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丁乙總覺得戀愛不是這樣談的,但又舍不得跟她的“寶伢子”吹掉,不吹又覺得這人很難改造,于是陷入一種“吹,還是不吹”的痛苦之中。

她不願跟父母談這件事,怕他們擔心,只好跟姐姐訴訴苦。

姐姐聽了她的訴苦,安慰說:“小妹,你要看看他是真忙還是假忙,如果是真忙,就別太責怪他。”

“他忙倒是真忙,但是總不能忙得戀愛都不談吧?我記得姐夫那時總跟你在一起,如膠似漆。”

“那是因為他那時剛好寫完論文了,只剩下答辯,所以他有時間跟我在一起。如果他像小滿那樣忙,他也同樣分身無術。”

“姐夫他現在忙不忙?”

“怎麽不忙?成天泡在實驗室裏。”

“那你跟誰玩呢?”

姐姐笑起來:“都一把年紀了,還玩什麽?自己幹自己的活呗。”

“也不一起出去逛街?”

“老早就不跟他一起出去逛街了,跟他出去逛街,不光買不到東西,還總會出點事,因為他老催,催得你心慌意亂,不是買錯了東西,就是把東西弄丢了。”

“那你現在跟誰出去逛街?”

“誰都不跟,一個人出去逛。”

“那不跟沒結婚一樣?”

姐姐想了一會兒,說:“小妹,你千萬別為了找個人陪你逛街就談戀愛結婚,那樣會失望的。男人生來就不愛逛街,就算他談戀愛的時候陪你逛一下,心裏也是不情願的。等到結了婚,他會連本帶利把陪你逛街的時間都索要回來。逛街嘛,自己一個人逛就是了,還自由一些,想逛多久就逛多久,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找幾個女朋友一起逛也行。”

“那男人到底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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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什麽用,大概就是幫你完成結婚任務,生個孩子吧。”

雖然跟姐姐通話也沒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但知道姐夫也是個大忙人,姐姐也是自己逛街,她的感覺又好了很多。

可能男人就是這樣的吧。

但時不時的,她就有一種前途無“亮”的感覺,好像這一生一世都沒指望了,不會有一個人希望從早到晚跟她在一起,沒有一個人會從早到晚跟她在一起,她永遠都是獨自一人,永遠都得自己面對生活。

她也想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再不想從早到晚跟什麽人在一起了,但她做不到,老是想着“如果能從早到晚跟他在一起多好啊!”“如果他願意從早到晚跟我在一起多好啊!”

好在很快就到國慶了,她的“寶伢子”終于有了幾天假期。她開始還想跟他商量一下,看看今年國慶去哪邊過,但她很快便發現根本不用商量,因為他早就在為國慶回滿家嶺做準備了,他又買了好多那種圓筒餅幹,還在科裏征集舊衣服。

她在他宿舍看到一些裝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沿牆根放着,像些垃圾袋,覺得很奇怪,問他:“這都是些什麽呀?”

“科裏同事的舊衣服。”

“你把他們的舊衣服放在這裏幹什麽?”

“帶回去送人的。”

“人家會要?”

“怎麽不要呢?喜歡得很呢。”他打開一個塑料袋子,拿出幾件舊衣服,“你看,都是好好的,一點都沒破,比滿家嶺的人出客穿的衣服還好。這件還是西服呢,可以送給嶺上的四爺。”

“四爺還穿人家的舊衣服?”

“四爺怎麽就不穿人家的舊衣服了?難道他是皇帝?”

看來在他心目中只有皇帝才不用穿人家的舊衣服,難怪他穿她爸爸的舊T恤時一點都沒不适的感覺呢。她回想了一下,滿家嶺人的穿着是很貧窮,還有些穿的顯然是他帶回去的舊衣服,因為那些顏色和式樣都不像鄉下人穿的。

她問:“你弄了這麽多舊衣服,回去時怎麽提得動?”

“能提多少提多少,剩下的放這裏,有人回滿家嶺就帶回去。”

她的愛心也被激發起來了,回家之後狠狠搜索了一下,把凡是能送人的衣服都找出來,還把父母的舊衣服也清理了一番,裝了一大包送到他那裏去。

他見她也收集了一大包舊衣服送給滿家嶺的人,非常感動,說了好多個“謝謝”,還擁抱了她一會兒,把她感動得差點流下淚來。

她發現他這人雖然不聲不響的,但一些行為很有感染力,就因為看他收集人家的舊衣服,搞得她也患了“舊衣綜合症”,看到一件舊衣服就想:“這件衣服應該可以送給滿家嶺的人穿,”後來發展到看見一件新衣服也想:“這件衣服穿個半年一年的,就可以送給滿家嶺的人穿了。”

再往下發展,她不僅看到自己的衣服時這樣想,看到別人的衣服也開始這樣想了,以至于有次在寝室樓的樓頂上曬衣服時,看到有人用舊衣服擦曬衣繩,擦完就往地上一扔,她差點跑上去把那舊衣服給搶過來。

出發去滿家嶺那天,他先到她家來接她。她爸爸媽媽聽過她上次去滿家嶺的經歷,知道她一路有多辛苦,都恨不得化身為火車飛機,親自載着她去滿家嶺。

既然爸爸媽媽都沒能力化身為火車飛機,又沒長翅膀,那就只好趁她還在他們勢力範圍內的時候幫她一把了。于是父母兩人都起了個絕早,做了早點,才叫醒她,等滿大夫一來,媽媽就安排他們兩人吃早點,然後爸爸媽媽送他們上路,四個人騎兩輛車,騎到校門那裏,兩個小家夥去乘車,兩個老家夥把自行車騎回家去。

她見他背着大包小包的舊衣服和餅幹煙酒,提議說:“我們打的去長途車站吧。”

他不同意:“有公車,打的幹什麽?”

“公車多擠啊。”

“打的多貴啊。”

“我出錢。”

“你的錢不是錢?打這一趟的花的錢,如果用來買鹽,夠我們全嶺的人吃幾年了。”

她服了他了,因為他衡量金錢的标準是鹽的價格,那她還能說什麽呢?只怪鹽太便宜了,消費量又低,無論什麽價格,跟鹽錢一比就顯得太奢華。

好在他背着所有的包,而她只背自己一個小包,既然他都能咣當咣當去擠公車,她也不怕。

後面的車程跟上次差不多,但這次因為身份變了,她比較大膽了一些,坐車上總靠着他,而他呢,雖然沒多少話說,但表現還算溫柔,讓她靠在他身上睡覺,有時還讓她躺他懷裏睡覺,他把手放在她眼睛上,說遮住光線好睡一些,有點幸福感覺了。

到了縣城,換乘拖拉機,他很主動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墊在屁股下:“你屁股肉少,墊着不硌人。”

但她心疼他:“今天有點冷,你穿上吧,把你那些舊衣服拿一件給我墊就行了。”

他打開一個大包,找來找去沒找到一件舊得足夠墊屁股的衣服,都比他那件衣服新,最後只好把他那件給她墊屁股,他找了一件穿得進去的舊衣服穿上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滿家嶺,幫忙的人果然出現了,又像上次那樣,自覺自願地跟在他們後面,很有組織有紀律地前進。她的“寶伢子”又把大包小包都交給那些跟蹤的人,空出手來好背她。

山間秋色十分美麗,有些樹葉已經開始變紅變黃,真乃層林盡染,長空如洗。太陽雖已落山,但天還沒黑,一行人在山間迤逦前行,仿佛穿行于天堂與地獄、光明與黑暗、此生與來生的交界處。她心裏湧起一股奇特的感情,說不清楚,就是想跟他靠得近近的,永遠不要分離。

她發現只要她一離開A市,就跟他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他就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她就想一生一世跟着他,伴他走遍天涯海角。她唯一的一點獨立和勇氣,都只存在于A市,那個她熟悉的城市,只有在那裏,她才有點勇氣自己面對生活,一旦離開那裏,她就成了他的一部分,離了他就不能活了。

一路上,他有時背着她,有時牽着她,讓她對他無比感激。在這樣一個陌生而與世隔絕的世界裏,他就是她的一切。

到家之後,照例是拜見滿父滿母,照例是發糖,照例是紀律嚴明,沒人多領,沒人冒領。但她沒見他發放舊衣服,不由得小聲問道:“你拿回來的那些舊衣服呢?不發給大家?”

“那個我媽會發的,我不知道誰缺什麽。”

晚餐沒吃肥肉面,吃的是她喜歡吃的山薯粥,菜有三個,一個是某種蕨類,另一個是麂子肉,還有一個是一種鹹菜。

吃過晚飯,照例是看電視,照例是滿屋子的電視客。她仍然只看了大約十分鐘,就申請退場了。他很自覺地替她端了一瓦盆熱水,還拿了另一個瓦盆來,讓她洗臉洗腳。自己則到堂屋去陪大家看電視。

她洗漱好了,就關上房門,闩上門栓,把燈也關了,開始在牆壁上尋找那個放神器的牆洞,找了無數遍也沒找到。牆上的洞不少,從外面透進來的月光,形成一個個粗細不同的光柱,橫穿整個房間,她在光柱間穿行,有種神奇的感覺。

她幾乎把每個洞都摸過了,也沒有找到神器,仔細一想,覺得自己很傻,既然能透進光柱來,就說明那個牆洞裏沒放東西嘛,還摸個什麽勁呢。

她把燈打開,在牆壁上摳摳挖挖地摸了一通,手都摸髒了,也沒摸到藏神器的牆洞,她斷定他那次是在騙她,肯定是藏在別的屋子裏。

無奈,她只好洗洗手睡了。

還是像上次一樣,漿洗過的被子和床單,有股太陽的味道,她頭一落枕,枕頭就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她就在這窸窸窣窣的聲音中睡着了。

她是被“寶伢子”吻醒的,他的吻充分體現了他的飯量,力道很大,下手也很重,握着她的乳房,像在捏血壓計的橡皮球,務必捏到底。

她小聲叫道:“輕點!”

他咕嚕說:“你醒了?”

“你用這麽大力,還能不醒?”

“我沒用力啊,知道你們城裏人嬌貴,我都是輕輕的。”

“你這還是輕輕的?如果是重重的,那不得把人捏破了?”

他不敢捏了,開始解她的衣扣,她問:“你不怕出事了?”

“不會有事了,有神器嘛。”

她感興趣地問:“神器在哪裏?怎麽我找死都沒找到?”

“你在哪裏找?”

“在這屋裏啊。”

“供在堂屋裏,你在這裏怎麽找得到?”

“你把神器供在堂屋裏?那你上次怎麽騙我說是在這屋的牆洞裏?”

“那天是放在這屋的牆洞裏嘛,現在不在了。”

她欠起身:“神器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快給我看看。”

他從枕頭下摸出那個紅筒筒,遞給她,她接過來,說:“快把燈打開,我看不見。”

他開了燈,靠在枕頭上看她。

她就着昏暗的燈光解麻繩,但那麻繩結的是死疙瘩,怎麽也解不開,她急得用嘴咬,也咬不開,只好求助于他:“你幫我打開一下。”

他接過去,用牙齒咬斷了麻繩,遞回給她。

她一圈圈繞開麻繩,一層層打開包在外面的紅布,赫然看見一個淡白色的長圓條家夥,像極了男人的那玩意兒,但在尾端有圈細細的溝,溝裏拴着一根細紅繩,像條紅尾巴。

她驚得把那玩意兒丢在床上,紅着臉問:“怎麽是這個?你不是說是神器嗎?”

“這就是神器。”

“怎麽神器就是這個?”

“不怎麽,這個就是神器。”

兩人用“神器”和“這個”颠來倒去地造了一會兒句,他把她抓過去,脫她的衣服,嘴裏喃喃地說:“我再不怕你碰我了,我再不怕了。”

這一刻,似乎并不出乎丁乙意外,她心理上沒有一點排斥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她從一開始就對她的“寶伢子”很親近,也許是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名副其實的“赤誠相見”,也許是因為她一直着迷于他的外貌,也許是上次就跟他“同床共枕”過,總而言之,她一直都想親近他,更想他來親近她。

現在終于到了最親近的時刻,她閉上眼睛,顫抖着把自己交到他手中,随他處置。

他也激動得直打哆嗦,幾粒衣服扣就解了老半天,一點不像“外科一把刀”的巧手,那麽長時間,如果是動手術的話,恐怕肚子都該打開了。脫掉了她的衣服之後,他紮到她胸前啃了一通,但還算克制,沒拿出吃面的力氣來,也沒拿出吃飯的力氣來,頂多就是喝汽水的力氣,還不是臨走前的牛飲,而是交談時那種淺嘗即止。

她一直在顫抖,這下抖得更厲害,嘴裏喃喃地叫着:“寶伢子,寶伢子……”

寶伢子也不應聲,鑽到被子裏去脫她的褲子,她掙紮了一下,半推半就地讓他得了逞。

她緊張又慌亂地等待着他帶她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他掀開了被子,打開她的雙腿,伸出一只手對她說:“神器在你枕頭邊,遞給我一下。”

她一驚:“你現在要神器幹什麽?”

“給你破身啊。”

她吓得收攏雙腿,倏地坐了起來,兩手抱在胸前,驚異地問:“你說什麽?”

“給你破身。”

她嚷起來:“你瘋了?”

他上來捂她的嘴:“小聲點!”

她壓低嗓音說:“你瘋了?怎麽用那個破棍子……”

他嚴肅地糾正:“那不是破棍子,是神器。”

他伸手抓到神器,她驚慌地說:“快把那玩意兒丢開,不然我……要叫你爸媽了。”

“這是兩夫妻的事,叫爸媽來幹什麽?”

“叫你爸媽來制止你。”

“我爸媽才不會制止我呢。我爸就是這樣給我媽破身的,滿家嶺的男人都是這樣給他們的媳婦破身的。”

她又抖了起來:“為什麽要這樣?”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這樣會倒黴的。”

“倒什麽黴?”

“什麽黴都倒,被槍打死,被狼咬死,不生兒子,不長胡子……”

她聽他說的這些全都是男人倒的黴,知道這所謂神器只是保護男人的,難怪他那時說是用來辟她的邪的呢,原來滿家嶺男人是把女人當妖魔對待的。

她堅決地說:“不行,我不許你這樣對待我。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這根棍子。我可以把我自己給你,但絕對不會給這根棍子。如果你把我當妖魔,要辟我的邪,我就跟你吹!”

她發現這個“跟你吹”就像一股“神氣”,威力無比,一下就可以把他吹蒙。他不知所措地跪在那兒。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導說:“你這是封建迷信那一套,城裏人根本不興這個,也沒見人家倒黴嘛。”

他仿佛被解開了魔咒,終于可以動彈,迅速鑽到被子裏躺下,咕嚕說:“你怎麽知道人家沒倒黴?”

“人家倒什麽黴了?”

“被車壓死,被癌疼死,不生兒子,不長胡子……”

“那是因為人家沒用你們這破棍子?”

“那你說是因為什麽?”

她也答不上來,郁悶地說:“虧你還是學醫的,怎麽這點科學知識都沒有?”

“什麽科學知識我沒有?”

“醫學知識。”

“醫學上也沒說破身的血不會讓人倒黴。”

“難道你這個學醫的不知道那個血跟別的血都是一樣的?”

“我又沒見過,怎麽會知道?”

她被他的無賴驚呆了:“這還要你見過?一個人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難道不是一樣的構成成分嗎?”

“構成成分是一樣的。”

“那你怎麽還……”

“但是醫學上也沒說血不會讓人倒黴。”

“你是外科醫生,天天給人開膛破肚,難道不是天天都在接觸病人的血?”

他堅持說:“那是病人。”

“如果病人的血都沒讓你倒黴,健康人的血怎麽會讓你倒黴呢?”

“是紅姑娘的血麽。”

“你又轉回去了,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一個人身體的血都是一樣的,要幹淨都幹淨,要不幹淨都不幹淨。”

他啞巴了,好一會兒才說:“但我是用手給病人開膛破肚的,我又沒用我的……”

她發現跟他真是扯不清。

兩人賭氣沉默了一會兒,她好奇地問:“你說你以前那個女朋友嫌棄你是農村人,是不是因為她不肯讓你用那根……”

他不等她把“棍子”兩個字說出來,就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許你說神器是‘破棍子’。”

“你們滿家嶺的人禁忌也太多了,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說,做了要倒黴,說了要倒黴。但你們什麽都不敢做不敢說,不也一樣倒黴嗎?難道你們這裏的人都不得癌症?”

“不得。”

“難道你們這裏的人全都生兒子?”

“都生兒子。”

“那你家怎麽生了三個女兒?”

“那是以前沒計劃生育的時候,現在計劃生育了,只準生一個,就都生兒子。”

“滿大富呢?”

“滿大富不是滿家嶺的人。”

她不知道滿家嶺的人是不是都生兒子,但她記得每次跟在後面的小孩子裏的确是男的多,有沒有女孩她不記得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滿家嶺的人真的只生兒子,還是因為女孩子都被趕到田裏勞動去了。

她回到自己關心的話題:“你的那個女朋友,是不是她不肯按你們滿家嶺的規矩辦才吹的?”

“她根本就不是紅姑娘。”

“你怎麽知道她不是紅姑娘?你跟她試過?”

“她伢都生了,怎麽會是紅姑娘?”

“她已經生過孩子了?”

“嗯。”

“那她怎麽會跟你……”

“她離婚了。”

她無話可說了。

看來這滿家嶺真是人世一絕,世界朝東它朝西,世界朝南它朝北。她哼了一聲,說:“你們滿家嶺的人真是太怪了,別的地方的男人,生怕女的不是紅姑娘,生怕新婚之夜不見紅,而你們呢?剛好相反,真是太怪了。”

“我們一點也不怪,是你們城裏人太怪了。”

她開玩笑說:“那還是等我先找個別的男人結個婚,離了婚再來跟你。”

他堅決不同意:“不行,我不讓你跟別人結婚。”

“為什麽?你不是喜歡離婚的女人嗎?你不是喜歡別人幫你冒風險嗎?”

“我不喜歡。”

“但是你自己又怕倒黴。”

“我不怕倒黴,我有神器。”

她堅決地說:“我可給你說清楚了,我不會讓你用那個神器來碰我一下的,誰知道是什麽髒東西。”

“不髒,嶺上的爺做好了就包起來了。”

“用什麽做的?”

“男人樹。”

她想這嶺上的爺們也夠無聊,沒事幹了,用根樹棍子做成那玩意兒,然後包在紅布裏送人,還搞那麽隆重的儀式,真有點變态。

她轉過身去,不理他,他也轉過身,背朝着她。

兩人背對背地躺着,都盡可能靠邊一點,中間空出來的位置,再躺倆人都沒問題。

她越想越煩,怎麽滿家嶺這麽多怪規矩?而他一個學過醫的人居然就信這些破東西,如果讓他在她和滿家嶺的破規矩之間做個選擇,他肯定會選擇破規矩,真是太不把她當回事了,反正他可以娶梅伢子桃伢子杏伢子,那幾個女孩肯定會百依百順,他要拿什麽破她們的身,她們都會順從。

她見他老不來理她,很心煩,挑戰說:“我明天就回去。”

他還是不吭聲。

她知道他也倔上了,說不定已經想好要跟她吹了。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麽別的辦法,反正她不會讓他用那破玩意兒動她。

連吹的準備都有了,她也不煩了,終于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床上了。

本來還以為今天又得跟他到嶺上去拜見那幾個爺呢,現在看來是不用了,因為太陽已經老高了,要拜見早就把她叫醒了。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是這次不用拜見了,還是他聽她說了今天要回去,就撇下她,獨自一人到嶺上拜訪去了?難道他準備讓她一個人回家去嗎?這是不是他跟她吹掉的意思?

她在床上找了一通,沒找到那個神器,心想他可能是到嶺上退還那寶貝去了。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跟她吹了,她心裏很難過,但也不想在神器的問題上讓步,只是覺得荒謬,以後人家問起來,她都沒法解釋為什麽跟他吹。

她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外面滿媽媽在敲門,叽裏呱啦地說着什麽,大概是在叫吃飯。她只好起了床,到廚房去找水洗臉,赫然看見她昨晚洗過腳的瓦盆立在竈上。她認識那個瓦盆,因為盆沿上有個缺,還有道裂縫,一直延伸到盆底,她每次洗腳的時候,都在擔心那盆會裂開。

她走到跟前看了一下,盆裏裝着綠油油的青菜,像是待炒的樣子。她差點吐出來,看來昨晚吃的山蕨就是用這個盆子裝過的了。不過那時她還沒用那盆洗腳,但至少她上次洗過,而這段時間難保他爹媽沒用這個盆洗過腳。

她也沒心思找水洗臉了,匆匆離開廚房,回到睡覺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東西收拾好了,但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她不知道回去的路,也不敢跑到外面去請人給她帶路,語言不通,說不清楚,而且也不知道誰才值得信任,還得等他一起回去,但今天的飯菜,她無論如何是吃不下了的。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布包走進房間,看見她坐在床邊發愣,就把那包塞到櫃子裏,問:“你洗臉了沒有?”

“沒有。”

他出去了,大概是去給她打洗臉水。她跑到櫃子跟前去,打開櫃子,看見那個布包,用手隔着布包摸了一下,好像是果子之類。她好奇地打開布包,看見三個長條形黃綠色的果子,一頭偏黃,一頭偏綠,但中間過渡得很好,漸黃漸綠,不知不覺間,就從黃色和平過渡到綠色了,果子的一頭還帶着柄,折斷處有黏黏的液體,像是剛摘下來的。

丁乙的靈感,像火山一樣爆發,馬上聯想到女人樹上的女人果,如果不是那玩意兒,他用不着藏進櫃子裏。

他摘女人果幹什麽?難道是用來代替她的?

她聽見他在外面跟他媽說話,邊說邊往屋子裏走來。她慌忙把布袋放回原處,關了櫃門,跑回到床邊去。

他端着個瓦盆進來,不是廚房裝菜的那個,而是另一個,沒裂口的。看來他家的瓦盆也不是亂用的,洗臉是洗臉的,洗腳是洗腳的,只不過洗腳和洗菜共用一個而已。

她忍不住問:“我在廚房看到一個裝菜的瓦盆,好像是我昨晚洗腳的那個。”

“怎麽啦?”

“你不覺得用洗腳的盆子裝菜不衛生嗎?”

“腳上穿着鞋襪,又不髒。”

她說服不了他,便帶點威脅地說:“你覺得不髒,但我覺得髒,我不吃洗腳盆裝過的菜,我今天要回去。”

他一轉身走出房間,她吓了一跳,生怕他是去找家夥來揍她的。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裏沒家夥,低聲對她說:“我跟我媽說了,叫她別用腳盆裝菜。”

她沒想到是這樣,竟然答不上話來,只說:“哦。”

他接着說:“今天別走,我不想你走。”

他一求她,她的心就軟了,小聲說:“我回去也是為你好,怕你跟我在一起難受……”

“我不會難受了,我有辦法了。”

她想他所謂的“辦法”肯定就是女人果,她很想看看他是怎麽用女人果代替她的,于是小聲說:“那我今天就不回去。”

他如釋重負,很高興地說:“我今天帶你去塘裏洗澡。”

他那麽開心,使她覺得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為了她,他願意放下架子來求她,也願意放棄神器,改用女人果。他還叫他媽媽別用腳盆裝菜,說明他還是把愛情放在滿家嶺的破規矩之上的,這樣就行了,不能逼得太緊,要慢慢來。

她問:“今天不用去嶺上拜見老人了?”

“已經去過了。”

她問:“你上次帶我去嶺上,是不是為了拿那個神器?”

“是請。”

“請?為什麽要帶我去請神器呢?你一個人請不行嗎?”

“我一個人怎麽請?”

“但你也沒叫我跟你一起擡回來呀,連那個儀式都沒讓我參加,帶我去幹什麽?”

“不給嶺上的老人看看怎麽請?”

“看什麽?看我漂亮不漂亮?”

他沒回答,但看那個表情,應該不是看漂亮不漂亮。

她相信他可能不知道,因為她已經發現他對滿家嶺很多規矩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許這就是他嚴格遵從那些規矩的原因:盲從。只有盲,才能從,越盲越從,越從越盲,如果知道了所以然,那就不盲了,也許就不會遵從那些規矩了。

她問:“那你上次把神器請了回來,怎麽沒用上呢?”

“上次你不是我女朋友麽。”

從這一點來看,他遵從的又是外面世界的規矩,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還是不能亂動的,她不同意,也是不能亂動的,雖然在滿家嶺人眼裏,她就是他的媳婦了,如果他要用蠻力,她也打不過他,但他在這一點上還不是野人,還有點道德觀念。

她好奇地問:“如果這次跟你回來的不是我,是別的女朋友,你怎麽辦?要不要帶她去見嶺上的爺們?”

“要。”

“再請一個神器回來?”

“嗯。”

“一個神器只能給一個女人?”

“嗯。”

“神器是現做的,還是老早就做好了的?”

“現做的。”

看來嶺上的爺們手腳倒挺利索的呢!

她問:“如果你有了新的女朋友,那你不就有兩個神器了?”

“我怎麽會有兩個?”

“你怎麽不會有兩個呢?我一個,你的新女朋友一個。”

“你的是你的。”

“我的?那怎麽放在你家?”

“你那時還不是我女朋友嘛。”

她咂摸了一會,覺得他這話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那個神器就歸你了,權當是個紀念品吧,但你那時還不是我的女朋友,所以神器不能給你拿去做紀念品。

那他上次沒把她的那個神器扔掉,而是一直供在堂屋裏,說明他還存着一線希望,希望她再來滿家嶺,最終成為他的女朋友。但他把神器供在堂屋裏,不是會被他父母看出破綻來嗎?如果他父母知道她只是冒充他的女朋友,還托人帶麂子肉給她,那就真是太感人了。

那一天,她幹什麽都沒心思,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天黑,天黑了好看他怎麽“吃”那幾個女人果。

但那一天好像特別不容易天黑,而他特別殷勤,帶着她這裏那裏去玩,玩得她精疲力竭才回家吃晚飯。

晚飯還是老一套,山薯粥,一個青菜,一個鹹菜,再加麂子肉。她堅持沒夾青菜吃,只吃了其他幾樣,雖然知道其他幾樣也很難擔保沒在腳盆裏洗過,但眼不見心不煩,就當那幾樣沒在腳盆裏洗過吧,不然就該餓肚子了。

仍然是她先上床睡覺,他在外面看電視,她想等他,好看他“吃”女人果,但她一落枕頭,就覺得暈暈乎乎的,很快就睡着了。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很熱,就掀開被子脫掉睡衣,就那麽赤條條地躺在那裏,心裏覺得這樣不好,怕他進來看見,但腦子裏另一個聲音說,沒事,他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她懶洋洋地躺着,心裏想着,就一分鐘,一分鐘,馬上就穿上,絕對趕在他進來之前穿上。但這一分鐘延綿着,變成又一分鐘,再一分鐘……

突然,他進來了,她來不及穿衣服了,只好鑽進被子裏。

他躺到她身邊,開始撫摸她,她交代說:“不許你用神器碰我。”

“我知道。”

“我的血不會給你帶來黴運的。”

“我知道。”

“說不定我都不會出血,書上不是說了嗎,有的女人不出血。”

“我知道。”

“為什麽你昨天不知道?”

“昨天沒想通,今天都想通了。”

外面鬧哄哄的,她問:“看電視的人還沒走?”

“還沒有。”

“那你怎麽不陪着看電視了?”

“因為我想你。”

她很高興:“其實你還是懂浪漫的,就是你們滿家嶺規矩太多。”

“我以後不遵守滿家嶺的規矩了,我遵守你的規矩。”

“我沒規矩要你遵守,我只要你愛我。”

“我愛你。”

她鑽到他懷裏,跟他貼得緊緊的:“你以後每天都對我說這句話,好不好?”

“其實我每天都在心裏說‘我愛你’。”

“為什麽你不用嘴說出來呢?”

“我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以後不會不好意思了。”

她好開心啊!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他不再遵從滿家嶺的規矩了,他要遵從她的規矩,而她的規矩就是要他愛她,他也答應了,真是太好了!

她等着他來帶她步入神奇的新天地,但老是被一些瑣事打斷,一會兒是門被風吹開了,他得下床去關門,一會兒又是他媽媽在叫他,他出去答話。

她的頭很迷糊,眼睛也看不清,請求他:“把燈打開。”

他開了燈,她揉揉眼睛,定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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