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江游引至會客廳,命人上了靈茶,兩人寒暄片刻。

畢竟雙方都有意示好,兩人很快相談甚歡。江游說起了自己這半年來在迷濁森林中以狩獵二級妖獸來修煉,而明豐羽也很快說起了自己當年游歷小元洲時有過的戰鬥……雖然修煉的功法不同,但江游依舊收獲了些許經驗。

時間攸然過去,明豐羽瞧着或侃侃而談,或側目傾聽的江游,不知為何就想起了他早逝的兩個兒子。

……倘若他那兩個孩子沒有死……倘若明晏不是天生那般,是不是也會像眼前這個青年一樣耀眼?

不……定然是比江游更加出色的。

明豐羽怔忡地想着,無意識握緊了手中茶杯。然後他輕輕閉了閉眼,揮去心底悲傷落寞,重新整理了表情。

江游自然注意到了,卻只是默默斂眸,沒有說話。

“修道者雖不拘小節,”明豐羽道,“江游,你既願意與我兒結為道侶,那麽有些事情我必須提前告知你。”

他頓了頓,又道:“你且跟我來。”

日光溫煦。

江游披着這身暖洋洋的柔光,跟着明豐羽穿過好幾道纏滿了翠綠花藤的長廊,方才停下腳步。

目的地卻是明家祖祠了。

江游的眼中有了一點詫異。

明豐羽沒有多言。只是先命江游為歷代祖宗上過香,才将明家如今狀況簡略介紹了一遍。

與江游猜的相差不多,如今明家嫡系的形式并不算好。

五年前兩位嫡系少爺死于迷濁森林,明豐羽因悲傷過度、道心不穩導致走火入魔,後來雖救回來了,卻付出了極大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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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價是何,江游只隐約知曉。總之此後嫡系年輕一代只餘一名癡兒,基本等同于沒有未來。

明豐羽大致說了如今明家的形式,着重介紹了明晏的狀況。

與江游這樣普通的三靈根不同,明晏幼年其實是極為出衆的資質。他出生時體內靈氣便達先天九重,随後更是檢測出金靈根——修士體內靈根越少,修煉晉級越是輕松。而單一靈根是所謂的天靈根,乃是千裏挑一的體質,因為這樣的人如無意外,甚至可以修煉至煉神還虛境界。

明家曾是那般欣喜若狂,本打算傾盡一切全力培養明晏。然而與這天才體質截然相反的是,三歲之後明晏的學習能力、悟性非但算不上聰穎,竟始終比一般雙靈根都要低一些。

後來明晏漸漸長大,智力與學習能力卻堪堪維持在常人十歲左右,不得長進。

這麽多年來,明高岑帶着明晏遍訪名醫藥師,得出的結論只是“天生殘缺,無能為力”。

于是除了嫡系,所有人都放棄明晏。甚至哪怕嫡系,也因此疲倦不堪。

後來川易真君修為精進至元嬰期,借“帶明晏前往更高級大陸看病”為名換取觀看明家傳承功法機會,乃有易川譏諷明家傳承“雞肋”之舉。

略去明家憤懑不提,總之高級大陸的大能給明晏的診斷結果,亦是如此。

天生殘缺,無能為力。

非但如此,那位大能直說明晏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太多靈氣,繼續修練下去只會導致自爆而亡——這一日不會很遠,總之明晏的身體若非有仙神出手,誰都無能為力。

但且不說修為高了爆體而亡,以明晏永遠十歲的悟性與智商,便是小小心動期也不可能渡過。

……這樣的天靈根,又有何用呢?

明豐羽大致說完這些,沉默了片刻。

江游倒是明白了那之後發生的事情。

大能下如此定言後,哪怕明豐羽心底依舊不曾放棄明晏,旁系必然是徹底爆發了。

畢竟家中為全力培養明晏、資源全部傾斜向他已有十年。十年下來,沒能培養出各方忌憚的天才,卻終于養出了一個毫無前途的廢物。明晏還有何顏面、明豐羽有何顏面、嫡系又有何顏面繼續要求旁系容忍他?

是以有了幾日嫡系地位岌岌可危、明豐羽招婿之舉動。

但是他最應該做的不是為明晏娶妻生子麽?為什麽要選擇招婿呢?

江游想不明白。

明豐羽凝視着袅袅缭繞上升的香煙,在這空寂的祖祠之中漸漸消散:“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存了很多疑慮。”

江游卻只問了一個問題:“為何選擇我?”

明豐羽笑了:“并不是我們選擇了你,而是你們選擇了彼此。”

他見江游露出了疑惑神色,道:“決定為明晏選擇道侶後,我曾收集各處青年才俊畫卷,供晏兒挑選。總計二十二位男修士、四十一位女修士,晏兒一眼便從中選擇了你;後來我四處求親,無人應許,唯有你答應了。”

明豐羽一字字道:“是你們選擇了彼此,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江游感覺到自己的道心微微一顫,卻又瞬間歸于平靜。這種感覺來得太快去的更快,以至他無法弄清這絲悸動究竟為何,只點頭回答:“是。”

見江游沒有了發問的欲望,明豐羽重新将目光移回袅袅香煙之上。他的面色從容,眼底卻是說不出的複雜難辨:“你如今初到明家,旁系必有很多人不服你,尤其是明揚、明幼心、明晉三人。”

“他日這幾人若招惹到你,不必忍氣吞聲——橫豎我與父親還沒死,總能給你撐腰!”

這一句話,卻是戾氣頗深。

江游有些明白他為何選擇招婿了:“小婿明白。”

明豐羽最後嘆了一口氣:“好了,便說到這裏罷。等再晚一些,我們去見見……我的父親。

走出祖祠,時近傍晚,晚霞漫天。

再過半個時辰便是晚膳時分了。

距離結道大典只剩不到兩日,沒必要特意将旁系介紹給江游,所以這一頓晚宴雖為江游接風洗塵,但同時也只有上明豐羽之妻林氏、明晏出現,就當是家宴了。

于是江游便提議自己先去洗漱一番,随明豐羽前往這兩日下榻的別院。

一路皆有人用着自以為隐晦的目光,或有甚者幹脆明目張膽的目光來打量他,江游微微笑着從容走過。但在路過花園時,他敏銳注意到了其中一摸極為獨特的視線。

他轉頭,瞧見那處正是荷花池邊涼亭,倒垂着一株三人合抱的柳樹,枝上點綴着零星綠意。那個人便趴在亭邊欄杆上,偷偷凝視自己。

一對上江游的視線,他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豁地跳到了柳樹後。半晌又慢慢移出一只眼睛來,偷看他。

僅是很短的時間,江游已看清那人的容貌十分清秀且漂亮,表情天真而靈動。

江游注視着他,眼眸微深。

明豐羽并不開口打斷他們,只是撫着短須,笑容高深莫測。

這便是他未來的道侶。

明晏。

江游收回了他的視線,告了聲“失敬”,重新随明豐羽前去別院。

看起來挺乖,應該不會比門派那群皮猴子難管——這是江游對明晏的第一感覺。

大哥哥真好看,好想和他一起玩!——這是明晏對江游的第一感覺。

這日晚膳是與明豐羽夫妻、明晏一起吃的。

做為明家主母,林氏卻并不是江游所想象的強勢,反而十分溫柔。用餐時她幾乎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偶爾給明晏夾些菜,替明豐羽倒着靈酒。但從她偶爾凝視江游的欣賞、慈愛的目光,看得出她也十分喜歡這個兒婿。

江游恍惚間想到了自己年幼時因病逝世的母親。倘若她一直活着,大約也是這樣的女子。

用完晚膳,四人說了會話,明豐羽便讓明晏帶江游回去別院歇息了。

一路月光如水。清風拂面,帶着若有似無的清香。

永明城的春天已經來了。

等沉默着走到別院口,明晏才遲疑着,在門口那株開了零星幾朵白蘭的大樹下仰起了頭,鼓起勇氣凝視江游。

他本是容貌極為漂亮的人。明明已經二十歲了,臉卻極嫩,配着單純的表情,看起來更像只是十六歲的少年。他的眼睛很圓,便向杏仁一般,瞳仁大且極黑,月光下好似泛着一絲深幽的亮光,等江游定睛看去時卻已無蹤無跡。

現在,他正在局促地扭着手指:“哥哥……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江游點點頭。

明晏咧嘴笑了:“哥哥,娘親說後天我們便成親了……成親是什麽意思?”

江游看着他:“是我和你生活在一起。”

明晏的表情有些遲疑:“那我還能和爹爹,娘親住在一起嗎?”

江游颔首:“可以。”

于是明晏面上的憂愁全都不翼而飛,又高興道:“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常常找哥哥一起玩?”

江游的目光輕輕撞進明晏眼底,只覺得眼前之人的期待好像融化了自己一樣,使得他的心情都明亮了一點:“可以。”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有時候我會很忙。我忙的時候,你不要來打擾我。”

“好!”明晏點點頭,表情愈發快樂。“好,那個時候哥哥告訴我,我一定不會打擾哥哥的!”

也許是月光太溫柔。

江游遲疑着,在明晏期待與興奮裏,揉了揉他的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明晏,不是裝的。

一直在腦補長了尾巴和耳朵的明晏仰着頭看醬油君,尾巴晃晃晃,真是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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