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錦繡歸雲(3)

第十五章 錦繡歸雲(3)

卻說這邊衆人瞧着那邊的喧嘩,行止悄悄拉一拉清榕的衣袖道:“你且教人預備下,萬別讓這起人在這裏鬧事的。”

清榕聽着行止的話,曉得他是真心關懷自己,心裏高興的不得了,嘴角止不住地流出笑意道:“行止你且放心便是,這裏的管事關系打理得極好,咱們不用很操心的。”

行止笑着點一點頭,這才把眼光放過去。

只見那撫奏琵琶的女子起身朝着幾位福了福身,纖纖柳質,袅娜纖巧,行動處當真是弱柳扶風。衆人瞧她模樣,卻見她頭上簪着時鮮的堆紗花兒,一身對襟蘇繡折枝梅花樣的褙子,周身煙霞雲霧一般,風流纖巧。只聽這姑娘怯怯聲道:“給崔大人請安。”

那崔大人笑道:“溫姑娘請起。”他緩緩坐到溫姑娘的面前去,端着架子笑道,“不知前日所提之事,溫姑娘可考慮得怎樣?”

溫姑娘聽了臉色登時變了,又是福身惶恐道:“回崔大人的話,奴家實在沒那福分,求崔大人放過奴家罷。”只見她神色戚戚,眼圈不由紅了,秋波盈盈,形容更是楚楚動人。

那崔大人吹一吹袖子,正色道:“溫姑娘,你只細想想,若入了名冊,到時候身邊皆是達官顯貴,眼界身份不知高到哪裏去的。”

溫姑娘聽了這話面色幾乎蒼白得透明,整個人更是憂懼不堪,纖瘦的身子幾乎是瑟瑟發抖,忙跪下叩頭道:“崔大人,奴家只會彈奏琵琶,其他一概不曉得,實在是不能夠的。”

行止瞧得奇怪,知道這裏面顧七對其中衆事曉得最多,因悄悄問道:“七爺可曉不曉得這兩人到底所談何事?”

顧七一邊看着崔志和,一邊又見那溫姑娘舉止模樣動人,正是瞧得興起,巴不得找人說道說道,此時見行止來問,更是高興得很,笑道:“小行止,我講給你聽呀。”他笑着附在行止耳邊道,“這崔志和是密州的太守,成日下也好附庸風雅一類事,這件事我雖然不知原委,不過此時看來也是大概猜得出來。”

他笑嘻嘻道:“我瞧着呀,多半是這位姑娘不願意注冊官伎,他這是逼着人家入了那冊子呢。”

行止眨眨眼睛,奇道:“什麽官伎?”

顧七見他連這個也不曉得,愈發來了興致,笑道:“小行止你只不曉得,這伎女嘛,是分官的私的兩種,一者為公一者為私,兩者規矩自然也是大不相同的。”

行止知道旁人講故事時候,若是有一人旁邊問道助着興致,那講的人則更是起勁兒,他不由笑道:“原來如此,那溫姑娘是私伎麽?”

顧七點點頭笑道:“我瞧着應如是。”他努努嘴道,“這些人素來如此,見着好些的姑娘便強着人家入了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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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卻不是很懂這其中詳細,仰臉問道:“人家不肯怎麽能用強的呢?”他又是奇怪道,“難道官伎不好麽?入了官伎,哪裏還能有人來欺負呢?”

穆臨安在旁邊卻是聽得清楚,一雙眼睛早已經是冒出火光來,恨恨道:“這些狗官當真是欺人太甚!”他知道行止不曉得,強壓下怒氣解釋道,“若是私伎,雖是亂了些,只是若想回頭嫁人,旁人再不能管的,然而一旦入了那破名冊,別說是嫁人,就是換個地方,也要被追回去!”

行止聽了這話,心裏不由也生出氣來,道:“官伎有的便是,他幹甚麽還要欺壓人家?”

穆臨安恨恨咬牙道:“這些狗官一心就曉得讨好上頭的,若是這裏官伎出色些,自然是為他長臉,他也好平步青雲。”他握緊了手裏佩劍,“旁人的生死他們哪裏肯放在心上!”

顧七聽了這話,面色不由讪讪的,尴尬笑上一笑:“這也怪不得上頭的人嘛。”

穆臨安的怒火登時引到這人身上,一雙眼恨不能從他身上瞪出倆窟窿來:“照着顧大爺的話來言,那倒是這姑娘不識相了?”他早就不喜歡顧七為人,覺得他輕佻得很,說話又愛輕薄人,只憑着他那兩句“小慕兒”,他心裏就很不滿意他的了。

慕益之漸漸走到顧七身前頭去,瞧着穆臨安冷冷道:“穆爺為人仗義,這時候說這些也沒有甚麽意思。”

穆臨安狠狠瞪他們一眼,握着劍擡步便朝哪裏走去。

行止見狀忙用力拉他一把,然而哪裏能拉得動。行止心裏頭也瞧不慣,只是自己如今這身份地位,哪裏能夠讓人給他面子。他也不願意坐視不理,心裏卻擔心穆臨安惹事,一時間很是惴惴不安。雖是如此,他仍是緊跟在穆臨安身邊,一并過了去。

穆臨安見行止跟來,很是高興,知道沒有白認他做個知己,用力按一按他的肩膀,這才怒視着那崔志和道:“人家不肯,崔大人何苦強人所難?”

崔志和擡起頭來,瞧着穆臨安笑道:“壯士會錯了意思,溫姑娘早就應允本官,哪裏不肯?”

他一面說,一面朝着溫姑娘施壓,那溫姑娘怕極了,此時又怕牽連了二人,眼淚不由垂下來,任是誰看了也不由心生憐意。

穆臨安瞧了更是怒極,正想拔劍出鞘,卻覺得行止用力攥住他的手,只聽得行止道:“大人怕是會錯了意思,溫姑娘斷斷是不能入這名冊的。”穆臨安聽着,曉得行止另有法子,這才收了力氣,在一側默默瞧着行止。

崔志和皺眉道:“你是何人?你憑什麽如此道!”

衆人的眼光都放到行止身上,行止卻恍若不覺,謙謙作揖,溫雅笑道:“小人顧行止,無名小卒,不由大人挂齒。小人如此說道,只因小人是這溫姑娘的……未婚夫婿。”

這話一出來,衆人不由吃了一大驚。認識行止的,自然知道這是他信口胡謅的,只是不知他這是什麽名堂。

溫姑娘悄悄擡眼望一望行止,忙低下頭去,她也是聰穎之人,曉得這人是來解了她的疾困,因此更不敢多說什麽,只是默默垂着頭,心裏仍是惴惴的。

崔志和打量行止一番,哂笑道:“本官怎麽不曉得溫姑娘已有婚約了?若是已有婚約,又怎麽還在這歸雲軒裏頭?”

行止彈一彈袖子,緩緩笑道:“在下早與溫姑娘定下婚約,只是家中苦寒,因此出門許久攢足了銀兩,這才歡喜回來迎娶溫姑娘,不想卻見這一幕,在下先替溫姑娘道歉了。”

崔志和冷笑道:“你連溫姑娘的閨字也不曉得,還敢自稱其夫婿?”衆人聽了,心頭不由為行止捏了一把汗,只見行止神色卻不慌亂,仍是溫雅笑着。

只聽行止笑道:“大人,溫姑娘在外頭,怎能用自己的閨字呢?”他負手而立,“既然已到如此地步,小人只好和盤托出,溫姑娘現下這名字,不過是應付外人罷了,其實她閨字乃是織繡兩個小字。”

崔志和板着臉問道:“溫姑娘,他這話都是真的?”

溫姑娘一咬牙,忙磕頭道:“大人,奴家不敢瞎說,行止說的全是實話,請大人成全。”

行止手裏捏了一把汗,他深知這般扯謊這崔志和又是不傻,怎麽肯信,他只好心裏先對着顧七致歉,又款款笑道:“崔大人若是不信,只問我這位兄弟便是了,他最是曉得實情了。”

他緩步走到顧七身邊,眼神懇求似的瞧着顧七,顧七正吃着點心笑得開心,冷不丁自己就成了衆矢之的,只好認命地放下點心,瞧着行止眨眨眼,心裏道:可是你小子欠我的。

他站起身來,哈哈笑道:“嗳呦,崔大人!”

崔志和不料到他在此,當即吃了一大驚,幾乎登時要跪倒,顧七不做聲地扶上他,哈哈做笑:“我那兄弟都說的實情,還是我做的媒啦,崔大人就給我一個面子,別教我丢了臉面啦!”

崔志和忙作揖笑道:“自然自然!”他為人圓滑,自然瞧出來顧七不願暴露身份的意思,但禮數哪敢不周,只好幹笑道,“在下退下!”

顧七點一點頭,笑道:“多謝崔大人成全啦!”一邊說着,一邊卻是笑得高興。

慕益之站在人群後頭,只默默瞧着行止,心裏不由生出疑窦來。看來這個顧行止早已看出顧七的身份來了。他不動神色,打算姑且按兵不動,只看這人打算何如了。

待到崔志和去了,行止才深吐一口氣,見清榕顧七幾個有滿腹的話要說,只好道:“這裏人多眼雜的,咱們樓上說去罷。”一邊說着,一邊攙起那位溫姑娘來,溫聲道,“方才多有得罪,望姑娘見諒。”

溫姑娘悄悄擡眼望一眼行止,又忙低下頭去,搖搖頭,聲音細如蚊音道:“多謝公子。”

衆人一齊上了樓,待到了隔間裏頭,這才松下一口氣,清榕道:“行止,我當真是要被你唬死了。”清榕從小見慣了這樣的事,因着心裏并沒有多少想法兒,只是頭一回見行止如此,實在是為他擔憂得很了。

行止忙對衆人作揖道:“行止方才一時腦熱,也承大家的心了。”

臨安笑道:“行止,你當真是極有主意,我真心要佩服你的!”他一邊說着,一邊就暗暗決心,如此君子,必要結為兄弟,只打算着等衆人去了再與行止說此事。

行止又作揖笑起來,他不忘深深向顧七作揖道:“此事最該謝的便是七爺!”

顧七努努嘴,又笑起來:“小行止,你……嗳,我都不曉得說什麽好啦!你這聲謝我收下啦!”

衆人正笑着,卻見溫姑娘深深行禮叩頭道:“奴家多謝衆位大爺恩德!”

衆人忙去扶她,都道不必,她只是不肯,忙笑道:“你只謝行止就是啦!”

溫姑娘盈盈站到行止跟前,柔聲道:“奴家當真不知如何說謝了,從今往後,奴家當牛做馬伺候公子,必要報公子恩德。”

行止唬了一跳,忙擺手道:“不成不成,這怎行,此事若非是七爺,崔大人必不肯答應,姑娘千萬不要客氣了。”

顧七忙道:“小行止,爺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啦,你可千萬不許再說啦!”

溫姑娘道:“奴家原是跟着娘親過活,從不知爹爹何處去了。從小我和娘親相依為命,好容易長大成人,可是娘親一場重病便撒手去了,爹爹又回了來,逼着奴家做這些勾當以供養爹爹,奴家幾番自盡不成,只能從了爹爹的話……”話至于此,眼淚滾滾落下來,直是泣不成言。

衆人聽了無不傷心,更是罵她那爹爹所做非人,只聽臨安氣道:“你爹在何處?我這就了結了他去!這樣的人,怎配做人父母!”

衆人雖是生氣,仍是強拉他,清榕道:“臨安兄,切莫沖動。”

行止嘆息道:“咱們就是想做荊軻聶政,世道也不許的。咱們從長計議才是。”經此一事,穆臨安很歡喜行止為人,因着很是聽他的話,這才安穩下來。清榕一旁瞧着,不由垂下眼睑來。

行止溫聲道:“溫姑娘,不知要如何稱呼你?”

溫姑娘抹一抹淚,笑道:“公子今日救了奴家,奴家就是再世為人,公子方才不是說了,奴家就叫織繡。”

衆人聽她言語,曉得她是一極爽利的姑娘,心裏也歡喜她,笑道:“真是好名字的!”

行止當真不好意思的,只好問道:“那織繡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織繡笑道:“往後公子哪裏去,織繡便哪裏去,就算公子生活用度不足,也有織繡。”

衆人感慨,勸道:“行止,織繡真真好姑娘,你只留下她便是。”

清榕笑道:“正是,再說行止你要做生意,有織繡姑娘豈不更是得心應手的!”

行止見衆人模樣,實在不知如何拒絕,只好道:“織繡姑娘,行止方才未曾說明白,行止已成親了,無論如何不能耽擱織繡姑娘。”

織繡惶恐道:“公子,織繡怎敢妄想,織繡願意服侍公子和夫人一生一世,絕無二心的!”

衆人驚道:“行止,你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成婚了!”

顧七笑道:“那礙什麽事,尊夫人必是開明得很啦,小行止你出門在外,有幾房姬妾又怎樣的啦?”

行止認真道:“行止與他,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哪怕是兩處銷魂,行止也決不負他。”

衆人一時怔住了,只聽織繡道:“公子人品果然非凡,織繡絕無旁的心思,請公子成全。”

清榕笑道:“行止,你便答應了罷。”他瞧着行止,覺得心漸漸回到肚子裏,不由笑起來:“等哪日咱們回京,你一定要帶我瞧瞧你家那天仙似的夫人。”

行止想着修齊的模樣,漸漸笑開來:“那是自然,他……他是我見過,全天下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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