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蜚亂一

天已進入六月下旬,錢塘垂了楊柳的河畔滿是亭臺水榭, 灰白的石拱橋架在小小的河道上, 風景細致,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船夫在船尾撐着船篙, 将船只穿梭在河道中,嘴中還唱着當地的小曲兒。施陽聽着倍感親切。

“阿爺, 我已經很久沒聽到家鄉的小曲兒了。”施陽站在船尾和撐船的老伯聊着, 十分新鮮地看着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細聲叫賣的小販。

船夫聽着施陽講着吳語,看樣子也是個錢塘人, 便笑呵呵的問:“小後生,這是幾年沒回家了呀?”

“四年了, 沒回來過一次,不知道家中阿爹阿娘過得好不好。”施陽眼睛瞄到了河畔邊上在賣果子的小販, “啊爺, 停一停,我買點楊梅子。”

老船夫笑着就船穿撐了點過去,靠在了岸邊。施陽買了楊梅子立馬丢了一個進嘴裏, 楊梅子酸甜可口, 止渴生津, 只不過因為抛扔的動作有些大,引得這船搖晃了一番。

“哎哎, 小後生,使不得,這船可經不起這麽個搖法, 船篷裏邊還有人。”船夫見施陽還要抛第二個,便立馬阻止。

施陽這才意識到問題,連忙笑吟吟的道:“阿爺,對不住,對不住。”之後就提着楊梅子進船篷裏去了。

施陽掀開輕薄的紗幔,蓬內就只有蒼月邀和錦茵二人,卻不見了陸無疏。“師兄呢?”

蒼月邀倒了一盞清茶便打趣道:“無疏師兄在船頭,怎麽,才一刻不見就挂念?”

施陽将小竹筐往小案上一放,道:“這不是買了些楊梅子,可口的很,想讓你們嘗嘗麽。”

錦茵在旁托着腮看蒼月邀打趣施陽。她是倌院出來的人,接觸到最多的便是男人之間的情愛之事,蒼月邀不說還好,一說起來錦茵也眯了眼問:“公子,我之前就好奇你為何改名叫陸鴦,直到我知道了你大師兄的名字。”

施陽聽了,嘴角僵了一個欲成不成的弧度。心道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是古靈精怪得很,他都沒多想,她就想到了。

童言無忌,錦茵這個年紀說的話是最直腸子的,想到什麽便說什麽。

“随意就叫了一個,沒那個心思。”施陽将大半筐楊梅子倒在果盤子裏,拎了竹籃子又到了船頭。陸無疏果然在船頭站着,看着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美景。

“都是些拱橋有什麽好看的。”施陽将一楊梅子遞到陸無疏嘴邊,“吃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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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疏将頭稍稍撇開了點,顯然是拒絕了。

施陽又将楊梅子靠近了些,直接碰在了陸無疏的嘴唇上,“師兄你就賞個臉,吃一個,送到你嘴邊了還不吃,太不給面子了。”

陸無疏無奈,只好張了嘴吃了那楊梅子。施陽見陸無疏吃了也高興,便朝船尾望了望,在船頭倒是看不到船尾的情況,正好被船篷遮住了。于是他又抛了個楊梅子到空中,卻抛偏了,他連忙将腳挪出了些,接住了那果子,卻引得小船左右搖晃。

小船左右搖晃的後果便是施陽沒站穩,拿着籃子身子就往河裏倒去。虧得陸無疏手快,将施陽攔了過來,讓他站穩些。那手搭在腰上沒一會兒,便像是觸了火舌般的退開。“忘了你腰上有傷。”

施陽正心驚肉跳着,腰上的上被碰到倒是沒什麽,這險些就掉進河裏去了才是真的受驚。他可不想跟只落湯雞似的進家門。“打不緊不打緊,沒落水就好。”

“小後生,你再扔果子,小心人掉水裏去,這水裏可是鬧過水妖的。”船夫看着船又左右搖晃,便沖着船頭喊道。

“阿爺,對不住對不住,最後一次了。”

陸無疏見施陽老毛病不改,頗有些無奈。他剛入師門那會兒就因為在瑤光殿抛果子被自家師父呵斥過,但是完全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你要真被師父罰抄一次門規才會改了這個毛病。”陸無疏道。

施陽被船夫呵斥了兩次,終于肯乖乖吃楊梅子,“這不是不在虛天麽,很好玩的,師兄要不你也試試。”

陸無疏愣了片刻,最後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胡鬧。”

施陽見陸無疏這循規蹈矩的性子又上來了,便道:“師兄,大家都是年輕人,這麽死守着規矩好嗎?不如趁着年輕多做些不敢做的事情,老了也不會遺憾,況且這也不是在師門,咱們暫且把門規放一放,等會兒進了我家家門,可不能板着這臉,爹娘會以為我找了個仇家上門。”

陸無疏不予理會。

施陽聳了聳肩,覺得陸無疏活成這樣子大概是沒救了。可偏的他又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陸無疏越循規蹈矩,他便越想讓他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船家将小船撐過了幾道石拱橋,将小船靠在了岸邊。施陽同船家告了別,便領着三人到了自家門口。

施宅還是老樣子,只是門口守門的兩個小厮換了人。施陽也沒在意,無視了兩小厮便要往裏走。

結果卻被兩小厮攔了下來。施陽頓時一頭霧水,敢攔他?

“你是誰,不得擅闖施宅。”

施陽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道:“施宅四公子,施陽,麻煩讓一讓。”

“府中就只有老爺夫人和三位小姐,如今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經出嫁,只有三小姐還在閨中,何來的四公子?”

施陽一聽,心中便喜了。四年未歸,二姐也出嫁了?

蒼月邀和錦茵看施陽被攔在門口,也是哭笑不得。敢情四年沒回家,換了倆守門的小厮,他這根正苗紅的四公子就不被承認了。

劉管家聽到門口吵吵嚷嚷的,便來看看情況,結果就看到門口兩個看門小厮攔着施陽不讓他進來。劉管家在施宅待的時間長,自然認識施陽,不過四年未見,當初的小公子如今長得這般高大挺拔,老眼昏花看了許久才認出了自家四公子,認出之後當即呵斥了小厮并迎了施陽進來。

“小公子,你總算是回來了。”劉管家佝偻着背十分親切的将施陽的手拿在手中,“老爺和夫人這四年想你想得緊。”

“阿爹阿娘呢?”

“老爺夫人在玉行,我這就派人通知老爺夫人去。三小姐倒是在府中,此時應該在後花園,公子要去看看嗎?”劉管家又注意到跟在施陽身後的三人,與施陽身着同款校服的二人氣質脫俗,舉止得體,後面跟着的小丫頭也是俏皮可愛,“公子,這三位是……”

施陽道:“他們二人是我師兄師姐,平日對我頗有照顧。錦茵是我叫來服侍姐姐的,家中沒了親人,無依無靠。”

劉管家聞言便向陸無疏和蒼月邀二人道謝:“這些年多些兩位照顧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從小就頑皮……”

“劉阿爺,小時候的事情,就不要跟師兄師姐講了。”施陽小時候的皮事可多着,要是全被知道了,他都覺得不好意思。偏偏劉管家是看着他長大的。施陽有時候覺得覺得劉阿爺像自家爺爺那般可親。

陸無疏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頭。蒼月邀面上挂着笑,也沒說什麽。兩人到了陌生的環境都不喜言語,更何況是施陽家中。

劉管家将施陽領到後花園之後就派人去玉行找施家老爺和夫人了。施陽來了後花園,只見施懷瑜背對着他們坐在池邊的小亭子裏,手中拿了些魚食正在喂魚。施陽将手指放在嘴前,示意陸無疏等人不要出聲,便輕聲走過去,腰間挂着的琉璃念珠都沒發出任何聲響。

施陽站在施懷瑜身後,用手蒙了她的眼睛,痞裏痞氣,一副登徒子的語氣道:“小娘子,猜猜我是誰。”

施懷瑜受驚,一小袋子魚食失手全掉進了水池中,她忙摸着施陽戴着白色手套子的手,想将施陽的手拿開。“何人?”

施陽捂着施懷瑜的手不松開,只是将嘴湊到施懷瑜耳邊:“小姐姐,我晚上肚子餓了,還做不做豬油飯給我吃?”

施懷瑜一驚,“阿陽?”

施陽趕緊松了手,一下子将施懷瑜橫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小姐姐,我抱得動你了,想我嗎?”那雙微垂的眼因笑眯着,讓人覺得心中一陣暖意。

“你這壞小子,四年了都不回來一次,我和阿爹阿娘還有姐姐們都想你想得緊。”施懷瑜喜極而泣,環着施陽的脖子開始抽泣。

施懷瑜娴靜黠慧,溫婉善良,就是極喜歡哭,傷心了哭,開心了也哭。如今施陽回來了,自然就抱着施陽哭起來。

施陽最見不得人哭,頓時手足無措:“怎麽好端端的又哭上了。”施陽将施懷瑜放下來,用衣袖輕輕擦拭了眼淚,“小姐姐,再哭你這脂粉都要哭掉了”

施懷瑜不聽,依舊将頭埋在施陽懷中,“家中哭一哭又怎麽了,反正沒外人看見。自家弟弟回來了高興了哭一哭還不成嗎?”

“小姐姐……”施陽将頭轉向站在他身後的三人。陸無疏還是一副沒見到任何事發生似的雲淡風輕的表情,而蒼月邀則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倆姐弟團聚,而錦茵則已轉過身去,身子笑得一抽一抽的。“我師兄師姐他們也在……”

施懷瑜聞言,立馬從施陽懷中出來,轉過身去,用絹帕擦了擦眼淚。

施陽轉頭對陸無疏和蒼月邀尴尬道:“我三姐姐……她容易哭。”

蒼月邀點點頭。以往在門中施陽可沒少提起他家中的三位姐姐。原本還在思忖他怎麽這麽讨女孩子歡心,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家中有三位姐姐要處,嘴巴不甜也難。如今是見到了一個,性子比較軟弱溫婉的,還有兩個姐姐出來,怕是還要上演兩出好戲。

施懷瑜清了儀容,便對着陸無疏和蒼月邀施了個禮,落落大方。她和施陽是孿生龍鳳,施陽叫他們兩位是師兄師姐,施陽對他們如何,她就該對他們如何。“我家弟弟多謝兩位哥哥姐姐照顧了。”

施陽摟了施懷瑜的肩,對着三人道:“小姐姐是我孿生胞姐,爹娘說我們倆出生才差了一日。”

蒼月邀看了看,施懷瑜微施脂粉,玲珑可人,只是這雙眼睛卻是和施陽一點都不像,施陽的雙眼是微微下垂的,而施懷瑜的雙眼則是有些微微上翹,雖也是魅人,卻和施陽一點都不同。但是施陽自己說了二人是孿生龍鳳,便也不再多想。這世上長得不像的孿生多了去,不差他們這一對。

陸無疏也回了禮以示尊重。

蒼月邀稍稍适應了環境,便也不像剛進門那般拘謹,便道:“小師弟在門中拜師之時可沒少提起家中三位姐姐,平日想念你們也想念得緊。”

施懷瑜莞爾一笑,又好好看了看施陽,“長那麽高了,剛離家那時才比我高出些許,如今長那麽好。我去派人叫長姐和二姐。阿陽,瓊姐姐也嫁人了,你可知?”

施陽點點頭:“剛進門的時候聽守門的小厮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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