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關于戰争的故事

沈顧回來了,陶鳴的日子又恢複了以前的平靜。不同的在于家裏多了高洋幾個人,沈顧比以前更樂意留在陶鳴家睡了。

陶鳴高興不已,就說了,沈顧也是喜歡新朋友的!

相較之下,高洋幾個人過得戰戰兢兢,時不時都要瞄沈顧兩眼,沈顧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們噤若寒蟬。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高洋幾人打工的強度大大增強,到了開學時,他們居然積累了一筆“巨款”!

沈顧在高洋臨出門前囑咐:“腰杆挺直點,表情自然點,只要你自己發自內心地想要改變,沒有人阻擋得了你,說什麽‘身不由己’,不過是自己意志不夠堅定的借口而已。有的人被環境同化,有的人去同化環境,如果你變不成後面一種,就不要來陶家了。”

高洋凜然,點頭答應。

等專搞“黑吃黑”的高洋一行人以全新的面貌回到學校,自然是引來無數人側目,但高洋幾人泰然自若地行走在校園間。

一個假期的時間已經讓他們習慣了被當成正常人來看待,現在的他們早就無法再忍受當初那種目光。

有些事即使再難,也是要去做的。

陶鳴和沈顧的生活并沒有平靜太久。

一天傍晚他們回到家,就看到流浪貓和松鼠先生憂心忡忡地坐在他們的房間裏,烏龜先生窩在阿東背後打瞌睡。

烏貝倒是醒着,聽見腳步聲就說:“你們可算回來了,出大事了!”

陶鳴問:“什麽大事?”

松鼠先生站起來說:“很大的事,東邊那邊遷來了很多新夥伴,他們說靠海那邊已經不安全了,經常聽到嗡嗡嗡的轟鳴聲,好像是那些會飛的大機器,有片森林還被當成那些軍人的訓練基地,轟來炸去,沒法再呆在那裏過日子。”

沈顧微微皺眉。

陶鳴吃驚地問:“這麽危險嗎?”

沈顧說:“大概是演習吧,不會持續太久,吃完飯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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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鳴吃得比較慢,沈顧先拿出筆記本電腦搭建模型。

等借助衛星圖标注出森林分布圖跟以前的存檔一比對,沈顧很快就發現是哪裏出了問題:東岸靠近海港的一片大森林。他們這邊離那兒距離很遠,中間有好幾個隔斷帶,動物能從海邊遷徙到這兒,必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

再聯系起陶父和韓朝晖的突然回國,沈顧隐約感覺到有大事逼近。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一樣,韓東生流着眼淚推門跑了進來。

一向鄙夷陶鳴容易哭的韓東生伏在桌上哭得傷心不已。

陶鳴緊張地問:“東生你怎麽了?”

韓東生哭累了才擡起頭來,哽咽着說:“我爸爸又要走了,上一次他說去三年,結果去了好幾個三年,這一次他又要去多久?”

再怎麽早熟、再怎麽聰明,韓東生也只是個小孩,碰上這樣的事他只能來找朋友哭一哭。雖然無濟于事,但至少有人能安慰一下自己。

陶鳴問:“你爸爸為什麽要走?”

韓東生說:“有任務,緊急任務,今天他就要走了。聽說是因為他在前線呆得久,知道的事情多,要找他回去指揮相關部署。”

陶鳴站起來拉着韓東生說:“既然韓大叔今天就要走了,你應該多陪着他啊,跑來這裏哭什麽!走,我跟你一起去送韓大叔!”

沈顧在一邊清咳一聲。

陶鳴說:“阿顧也一起去!”

韓東生站在原地,臉色有些僵硬。

沈顧說:“我猜他一定說了‘你走你走,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之類的蠢話。”

韓東生:“……”

陶鳴說:“沒關系的,韓大叔不會介意的!”說着他一手拉着韓東生,一手拉着沈顧往外跑。

剛跑出陶家大門,就撞上了站在門外的韓父。

韓父穿着軍裝,靜靜地站在大門前,這一刻他的神情還不像一個軍人,只像一個即将離家的父親。

他在等待兒子最後的審判。

陶鳴揭韓東生的底:“韓大叔,東生他哭了,眼睛還紅紅的。”他把韓東生拉到韓大叔面前,“東生他很舍不得你,你要多給他打電話。”

韓父猶豫地說:“也許打不了電話。”

陶鳴說:“可以寫信。”

韓父說:“也許也寫不了信。”

韓東生的眼淚又湧了出來,紅着鼻頭仰頭看着韓父。

韓父鼻頭也一酸。

他伸手抱起韓東生,這是他們父子間這些年來最親近的動作,韓東生有些不習慣,但又舍不得掙開,只能伸手摟住韓父的脖子抽噎。

韓父說:“東生,你跟着你小叔這麽久,應該也明白你小叔的志向。他要帶着國內的學術界往前走,所以像你,像沈顧這樣的好苗子,他都恨不得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他這麽做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我們的國家吐氣揚眉。我們國家吐氣揚眉了,我們國家的每一個人站出去才能挺直腰杆說話——包括你,也包括我。”

韓東生點點頭,擡眼看着面部輪廓剛毅而英俊的父親。這是他第一次湊這麽近看着這位跟自己最親的人,他發現這個人已經有了點衰老的跡象,鬓邊甚至能找出幾根白發,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堅定,他的神色依然決然。

這是他的父親,他滿身軍人氣勢的父親。

韓父說:“我從小就不是讀書的料,沒法像你和你小叔一樣用知識當武器,所以我拿起了槍,穿起了軍裝,抛下你和你母親去了前線。我要保衛的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家園,還有你和你小叔這樣的人曾經付出的努力,就算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願意站在你們的面前擋住前線紛飛的炮火。”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因為我愛你們,東生,我愛你們,我愛你,我愛你的母親,我愛我的所有家人,我愛這個國家的每一張笑臉,我愛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就算要流盡所有鮮血,我也願意到最前線去,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韓東生已經泣不成聲,他抱緊父親的脖子,斷斷續續地說:“我也愛你,爸爸,我也愛你。”

這時一輛綠色的軍用吉普停在他們面前。

離別越來越近了。

韓父将韓東生放回地上,招手讓陶鳴和沈顧走上前。

陶鳴主動說:“韓大叔你放心,我們會跟東生好好相處的。”

韓父眼底淚花閃爍,卻感激地說:“東生能有你們兩個朋友,我很高興,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對他很好,謝謝你們。”

三個小孩站在原地看着韓父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韓東生本來又快哭了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乖乖站在原地跟韓父揮手道別。

陶鳴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離別,第一次意識到戰争這種東西是多麽殘酷。

沈顧叫韓東生進去吃點飯。

韓東生食不知味,不過還是把滿滿一碗飯吃了下去。

陶鳴跟韓東生說起森林的情況,韓東生一抹臉說:“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三個人在路上又遇到了林小武,就是住在陶鳴家附近那對兄弟裏的弟弟。自從哥哥林小文離開了以後,林小武就消停了很多,不再向以前一樣盛氣淩人了。

林小武看見他們往外面跑,不由問道:“你們去幹什麽啊?”

陶鳴說:“聽說森林那邊來了很多別的地方的動物,我們過去看看!”

林小武說:“哦哦,這樣啊。動物從很遠的地方來,會不會受傷的?”

陶鳴被問住了:“不知道。”

林小武說:“要不我也去,我家有寵物藥箱,我去把它背出來,要是動物受傷了我們就幫它們擦點藥吧。”

韓東生和沈顧都對林小武刮目相看。

陶鳴卻很高興:“好啊!但是我不懂這個,你要教我。”

林小武說:“笨,不懂可以去問寵物醫生啊。”說着就蹬蹬蹬地跑回屋裏收拾寵物藥箱,領着陶鳴三人去了寵物店買進了一批新藥,又跟寵物醫生請教了處理傷口的簡單手法。

最後四個人各自背着一個小藥箱,高高興興地往森林那邊跑。

松鼠先生對流浪貓說:“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流浪貓說:“一開始不是。”它邊跟松鼠先生在屋檐上跑着,邊看着下面的四個小孩子,“但是現在可能是,他們在一起之後很多事都變好了。”

松鼠先生不太明白,但還是很喜歡陶鳴和他的朋友們。

等抵達森林之後,陶鳴才知道林小武的決定是多麽正确。

森林裏到處都有受了傷的動物伏在地上或樹上休息,而狐貍先生正憂心忡忡地跟一頭大獅子交談。

聽到有人類的腳步聲,大獅子突然擡起頭怒吼一聲,吓得陶鳴停住了腳步。

沈顧警惕地看着四周。

樹上的游蛇、灌木中的小獸、叢林間的野鹿等等,都用幽幽的眼睛往外看,似乎只要他們一有動作就會一擁而上。

松鼠先生叫出自己的族人們安撫遠道而來的客人:“這是我們的朋友,雖然他們是人類,但是他是我們的朋友。”

韓東生和林小武都有點卻步,陶鳴卻已經跑到大獅子面前說:“您受傷了!不要緊吧?我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大獅子靜靜地看着他,似乎想從他的臉龐上看見畏懼或者貪婪。

但是沒有。

陶鳴一臉擔心地站在它面前,好像對待自己的同類一樣問候着它。

陶鳴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獅子,您長得真大,真漂亮,我可以摸摸你的鬃毛嗎?它很漂亮。”陶鳴有點詞窮,但眼睛卻在發亮。

大獅子不答反問:“你覺得我的族人為什麽會越來越少?”

陶鳴一愣:“我不知道。”

大獅子說:“你們砍伐了森林,你們帶來了戰争,你們把我的族人關在動物園裏供人欣賞。獅子屬于森林和草原,一旦離開了它們,就不會再有獅子了。”

陶鳴認真地說:“對不起……”說完他又飽含希冀地觑了大獅子一眼,又問了一遍,“我可以摸摸你的鬃毛嗎?它很漂亮……小時候我最喜歡看獅子王了!”

大獅子:“……”

一直到很久以後,大獅子都沒有忘記自己來到這片森林的第一天。這一天它遇上了一個人類,這個人類沒有看見它可怕的尖牙,也沒有看見它強而有力的身軀,而是小心翼翼地想要摸一摸它的鬓毛。

就好像它和他是平等的同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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