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雙生共情二~四 (1)
整個瑤光殿內寂靜無比。
清冷的秋風吹得殿外梅園中的樹葉窸窣作響。
與寂靜的瑤光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施陽的心。楚南風的話還一次次萦繞在施陽耳旁, 揮之不去。
楚南風輕嘆一口氣, 以往她總是笑臉迎人,與瑤光臺修士們談天說地卻沒有個師父的樣子, 倒像是他們的師姐摯友。如今她的神情卻是相當凝重,原本平坦光滑的眉頭間此刻也擠出了淡淡的川字紋。
楚南風本不想将這事告知于施陽, 她甚至還未想好, 告知于他之後,要怎麽安慰他。
從小将自己養大的至親卻不是親生的, 楚南風沒有感同身受過,她不知如何去安慰。
瑤光殿內的氛圍落針可聞。
沉寂了許久, 楚南風終于像是忍受不了這等氛圍,也看施陽低着的頭上眉頭似有舒緩, 便叫道:“懷瑾, 你……”
“不是親生的也沒關系。”施陽擡起頭,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施陽笑起來非常好看,雙眼微微下垂, 令人暖心無比。心有不順之人只要見到施陽的笑, 便會通了心路, 令人舒心惬意。“他們不是我親生,但是待我如親生。”
楚南風眉宇間細微的紋路也舒展開來。
“親情不必用血緣來聯系。我自小由他們帶大, 他們對我的好我都知曉。”施陽又道。
“懷瑾你不必掩飾你心裏的痛。”
“師父,你收我為徒四年有餘,何時見我将痛楚藏在心中?”
楚南風不語。施陽的性子楚南風了解得很, 他待事一向樂觀豁達,也不會将事藏在心中。有什麽難受之處,她一眼就能瞧出。所以楚南風在衆弟子中最喜歡的就是施陽,施陽的性子與她太像。
但是對于這種事情,楚南風有些說不準。
“師父,你再這般凝眉不語,倒像是想讓我來安慰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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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風聞言,臉上立馬又挂起豁達的笑,對施陽道:“這倒沒有。”似又想扯開話題,雙眼盯着施陽的腰間,“懷瑾啊,如今瑤光扇給了你,為師倒是少了一樣納涼工具。”
施陽也順了楚南風的話,無意再去糾結父母是否是親生,自腰間拿了瑤光扇,将折疊的扇子在指尖饒了一圈,對楚南風道:“師父要是不舍,那弟子還給師父便是。”說着,便上前要将瑤光扇遞還給楚南風。
楚南風“噗嗤”一笑,道:“我哪有這般小氣,給你了就是給你了,納涼的扇子也挺多,只不過這把不是插于發髻之上就是別在腰間,拿起來順手。”
聽了楚南風這一席話,施陽立馬将扇子收了回去,道:“還真怕師父收回去,這扇子好用得很。”
楚南風眉宇間帶着一絲驕傲,似是對開門師祖的崇敬,道:“那可是瑤光師祖傳下來的上等法器,好用是自然的。”
施陽又問:“師父,你可曾用血滴過扇訣玉簡?”
楚南風聞言似乎是想起來一件事情,纖白的玉指點了下自己的太陽穴,“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這玉簡中有隐藏扇訣,只不過瑤光扇傳了一代又一代,偏的瑤光臺的掌門是禦靈族的少之又少,我便将這事情給忘了。只有禦靈族才能開啓那隐藏扇訣,那扇訣中的方法也只對禦靈族懷有禦靈珠的族人有效。”
施陽問道:“那師父應該不知道裏邊的內容?”
楚南風點頭。
不知道內容,便也不知道封膻中是何道理,施陽便也不再去問。
“不過懷瑾,縱使你是族中一人,懷中有禦靈珠,你也不能頻繁使此扇,不然就連禦靈珠中儲藏的靈力都會被消耗殆盡。”
施陽尴尬地幹笑兩聲。心說怪不得那日連禦劍都禦不穩妥,差點從空中摔下去,原來是用這扇子将禦靈珠中儲備的靈力都給用完了。不僅如此,用完了禦靈珠裏的,還将金丹中的靈力差點掏空。
楚南風見狀,心中猜出個大概,估計她這徒兒,定是頻繁用了扇子差點出亂子。不過還好身邊有陸無疏在,有陸無疏在她能安一百個心,怕就怕她這徒弟上蹿下跳沒個消停,給陸無疏惹一堆麻煩不說,還将自己弄得一身傷。
如今施陽的左手腕可不正吊着。
“和無疏下山,你自當安分一些,別給他添亂,他可是你胤元師伯的首席弟子,太過跳脫,當心你胤元師伯罰你。”楚南風警醒施陽道。
施陽聞言頓時溜到楚南風身邊,嘴裏似抹了蜜,讨好楚南風道:“真要是惹了胤元師伯,不是還有師父嗎?師父最心疼徒兒,我要是被胤元師伯罰了,師父肯定也會拼命護着我。”說着,還拿了腰間的瑤光扇打開,輕輕幫楚南風吹風納涼。
“過分了啊,油嘴滑舌,一副阿谀奉承的小人模樣。”楚南風雖然像是在教訓施陽,但是嘴上還是不由忍不住笑,嘴角兩邊泛起了兩個深深的梨窩,頗為俏皮。
施陽的樂觀豁達,倒也讓楚南風吃驚幾分。今日告知于他如此多的事,現在卻還這般逗樂她。
“師父,止岚師兄與月邀師姐何時回來?”施陽問道:“他們比我先下山,怎的現在都沒回來?”
“可能這次逐獵的妖獸确實難對付,如果止岚是和月邀一起去,那自然不會在外邊游山玩水,逐獵完事之後他就會立馬回來。”
施陽輕嘆一聲:“我想念月邀師姐和大師兄想念得緊啊,真懷念與他們一道下山的日子,頗為有趣,無疏師兄有時候半天都不會說上一句話,無聊得很。”
“我還怕你與止岚一道下山,會将整個鎮子給拆了。”楚南風再次調侃施陽。
施陽尴尬道:“師父又取笑。”
施陽本想再回到萬書閣去去看妖典,他心中還是在想着那叫雙生惡魇妖獸,能一開卷就将他吓得不輕的妖獸也不多見。但是楚南風執意要留了施陽聊天解乏,施陽便留了下來。
午間,尹夜尋來瑤光臺找楚南風,楚南風一見他急匆匆的樣子,就知道她這師弟又在擔心他的徒弟了,來瑤光臺必定是想問一下有沒有朱止岚的消息。
“早勸你收幾名男弟子,你偏不收。”楚南風道,“現在倒是活像了一批貴閨女的年輕爹爹。怎麽,還生怕我家止岚擄了你那些女弟子去?”
尹夜尋在楚南風面前來回踱步,走得讓楚南風有些頭疼。“一個多月了”語氣中帶着幾分焦灼。
“都說了這次的妖獸比較難纏,怕是東躲西藏讓人好找啊。”楚南風感慨道。“有止岚在你大可不必擔心,他平日雖嬉皮笑臉,但獵妖絕不馬虎。”
施陽也安撫道:“逍遙師伯你接觸止岚師兄的時日比我多上許多,師侄都知道止岚師兄辦事妥當,你就放一萬個心。況且月邀師姐也不是吃素的,鳳首的威力我可是見過的。”
尹夜尋皺着眉再次嘆了口氣,似沒聽進去兩人的話,依舊在楚南風面前走個不停。以往都是溫文儒雅,親善随和,如今卻帶着一絲絲焦灼,晃得楚南風有些頭疼。
“你再這麽焦躁下去就給我回你的韶光臺。”楚南風嗔道。
尹夜尋聞聲駐足,道了一聲:“師姐。”
楚南風翹首,眼皮微微下垂警示着。
施陽見畫面有些尴尬,便随意扯了個話題:“師父師叔知不知道萬書閣中的妖典玉簡是哪位師祖修的?”
楚南風問道:“怎麽了?”
“今日偶爾翻閱了一片玉簡,記錄了雙生夢魇這妖獸,開卷便将我吓了一跳,要是被哪位小師妹看到,怕是會吓哭。”施陽邊說邊看着尹夜尋,他倒不想讓自家師父來回答這問題。尹夜尋擔心他的那一群女弟子正擔心到頭上,能帶個話題過來吸引了注意力那自然是最好。
楚南風似了解了施陽的目的,對尹夜尋道:“這我真忘了,師弟你記不記得了?”
尹夜尋回答道:“我也記不得了,每位師祖都會修妖典,将新發現的妖獸記錄在案。若開卷內容過于駭人,我去重修了便是。”
“這種細致活你來做最為合适,那雙生惡魇的玉簡我也看過,開卷确實挺吓人,偏的你門下全是女弟子,豆蔻年華的弟子築基結束後便可催動那妖典,要是真被那麽小的師侄看到了,看不找你這師父哭去。”
尹夜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我們師姐弟似乎很久沒弈棋了,要不要來一盤?”楚南風問道。
“好。”
楚南風袖子一揮,瑤光殿中便出現了一張棋案,兩人盤腿對立而坐,這就開始弈棋。施陽也無心打擾,就走開了。
施陽出了瑤光殿,駐足看了這天朗氣清,又深深吸了口氣。
他家中父母從小便教他對人要存好心,但對有過錯之人便不能輕易原諒。他雖不是施家父母親生,待他卻絲毫不比家中三位親生姐姐差。有時候,人能多一分知足,多一分感恩,真會讓自己舒心一些。
施陽一遛步又到了萬書閣前,本想進去看看那沒看完的妖典玉簡,卻見将軍正飄忽着肥胖的身軀正往施陽這邊跑來。施陽微微蹲下身,張了右手,将軍便一個飛撲撲進施陽懷中,毛茸茸的額頭在施陽胸口蹭了又蹭。
施陽開玩笑道:“知道無疏師兄回來了你便去看他了?結果一看到他那張木臉你又被吓回來了罷?不過說真的,無疏師兄老喜歡板着一張臉,你做他的貓肯定也難受,以後別回去了,跟我得了。”
然而等施陽抱了貓正想往萬書閣三層走,卻與陸無疏打了個正着。
陸無疏一見施陽又抱了他的貓,居高臨下的看着施陽,神色冷峻,似乎在示意施陽将貓交還與他。
“無疏師兄,好巧。”施陽皮笑肉不笑道:“将軍再借我耍兩天。”
“耍?”僅僅是一個字,但是陸無疏的聲音是又低又磁,也讓施陽在那一瞬間覺得心頭顫了一番。
“是你老喜歡下山獵妖,留一只貓空守閨房。”施陽覺得這話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不過不對勁歸不對勁,陸無疏一如既往的是他那副表情。
“将軍要是真喜歡你,知道你回來肯定也不會離開你卧寝,好好待着才是,怎麽才在你那兒待了一晚,現在又跑我這兒來了。”施陽開始強詞奪理。
陸無疏不想理會,只是伸了手,讓施陽将貓交給他。
不想施陽一看陸無疏這架勢玩心又起,當着陸無疏的面輕嘬了将軍的額頭,抱着它的手也緊了幾分,對陸無疏道:“你看我把将軍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還一道睡過,我還給它喂了飯洗了澡,它就是我的!”
這什麽歪理?
陸無疏聞言,神色十分難看,似乎還帶了一絲絲羞赧。
施陽又眯起了眼睛,擡頭看着陸無疏,道:“師兄你說是也不是?”
“是。”陸無疏答道,音色冷冽,“那麽妖寵金玲也需要給你一顆嗎?”
施陽聽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後又愠怒道:“我好歹也是人,你怎麽能将我當成妖寵!你妄作君子!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後兩句話,倒是頗有陸玄清的架勢。
“話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施陽還在回想自己說了什麽,陸無疏便雙手捧了将軍入懷,自施陽邊上走了下去。等陸無疏抱着貓走下了萬書閣,施陽才意識到陸無疏為何才這麽說。“好你個陸無疏,如今也會玩弄字眼了!”自言自語一番之後,施陽追了下去,腳踩得木質樓梯“蹬蹬”作響,嘴中還喊着要他站住。
陸無疏頭也不回。
“你也不害臊!”施陽在陸無疏後邊破口大罵,“枉費胤元師伯教你二十載,平日自持首席弟子身份,明儀知禮,如今卻學人玩弄口舌,別讓胤元師伯知曉,讓他知曉定不輕饒。”
陸無疏駐足轉身,緘默不言。
施陽又快步走上去,一副小人得逞的樣子,以為是陸無疏聽了這話怕了,得意道:“你把将軍給我,我便不向胤元師伯告狀。”
“告什麽狀?”陸無疏反問道,漆黑的眸子盯得施陽渾身不自在。
施陽避開陸無疏的雙眼,前一刻還是神氣十足,這一刻倒有些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又與陸無疏對立着站立了許久,施陽終于開口道:“睡了抱了親了,還洗澡喂飯,僅限于妖寵,人不算。”
“那你要如何向師父說?”
施陽心中一喜,心想這無疏師兄居然那麽怕胤元師伯。
他剛清了嗓子,心中也拟了如何要對陸玄清告狀的說辭,而下一刻,施陽覺得腳部一緊,像是被什麽東西箍上了似的,接着,這東西順着腿往上蔓延,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一動都不能動。
這無疑是一道根據人形而結成的結界。
“喂,你又幹了什麽好事!”施陽惱道。
陸無疏輕描淡寫道:“掌罰。”
施陽又是一頭霧水,“我又做錯了什麽?你怎的又無端端罰我!”
“不得在萬書閣無故喧嘩,不得在萬書閣重聲踩踏。”陸無疏将虛天門規随口而來,又補充道:“以及入門晚的弟子不得直呼師兄師姐名諱。”
施陽的嘴角略微抽出一番。敢情這人除了能憑直覺抓他小尾巴,連耳朵都那麽好使。他不服!
“一道結界而已,還想攔住我?師兄你當我剛入門?”
“這結界,從內打不破,從外輕而易舉,且尋常弟子看不到此結界,也聞不見此結界中的聲音。”像是想讓施陽死心,陸無疏又補充道:“屢教不改,這次你便待在這兒三個時辰。別試圖強行破界,如果你還想早點下山獵妖的話。”陸無疏言畢,還垂目掃了一眼施陽的左手腕。
施陽覺得一陣憋屈,欲哭無淚。
為何相似的事情總能發生?
以後打死也不惹這眼前之人了!施陽心中暗暗發誓。
陸無疏走後,施陽望着他的颀長的背影,感慨道:“怎麽無疏師兄有時溫和,體貼周到,有時候就是一塊黑檀木呢!?”
施陽就這麽雙腳一動不能動的站立了三個時辰。足足三個時辰!好巧不巧萬書閣附近還真沒修為與陸無疏相差不遠的弟子路過。
這不是明擺着麽?與陸無疏實力最為接近的朱止岚與蒼月邀此時正在山下,哪還有弟子能讓施陽脫困?
對于此事,施陽叫苦不疊。
第二日,施陽又無所事事的到了萬書閣三層,想找了那雙生惡魇的妖典來看,但是找遍了整個架子,都沒找到那片玉簡。他還以為是其他弟子來了閣中将次玉簡錯放在了其他位置,但是找遍了全架子上紅色玉簡,卻還是沒找到。
虛天妖典根據玉簡顏色來區分妖獸逐獵難易度,一共分為七等,由易到難的顏色為水色,白色,黃色,綠色,紅色,紫色,黑色,而雙生惡魇正是難度為五等的妖獸。
越往上的妖獸數量自然也少,所以紅色玉簡自然不會像水白黃這些遍地都是。但縱使紅色顯眼,施陽也未發現。
“難道是被逍遙師叔拿去重修了?那也等我将這妖典看完了再拿去罷。”施陽此刻受好奇心驅使,看不到的東西卻十分想看到。
為此,施陽每日到了萬書閣,都會從紅玉簡中尋一遍那雙生惡魇,但是幾日下來,皆不見那玉簡的影子。“逍遙師叔這是拿了玉簡忘了修?難道真是擔心月邀師姐擔心得緊?”施陽自言自語道。
等施陽左腕傷勢痊愈,陸玄清又給他和陸無疏二人指派了任務下山,施陽也未見到那玉簡放回萬書閣,只好氣餒了一般從瑤光臺走到荊天門。
石砌的門亭下,陸玄清似乎還在與陸無疏交代什麽,兩人見施陽過來,便又簡單說了幾句,就再也沒說話。
只是兩人剛想出發,鐘樓的鐘聲作了一下,這無疑是弟子回歸的信號。
“有師兄師姐回來了?是否要道別一聲?”施陽問陸無疏。
陸無疏點頭,便等着山下的弟子們上來。
鐘聲響過不就之後,尹夜尋有些步履急促地趕到荊天門,施陽和陸無疏見了,紛紛行了師侄之禮,剛想問尹夜尋來這兒做什麽,卻見荊天門的臺階前,從靈劍之上跳下七八個弟子。
為首的弟子正是朱止岚,而朱止岚肩上靠着的卻是精神萎靡的蒼月邀。
朱止岚下了劍一把橫抱起蒼月邀,步履穩重的将她抱到了荊天門下。
“月邀!”
“師姐!”
施陽前陣子還覺得尹夜尋這般急促是多心了,但是沒想到這次蒼月邀是真出事了。
“怎麽回事?!”尹夜尋平日說話向來溫和,但是此時卻略顯焦躁,失了平日的風流儒雅。
朱止岚道:“這次的控魂犼過于難纏,月邀師妹耗了太多的靈力,至今還未恢複。”
控魂犼施陽倒是讀到過,為數不多的黑玉簡妖獸,逐獵難度可想而知。
幾位韶光臺的小弟子“撲通”一聲跪在尹夜尋面前,流着眼淚自責說是她們拖累了蒼月邀。
陸玄清的面色十分難看。“都是已經出師的弟子,平日雅靜端莊,現在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施陽聽了這話,倒是十分想說一句這陸玄清太也沒人情味,但是礙于輩分,只好一言不發。待尹夜尋并無責怪之意,他才将她們一個個扶起。
陸無疏張嘴欲說幾句,但是終究沒說出口。
尹夜尋探了蒼月邀的靈脈,從朱止岚懷中抱過蒼月邀。蒼月邀雙眼半睜不睜,将頭靜靜靠在尹夜尋的肩膀上。
“月邀師姐,你……”
蒼月邀看了施陽一眼,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有師父在我便沒事。”這吐字的有氣無力,宛若游絲,一點兒都不像沒事的。
施陽還未來得及再與蒼月邀說上一句,尹夜尋就将蒼月邀抱走了,行色匆匆,後邊跟着一衆韶光臺女修。
陸玄清往韶光臺師徒離開的方向望了片刻,無奈地嘆了口氣。讓蒼月邀與朱止岚帶着才下山獵妖幾次的女修去逐獵控魂犼,還是太過于不妥了。
朱止岚小心翼翼的掃了陸玄清一眼,見陸玄清沒将注意力放在他們幾人身上,便将施陽拉到了一邊,道:“你與陸淵師兄此次下山千萬小心些,近些來的妖獸,真是太過于不同尋常了。”
施陽早就想問,抓了機會便問道:“這次控魂犼妖丹中可有其他靈力?是否行為又不同往常?”
朱止岚點頭。
“狂化了嗎?”
“狂化了我們幾個怕都是回不來了,那可是上古兇獸!”朱止岚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似意識到不妥,又有些警惕的看向陸玄清,好在陸玄清還是沒看他們二人。
“月邀師姐到底怎麽回事?”施陽問道,又将話題轉到了蒼月邀身上。
“一言難盡,總之你此次跟陸淵師兄小心些,等你回來我再告知于你。”朱止岚道。
兩師兄弟說完的同時,陸無疏看了施陽一眼,便走下臺階。施陽與朱止岚和陸玄清道了別,就跟上陸無疏與他同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禦劍飛在空中,而施陽腦子裏,蒼月邀病态的面龐卻揮之不去,越想越心煩。偏的朱止岚他們剛回來,施陽就要下山,不然施陽決計是要問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
“你心裏還想着其他事情,明日再出發也可以。”陸無疏道。
施陽一有心事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從不掩藏,陸無疏一眼就看得出。
“師兄你一點都不擔心月邀師姐?”施陽問道。
陸無疏沉默片刻,道:“擔心有用嗎?你在此擔心,卻也什麽都做不了。”
施陽一怔,被陸無疏的寡淡人情震懾了一番。果真是什麽樣的師父教出什麽樣的徒弟,陸玄清方才的言行真是想讓施陽破口大罵,但是陸玄清畢竟是他師伯。
“師兄,月邀師姐與你同為師兄妹十五年,在門中雖九年,但也不至于讓你連一個擔心都用不到她身上。胤元師伯寡淡冷清也就算了,畢竟他一心在于修煉,看淡七情六欲,無戀世間紅塵,連弟子的一言一行都要規範,活生生的人只教成一個只會獵妖,其他人情世故都不會去在意的傀儡。如今你也是有樣學樣,胤元師伯如何,你也如何,這樣活着還有意思嗎?”施陽被金光臺師徒氣得不輕,如今陸玄清不在身邊,他的訓斥之詞如璎珞連珠,也不懼怕陸無疏聽了會是何種表情。
陸無疏聽了施陽這一席話,面上依舊鎮定自若,沒有愠怒,沒有悲憫,無起無伏,平平淡淡。
“可是,你現在又能做些什麽?”陸無疏還是同樣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卻讓施陽十分難受,似一針見血。
施陽無奈道:“無疏師兄,你有時寡淡冷清的樣子,真是讓人十分讨厭。”
他提了腳下傲雪劍的速度,飛離陸無疏甚遠,一路上都沒與陸無疏說話。平日裏縱使陸無疏不理會他,他也會熱臉貼冷屁股調侃陸無疏一番,只是今日着實被氣得不輕。
兩人禦劍飛行大半日,到了虛天的分駐點,又駕馬去了下一地。
......
天剛入夜,皓月當空。幽幽的銀光透過稀疏的枝條,灑在山林間晦暗的草皮之上,整座鸩陰山帶着凄涼與蕭索。
鸩陰山間,隐隐透出幾道幽藍的冥火。幾只膽小的小妖趁着月色正吸食天地間的靈氣,助自身修為,因山中靈力有限,小妖以冥火劃分地界,有冥火亮起之處,不得再來其他小妖。
忽的一陣山風吹過,一小妖機警的豎起雙耳,而後似感覺到了什麽,迅速逃竄。
整個鸩陰山中,原本微弱而渺小的冥火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山腰的林間小道上,忽然起了一點幽黃的光。待光點漸漸變大,才發現走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婦。
婦人左手緊攥着丈夫的袖口,右手提着一袋壽包,手心握着一道明黃符紙,符紙上似用朱砂寫了幾道淩亂的篆文。她正神色緊張的左右前後巡視,雙手瑟瑟發抖,嘴中念念有詞:“仙君保佑,定要護我與相公平平安安過了這鸩陰山。”
一旁的丈夫見自己夫人緊張兮兮,将提着燈籠的手換了一只,并将他夫人摟在懷中:“夫人,沒事的,不做虧心事,怕這山作甚?”
婦人一聽,惱了:“你也知道我最怕什麽,大路不走偏偏要走了這鸩陰山,這鸩陰山是座什麽山你還不知道?”
丈夫耐心勸道:“這不是明日丈母娘就要過六十大壽嗎?要想明日趕到,需過了這山,再走個二十裏地,就能到了雲行鎮,忍忍。”丈夫見她手中緊握着那符紙不放,便問道:“你哪裏弄來的這玩意兒。”
婦人正經答道,語氣中還帶着對賜予符紙仙君的敬意:“自然是從仙君那兒求來的,這陰山屍嶺裏最會出妖怪,我當然要帶上它。”
丈夫不以為意,摟着他夫人的肩繼續急匆匆往前走。
山風再次吹過,蕭瑟的秋風帶落了一地的黃葉,而空氣中,瞬間多了一絲奇異的馨香。
丈夫可勁嗅了嗅,覺得這香味幽雅芬芳,似帶了一絲絲麝味,又帶了一絲絲涼意。
“你聞到沒有?”丈夫問身旁的婦人。
婦人好奇道:“聞到什麽?”
丈夫答道:“香味。”
婦人再次惱道:“這陰山屍嶺你還想聞到什麽香味!沒聞到屍腐味就已經不錯了!”
“過來。”丈夫的耳邊忽的響起一聲女聲,細若游絲,似發自千嬌百媚的女子。
丈夫又問婦人道:“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婦人怒了,同時也吓得不輕,一把拍了丈夫的臂膀,對他道:“這裏除了我們兩人還有誰!你別吓唬人,我沒聽到什麽聲音。”
“來呀……”又一個一聲響起,語氣中滿是挑.逗的意味,同時又是一陣悅耳動聽且嬌柔的笑聲。
丈夫聽了這笑聲,似失了智,一把挪開了婦人抓着他的手。
婦人見丈夫拿着燈籠就要走,一萬個不樂意,抓着丈夫的手死死不放:“你去哪裏!趕緊下了這座山,不要到處亂走了,怪駭人的。”
丈夫再次将婦人的手抓開,并将手中的燈籠交于她,“等着我,我去看看。”言畢後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婦人失聲大叫:“你做什麽!這鬼地方哪裏來的香味和聲音,快回來!”她急得在原地幹跺腳,卻不敢走近這林子深處。
丈夫尋着香味,走到林子中空曠之地。空中灑下的如水的月華,将林間的空地照得格外敞亮。
兩女子千柔百媚的笑聲再次響起。
丈夫眯了眼,尋着那笑聲找去。只見從林子幽暗之處,緩緩出來兩個紅衣女子,蓮步輕移,如弱柳扶風。兩女子長相一致,似是雙生,雙眼風情萬種,勾魂攝魄;且着裝暴露,傲人的雙胸呼之欲出;身段又是玲珑可人,似柔弱無骨。
此刻兩位女子正在月光下耳鬓厮磨,妍姿妖豔,倚姣作媚,叫那丈夫看了渾身燥熱,身子不由往前挪了幾步。
其中一女子沖丈夫打了眉眼,玲珑的赤貝輕輕咬了激丹且嬌柔的下唇,沖他勾了勾手指。
她身邊的雙生姐妹伸出玲珑的小舌,順着她的面龐妖嬈地舔舐而下。
那丈夫喉間一緊,肆無忌憚的像兩女子走了過去。
“扶桑,他過來了。”其中一女子道。
被喚作扶桑的女子妩媚一笑,并向她耳中輕輕吹了一道氣。
那丈夫走到她們二人跟前,搓着手一副垂涎的樣子,面上滿是醜态。
扶桑伸出細如蔥白的玉指,似撓癢癢一般在男子下巴撓了片刻,先前的眼神還是攝人心魄,而此刻已滿是狡黠。“朱槿,你猜猜他會不會逃?”
“當然會。”朱槿胸有成竹道。
“那我們打個賭?”扶桑言畢,扭動着柔軟的身子,須臾之間,便化作一朵碩大的花苞,幾近透明的花莖之上沒有枝葉,有的只是道道向上彎去的尖銳爪鈎。
丈夫看了這畫面,面上瞬間浮上一層驚悚之意,轉身欲逃。但是腳下不知何時伸出了透明的骨鈎,将他牢牢的抓在了地面。雪白的骨鈎穿過鞋面刺入肌理,鞋面瞬間滲出淡淡的血痕。
“你耍賴!”朱槿嗔道,惱怒的同時,身子也化作了鮮紅妖冶的花苞。
“你可沒說不能這樣。”
兩朵鮮紅的花苞開始交纏在一起,兩根柔軟的花莖慢慢合二為一,變得粗大且帶着骨色般的透明。妖冶的花苞緩緩綻放,空中瞬間又飄灑出一陣幽雅芬芳的馨香。
與丈夫先前聞到的香味一致。
而此刻,丈夫張癱坐在地,神色惴恐,幾欲後退,但無奈雙腳被那骨鈎牢牢扣在地上,根本挪動不得半寸。
兩朵妖花的花瓣一上一下似成了開阖之态,還是有花瓣嬌柔的形态,而下一刻,這開阖的花瓣似成了一張大嘴,上下各是一排細密的尖牙,嘴中還挂着似血的紅色濃漿,方才的香味瞬間變成了一股惡臭,一股比伏月陳屍還要臭不可聞的腐敗之味。如是在六月,定能瞬間将林中的無頭蒼蠅聚集而至。
周邊的空氣正微微顫動,原本妖花之下此刻正隐隐現出一龐大的乳白色軀體,像是包裹了一層森白的骸骨。合體的妖花瞬間往下沖丈夫咬去,不費吹灰之力便将那丈夫的一半身軀吞在血盆大口之中。
丈夫被吞掉的一半身軀,此刻正在那透明的合體花莖之中,清晰可見。
合體妖花之下的森白的軀體越發清晰。
“啊!!!”林中傳來婦人的驚聲尖叫,拔腿就跑。
那婦人在原地待了許久,遲遲不見丈夫歸來,便下定決心,将符紙擺于胸前,提着燈籠就往林中走。
而剛走到空曠之地,她就見到自己的丈夫正以頭朝下的姿态慢慢被吞入妖花之下。那駭人的骸骨軀體只露了像龜殼一般的形狀,而血盆大口中只留有丈夫的雙腳。丈夫的頭顱,已經慢慢進入那“龜殼”之中。
等丈夫的身軀整個消失,原本已經合體的妖花再次分開,化作雙生之花,而後又變回了千嬌百媚的美人。
“還有一個。”被喚作扶桑的女子眼中滿是戾氣,揚言便要去追。
“他說了不要女子。”朱槿一把拉住扶桑的手,“女子的精氣才幾口就沒了。”
“就讓她跑了?”扶桑雙手抱胸,雙眼定定地望着婦人跑去的背影。
“一個瘋婆子何足畏懼。”朱槿又靠近扶桑的身子,體弱無骨似的架在她身上,“走了。”
兩個女子又發出柔媚的笑聲,身輕體柔,又扭動着柔軟無骨的身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扶桑,你說那只小貓咪明日還會來嗎?”
“誰知道呢,跟了幾日了,明日要真來了就再陪它玩玩。”
已塊至亥時的雲行鎮,街道上依舊是摩肩接踵,萬人空巷。
街道兩邊還有小攤販推着小車在沿街叫賣。
鎮中忽的闖入一個瘋瘋癫癫的婦人,左手提着一盞幽暗的紙燈,右手拎着壽包,手心捏着一道明黃符紙。她神經兮兮的見人就抓,嘴中說辭含糊不清,惹得路人一陣厭棄。
“哪裏來的瘋婆子,大晚上的這是撞鬼了?!”被抓的男子拍了拍手臂,似在拍落衣服上的粉塵,十分嫌棄。
“花!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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