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界經歷千辛萬苦,終于有十三人進入須彌芥。
打開秘境的鬥篷人在進入一瞬間便消失無蹤,哪怕衆人知道他修為不凡,存心跟着他走,也沒有辦法。
——只能自己闖!
這些人出身高貴,體質都是天靈根,自小修仙之路極其順暢,已然安逸久了。但此時此刻,他們心中忽然升起久違的一股豪情壯志——因為他們知道,這裏面一定有無上至寶在等着他們!
尤其是三名分神修士,他們本不打算進來的,但破壁時帶給他們的震撼使得他們敏銳覺察到,這座須彌芥被所有人都低估了。
其餘十分也都來自于破壁的四個家族。畢竟除了他們之外,其餘人離得都太遠了。在外頭他們或者聯手破壁,但進入須彌芥後他們已成敵人。不過方才進入此地,不宜動手,四個家族快速選擇了自己探索的方向,暫時兩兩相安。
姬和光心中一片火熱。他貪戀凝視着桃源之中一切,謹慎小心邁出一步。
進入須彌芥,首先面對的是一個桃源。這桃源鳥語花香,樹木郁郁蔥蔥。有小溪從中穿過,蜿蜒而去,直至沒入白霧之中,再不得探尋。
但便在姬和光邁步一步後,樹林之中白霧忽然翻滾而來,淹沒眼前所有一切。
等白霧散開,風雲驟變。
樹林小溪已然消失無蹤,而代之的,則是白霧所凝聚出來的四只極為龐大的巨樹妖。
四道滄桑冷肅的聲音響徹衆人耳畔:“須彌芥擇主,擅闖者死!”
姬和光冷笑:“來的正好!”他們三人因合力一擊,體內靈氣至今恢複不過一成,便沒有急着上前,而是往口中不斷塞着養神丹,争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半成實力。
他們感覺的出來,這些樹妖也都是分神期修為,與他們旗鼓相當。而此地與外界不盡相同,完全可以調動全部靈氣。
三大家族中人都靜靜等候自家分神長老恢複,唯有三人面色難看至極,便是落霞谷進來的三名女修。
在此之前,姬和光等人說動落霞谷分神女修士姒靈秋,以本命靈器做為破壁之劍。結局有目共睹,姒靈秋靈器破損、吐血重傷,沒有百年根本養不好傷,因此并沒有跟進來。是以現在,其餘三大家族各有分神期帶頭,唯有她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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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至極,這些男人真真無恥至極!
心裏氣的要死,她們面上愈發冷若冰霜。但三名元嬰期女修士到底知道分神樹妖不是她們所能對付,便幹脆決定等那三大家族打退樹妖,跟随他們繞過最後一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至于究竟誰是其中之一,便不得而知了。
許久,三名分神修士感覺體內靈氣足夠他們有所作為,便小心引來第一只樹妖,打算聯手一探虛實。不過雖然這三人雖做如此打算,卻沒有外頭那般齊心協力,各自都藏了一手,想要一看旁人虛實。
人心詭測,本當如是。可惜他們未曾意識到此地危險程度。
靈氣孕育出這些樹妖本是沒有實體的,是以當這三人聯手創傷第一只樹妖,認為不過如此時,那樹妖發出了第一聲悲鳴。
在其悲鳴之下,剩餘三只立于原地的樹妖忽然化作濃濃白霧,與那殘損的樹妖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只巨大的、修為合體期的樹妖。
措手不及,真正措手不及!
三名分神期修士急退。然而此地空間密閉,退無可退!哪怕他們四散逃亡,一息之後還是回到原地,直面這只可怕的合體期樹妖。
“須彌芥擇主,擅闖者死!”只有這一句令人無限絕望的聲音,伴着十三人進入永世長眠。
與此同時,這些人所在世家門派之中,印刻着他們名字的玉簡豁然破裂。
這一變故令姬家家主姬長風凜然心驚。
前幾日,偏遠小洲境發現煉虛還神境大能遺寶,他本以為這只是尋常秘境,便派遣家中閑散無趣着的元嬰、出竅修士前往彼處,并命分神長老姬和光保駕護航。
但便在一日前,姬和光方與他通訊時,話語之間卻懷疑那座陵墓的主人生前很可能并不只是煉虛還神境,甚至極有可能半步成仙乃至已然成仙。
九州大陸已有近萬年沒有傳出修士成仙的消息了,聽到姬和光這般懷疑,姬長風自然坐不住了。但他心中依舊存有疑慮,決定再等一日,若姬和光确定那陵墓的确是仙人遺跡,再做打算。
怎知今日收到的,卻是姬和光身亡的消息。
作為萬年長存上古世家,延續至今,姬家子嗣修為雖然強大,本家人數卻漸漸稀少。因此但凡家中子弟出事,姬家都要追究到底。更何況如今隕落的是一位分神期長老,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至于其他三家族反應,也與姬家相差無幾。
且不論這須彌芥究竟還要吸引多少人前來,此刻的江游與明晏,總算是見到了秘境中的第一人。
那人明明只是個虛影,卻固執地坐在椅子上,保持着做為人類的姿态,仿佛這便能維持他未曾死去的假象。
可誰都知道他已經死了。修士冗長一生,哪怕修為臻至煉虛還神境,若不能飛升成仙,依舊要受這凡世規則束縛:哪怕再不甘心,兩千年壽元一盡,敵不過一場輪回。
身死道消的悲哀痛苦,多麽殘酷!
這位大能究竟是坦然接受死亡事實,還是不甘憤怒,江游無從得知。他只知道這人側頭凝視着自己,微微笑了。
情人般耳語呢喃輕輕落在江游心底:“你來啦。”
時間在這一瞬間忽然放得很慢很慢,這一個微笑就好像雨後天晴的彩虹,抑或荒野上艱難冒出的一點綠意,叫整片天地都豁然明朗。
江游卻是毛骨悚然。
因為話語落下時,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松開明晏的手,不由自主朝那人走了過去——他心底當然不願過去,是那人卻控制了他的四肢,迫使他走了過去。
江游砰砰心跳。
他的餘光瞥見明晏正呆怔在一旁,不知這人會對他們做些什麽,不敢輕易叫喚明晏。
不過十步路。
他已然走到虛影面前。
虛影緩緩站起身。
他的頭頂剛到江游眉眼處。縱然只是一抹虛影,也可清晰見得這人生前模樣之清雅秀麗。縱使比不上花燈街上江游與明晏遇見的那位奪人心魂的面具修士,恐怕也相差無幾。
“我的靈魂快要散了……”他勾着唇角,輕輕撫着江游的臉龐,眼中一覽無餘,盡是深情不悔。“總算在消散前還能見到你……”
“我的師尊。”
江游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能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站在這虛影面前,任由他在自己臉上做這種令他渾身冰涼的動作。
“一千多年……師尊,我找了你整整一千七百三十五年……”
“你怎麽就這麽絕情,讓我找了你這麽久?”
他的話語愈發輕柔,江游整個人卻愈發毛骨悚然。
他雖與明晏結為道侶,并且相互心悅對方,卻遠沒有達到這樣情深似海的地步;但這位大能凝視他的模樣,卻叫他覺得有什麽東西落在心底,輕輕碎裂,使得他的心神都跟着不由自主顫動起來。
這多麽令人動容的深情?
可是撇開這種深情不談,難道他就丁點沒有發現,自己所愛的人和眼前人的區別嗎?
他們雖然長着一樣的臉,但畫中人顯然十分深不可測。尤其是神色,兩人江游截然不同:江游只是符合年紀的沉穩鎮定,遇及特殊情境,依舊會有情緒外洩;但這畫中人的眼眸裏,是真正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從容自若,還隐含三分悲天憫人。
畫中人怎會事江游?
難道愛上一個人竟會如此盲目,只要面前站着的是長相一樣的人,便認不出來了?
江游眼中有了微不可覺的古怪。
也許是這一點古怪刺痛了深深凝視他的對方,他的聲音居然尖銳了一分:“一千七百三十五年……為何你還活在這裏?”随着這句話一字字落下,越到後頭,愈發聲嘶力竭,“……為何?”
江游呼吸猛然窒住了。
虛影眼中深情已完全轉化為瘋癫狂亂,那雙透明的手也驟然下移,狠狠掐住了他的頸子:“我已經死了——!你為何還活着?!”
他字字泣血,聲聲哀鳴:“你為何不來陪我——你如何舍得叫我如此孤單?!”
江游的臉色登時漲的通紅。
他想要掰開他如鐵鉗般的手,但江游很快意識到這根本是徒勞,因為眼前之人只是一個虛影。江游果斷改用精元攻擊虛影,只是他渾身都已被這虛影控制,根本調動不了絲毫靈力。
難道今日便真的是他的死期?縱然他逃過明家大難,逃過追殺他的兩名殺手,也終究要死在這大能手裏?
明晏……
明晏!
也許是江游心底瘋狂的吶喊,使明晏從怔愣中清醒了過來。見那虛影非但掐緊了江游的脖子,甚至将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像是要一點點将他折磨致死,明晏心底陡然升起熊熊憤火,瞬間灼燒他全部理智:“放開我哥哥!”
他将靈力凝聚于指尖,猛然朝那虛影揮去一拳。但他的實力太過低微,那虛影不過冷哼一聲,明晏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重重撞到一旁牆壁之上。
明晏“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緩緩滑落下來。
死生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