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竹影缭亂(2)

次日申時,天色卻是好得很,軟光映在滿院子的花木上,朦朦胧胧的倒像是籠了一層薄紗,頗有些隐約的意味。

行止端坐在文華殿的一隅,聽着太傅講學,眼神卻不由朝着修齊游移過去。他今日本就瞧着修齊神色有些恍惚,此時他更是沒有認真聽太傅的話,只是一昧垂着頭在紙上寫着什麽。他細細瞧着,卻見修齊把條子悄悄遞給前頭的蕭舒朗,二人神色倒像是有些鬼鬼祟祟的。這蕭舒朗乃是當今鄭國公的公子,如今正是與行止同歲。鄭國公蕭溫瑜乃是當今皇後的嫡親弟弟,蕭舒朗又是顧修齊的表兄,二人關系也不比旁人。他蕭氏一族打從高祖開朝便立下汗馬功勞,這一代代傳下來當中也是能人輩出,又加之他們家出了這麽一位皇後,他蕭家在這京中地位自是不同凡響。蕭舒朗雖是愛頑了些,然而常日卻也是用功,只是近些日子不知怎麽心思也沒放在讀書上,反引着修齊去做這些個不務正業的勾當。

待到太傅吩咐了文章,一時殿內朗朗書聲,他們兩個倒是愈發的便宜了。行止遠遠瞧着,只見修齊把昨日那本子《大學》遞給蕭舒朗,卻又從他手裏拿了本《中庸》回來。這會子行止卻是愈發奇了,心下想着此中必有文章,這會子他且不動聲色,待到回了宮室再作打算。

待到下了學,行止卻見着修齊同着蕭舒朗一處嘀嘀咕咕的,兩人又是頑笑又是推搡,好不熱鬧的樣子。行止抿了抿唇,擡步走過去,出聲道:“殿下,是時候回宮了。”說着又同着蕭舒朗一作揖道,“蕭公子。”

蕭舒朗對着顧行止回一禮笑道:“止兄何必如此多禮,不必拘着如此。”行止聽了笑一笑,不再多言,便同着修齊一并往寝殿去了。

卻說待到寝殿,兩人用過了晚膳,一時氣氛有些微妙。修齊暗戳戳地瞧了行止一眼,欲言又止,好容易想說些個什麽,見行止卻不在屋子裏頭,他不由道:“疏月,這會子行止倒是哪裏去了?”

疏月一時忙着手裏的活計,倒也沒注意,只是喚了一聲覓桐,笑道:“咱們行止哪裏去了?”覓桐正在窗下頭納着鞋墊兒童小丫頭子們說話,聽着疏月喚她,一時側過臉來笑道:“我方才瞧着行止在院兒裏頭的竹林子下頭呢,他說晚膳積了食,去走走罷。”

修齊聽了,擡步便朝着外頭走去,疏月瞧了不由笑嘻嘻地道:“殿下你這是哪裏又壞規矩了?竟是把我們行止氣得多吃了兩碗飯。”

修齊回頭笑道:“行止哪裏會生我的氣呢。”他心裏知道行止素來為着他好,他做些什麽行止皆是由着他。想來他也便是仗着行止寵讓着他,一時倒是肆無忌憚起來了。他也想不起前些日子的猶豫了,一時只覺得自己必是鬼迷了心竅。

走到書房後頭的竹林子邊上,見這簇簇的修竹承着月色,兼之又是起了風,當真是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天上月色正好,這空氣裏的月色如霜緩緩流動,參差的竹影漾在如水的庭院裏頭,一時卻是幽靜怡人。

修齊四下望了一望,卻未瞧見行止的蹤跡,他忍不住喚了一聲:“行止?”

四下一時寂靜無人,只有沙沙的竹葉聲并着幽幽風聲。他正四下瞧着,卻聽見“咯吱”一聲響,只瞧見行止手裏握着半卷書,從書房裏推開窗子,笑着瞧他道:“你自己跑了竹林裏去做什麽?那裏又黑,你仔細跌一個跟頭。”

修齊瞧見他不由翹起嘴角,忙疾步走到窗下,仰頭瞧着行止,涎着臉笑道:“我只當行止你是在這裏,這才來尋你,不然好生生的,誰自已一個來這裏呢?”說着又是四下瞧了瞧,見是無人,又忙道,“行止,書房裏有人沒有?”

行止笑道:“你怎麽糊塗了?這書房除了咱們,旁人誰這個時候能進來的?”

修齊聽着忙四下略一張望,踩着塊石頭,握着窗棂便向上攀去。行止瞧了一時大驚,卻不敢聲張,忙握着修齊的手拉他上來。待到修齊進了書房裏頭,他皺眉道:“你也忒大膽了,若是教旁人瞧見,不知道又是怎麽嚼舌根子說你不尊重了!”

修齊握着行止的手道:“我一時急着同你說話,哪裏還想着這個?”他笑道,“這四下卻也是無人,你只別白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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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瞧着他終究忍不住笑起來:“昨兒還避着我,今兒就同我頑笑了?”

修齊臉色一紅,忙拉着行止的手到書桌子下頭,還未說什麽,卻聽行止驚道:“你這又是做什麽?”

修齊不言,只是四下翻騰了一陣子,把白日蕭舒朗給他的那本子書弄出來,笑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行止本就猜測這裏頭有文章,此刻瞧了這個,卻又偏聲道:“中庸裏頭的文章你倒是背了多少的?”

修齊微微笑了笑,站起身四下瞧一瞧,便将桌上一盞燈吹熄了,輕聲道:“行止,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不然又是一樁大事了。”

行止擡着頭瞧着他,這屋子裏四下黯淡,只是借着窗外吹進來的月光,照着修齊一雙眼烏亮亮的,他不由心中微微一動,卻終沒抓住一絲若有若無的意思,只好低聲道:“你同着蕭公子有弄些什麽鬼?”

修齊蹲下身去,親親密密地挨着行止,手貼着他的手,輕輕将這本嵌了《中庸》殼子的書翻開。行止瞧着,因不知這其中有什麽文章,終是沒有言語,卻不由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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