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虧我一直把你當成值得尊敬的長輩,你居然做出如此卑劣的事來!你怎麽不繼續躲着啊,居然還好意思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陳陽沖着老馬怒吼道。
老馬雙眼直直地盯着陳陽,沉默良久,說道:“陳少,難道你真認為那件事是我做的?”語氣平和,不惱也不怒。
“不是你,那還有誰?一個大男人,敢做就應該敢當!”做都做了,居然還要抵賴!這更讓陳陽憤怒,他揮起拳頭又一次向老馬襲來。
這一次老馬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的拳頭落了空。
“陳少,我們相處也有二十年了吧,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怎麽可能會是我做的?”老馬的情緒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不是你做的,那你心虛什麽?逃個什麽勁!”陳陽根本不信他的話,氣勢洶洶地問道。
“那是有人出了封口費,讓我離開Z城。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我這才回到了Z城。”老馬放下陳陽的手,平靜地說道。
“是誰?誰出的封口費?”陳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還是有些不相信老馬的話,可語氣顯然比先前軟了許多。
“這我可不能說,你自己想去吧!”老馬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說道。
“放屁!你這是給自己開脫罪名!”
“陳少,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沒想到我跟你相處了那麽久,你居然是這樣看我的!”老馬嘆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他在陳家做了二十年的司機,是看着陳陽長大的,他對他太了解了,在他的眼裏,他其實是一個孤獨的善良孩子。
“難道是我父母讓你做的?”陳陽簡直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居然會懷疑自己的父母!或許在過去的兩年裏他一直都在懷疑,只是不敢确認罷了。
“這些日子拿着那些錢,我一直睡不好覺、咽不下飯,心難安啊!陳少,我這輩子從沒做過什麽缺德的事,就那件事,永遠成為了我人生中的一個污點!算了,明天我就把錢都彙給你,這錢我不能要!”老馬雙眉緊蹙,搖了搖頭說道。
“真的是我父母?是我爸,還是我媽?”陳陽的心涼了半截,目光呆滞地望着老馬。
“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兩人都不喜歡蘇小姐,我真覺得蘇小姐跟你不合适,她嫁給你是不會幸福的,你父母不會給她好日子過的!”
“憑什麽?你憑什麽那麽說?他們待人一向冷淡,對她算很客氣的了!”陳陽近乎抓狂,歇斯底裏地叫道,他說的那些話更像是自己在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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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在你面前演的戲!你想想,像他們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接受像蘇小姐那樣的女孩做兒媳婦?”老馬很殘忍地說出了真相,讓陳陽再也無法自己騙自己下去。
“怎麽會?他們口口聲聲說蘇蘇各方面都很好,跟我很配啊!”陳陽喃喃自語道,那是他的父母,雖然他的心裏極其不喜歡他們,可他真的希望他們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陳少,這也就只有你才會相信他們的話!他們也就利用了你的善良,還有對他們的信任!”
陳陽沉默了,他自然知道老馬的話是對的,想着自己至親的親人對自己至愛的愛人做過的那些事,他的心如同被人一箭一箭地射過,一陣比一陣地痛。
“陳少,其實那晚他們讓我做的事還要過分,具體什麽,你自己可以去想,只不過,我也是一個有女兒的人,自然不會做那種缺德的事,如若真做了,那我可就真沒臉來見你了!”隔了一會兒老馬又說道。
這句話又給陳陽一個致命的一擊,他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快裂開了,兩個拳頭緊跟着捏在了一起。
“陳少,你現在還跟她在一起嗎?”見陳陽一直不說話,老馬又問道。
“分了。”陳陽低聲說道,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分了也好,在一起,你們都累!就因為那件事?”
陳陽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為了什麽?”
“我爸說他投資失敗,欠了一大筆帳,曉曉的父親答應幫他,但必須聯姻。”陳陽有氣無力地答道。
“哼!豪門聯姻啊!你就這麽屈服了?”老馬冷笑道。
“我也不想答應,可老頭子得了老年癡呆症,情況一直不怎麽好,我不忍心,就答應了。”陳陽的眼神飄忽,仿佛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哼!”老馬又冷笑了一下,便不再說什麽了。
“你這什麽意思?”陳陽忽然意識到老馬的态度有些古怪,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問道。
“沒什麽。陳少,蔣家小姐我見過,挺不錯的,而且對你也很癡情,你不如就跟她好好過吧!”老馬由衷說道,在他看來陳陽和蔣曉曉真的是再合适不過了,一起長大,家境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蔣曉曉自小就喜歡陳陽。
“可我心裏沒有她!”陳陽淡淡地說道。
“把蘇曉瑾忘了,慢慢地就會有她了!”
“哪能說忘就忘了?再說,我們是那樣分開的!”陳陽說完又猛灌了一杯烈酒,此時他的眼前浮現了剛剛鄧諾天抱着蘇曉瑾的情景,心裏更是一陣劇痛。
“陳少,別喝了,酒喝多了傷身體,還是随緣吧!”老馬勸道。
陳陽不搭理他,拿起酒瓶又要猛灌起來,老馬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瓶,付了錢,拖着他往外面走去。
“陳少,你喝太多酒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老馬,那錢你留着吧,在我們家做了那麽多年,那錢是你應得的!”陳陽甩開老馬的手,踉跄着向停車的方向走去。
老馬畢竟對陳陽是有感情的,聽了他的話,心裏更有許多感觸,自然不放心就這麽讓他回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鑰匙,把他拖上了後座,然後自己駕着車,将他送了回去。
到了陳家別墅,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陳陽下了車,心神恍惚地向別墅走去,老馬見他進去後,也離開了,他是不可能再往前送了,萬一遇上陳大海和劉惠娟,那将會很尴尬!
陳陽走到長廊,剛好聽見陳大海在客廳裏跟劉惠娟說話,立刻腦袋清醒了許多,停止腳步,站在那裏偷聽起來。
“陽陽到哪去了?”那是陳大海的聲音。
“應該跟曉曉一起出去了吧。”
“哦,這就好,今年得快點把他們的婚事辦了,早辦了早了了一件心事!”聽他說話的語氣,頭腦是那樣的清醒,一點都不像一個老年癡呆症患者!
“我也想啊,可陽陽非要拖到五月,我看他還沒忘了那丫頭,上兩天我把那風鈴扔了,他整個人就瘋了!”
“哼!瘋又怎樣,事已成定局,他還能怎麽折騰?”陳大海不屑地說道,兩眼釋放出兩道陰冷的光。
“哎!我只希望這事能順順利利地過去,他能順順利利地把曉曉娶回來,別出什麽岔!”劉惠娟不無擔心地說道。
“婦道人家,就喜歡瞎擔心,能出什麽岔?那丫頭都不在Z城了!”陳大海不以為然地說道。
“說到底還是你狠,居然能編出投資失敗,得老年癡呆症的謊言來!而陽陽居然還信了你的話!”說到這,劉惠娟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到老謀深算,她真的無法和陳大海相比。
“切,所以說你對自己的兒子一點都不了解,他那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軟,太容易相信人!”
“……”
陳陽站在那裏聽得兩腳直發軟,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終于明白過來,怪不得剛剛老馬總是一陣陣地冷笑,顯然他早就猜到了,只有自己像傻瓜似的一直那麽地相信着自己那對如禽獸般的父母。
忽然,他站起身,憤怒地沖了進去。陳大海和劉惠娟看見陳陽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大感意外,吓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什麽話來。
“你們還是人嗎?簡直禽獸不如!”陳陽說着憤怒地将桌子一掀,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噼裏啪啦”地摔在了地上。
“陽陽,你別這樣,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劉惠娟哆嗦着說道。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就用那麽卑劣的方法去傷害我最愛的女人?那是我最愛的女人啊!好了,現在她要嫁給鄧諾天了1我真的完全失去她了!你們是不是很高興啊?!”此時的陳陽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神情很恐怖。
陳大海和劉惠娟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陳陽的話。
“陽陽,你這是從哪聽來的消息,這怎麽可能?鄧諾天是誰啊,他怎麽可能會娶蘇曉瑾?”劉惠娟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美豔、冷傲的女孩,怎麽也不敢相信這件事。
“人家都把她當寶貝,就你們沒長眼睛,不知道珍惜!像她那麽好的女孩嫁給鄧諾天又有什麽不可能?!”陳陽怒吼道。
“陽陽,不管怎樣,這事都已經過去了,我看曉曉真挺好的,對你也是真心的!”陳大海也跟着勸慰道。
“放屁!現在說這些屁話還有什麽意思!你們做出這樣的事,以後一定會後悔的!‘華美’我再也不會去了!蔣曉曉我也不會娶的!”說完那話,陳陽便憤然離開了別墅。
他剛出門,劉惠娟便拽着陳大海的手臂,緊張兮兮地說道:“老陳,你快去跟着啊,他一身的酒味,情緒又那麽激動,這樣出去是要出事的!”
“他開車的速度,我哪能跟得上?”陳大海也慌了手腳,腦殼直冒冷汗。
“那可怎麽辦啊?老張回去過年了,又不在家。如果真出什麽事,我還活個什麽勁啊!”此時的劉惠娟真的是追悔萬分,她畢竟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平時雖沒把他放在心上,可真若出了什麽事,骨肉連心,她必定是無法承受的!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總算停了,太陽還是慵懶地躺在雲朵的懷抱裏,不肯露出半絲面孔,天灰蒙蒙的,冷風吹在身上,有些涼。
春假早已結束,鄧諾成也已回到了G城,蘇曉瑾計劃着趁雨停了和鄧諾天一起回一趟家,把結婚證給領了。正在收拾東西,管家老丁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說外面有一對老夫妻想要見蘇曉瑾。
“問過叫什麽名字了嗎?”鄧諾天蹙着眉問道。
蘇曉瑾也很好奇,除了林思琪和張海峰知道她在這裏,還會有誰知道她在這裏呢?
“我看那老頭好像是‘華美’百貨的陳老板。”老丁如實答道。
蘇曉瑾一聽這名字,臉頓時沉了下來。
“老丁,去跟他們說,鄧太太不在家。”鄧諾天說道,神情嚴肅,眉眼清冷。之所以這樣說,一方面是拒絕接見陳大海夫婦,另一方面是明确蘇曉瑾是他的女人,他們不可以來騷擾她!
老丁走了出去,按照鄧諾天的話對陳大海和劉惠娟說了一遍,結果劉惠娟竟“砰”的一聲,脆了下來,哭着哀求道:“丁管家,求求你讓我見見她吧!求求你了!”說完一個勁地磕起頭來。
陳大海呆若木雞地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此時的他一掃以前的冷漠、傲慢,兩眼無光,精神萎靡。
丁管家看着狠不下心來,無奈只好又折回去跟鄧諾天、蘇曉瑾彙報。蘇曉瑾隔着窗戶玻璃遠遠地看着還跪在那裏的劉惠娟,心不由得慌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如此高傲的女人做出如此低微的舉動?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諾天,讓他們進來吧,他們那樣,過往人看見了也不好。”她略蹙着眉,低語道。
“你沒關系嗎?”鄧諾天望着蘇曉瑾,心緊了緊。
“我跟他們已經不相幹了,我有什麽好怕他們的?”話雖這麽在說,手腳卻還是不由得冰涼,畢竟今天劉惠娟的行為太讓她震驚了!
陳大海扶起劉惠娟,踉跄着走進別墅。此時鄧諾天和蘇曉瑾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着茶,一起看着一張報紙,頭連擡都不曾擡起過。今天的報紙照例又将鄧諾天推上了頭條,還好蘇曉瑾被鄧諾天擁抱着,只露出個側面,鄧諾天看着心裏大感安慰,他已經習慣于暴露在媒體面前,只要她沒受到什麽傷害,什麽都不打緊。
劉惠娟一看見蘇曉瑾,又一次跪了下來,蘇曉瑾擡眼冷冷地看着她,淡然開口道:“您別這樣!我可受不起!有話快說!別又哭又拜的!”
陳大海顫抖着扶起劉惠娟,劉惠娟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根本開不了口。
“坐下說吧!”鄧諾天說道,聲音冰涼,眼睛連看都不曾看他們一眼。
“鄧先生,真的是對不住了!如果不是出了這事,我們是不會來這裏打擾你們的!”陳大海扶着劉惠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低聲說道,此時的他放低了姿态,低聲下氣的,完全就像一個地位低下的下人。
“打都已經打擾了,就不要繞彎子了,快點說吧!”鄧諾天對陳大海的為人是有所了解的,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他對這樣的人态度自然好不到哪。
“以前的事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們對不起小蘇,可現在求求小蘇無論如何救救我家陽陽!”陳大海帶着哭嗆說道,語氣近乎哀求。
“陳老板有沒有搞錯,你兒子發生了什麽事,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哪有那個能力去救他?”蘇曉瑾雙眉緊蹙,言語冷漠。
“只有你能救他了!小蘇,他上兩天出車禍了,撞到了腦袋,人是度過了危險期,可就是一直沒睜開眼睛,醫生說他毫無求生*,想讓他活過來,就必須讓他有求生的*。”陳大海說着眼角竟也滴下了兩滴淚。
蘇曉瑾聽到這,心還是震了一下,畢竟是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發生了這麽大的災難,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沉默了一會兒,她淡淡地說道:“那又怎樣呢?我哪有那個能力讓他有求生*?”
“小蘇,陳陽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人,如果你不能救他,那還有誰能救他?”劉惠娟抹着眼淚說道,說完又跪了下來,只要蘇曉瑾肯答應,她恨不得以命相換。
“陳太太您是不是搞錯了,他不過是拿我當玩具而已,哪來的愛?您如果真想找人去救他,不應該去找他的未婚妻嗎?”此時的蘇曉瑾想着當初陳陽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很生氣,說話語氣自然好不到哪。
“你說曉曉啊,她一直都陪在陽陽的身邊,如果她能救醒他,他早就醒了,我們也不會到這裏來!我們家陽陽一直只喜歡你一個人,他從來就沒有喜歡曉曉過,和曉曉訂婚那是因為我騙他投資失敗,他必須和曉曉聯姻,這樣曉曉的父親才肯幫我們。當然單單這樣他也不會放棄你,我就又騙他我得了老年癡呆症,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自然見不得我這樣,萬般無奈才答應了我的要求!”陳大海緩緩地說道,态度謙卑,眼睛根本不敢直視蘇曉瑾。
“還有那個夜晚是我讓老馬把你扔在樹林裏的,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這真不關陽陽的事,你想想,他那麽喜歡你,他怎麽可能做那樣的事?”劉惠娟也緊跟着哭訴道,仿佛想把他們曾對蘇曉瑾做過的所有罪狀都一一說給她聽,以求得她的原諒。
蘇曉瑾聽到這,手一顫,端着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碎了。
鄧諾天對于這個真相是有心理準備的,他那天看着陳陽的眼神時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沒那麽簡單,現在真相終于揭曉了,他的心不由得劇烈地震動起來,雙眉也緊緊地蹙在了一起,他知道這件事必将影響着他和蘇曉瑾。
“初五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回來,剛好聽見我跟他媽在說騙他的那件事,受了很大的刺激,開着車就出去了,結果撞上了一輛大貨車,接着就昏了過去!小蘇,過去的種種都是我們的錯,可念在我們家陽陽對你一片真心的份上,你不管怎樣去看看他吧,我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肯去看他就行!”陳大海央求道,老淚縱橫,僅過了幾日,他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恍若過了幾十年般。
蘇曉瑾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其實她也曾懷疑過他是不是在騙他,可他冷漠、堅硬的态度,讓她驕傲地不想停留在他身旁,而現在真相揭曉了,她開始後悔如果當初她沒離開他,沒離開Z城,他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車禍?她呆呆地坐在那裏,渾身打着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們先回去吧,這件事讓我們考慮一下!”鄧諾天說道,語氣很平淡,沒有一絲溫度,他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不曾有過的。
“那好,小蘇,我們先回去了,我們家陽陽唯一一絲希望就只有你了!拜托了!”劉惠娟抹着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兩夫妻對着鄧諾天和蘇曉瑾深深地鞠了一躬,便離去了。
鄧諾天輕輕試去蘇曉瑾眼角的淚,将她擁入懷裏,她的淚水立刻又如雨滴般灑落在他的肩膀、後背,他将她抱得很緊很緊,輕輕撫摸着她的長發,雙眉深鎖,他知道她是一定會去的,他也知道她去了之後,他們之間将會發生許多變故,他害怕,不舍得松開她,可他同時又明白如果不讓她去,而陳陽又沒有醒過來,那麽她這一生都将會在後悔中度過。隔了許久,他低聲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路上,兩人沉默無語。她略蹙着眉望着車窗外,此時空中竟飄起雪來,Z城的雪比不得G城,很小,随着風零零星星地飄落着,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小雨滴,蘇曉瑾看着那似雨滴般的雪,心裏更升起一層涼意。
來到醫院大門口,兩人下了車,她對他說道:“估計會很久,你先回去吧!”聲音平靜,竭力控制着即将溢出來的淚水。
“好,我等你的消息。”他說完轉身上了車,不想讓她看見已經流下來的淚水。他從不流淚,而此時卻再也控制不住,這一別,以後的事,他将很難控制,或許他會永遠地失去她,一想到這,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蘇曉瑾看着鄧諾天的車越開越遠,漸漸地遠離了她的視線,她忽然覺得整顆心都被抽空,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他,她想追上那輛車,提起步,跑了起來,沒跑幾步又停了下來,淚水跟着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個男人,那個讓她如此深愛的男人,她已經很貪戀他身上的氣息與溫度,而現在他卻離開了!她感嘆命運太愛捉弄人,明明今天她可以和自己最愛的人去領結婚證,然後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吹幹了她的眼淚,她沒有感到一絲的涼,輕輕地拭去淚水,理了理頭發,轉身向住院大樓走去。走進病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被套,裏面躺着面無血色的陳陽,望着那個自己曾經愛過、恨過的男人,現在卻直直地躺在那裏,了無生氣,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她的腿一軟,跪倒在了他的床前。
“曉瑾姐來了啊!”蔣曉曉看見蘇曉瑾,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
蘇曉瑾趴在床上,哭了起來,想着幾年前他氣宇軒昂、熱情似火地追着她,帶着她神采奕奕地穿梭在人群中,那麽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模樣,她的心如刀割般的痛。
“陳陽哥哥,曉瑾姐來看你了!你快睜眼看看啊!”蔣曉曉拉着陳陽的手大聲喚道。轉頭又對蘇曉瑾說道:“曉瑾姐,你快過來拉着他的手,跟他說說話,他知道你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蘇曉瑾擦了擦眼淚,勻了勻氣,走了過去,拉着陳陽的手,說道:“陳陽,我來看你了,你快起來吧!一個大男人整天床上躺着,這算什麽呀?”語氣嚴厲,态度凜然,完全是在責怪他。
隔了一會兒,陳陽的手奇跡般地微動了兩下,接着眼角流下了兩滴淚。
“曉瑾姐,他在動!你再跟他說說話,我去叫醫生!”蔣曉曉興奮地叫道,說着急急地走出病房。
“陳陽,你沒話對我說嗎?想說,就快點說吧,不然,我就走了!”
忽然,她發覺他輕輕地拉着她的手,接着,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盯着蘇曉瑾,有氣無力地說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聲音很微弱,目光卻很懇切。
蘇曉瑾見他醒了,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這時,陳陽又說了一遍,“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蘇曉瑾愣了一下,她自然明白他這句話什麽意思,她是不能答應他的,但也不想傷害他。
這時,蔣曉曉帶着醫生走了進來,後面緊跟着陳大海和劉惠娟。蘇曉瑾趁機松開了陳陽的手,把位置讓給了醫生。
走出病房,蘇曉瑾向窗戶邊走去,看着窗外,神情很茫然。
不多久,蔣曉曉也跟着走了過來,站在蘇曉瑾的身旁,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盒子,遞給蘇曉瑾,說道:“這是你的,他一直替你藏着,上段時間我無意中看見,以為是送給我的,就把它戴在了手上,他看見後很生氣。”
蘇曉瑾自然認識那個盒子,知道裏面放着什麽,她看着它,沒有接過去的意思,嘴角淡淡地掠過一絲笑容,很淡,一抹即逝,低聲說道:“我現在心裏已經沒有他了,還要它幹嘛?”
“可這是屬于你的。”蔣曉曉又将那個盒子往蘇曉瑾面前遞了遞。
“拿到金店化了,重新做別的東西吧!”蘇曉瑾的目光掃向窗外,再也不看那盒子。
“曉瑾姐,你這話聽着怎麽這麽無情呢?的确戒指是可以化了,但感情能說化就化了嗎?”蔣曉曉顯然是憤怒了,她沒想到陳陽居然會喜歡這麽冷漠的一個女人!
“我無情嗎?或許吧,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不想明明已經不愛他了,還要給他希望,裝作很愛他的樣子,我覺得那樣做才是對他的最大傷害!”
蔣曉曉定定地看着蘇曉瑾,琢磨着她的話,口氣軟了下來,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戒指就不給你了。但他現在很需要你,你會陪着他吧?”蔣曉曉說完将戒指放回口袋,目光殷切地盯着蘇曉瑾。
“看得出你挺喜歡他的。既然他醒了,也就沒我什麽事了,以後我會常來看他的,畢竟相識一場,我沒那麽無情。”蘇曉瑾說完提步向電梯方向走去。
蔣曉曉一把拉住了她,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曉瑾姐,你看見窗前的風鈴了嗎?那是你送給他的,他一直寶貝似地挂着房間的窗前,上兩天我把它挂在了病房的窗前,希望他聽着它的聲音,能夠醒過來。你就不能看在他對你的那份情份上多陪他幾天,等他情緒好了,再離開嗎?”此時的蔣曉曉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如果我沒和他分開,我會日日夜夜地陪在他身邊,照顧他,可是過去了終究已經過去,我們已經分開了,不管是什麽原因,如果現在我還時刻守護在他身旁,那樣對誰都不好,再說,他身邊不是有你嗎?”蘇曉瑾不想搖擺不定,故然有些殘忍,但總比升起希望再失望要好些。
“可他心裏沒有我!”蔣曉曉眉頭微蹙,那句話說得很無力。
“那你就更應該讓我走了,我走了,他的心裏慢慢地就會有你的,如果你是真心的。”
正說着,從病房裏傳來劇烈的響動聲,接着劉惠娟神情慌張地從病房裏跑了出來,看見蘇曉瑾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說道:“小蘇,快進去看看他,替我們勸勸他吧!”
“怎麽了?”蘇曉瑾和蔣曉曉同時用驚愕的目光看着劉惠娟問道。
“剛剛醫生敲他的腿,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一下子就瘋了!”
蘇曉瑾和蔣曉曉聽了她的話,都愣住了,天呢!以為醒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怎麽就癱了呢?
兩個人急急地跑進病房,陳陽還在那裏歇斯底裏地扔東西,看見蘇曉瑾走進來,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手就僵在那裏,蘇曉瑾走了過去,将他摟入懷裏,他便像孩子似地哭了,一邊哭,一邊說道:“蘇蘇,我廢了,我變成廢人了,再也不能陪着你到處走了!”
“傻瓜,誰說你廢了,年紀輕輕的怎麽能這麽輕易就自暴自棄呢?慢慢地會好的,你腦袋撞傷了,可能影響到了腿,但只要我們努力,你一定會站起來的!”蘇曉瑾輕輕撫摸着他的背安慰道,眼角的淚水也潸然落下。
“真的?真的會好?”陳陽止住淚,難以置信地問道。
“當然,只要你好好鍛煉,配合治療,就一定能好!”蘇曉瑾無比肯定地說道。
“好,別人說的我不信,但你說的,我信!你會陪着我的,是不是?”陳陽松開蘇曉瑾,擡頭殷切地望着她。
蘇曉瑾的心沉了沉,可他現在這樣,她根本就無法拒絕,于是,她淡然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陳陽欣喜若狂,臉上綻放着燦爛的笑容,拉着蘇曉瑾的手,說道:“蘇蘇,我只要你陪着,那些不相幹的人,你都幫我趕走!特別那兩個禽獸,我不想看見他們,不要讓他們靠進我的病房半步!”
那句話再明顯不過了,蘇曉瑾的目光落在了陳大海和劉惠娟的身上,那兩人自然知道陳陽恨他們,神情立刻變得很黯淡,說了句:“小蘇,那麻煩你了!”說完便離開了。
“曉瑾姐,我也走了,明天再來看他,你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刻趕過來的!”蔣曉曉自然明白陳陽此刻也不想看見她,很知趣地離開了。
整個病房裏只剩下陳陽和蘇曉瑾兩個人,蘇曉瑾擡眼向窗臺望去,上面果然挂着那串風鈴,一開始并沒注意,蔣曉曉說了,這才留意到,此時那風鈴正随着風發出輕脆的“叮當”聲。
“我得幫你請兩個護工,你現在這樣,我可伺候不了你。”蘇曉瑾淡笑着望着陳陽,半開玩笑似地說道。
“好,一個女孩子哪伺候得了一個大男人,我就是不想看見他們,現在讓你辛苦了!”陳陽是不舍得讓她辛苦的,眼裏溢滿了深深的歉疚。
“沒關系,請兩個護工,我在旁邊幫幫忙,不會很累的!”她微笑着,笑容很淺。
傍晚時分,陳陽睡着了,大病剛醒,人很疲憊。吃了點東西,說了幾句話,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蘇曉瑾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目光缥缈不定,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慢慢回過神,拿出手機,是鄧諾天發給她的短信,上面寫着:“怎麽樣?”
看着短信,蘇曉瑾眼裏的淚水不禁又流了下來,她該怎麽辦?陳陽現在離不開她,她不可能那麽絕情!可是,難道讓鄧諾天一直漫無邊際地等着她嗎?當然不可以!她不可以那麽自私,她不想成為他的一個污點,像他那樣的人,一旦有什麽事就會被無限放大、扭曲,于是,她擦了擦眼淚,在手機上寫道:“我們分手吧!東西我會讓思琪來拿的!”
看着那條短信,想着一旦發出,她便會真的失去他,手不禁顫抖起來,遲疑着不敢按“發送”鍵,這時忽然有人叫了她一聲,她的手一抖,那短信就這樣發了出去!她瞪着大眼睛,眼睜睜地看着那條短信就這樣飛到了鄧諾天那裏,她的心涼了又涼,心想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鄧諾天收到短信後,臉色立刻暗了下來,他很生氣,這小丫頭怎麽可以這樣?說分手就分手!說得那麽輕易!她把他當成了什麽?他們之間的感情難道就那麽淺薄,那麽經不起考驗嗎?他急急地下了樓,上了車,向醫院方向趕去。
蘇曉瑾呆呆地看着手機,面無表情,林思琪走了進來又喚了她一聲,她這才将目光落在林思琪身上。林思琪無心看陳陽,見他在睡覺,拉起蘇曉瑾便往門外走去。兩人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空氣在那一刻顯得格外的沉寂、凝重。
“他怎麽樣?”隔了許久,林思琪終于開口問道,眼神中透着關心,可那關心的分明不是陳陽。
“醒是醒了,但兩條腿沒反應,估計是要癱了!”蘇曉瑾說道,臉色暗淡,嘴唇發白。
“那你想怎樣?不會傻兮兮地陪着他吧?”林思琪急了,她一路上一直在擔心蘇曉瑾會這麽做。
可蘇曉瑾卻答道:“不然怎樣?難道不管他嗎?”她還是決定留下了,今天忽然發生的這些事情讓她感到措手不及,原本準備去L城,準備和她心愛的男人開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而現在……
“曉瑾,你可真夠傻的!你幹嘛要陪他?憑什麽讓你陪他?就算他沒害你,他家的人總害了你吧?更何況,他們今天這樣說,明天又那樣說,他們說的話,你能信嗎?誰知道會不會又在騙你呢?說不定想讓你來伺候他,故意編了這麽個謊言呢!”林思琪越說越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