不再隔三差五地去關注他。等我過了一段時間再回去看的時候，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就變成大大了。”
“有人很熱情地給他建立了親友團，那些紙筆就做了管理，我才發現我連他的QQ號都沒有加，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他和當時的一些大神合作多了起來，再去他的歌曲下面評論，發現滿屏幕的表白和贊揚，他再也沒回複過了。”晚宜輕嘆。
“雖然他仍然是那個溫柔的硯墨，但随着時間的變化，粉絲數目的增加，人氣的提高，很多事情已經不可能再像一開始一樣了。”
不是她不曾想過。
只是，物是人非。
作者有話要說：
☆、 第 6 章
向陽頓了一下，問：“你那會兒聯系他的時候網名叫什麽？”
晚宜覺得有些奇怪，他問這個做什麽？“叫輕疊鶴。不過後來密碼忘記了，找回來以後有些面目全非，我就重新注冊了。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麽？”
向陽沉默片刻，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試着去聯系他，雖然你說這樣的粉絲很多，但是絕對很少有人做到你這樣的。那些管理都沒有你認識他早，不是嗎？”
聽上去很合理，晚宜不再疑惑，“說到這個，我肯定是擁有他的歌最多最全的，後來他的網頁上删了好多早期時候的翻唱，甚至還有一些随手原創，我都保存着。”晚宜聽上去開心了一些，似乎說到硯墨，她的心情就會大好：“我不想做那些，無論他記不記得我，我只需要聽他的歌就好。聯系他又如何呢，我不喜歡一些腦殘粉沒事就去私戳他，一天到晚拿他的回複做炫耀的資本。對我來說，他是硯墨，是我一直喜歡的硯墨，就足夠了。加不加粉絲群，他在不在我的好友列表中，都不重要。畢竟，我們的差距很大，他是大神，我只是他衆多粉絲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我們都不會再有交集。”
“也許你可以試着唱歌，趕上他。”向陽說。
晚宜無奈地彎了彎嘴角，“哪有那麽多時間精力，我也就只會寫寫詞，唱兩句，不會作曲，沒有機遇，談何容易？我甚至不知道那些大神是如何紅起來的。我翻唱他的歌，有點小人氣，交些真心朋友，足夠幸福了。”
向陽嘆了口氣。
又聊了一會兒才挂斷電話。晚宜側躺着，手臂枕着腦袋，靜靜地聽歌。
此刻，公司七樓，辦公間內，向陽放下了一直開着免提的手機，甩了甩手裏捏着的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大字：“以前的網名。”
“你叫我問她這個，肯定有什麽用意吧。輕疊鶴……似乎有點耳熟？”
溫樊聽着熟悉的前奏，雙眼微眯，“是她。”
“等等，該不會是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子吧？”
溫樊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咳，居然是她。”向陽尴尬地聳聳肩。“兜兜轉轉這麽幾年，居然是你們兩個，緣分這事真是說不清楚。”
很久以前，在美國。
有一天，溫樊、向陽，和幾個在美國認識的朋友一起去吃飯。
異國他鄉遇國人，畢竟還是很值得珍惜的。
飯桌上，幾個女孩子突然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玩了很久，每個人都輪到過幾次。
溫樊一共輸了四次，前三次都選了真心話。
一個女孩子顯然對他很有興趣。
第一次，她問：“你談過戀愛嗎？”
溫樊答：“沒有。”
第二次，她問：“有喜歡的人嗎？”
“嗯。”
“是誰？同學？朋友？”
“一個問題已經回答過了。”
第三次，他又輸了。那天，溫樊的運氣真是特別背，向陽笑他：“平時人品太好，用光了。”
她問：“為什麽不告白？”
他沉默了一會兒，“網戀。”
別人顯然很驚訝，溫樊這樣的人竟然會喜歡素未謀面的人。
女孩子已經自顧自猜測起來：一定是溫樊喜歡的女孩子騙了他，畢竟網戀不靠譜。
第四次，溫樊輸了以後，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選了大冒險。
向陽說：“要不就罰你去告白吧。”他覺得，溫樊看人挺準确，應該不會喜歡上一個壞人，雖然愛情來了，很多人都比較盲目。也許只是溫樊不好意思開口。
溫樊說：“她不見了。”
衆人沉默。
游戲就此停止了，幾個人吃完飯，結賬離開。
回去的路上，幾個人分道揚镳。向陽和溫樊一起走，他說：“我覺得小萱是想追你。”
小萱就是那個很關注溫樊，問了很多問題的女孩子。
溫樊沒有說話。
“我能不能問問……”向陽猶豫着開口，“算了，沒什麽。”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問什麽。
“她叫輕疊鶴，在硯墨還是新人的時候認識的。”溫樊突然說。
在認識之前，向陽已經是樽爵，而溫樊也已經是硯墨。認識之後，他們才互相知道對方在網上居然也有這麽一個身份，只可惜當初兩人都還是小透明，剛入圈不久。
“那她怎麽會突然不見的？”
“不知道。”
“說實話我很驚訝，你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小粉絲。”
“我那會兒剛發歌，她不能算粉絲。”
“你現在慢慢有了點名氣，可以試着去找她。”
“……嗯。”
“我相信，你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大神。”
溫樊對此卻一點都不興奮，“如果能找到她的話，希望吧。”
向陽後來就再也沒提過這事，估計也忘了。
也許他覺得，溫樊不是那麽認真。畢竟，隔着一層網絡的人，有感情也不會太深刻。
溫樊自己也想過。
網戀，很正常，也很荒謬。
硯墨發了第一首翻唱的時候，沒一點人氣。
他沒設備，沒人脈，徒有聲線，唱功也遠不如現在成熟。
輕疊鶴是第一個給他留言的人。
她說：“聲音好棒，我好喜歡！加油加油加油！”
溫樊當時看到，還臉燙了一下，回複很腼腆：“謝謝。”
然後，輕疊鶴關注了他。
輕疊鶴主頁沒有發歌，估計也只是随便逛逛，專門來聽歌的。
他也關注了她。
隔了一周，他發了第二首翻唱。
他發歌時的創作靈感是這樣的：剛入圈，很多歌都喜歡，都很想唱，唱得不好請見諒。
輕疊鶴很快就評論了：“哇！這首歌我超愛的！！！”
他回複：“是啊，我也很喜歡。”
很快的，他發了不少翻唱歌曲，輕疊鶴都很快評論，一開始是誇他聲音好聽，鼓勵他加油，後來提了些意見，讓他可以去買好些的設備，認識一些朋友，做後期，做美工……
其實，溫樊當時一點了解都沒有，哪像現在。很多事情他都是聽輕疊鶴說的。
兩個人漸漸熟悉，主頁的留言板直接成了聊天工具，每天的對話變成了：“早安！”“晚安！”“你唱歌越來越棒了！”“謝謝麽麽噠。”“你一定能成為大神的！到時候我就是你第一
個認識的人，想想就好激動！”“嘿嘿。”
溫樊回想起來，原來自己也曾經發過那樣可愛的語句。
她從來沒加過他QQ，他也就沒問。想着，即使在音樂網站，也可以這麽聯系。
溫樊不知道，當時自己的沉默，導致了可怕的永別。
她突然不見了。
新歌下面沒有她，留言板下面沒有她。到處都沒有她。
溫樊被一種恐懼攥住了，無盡的黑暗，無盡的後悔。
大海撈針。
沒有任何的聯系方式，怎麽可能找得到。
他深深地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早就依賴上了那個名字。
喜歡。
輕疊鶴，你知不知道硯墨有多喜歡你。
以前太沉迷于那樣的交流，他從來沒有嘗試去理清自己的感情。
每次發歌後，藏着那樣的小心思，等着她的評論。
那樣期待，喜悅，緊張。
溫樊沒有談過戀愛，那是他第一次有那樣的感覺。
後來，他知道，原來，他喜歡她。
她給他做生日祝福，自己做的視頻，自己唱的歌，自己錄的話。
溫樊循環着反複聽，保存在電腦裏。
大概也有幾年了，從他出道，到一步步邁向大神。
他到達幾乎最巅峰的時期，輕疊鶴不在身邊。
溫樊曾經想，等自己大學畢業，就回國去找她。
可是，她沒給他這個機會。
就這麽走了，一點預兆都沒有，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原來，只是憑借短短幾年沒有碰過面的相處，就足以讓愛深入骨髓。
刻骨銘心。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