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如遲昭隐隐約約所感覺到的那樣, 跑八百米的時候确實出了事。
因為參賽選手衆多, 分了上下兩場, 一班的張莎莎和莊敏都在下半場。剛開始還好, 沒有什麽異樣,兩個人的水準差不多, 都在中游靠前的位置,前後不差多少,等到第二圈開始轉彎, 稍稍落後的莊敏應該是想要借近道超車,恰好和前面的張莎莎撞到一起摔在地上。而這僅僅是悲劇的開端, 由于意外發生的猝不及防, 後面沒剎住的女生一個接一個被絆倒在地,觀衆臺的學生全都站起來圍觀, 堪稱附中近幾年來運動會上最大的失誤。
檢錄處緊急喊停, 老師和學生都跑過去,摔倒的共有六個, 其他人還好, 沒受什麽傷,只有張莎莎傷得最嚴重。她穿着短褲, 跌倒時膝蓋着地,蹭出的傷口血肉模糊。
遲昭作為班副肯定要到場,班主任王老師也來了,她安排班裏幾個閑着的男生用應急擔架擡着張莎莎去了醫務室。
班主任并不知道這些少年少女私底下的恩恩怨怨,讓所有不知情的局外人看來, 這都不過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因而傷員被擡走後,檢錄處和各班老師都将看熱鬧的學生打發走,跑道空出來,乍看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先跟着去醫務室看看吧。”王老師對遲昭說,“我一會兒過去。”
遲昭應下,轉頭時看到站在外面的莊敏。她只是輕微擦傷,并不嚴重,但臉色煞白,顯然也是被吓到了。不過她的待遇就沒有張莎莎那麽好了,出了這樣的事,除了她同桌簡短地安慰了幾句,其他人都好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一樣。
遲昭想了想,走前問她:“你和我一起去吧。”
莊敏聽到聲音擡頭看向她,見是副班,才稍稍緩過些神來:“我……”
“你的傷。”遲昭擡了擡下巴,目光看向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還是盡早處理吧。”
莊敏和遲昭到醫務室時,張莎莎的傷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跟她來的幾個男生杵在門口,遲昭道:“麻煩你們了,先回去吧。”
裏間的張莎莎聽到遲昭的聲音擡頭看過來,她表情原本挺正常,但見副班身邊還跟着莊敏,厭煩地皺了下眉頭,撇開了眼。
莊敏去值班室處理傷口,遲昭則進病房看望張莎莎。張莎莎的傷初看實慘,其實只是皮外傷,沒有動及筋骨,不過留疤概率不小,女孩子似乎對這個更為在意。
遲昭和張莎莎簡單說了會兒話,莊敏過來了。張莎莎一見她就冷下臉來:“你來幹什麽?”
相比于上午的咄咄逼人,莊敏看起來手足無措多了。她嗫喏半晌,只有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張莎莎本來還好,多少能控制得住,聽她這麽說後反而氣急了。她眼眶微紅,沖着莊敏道:“別裝可憐了!臺上那麽多雙眼睛呢,你抄近道就抄近道,撞我是什麽意思?沒有你我不至于摔得這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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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為能拐過去……”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辯起來,局面不受控制。遲昭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先出去了,留她們兩個好好吵。
一出門,遲昭遇到了班長顧雲川。
顧雲川難得看到遲昭一籌莫展的模樣,他不覺輕笑了下,搖搖頭,猜出情況:“裏面吵起來了?”
遲昭點點頭,無奈道:“我不該把她們放在一個項目的。”
雖然歸根結底不關遲昭的事,但多少也算失職。如果是顧雲川……
如果是他。
遲昭斂起這些不着邊際的想法,詢問建議:“現在該怎麽辦?”
這還是遲昭頭一次有求于他,饒是顧雲川也不免受寵若驚,道:“這件事我來處理吧。”
他大概也看得出這種事遠在遲昭能力範圍之外。
顧雲川先進去了,遲昭跟在他身後。畢竟是女孩子,彼此吵成什麽樣,在異性面前多少有所顧忌。她們看到顧雲川,果不其然暫時停下了無休止的争辯。
在人情世故方面顧雲川比遲昭好得不止一點半點。他先簡單詢問了兩人受傷的情況,稍作安撫後,即簡明扼要提出解決方案,那就是雙方都道歉,以此作為了結。
無論是莊敏和張莎莎對他這種各人五十大板的評判做法都感到不滿,莊敏首先提出質疑。顧雲川卻并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情緒,他的态度依舊溫和而不失強硬。某些時候,遲昭會覺得他成熟得簡直不像個高中生。
“這件事不管是意外還有意,對于學校和班主任來說都只能是前者。”顧雲川平靜地看着莊敏,“除非你們想把私下的事鬧到臺面上,到時候就不會這麽輕易解決了。”
這句話一出,效果奇佳,兩個女生都不再繼續嚷嚷。
附中對早戀管得沒有隔壁三中那麽嚴,但私下是一回事,被老師發現又是一回事,尤其是一班這種尖子班,搞不好都會被轉到下面班級去。
“王老師一會兒就過來了,你們自己決定。”顧雲川道,“實話實說,或者只是意外。”
張莎莎和莊敏都沉默了。
遲昭眼看着顧雲川三言兩語不費一兵一卒就将這件事擺平,心情頗為複雜。
不久班主任到了。她和外面的校醫老師寒暄幾句才進來。病房裏安安靜靜,沒人說話,班主任不知道內情,道:“幹什麽呢,一個個的都這麽嚴肅。”說罷她才看向張莎莎,“你的傷怎麽樣?嚴不嚴重?”
張莎莎和莊敏都是外校考進來的,能進附中排頭班不容易,轉瞬就考量清楚顧雲川話裏的重量。她們對之間的恩怨守口如瓶,都只說是意外。班主任也不覺得什麽,不過她知道這兩個女孩子都是住校生,因而讓莊敏在生活上可以多幫幫張莎莎。
班主任在這裏照看着,就讓顧雲川和遲昭先回班去了。
出了醫務室的門,遲昭才問顧雲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麽?”
“她們可能會有‘意外’發生。”
遲昭當然還記得在主席臺時顧雲川說過的那些話和他當時的神情,因此有這樣的推論。
顧雲川倒也不打算隐瞞:“只是有人說她們關系不好,可能會借機生事。”
“……這麽說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的?”遲昭不能理解她們的腦回路。
顧雲川也不指望她能理得清。遲昭的性格在大多數時候都不太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如果她是莊敏或者陳莎莎其中的一個,這件事應該一早就會得到直截了當的解決。
“是誰?”遲昭問。
“這個不重要。”
遲昭輕蹙了下眉。
“我們不需要知道這些。”顧雲川垂眸看向身邊的人,“你應該清楚這一點吧?”
只要不鬧大,就是她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不為人所知的,就可以不用去理會。
這是一貫的處理方式。
遲昭清楚顧雲川的意思,但這件事不同尋常的地方在于,前世并沒有發生過。
換句話說,這件事的發生可以歸結于她的決斷失誤。假如她不是班副,換一個人來,也許不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不過遲昭沒有和顧雲川說這些。她整頓好心神,正好到了分歧口:“你去學生會吧,我先回班了。”
下午的比賽結束後,學生們陸續離場,提前定好的值日生留下來将各班方陣打掃幹淨,夕陽日落之下,偌大的場地瞬間空空蕩蕩。
張莎莎和莊敏都回宿舍了,沒再來操場,但關于她們的風言風語還是在年級傳開。除了老師,沒有人單純地以為這是一件意外。不過輿論導向上莊敏居于不利地位,傳言中她成了陷害閨蜜的心機婊,最确鑿的證據一是她先抄道,二是張莎莎摔得嚴重,而她毫發無損。
幫着值日生打掃完後,遲昭在臺階上坐下休息,最後走的幾個人和她打過招呼,先離開了。
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少,遲昭直視着天邊的火燒雲,心想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正漫無邊際神游着,眼前忽然被衣服罩住,一片漆黑之中,是熟悉的洗衣粉味道。
遲昭将蓋在頭頂的衣服拿下來,一轉頭看到居高臨下的葉司予。
葉司予将外套收回,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怎麽還不回去?”
“你怎麽還不回去?”
“我剛回來。”
葉司予下午參加完項目就和寧航**去網吧打游戲了,走時想起籃球和外套都還放在操場,所以才又回來。
“你今天心情不好?”葉司予一面左右手換着籃球,一面漫不經心問道。
遲昭手托着臉:“還好。”
“你們班怎麽了?”葉司予又問。
遲昭懶洋洋看他一眼:“你也聽說了?”
“沒聽太多,就說挺慘的,連環摔了□□個人。”
遲昭:“太誇張了,只有六個人。”
葉司予停下手上的動作,笑着看她:“這好像不是重點吧。”
遲昭:“……”
确實。
不過被葉司予這麽一打斷,遲昭的心情沒有先前那麽低落了。她搶過他手上的籃球,問他:“如果,我是說如果……”
“嗯。”葉司予手撐地斜靠在後面,懶散地曬着将近落幕的餘光,“如果什麽?”
“如果你能回到從前。”遲昭斟酌着,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