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走後, 許美靜小聲嘀咕一句:“他人緣還這麽好啊。”
剩下他們三個人。
果如許美靜所言, 她在葉司予面前會不自覺地緊張,可能因為少年的外表實在是太過于冷冰冰地不近人情。
遲昭和葉司予都沒有開口說話, 許美靜突然覺得所有重擔都落在自己肩頭。她講了一些自己學校的笑話想要緩和尴尬起來的氣氛, 然而這兩個天生都不是會捧場的人, 許美靜并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應, 只有沉默, 無盡的沉默。
許美靜:……我太難了。
就這樣一起往外走了一段路,遇到剛從奶茶店過來的寧航和徐晨曦,許美靜如蒙大赦,像見了救星一樣兩眼放光, 拼命朝着他們招手。
隊伍一下子壯大起來。
許美靜不想再忍受後面這兩人莫名其妙的低氣壓,甘當電燈泡擠進寧航與徐晨曦的二人世界:“你也喜歡喝養樂多綠茶嗎?太巧了……”
葉司予和遲昭被落在後面。
經過上次的事, 有什麽東西隐隐約約發生了改變, 橫亘在他們之間,就像房間裏的大象, 再也沒辦法視若無物。
遲昭對葉司予的感情并不是一點都沒有察覺。
她只是下意識地抗拒去辨別清楚。
在她看來葉司予是也應該是記憶中那個感情絕緣體的天才少年, 就像前世那樣不為任何人有所停留, 一往無前地将标準拔高,讓底下的他們只能望洋興嘆,普通人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
前面那一排的話題已經從奶茶聊到了最近新上映的電影,葉司予才慢慢開口,問的是問過許多遍的話, 平靜地就像忘了那天發生過的事:“最近還好嗎?”
遲昭嗯了一聲,看了看身側的少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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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
然後就……沒話了。
中午幾個人一同在食堂吃飯,許美靜再次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之情:“和你們學校一比,我們每天吃的不叫飯,叫飼料。”
寧航腦子轉的快,差點一口飯噴出來:“那你們是牲口嗎?”
許美靜幽幽看他一眼:“差不多。沒有人身自由就算了,破學校還管的賊多。我們現在還得早起跑早操。”
寧航啧了聲:“那是挺慘。”
附中校慶一共持續兩天,第一天是開放日,第二天是學校內部的活動。下午轉悠得差不多,寧航他們就先回去了,直到臨走前,葉司予和遲昭都沒有再說多餘的話。
許美靜是最後離開的,她和遲昭一起吃了晚飯。盡管頗有抱怨,許美靜在九中過得比初中愉快多了,除開一些死板的規定,九中抓學習并不嚴,留給她許多時間發展自己的愛好,并且如願以償交到許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雖然如此,遲昭仍是她心裏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大概是因為有關她的記憶太多,許美靜舍不得忘記。
将走時許美靜戀戀不舍,承諾好一有空就來找她玩,才坐着最後一班公交車回去。
送走許美靜,遲昭返回學校。開放日結束後負責打掃校園的工作留給高一學生。與白天熱鬧一如集市的校園不同,大部分人已經離開了,學校漸漸歸于安靜,搭配上暮色四合的沉郁夜色,有種人走茶涼的既視感。
遲昭到的早,班裏有不少學生來了,都在争分奪秒寫作業,即便是這樣的日子,也完全不加松懈。
這是遲昭熟悉的氛圍。
晚些時候顧雲川才姍姍來遲,和他一起到校的還有舒詩瑤。遲昭正準備去替班長開會,出門撞見了他們。
“遲昭。”舒詩瑤首先和她打招呼。
自從舒詩瑤和她的學長分手後,她和顧雲川又恢複了過往形影不離的狀态。
遲昭沒有其他人那樣八卦的心情,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和顧雲川說班長要去教務處開會。顧雲川謝過她,直接走了。
一時剩下舒詩瑤和遲昭兩個人。
遲昭正打算打過招呼回去,舒詩瑤先開口:“我今天看到你了,那些是你的朋友嗎?”
遲昭愣了下,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點點頭。
“裏面有一個長得很高的男生,他也是嗎?”
寧航和葉司予都長得挺高,遲昭不知道她說的是那個,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舒詩瑤笑吟吟道,“我只是覺得他有點眼熟而已。”
校慶的演出一班大獲全勝,不僅合唱得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績,陸可萱她們的音樂劇也獲得了最受歡迎節目獎,處處壓過二班一頭。
校慶結束後,一切重新回到正軌。
附中雖然鼓勵多方面發展,但在這樣的國.情之下,學習還是重中之重的事。校慶過後立馬進行了考試,美名其曰收心考。
這一舉措自然引來一片哀嚎。倒是高二的學生對學校的騷操作司空見慣,淡定很多。
遲昭的時間也寬裕下來,至少周末能回趟家。在遲爸那裏她得到了為數不多的好消息,葉司予在前一陣初中組數學競賽中入圍一等獎,和當年的遲昭一樣,都是足夠被載入校史的成績,學校對他重新重視起來,希望明年中考能再出個全市前五,至于葉司予本人,好像沒有多大意願。
校慶之後,時間過得格外快,一晃神已經是年末。
期末最後一門英語考完,回到教室,許是學期終于結束,往日裏繃得很緊的好學生們也放松下來,有的在對題,有的在閑聊,人聲鼎沸。
遲昭聽到後排兩個女生在抱怨:
“完了完了,我做聽力的時候前排睡覺的女生一直在磨牙,根本什麽都聽不到嘛。”
“考試還睡覺?”
“普班的學生啊,這很奇怪了嗎?對了你完型第六個選的什麽?”
遲昭的答案一般公認為标準答案,每次考試結束都有一堆人追着和她對,陸可萱來找她時,她直接将謄下的答案給了她。
陸可萱上次考得不好,甩到了十五名,位置也發生了相應的改變。這就是尖子班比較殘酷的地方,可以因為成績帶來榮耀,也可以因為成績一文不名。
這半年的時間,班裏的座次從最開始的分班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後起之秀,也有心态沒調整好而一落千丈的縣級狀元,只有排首那兩個的位置從始至終沒有改變。
“昭昭,你寒假打算怎麽過?”
校慶結束後,陸可萱那邊忙完,又開始和遲昭一起上下學,兩人的關系也逐漸變得親近起來。
遲昭在收拾書桌,聞言想了想:“沒什麽安排吧。”
和初中不同,高中每個人對寒假一早就有打算,有的去參加補習班,有的去報名競賽班,還有些更高端的會去游學冬令營,提前感受國外的文化氛圍,比如顧雲川他們。
相形之下遲昭的寒假就過得平平無奇,
陸可萱問:“我去參加陳老師的補習班,你要不要來?就是那個每年都去出題組的陳老師。”
遲昭搖了搖頭,顯然沒什麽興趣。
陸可萱有點失望:“那好吧,有空常聯系。”
遲昭和陸可萱道過別,領了寒假作業,就先走了。
新家那邊晾得快要差不多,這将是他們在舊家度過的最後一個假期,遲昭沒有報任何輔導班,當然她的成績也用不着。
寒假前後街旁邊新開了家肯德基,在家裏待得膩了,遲昭會去那裏看書。雖然因為假期的緣故裏面的學生挺多,環境還算好,況且比市圖書館近了不少,不用每天搭公交這麽麻煩。
寧航他們也放了假。這年教育局開會,傳達下來的意思是要為初高中生減負,沒有學校敢唱反調繼續補課。空閑時間充裕,他聽說遲昭在,也開始跟着去,主要目的是問遲昭競賽題和附中的學習進度。寧航和遲昭算不上很熟,為了在大神面前不顯得太過尴尬,他強拖着葉司予一起,畢竟他和學姐的關系向來不錯。
葉司予冬眠的傾向越發嚴重,即便被寧航鼓動着一塊來肯德基學習,大部分時間也還是在睡覺,犯困的時候遠遠多過清醒。
寧航見怪不怪,反正這家夥大半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倒是遲昭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她上大學為了湊學分輔修過心理學,學的不深,大多淺藏辄止,但葉司予這樣的狀況很明顯是創傷後的應激發應,不想面對現實,睡覺就成為了一種保護自我的心理機制。
他還沒有從暑假的陰影中走出來。
因而大多數時候,葉司予沒寫幾道題就趴在桌子上睡過去,等到下午走時才醒來。他雖然也在,存在感恒等于無。
這個奇異的三人組一直臨近除夕。寧航休息不來後,就剩下遲昭和葉司予兩個。
按道理說葉司予來了也是睡覺,和在家裏沒什麽區別,況且他最開始是被寧航拖來的,個人意願并不占主要,現在卻是雷打不動每天來報到。遲昭寫作業或者看書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陪着,時光好像一下子倒回到原點。
傍晚不到七點,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透過玻璃櫥窗往外看去,街道兩邊華燈初上,後街來往的全是年紀不大的同齡人。
遲昭将做完的題目收整起來放進書包,看了看坐在對面的人。少年趴在桌沿,臉全埋在臂彎裏,看起來睡得很沉,幸好肯德基二十四小時開着暖氣,不至于會着涼。
遲昭輕輕推了一把他,葉司予迷迷糊糊地醒來,睡眼惺忪,
“回家了。”遲昭道。
葉司予伸了個懶腰,将只寫了個開頭的試卷收起。
出門後,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雪了,薄薄積着一層。映着門庭前的燈光,有細雪飄落在身上,激得剛從溫室出來的人們打個冷顫。
這大半年時間葉司予都是渾渾噩噩度過,對季節交替完全沒有感知,直到這時他才忽然發現冬天來了。
遲昭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回頭看了眼衣衫單薄的葉司予,問他:“你不冷嗎?”
葉司予仰頭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神色有些茫然,好像在疑惑怎麽一眨眼就已經到了現在:“還好。”
遲昭盯着他看了會兒,嘆口氣,将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搭在他脖子上。
葉司予微怔,垂眸看去。
遲昭将衣服拉鏈拉到頭,包裹得就露出一張臉:“你系這個,暖和一點。”
葉司予靜默片刻,才将圍巾随意打了個結。
遲昭又好氣又好笑:“你這系不系有什麽區別?”
葉司予咦了一聲:“不對嗎?”
“過來。”
葉司予微微斜過身子,他這幾年個子蹿得太高,饒是如此遲昭還是夠不到。
遲昭扯過他的圍巾,讓他再低下來些,才一圈一圈替他圍好。
圍巾像有奇效,瞬間抵擋了外界的一切嚴寒,不再冰冷。
葉司予靜靜看着她,女生打點好這些,松開手,離他稍遠才擡眸:“這樣是不是暖和一些?”
葉司予點點頭。
遲奶奶和遲爺爺跟着遲姑姑他們今年去國外過節,遲昭和遲爸也就沒有回去。
樓上葉司予同樣留在家。這是葉婆婆不在的第一個新年,家裏沒人操持,冷冰冰的,和到處熱鬧的節日氣氛大為不同。
也才過去短短半年。
遲昭還記得去年因為中考沒有回奶奶家,葉婆婆讓葉司予送了老家那邊的特産。那個時候她已經病了,不怎麽愛出門,他們甚至沒能當面說一句謝謝。
遲爸對葉司予是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在,不單單出于班主任的身份。他覺得葉司予無處可去,就邀請他來和他們一起過年。
年三十那天葉司予來遲家吃飯。
盡管只有三個人,遲爸還是準備得豐盛。下午他們一起包餃子,遲昭還好,畢竟是家務活做慣了的,葉司予從來沒有包過,模仿着她的動作依樣畫瓢,結果沒一個成功,臉上不知何時還蹭了幾道面粉,難得顯得笨拙。
“這樣。”遲昭給他示範,“你要先掐過來,要不然一會兒下鍋容易露餡。”
葉司予盡量學着,還是不成功。或許有的人天生不開這竅,就像有的人天生不擅長數學題。
遲昭被他奇形怪狀的餃子逗笑了,她只能放棄:“算了,你還是去外面歇着吧。”
葉司予和她一樣好強,不甘心,又拿起一片餃子皮:“我再試試。”
他難得這樣有鬥志,雖然努力方向不大對勁。
“不對。”遲昭敲了下他的手,“向裏面包。”
“這樣嗎?”
“不是,你看我的。”
旁邊的遲爸見兩個孩子相處融洽,并沒有因為暑假的事橫生芥蒂,也挺開心。
他随口道:“有事可以多和你學姐這樣交流交流,畢竟她比你早一年,很多事都有經驗。對了,你去過附中沒有?有時間可以讓你學姐帶你去看看,校園挺漂亮的,咱們這裏根本沒法比。”
遲昭和葉司予瞬間安靜下來,遲昭和着餃子餡,葉司予專注在餃子皮。
遲爸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氛,接着道:“等下半年搬過去,你要想玩可以去找我們,多見識見識也是好的。”
話裏話外其實還是想要激勵葉司予重新振作起來。然而葉司予動作一頓,關注點只有一個:“……搬過去?”
“對啊,在附中旁邊買了房子,我們等明年就搬過去了。”遲爸道,“這樣你學姐上學也方便些。”
葉司予看向遲昭,遲昭專心包着餃子,沒說話。
那看來是真的了。
上了高中後,葉司予和遲昭的維系本來就不多,彼此間僅剩的也只是鄰居這一層身份,等到他們搬家,連這最後的聯系也要斷了。
葉司予也不再說話,先前的輕松氛圍霎時退去,一時都變得沉默。遲爸對這樣的改變有點奇怪,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情緒化,也沒多想。
對于遲昭來說這同樣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
遲昭并不是很确定前世的葉司予有沒有經歷過這些,也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因為她初中擅自插手的一系列事而引起的蝴蝶效應。前世的遲昭認識時葉司予時,他已經是一副刀q-ia:ng不入的模樣,即便對着關系稍好于其他人的遲昭,也從不輕易流露內心深處的弱點與感受。
因而當遲昭看着他一點一點脫離原先的軌跡,盡管理智很清楚不是她的責任,但還是不可避免會有一種愧疚感,仿佛是她的重生改變了他原本的命運。她嘗試過将他帶回正軌,但卻收效甚微。明年搬了家,如果錯過,就真的再也見不到面。
包完餃子,遲爸負責下鍋和善後工作,讓他們兩個去客廳看春晚。
遲昭打開電視,只有聲音沒有畫面,她鼓搗半天未果,葉司予走過來:“怎麽了?”
“好像不能看了。”
葉司予半蹲下來查看那裏出了差錯,因為空間逼仄,兩人離得很近,遲昭一擡眼,看到他臉上蹭着的面粉還沒有擦去。
葉司予見她沒了動靜,回頭看了看她,發現她在看自己。
“你臉上。”
“什麽?”
“剛才的面粉。”遲昭指了指,“這裏。”
葉司予用手背蹭了下,沒抹掉。遲昭無奈,扯着他的袖子替他擦去:“是這裏。”
等她做完,才後知後覺這個動作有些太過親昵。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