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虛天十九
施陽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他的身邊則是坐了一位陌生男子。
那男子身着玄色紅鳳紋底的錦服,騰飛的紅鳳刺繡在衣袖、衣擺處的玄色錦緞上顯得精致絕倫,玄底紅邊的腰封上還系了一顆金玲。施陽覺得這校服的樣式似乎是在哪兒見過。男子的樣貌也是極好,古銅色的面龐上五官輪廓深邃而分明,如琢如磨;雙眉似劍,目如星河,明亮而神秘;施陽還注意到,他的額心有着一小塊藍白色的圖騰,只是圖騰極淡,如同兩條交纏在一起的小蛇。
“你真的願意跟着我,而離開你的師門?”他問身邊這身着玄服的男子,語氣中有這一絲絲疑慮。
施陽這才意識到,這具身體似乎并不是他的,而他只是能通過雙眼看到眼前的人和事物一般。
“公子既然已經給我留下了額間這标記,護全公子的安危便是我的首要責任。”玄服男子道,語氣誠懇,盡顯忠誠之意。同時,他擡起手指了指額間那藍白色圖騰。
施陽順着這身體的主人的目光瞄了一眼那圖騰,然後将目光轉到了其他地方。施陽發現,他現在正處于一座山上,而所坐的地方便是懸崖峭壁。
這懸崖深不見底,瘴氣缭繞,十分駭人。
“為了我,你什麽都願意做嗎?”這身體反問道。
玄服男子點了點頭。
“我肚子餓了,想吃野兔。”“他”淡淡說了一句,“我在老地方,你好了只要在外等我,不許進來。”語氣中雖顯着稚嫩,但是其中不乏冷情。
玄服男子站起身來,身段高挑且挺拔。“人既然已死,何必再留着屍身?”玄服男子問道。
“你既然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那何必再問?”他也站起來,留下身邊的男子走了。
身邊的景色迅速飛逝,施陽被這副身體帶到了一個洞中。山洞中光線微弱,石壁上隔幾丈才會出現一盞小油燈。“他”走了好久,才來到了山洞的最內部。明明看似陰冷,但是施陽卻感覺不到寒冷。
而施陽的面前,正擺放着一座冒着寒氣的透明冰棺,透過冰棺望去,裏面似乎躺着一個人。
“他”慢慢靠近冰棺,而後将沉重的棺蓋推開了些,但是當施陽看到棺內躺着的人時,施陽頓時覺得一陣惡心。棺材內躺着的是一個人,只不過是一個已經腐敗的不能看清楚面部的人。面上的肉已經幹癟到不成樣子,似乎只是像是一張腐皮包裹了頭骨一般。而人已經腐爛成這般樣子,施陽卻聞不到那股腐臭味。
“娘親。”身體的主人親切的叫了一聲,語氣中去了方才和那玄服男子交談時的冷情,此時的“他”就像一個正值沖着爹娘撒嬌時期的孩子。“我想要你一直陪着,但是為何你就走了……”轉而“他”的聲音變得顫抖,帶着隐隐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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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你會好起來的,我保證。”最後三個字,施陽感覺他是咬着牙說出來的。片刻之後,施陽透過身體主人的眼睛看到這副身體的手了伸進冰棺,撫上了屍身枯燥的發絲。動作輕柔,在“他”手下的發絲由蓬亂變得稍稍整潔。
施陽完全不能接受!光是看到那屍身,施陽就只想躲得遠遠的,可偏偏“他”的手就這麽摸上了屍身。施陽想閉上眼睛,可他完全不能這麽做,畢竟這具身體是別人的,一言一行完全不在他支配之下。
那手的指尖出泛出隐隐的藍光,将稍稍開口的冰棺照得些許亮。
只是一會兒,施陽的視線便晃動了一下,接着整個人都趴在了冰棺的棺沿上。“還不夠,還不夠……”“他”嘴中反複得說着這幾個字,顯得特別無力。
“越公子!”也不知道“他”在冰棺沿上趴了多久,身後突然響起焦急的呼喊聲,施陽認得聲音的主人,正是剛才的那個身着玄色紅鳳紋的男子。
男子從背後将他抱住,圈在了懷中,“我告訴過公子,公子現在不可以這麽做。”
“我說過你不準進來!”這身體雖顯得疲軟不堪,但是呵斥玄服男子的聲音卻極其響亮,其中滿是愠怒之意。
“我必須護着公子,如今用此法傷身,公子如要夫人盡快好轉,也不差這一刻。這冰棺能保夫人屍身不化,公子大可不必着急。”
“可是她是我母親。”似乎是最後一根繃着的弦斷了,“他”開始放聲大哭,哭聲極其凄婉。
“我會竭盡所能幫助公子,公子現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養身體。”男子用衣袖揩去了“他”臉上的淚水,一把将他抱起,走向洞外。“洞中寒氣甚人,公子近期還是少來為好。”
“他”在男子懷中點了點頭。
洞內光線灰暗,施陽那雙眼已經适應了洞內的亮度,現突然來了亮光,這身體的主人便也将眼睛閉上了。
男子将“他”放在一塊較大的石頭上,徑直走到了溪水邊,将懷中一方絲織錦帕在山溪中浸了水,然後走過來交給了“他”,“越公子你自己擦一下罷,在下不方便。”
“他”接過浸了水的錦帕,将剛才摸了那具屍身的手擦了一遍。剛擦完了手,施陽的眼前便多了一只已經烤熟了的野兔。油光锃亮,肉上還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剛烤完的。
“他”接過那只烤熟的野兔,似餓了許久一般開始啃。只是三兩下,便将那只野兔的兔腿肉吃掉了。
“慢點,公子喜歡,我經常烤就是了。”
“他”擡起頭了一眼男子,發現男子只是默默的看着,邊上甚至已經備上了一只水壺,生怕“他”吃得太快而噎到。
人家給你抓了給你烤,至少也給人家留一點啊。施陽心中槽道。這身體的主人居然就這麽把那麽一只兔子吃掉了。
看“他”吃完了兔子,玄服男子又從邊上拿來了用葉子裝着的水果,看起來鮮脆可口,在吃完油膩食物之後解膩最為合适。
施陽男子的一言一行,盡顯了對“他”的忠誠,如同主仆一般。
那目光,溫柔似水。如果言行舉止像是一個仆人對主子一般,但此時的眼神,更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弟。
施陽見到過這種眼神。
他小時候總是不喜歡在規定的時辰吃飯,導致一到了晚上快要睡覺時,肚子就開始餓得咕咕叫。而在餓的時候,他每每就會敲開他三姐的房門。
他三姐在這時候總是帶他進廚房,在碗中盛上一碗竈上還熱着的米飯,舀一勺醬油,再加一勺雪白的豬油,只要将這三樣東西拌一拌,便會變成一碗香氣四溢的豬油拌飯。平日裏施陽是不喜歡吃這個的,但是偏偏晚上肚子餓,這碗豬油飯便如同山珍海味一般。施陽也是狼吞虎咽,而他溫柔的三姐姐總會坐在對面笑着看着他吃飯,那眼神就像此時玄服男子一般溫柔。
施陽看到那種眼神,心中都會暖暖的。
下一刻,他的鼻腔中便漸漸充斥了淡雅的沉香味。
施陽緩緩睜開眼睛,觀察着四周的環境。房間陳設極其簡單,他身上蓋得是銀色的錦被,睡着的是雕花木的床榻,而前邊不遠處,還立了一道繡着蒼松的屏風。這裏正是陸無疏的房間。
施陽“騰”的一下從床上起來,陸無疏見施陽醒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書籍。
房內已經掌起了燈。施陽看着外邊的天色,似乎已經很晚。
“醒了?又做夢了嗎?”陸無疏問道。
施陽點了點頭。只是這夢并不算什麽噩夢,雖然夢中那具腐爛的屍身可怖了點,但是其他內容也倒好,還讓他想起了家中溫柔敏慧的三姐姐。
不過他又馬上記起來之前的事情了。他吸了陸無疏的靈力,在渡回去的時候被陸無疏發現,之後他暈倒在長澤瀑布的水池邊上,不省人事。
“師兄,能否不要告訴胤元師伯和師父。”
“告訴他們什麽?”陸無疏問道,低磁的音中帶着點冷峻,也帶着點森寒。“你為何幫我渡靈力?”
施陽:“??”難道無疏師兄并沒有發現自己靈力被吸取了的事?他愣了一會兒,但是也意識到當前陸無疏的問題也非常不好回答。
施陽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還包裹在袖子中,看樣子陸無疏并沒有趁他睡着強行探他的靈脈。
“不想說?”見施陽不回答,陸無疏便又問道。
施陽此時心中已經完全确認陸無疏根本沒發現吸取靈力的問題,而現在,他只要将為何渡他靈力的事情圓過去就行。但是用什麽理由才會讓眼前這人相信他。
“覺得之前吵到了師兄靜修,師兄只是罰我背門規,但是我怕師兄遲早一天會将這是告知胤元師伯,所以便想補償回來。”這個理由,似乎模棱兩可。
“所以就渡靈力,還是用嘴?”
施陽頓時啞口無言。這才意識到,除了渡靈力,還有一個更講不清楚的事情,那就是他是用嘴在幫他渡靈力啊。
施陽伸出了自己的手,摸了摸唇,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卻說不出所以然。同時,他實在是想不到什麽理由來解釋為什麽用嘴渡靈力。不過不解釋,無疏師兄會不會認為他有斷袖之癖?施陽心中越想越亂。索性他直接在此将袖子拽起來,包裹住了自己的雙手,再次暈了過去。只不過這次是裝暈。
求放過,別再問了。施陽心中請求道,希望陸無疏不要再問他這個問題。
外邊虛天的入寝鐘聲響起,施陽聽到這鐘聲後頓時就放下了心。別的弟子可能就算過了時辰還不會立刻睡覺,會看看書什麽的,但是金光臺的弟子,對于時辰的概念準到了發指的地步。入寝鐘聲已經響起,陸無疏應該就會睡了。
施陽還在慶幸這鐘聲響得及時,但是突的,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張床榻,似乎是無疏師兄的。
施陽原以為陸無疏會過來和自己一起睡,但是陸無疏只是在櫃子中抱出了另一條錦被放到坐榻上。接着他将房內的燈火全數熄了就到坐榻上睡去了。
房內不一會兒就想起了輕微的呼吸聲。
施陽在陸無疏房內根本就睡不着。而他又是在裝暈的狀态,身子還動不了,生怕一動就會吵醒陸無疏。施陽睜着眼睛看着周邊漆黑的環境,一動不動的愣是躺了一個多時辰。
房中陸無疏的呼吸聲沉穩而又均勻。施陽從床榻上慢慢坐起,用手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了靴子。他拎着靴子,借着門外的月光,蹑手蹑腳的就走到了門前。
“吱丫”一聲,木質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口子,施陽震了一下,立馬停下手中的動作去聽陸無疏是否被這聲音弄醒了。然而房內的呼吸聲依舊沉穩,陸無疏并沒有醒。
施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慢慢的将門推開了些,擯着呼吸跻身到了門外。接着又将木門阖上。
順利的溜出了陸無疏的房間,施陽趕緊在門口穿上了鞋子,溜煙似的跑回瑤光臺了。
明日在弓場離他站得遠一些就好,近幾日也不要去長澤瀑布打擾他清修,他不會來找自己的。施陽心裏自我安慰。
果然第二日,一切如同施陽所料,陸無疏并沒有主動來找他,施陽在弓場竄到了韶光臺的女弟子當中,繼續如往常一般樂呵呵的和她們聊天。
“師姐,你們當中有誰女紅做的好?”施陽一邊射箭一邊問邊上韶光臺的女修。
“小師弟這是要做什麽?”
“能勞煩師姐幫我做一雙手套子嗎?日日練習射箭還有劍法手掌磨得疼。”施陽随便編了個理由。
“只是做副手套子又有何難?我看小師弟手也巧,還以為這類細活也會做呢。”女修打趣道。
“這類真做不得,沒有芊芊巧手,怎能做得這細活。”
“那你便把你手的尺寸給我,我幫你做一副。”施陽平時就跟韶光臺女修走得近,而且送各類小玩意兒也得也勤快,有什麽忙也會非常積極的去幫,因此韶光臺女弟子都喜歡施陽喜歡得緊,将他像對待自己弟弟一般對待,所以只是做一副手套子,根本沒什麽問題。
“師姐待我真好。”施陽又露出暖如冬日陽光般的笑,微微下垂的雙眸十分讨喜。
“油嘴滑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穿褲衩的渡渡鳥的雷,貓薄荷的手榴彈
逗比的作者在看到營養液的時候高興得差點螺旋升天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