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上的市人民醫院門診部沒有白天那麽擁擠,除了急診科依舊繁繁忙忙,其他地方倒是顯得有些空曠。
住院部距離門診樓還有一段距離,容魚不緊不慢的晃了過去,然後站在住院部樓下仰起頭,數起了住院部三樓的房間數。
他數了好一會兒,又用手指頭算了算,然後才往住院部樓裏走了過去。
住院部每一層都有護士站,容魚站在護士站前,成功的吸引到了一枚護士小姐姐的注意力。
他身上還穿着市附屬一中的校服,護士就是本地人,自然認得這是哪所學校,于是問他道:“同學,你有事嗎?”
容魚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很萌的笑臉來:“打擾啦姐姐,我是來看以前認識的阿姨的。她叫任菲,請問她在哪個病房呀?”
穿着寬大校服容魚看上去既單純又無害,護士沒多想,随手便指了一下走廊最盡頭處的房間:“喏,就是那間。”
随即又誇獎了一下容魚,“小同學,你有心了,她在我們這兒住院挺久了,從來都沒人來看她呢。”
容魚微微一愣,随即笑眯眯道:“謝謝姐姐啦,我待半個小時就走,一定不會打擾到病人的。”
護士還要說什麽,卻被剛過來的另外一個病人家屬叫走了,她朝容魚招揮了揮手,跟着病人家屬去病房了。
容魚從衣兜裏摸出手機看了看,卻發現手機早都沒電罷工了。
這幾天考試他一直都沒用的上手機,就偷懶也沒給手機充電,此時還真的有點不方便。
無奈之下,容魚只好把手機揣回了兜裏,擡頭看了看護士站電子鐘上的時間,然後轉身往任菲的病房走過去了。
走廊最盡頭的病房——
一般如果病人家屬有所忌諱,都會不願意讓自己家裏的病人住最末尾的房間的,因為病人本就體弱,而走廊盡頭的房間更易沾上不幹淨的東西。
但顯然任菲家裏人完全不在乎這些。
容魚走到病房前,病房門上挂着暫時居住于此的病人姓名,除了任菲,還有兩個老人,都是七十多歲的年齡了,片刻之後,容魚輕輕敲了三下門,隔了好半天,房間裏才傳出一個十分輕柔的女聲:“是誰呀,進來吧。”
他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不大,甚至還沒有容魚上次過敏住的那間市一醫院的病房大,小小的病房裏十分擁擠的擺下了三張病房。
最靠裏面的一張上面躺着一個老人,老人很瘦弱,此時似乎剛剛睡着,床旁邊的看護椅上歪斜着坐着一個穿着十分簡陋的女性,像是幹多了苦力活,整個人都有種說不出的滄桑。
中間的病床空着,任菲睡在最靠窗戶邊的那張床上。
見到有人進來,那個看護老人的中年婦女連眼皮都沒擡一擡,倒是任菲往這邊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問容魚道:“小同學,你找誰?”
任家華就在市附屬一中,任菲自然也認得這套校服,說話十分客氣。
容魚露出一個笑來,幾步走過去在任菲床旁邊的看護椅上坐下:“任女士,我是受您奶奶的囑托,過來看望你的。”
任菲懵了一會兒,好半天才道:“我……奶奶?”
她看了容魚一眼,懷疑道:“小同學,我奶奶已經去世一年了。”
容魚:“……”
容魚:“……”
很好,出師不利,偷懶少算一步,随口一說就,穿幫了。
容魚當然不是随便就能被打倒的人,他飛快的調整了一下情緒,接着忽悠道:“我知道,以前我和您奶奶住鄰居,您奶奶經常照顧我,後來我搬了家,她知道我要來濱城居住,就總是提起說不定将來我在這裏也能遇到你。”
容魚有些難過道:“前些日子知道她離世了我也很難過,恰巧又聽同學說起您是任老師的姐姐,名字相同,我就想來看看是不是您。”
任菲還有些懷疑,又跟容魚确認了她奶奶的名字和居住地址,最後才放下了心。
到底是有病在身,說了沒幾句任菲就有些疲态,她靠在床上,客氣的對容魚笑了笑:“小同學,這麽晚還勞煩你過來,還帶了水果,多謝你了。”
容魚早就不着痕跡的将整個病房和面前任菲整個人打量了個遍,聞言很單純的搖了搖頭,腼腆的笑道:“不麻煩,您奶奶人很好的,你也很好。對了,之前忘記說,我搬家之前您奶奶說如果将來我見到你了,讓我把這個送給你。”
任菲看了看容魚,問道:“是什麽?”
容魚從兜裏摸出一根看上去編制精巧的紅繩,道:“你奶奶跟我說你脖子上挂着一個家裏人送的護身符,她也沒什麽可送你的,這條裝飾繩是她自己編的。說如果我将來遇到你就給你,遇不到的話就自己用。”
容魚笑着道:“我還沒用過,就碰到你啦。您身上挂着的護身符還在嗎?”
任菲看着容魚手中那一條細細編織出來的裝飾繩,怔了好半天,才慢慢從被病號服擋住的脖子上摸出了一個金鑲玉的護身符。
容魚只看了一眼就高興的道:“就是這個呀,看上去繩子是有點舊了,要不我幫你換上這條新的?”
說着他将兩根裝飾繩在一起對比了一下,自我肯定道:“感覺你奶奶編出來的這一條是要更好看一點哦。”
任菲猶豫了一會兒,将脖子上的護身符取了下來,遞給了容魚。
容魚小心的接了過來,然後熟練的将護身符上原配的那根繩結拆了下來,只留下了一個孤單單的金鑲玉頭。
所謂男戴觀音女戴佛,任菲所配的護身符就是一個包金的小佛。
佛像水頭不錯,五官雕刻也十分生動,大肚飽滿,開懷大笑。
容魚正準備裝新的紅繩,剛穿過扣頭,他就擡起頭對任菲道:“任姐姐,你這個是不是戴了好久了,感覺有些油膩膩的,我能用濕巾擦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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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任菲從剛開始就一直盯着窗戶外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聽到容魚的話後才轉了過來,有些蒼白的臉上疲憊盡顯,她點了點頭,道:“要是擦不幹淨的話,病房裏有洗手間,你拿去清水下面洗洗吧。”
容魚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生怕任菲是拿這句話詐自己的,索性直說了:“您不怕我給您拿去換了?”
任菲搖搖頭:“你是市附屬一中的學生吧……小華說過,附屬一中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和外面的那些學校學生沒法比。”
容魚被這句話給憋了半天,幹巴巴擠出一個笑來:“您和任,老師關系很好嗎?”
任菲眼神有些飄忽不定,良久後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對容魚笑了笑:“你還小,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她有些無力的往床上靠了靠,“我媽一直想要個弟弟的。”
容魚:“……”
這年頭還流行重男輕女啊?
容魚拿着任菲的護身符,覺得和她交流實在挺費事兒的,便轉身去洗手間了。
這個病房雖然小,但由于是三人間,醫院還是給配備了單獨的衛生間,不過容魚一推門,就知道環境實在是,難以形容。
微妙的熏臭味飄蕩在整個空間裏,容魚沖到洗手臺前,将那個護身符對着鏡前燈,熟門熟路的将鑲嵌佛的背後給扣開了。
多數鑲件背後都會留有一個小空間,只是很多人都不在意這個位置,所以才給了任家華媽媽一個很好的機會。
在暈黃色的燈光下,一張已經泛着陳舊的黃色符紙被仔細的疊成小方塊,然後擠擠疊疊的緊壓在小佛的背後,只要一合上背蓋,從外面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常。
這是一個來自最親密的人的,來自母親的,最大的陰謀。
容魚将那張黃色符紙小心翼翼的從佛身背後取了出來,然後将鑲嵌背扣蓋上,抽出一張紙巾沾了水,輕輕地擦了擦這枚護身符。
然後他熟練的将紅繩從扣頭穿了過去,拿着護身符走出了洗手間。
任菲躺在床上微微阖着眼睛,看上去已經快要睡着了。
容魚輕輕敲了敲床頭櫃,然後将手中的護身符遞給了任菲,朗聲道:“我幫你穿好啦,任女士,希望這枚護身符以後能保佑你健康順利。”
任菲面上還有點剛剛被叫醒的困惑,她下意識伸手接過了小佛,聽到容魚的話,又看了看自己正躺着的病房,有些蒼白道:“借你吉言了。”
她努力将自己從床上撐起來一點,又要從床頭櫃上給容魚取個橙子:“小同學,天色不早了,你家裏人會擔心你的,早點回去吧。”
容魚将任菲給的橙子接在手裏,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來:“那我走啦,謝謝您的橙子!”
一路小碎步跑到到門口又回了個頭,沖任菲揮了揮手中的橙子:“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任哦。”
任菲愣了愣,又朝容魚點了點頭。
出醫院大門之前容魚又看了一眼表,距離地鐵末班車還有二十分鐘。
他算了算今天打車花的錢,肉疼的頓時哭喪了一張臉,蹲在馬路牙子邊上借着昏黃的燈光可憐兮兮的瞅着快要和自己一樣瘦的的錢包。
瞅了半天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皺着臉站起身:“還是坐地鐵吧。”
真的好窮qaq……
好不容易擠上最後一趟地鐵趕回學校,容魚覺得自己餓的都快能吃得下一整頭牛了,他從錢包裏摸出三塊八毛錢在樓下小賣部買了個桶裝方便面,準備上去解決一下自己的溫飽問題。
他做賊似的從保安大爺眼皮子底下溜進了寝室樓,縮手縮腳的打開寝室門。
房間裏燈黑着,鄭明池應該還沒回來。
容魚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他站直身板順了順胸口,樂哉哉的有點得意道:“嘿嘿,鄭明池肯定不知道我偷偷溜出去了,趕緊吃完泡面睡覺咯。”
話音還沒做,一束手機手電筒的光就朝容魚照了過來,将他從頭到尾照了個編,跟照賊似的。
借着昏暗的燈光,容魚勉勉強強的看到了坐在手機後面的鄭明池。
——那臉色黑的快跟這房間背景融為一體了……容魚縮了縮脖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鄭明池已經先站了起來,并且朝容魚這邊走了過來。
容魚才剛剛走進門,正巧站在寝室大燈的開關前,鄭明池幾步走到他面前,單手關了手機手電筒,另一只手從容魚耳朵邊上過去,把房間燈給按開了。
容魚:“……”
突然緊張.jpg
“說啊,怎麽不說了?”
鄭明池将容魚用一只胳膊攔在了開關前,整個人微微彎腰,形成了一個無比準确的“壁咚”造型。
“很得意我不知道你偷偷溜了?還是很得意我不知道你偷偷吃泡面?”
鄭明池越來越靠近容魚,兩個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容魚吓得深吸了一口氣,竟然聞到了鄭明池經常用的沐浴乳味道。
栀子花味兒的。
容魚:“……”
他呆呆的擡着眼瞅了鄭明池大半天,非常決然的,傻乎乎的,從褲兜裏摸出了一個新鮮的橙子,還是剛剛從任菲那裏順來的。
“吃……吃,吃橙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池:說啊?怎麽不說了?很得意?嗯?
容小魚:沒有……就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挺像獨守空房的那種。。
大池:嗯?
容小魚:我不是!我沒有!剛剛說話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