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陛下!”

河岸邊,一名跟上來的禦前侍衛縱身跳入水中,一手浮游一手拖着他們的船舷往岸邊拉攏。

皇宮的侍衛訓練有素,此次挑選的五名更是個中高手。剛才在醉夢坊,一樓大堂裏嘈雜不已,賭博的人們叫嚷聲一片,尋常人自然不可能聽見三樓之上的動靜。

然而禦前侍衛質素過人,樓上兵刃相接的打鬥聲一出,候在下面的侍衛就穿過人群奔到後院,撂倒了樓梯口的守衛,正好遇上下來追趕的打手們。

那些打手不過是會點拳腳功夫的莽夫,空有一身蠻力,沒過幾招就一衆繳械投降,跪地求饒。

侍衛們沿着河道追随而來,将小船泊上岸後和趙筠一起攙扶着已經神志不清的隋毅。

“尉禮,快去請大夫!尉義你速回京通知蔡忠,帶人來清查冀州;尉仁和尉孝監視醉夢坊和王允治;尉忠跟我們回客棧。”

“是!”

禦前侍衛各自領命,行動迅速。

剛才那一片混亂中,平素向來高人一等的王老板臉上閃過了一絲怯意,一瞬間的眉眼和趙筠腦海裏那張老态龍鐘的板正臉疊疊重合,竟是和王允治有五六分的相似!!

電光火石之間,趙筠心下大震,這二人必有關系!說不定,那王允治未曾出現的妻兒就在這裏!做着郢城最大的生意人!!

他們一個扮演慷慨為民,兩袖清風的父母官;一個住豪宅開賭坊,日進鬥金,揮霍無度,還做那收受黑錢,賣官鬻爵的勾當!

只是趙筠無暇細細思量這其中的關竅,他現在全幅身心只系着身旁失去意識的人,不知道那酒裏摻了藥還是投了毒,隋毅的臉龐仿佛越來越沒有血色了。

頭發花白的老大夫摸脈甚久,不時眉頭一皺,卻始終不發一語。趙筠在一旁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不好出聲打擾。

大夫凝神半晌,終于開口:

“奇經八脈俱顯弱相,這位公子恐怕是被麻痹經脈的藥物所傷,手臂的刀口倒是無礙,上點傷藥不出半月就可愈合。只是這經絡之毒難解......老朽開個方子,如果明天能醒便是好。若醒不了,恐怕經絡受損時間甚長,魂魄難依,易成離魂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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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筠不知道這老大夫醫術如何,診斷得到底對不對,但離魂症他是知道的。得了離魂症的人除了還有吐息和體溫,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簡直生不如死!

隋毅要不是代他多喝了那一杯應該就不會如此嚴重,那王老板多半只是想迷暈他們而已。那幫人真是該死!簡單的蒙汗藥不行嗎?上哪弄的這般稀奇陰毒的東西害人!!

趙筠端過侍衛煎好的湯藥,一勺一勺親手服侍着。隋毅神智不清,只偶爾吞咽一下,大半的藥汁都喂不進去,順着嘴角流了下來。趙筠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握着絲絹,邊喂邊幫他擦。

因為藥汁浪費了一半,趙筠吩咐尉忠按方再煎了一副,又伺候着隋毅喝下半碗。

入夜,侍衛請趙筠回房休息,自己守着隋将軍,被他搖搖頭拒絕了。

趙筠望着床上那人,回想起這些日子他跟着自己在冀州四處探訪,不多言多語卻總在自己困頓挫敗的時候給予安慰;還記得剛出城時他在高頭大馬上對自己溫柔一笑,讓人憶起了一點多年前他風度翩翩的公子模樣。

只是現在他俊朗的臉上失了神采,深邃的眼睛緊緊閉着,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醒過來。

趙筠愧疚地握住隋毅的手,驚覺那手的溫度怎麽那麽涼!!莫不是!!!

他顧不得其他,雙手在隋毅身上查探,好在人沒事,趙筠把自己吓個半死,緩出一口氣。但隋毅四肢溫度特別低,是因為像那大夫說的經絡受阻了嗎?

趙筠趕緊掏出貼身的一個小玉瓶,裏面是太醫院獨配給他的麒麟坤泰丸,由人參、鹿茸等多種名貴藥材而制,有回陽救逆之功。他喂水給隋毅服下,又給他揉搓按摩起雙手,希望能幫他疏通活絡,再不濟也能給他暖暖身子。

“夜白....”

隋毅口中呢喃出了這名字,趙筠手上動作一頓。

“夜白”是他年少時自己給自己起的表字,本來就沒什麽人知曉,他也好多年沒有聽到過了,又怎麽會至今存在于隋毅昏迷的意識裏?

“隋将軍,隋毅”

趙筠叫了幾聲,隋毅卻再無反應了,仿佛剛才的呓語只是一時的錯覺。趙筠呆呆看了一會,複又捧起他的手繼續揉搓起來。隋毅的手掌寬大,指節和指根處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那都是他練劍習射磨出來的嗎?

思及此,隋毅他為國征戰多年,如今要是真折在這裏了,趙筠自覺怎麽對得起他,怎麽對得起去世的隋相。

“隋将軍,你醒醒,上陣殺敵都難不倒你,這次一定要挺過去。”

清晨的日光透過窗棱折射成一道道光暈印進房間,窗外叽叽喳喳是小鳥在蹦跶着歡快的小曲。

隋毅像從一片沼澤中脫離出來,經過一夜的艱難掙紮,此時終于得以擺脫混沌,漸漸蘇醒,他有些無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還有些不太真切。

如墨的黑發流水一樣散落在他胸口頸間,玉雕般的臉龐靜靜地安眠在他臂彎。

是他夢裏常見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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