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那少年睜開眼,右手撐地,略微有些疲憊地靠着沙發背坐起來,黑色的衣服上因躺地而弄起的褶皺,在透過沒拉緊的窗簾之間的縫隙射進來的陽光下,顯得極為顯眼。

但卻有着奇異的淩亂美。

雖然看起來美感十足,但她還是很好奇,這位少爺好好的沙發不坐,跑地上來躺着是想幹嘛。

在最初對他有印象的時候,夏瀾就覺得這是個很矛盾的人。

他不太愛說話,每次她看到他時,他都是沉默寡言的,像是永遠都在低頭思考着,做番茄炒雞蛋,到底是先放番茄還是先放雞蛋一樣。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每時每刻都有一種莫名的,讓別人沒辦法忽略的吸引力。

他身上像是交織着成熟與幼稚兩種特性。

就像現在,他擡頭緩緩地打量了一眼夏瀾,分明眼裏有着訝異,但卻很快低下頭,将其抹去:“葉止愆,男,15歲,家有四口人,目前所有資産為0,就讀于本市第三中學,無房無車無前途,喜歡的女生類型多樣,底限要求就是能聽話且長得漂亮,家庭住址涉及隐私抱歉無法奉告。”

說完後他擡頭看着夏瀾,眼神如無波古井。

這樣裝不認識真的好嗎?就算她瘦了挺多,但葉止愆也應該是在來之前就知道會面對象的身份了吧。

夏瀾本來是準備在見到可能聯姻的對象時,嬌羞跺跺腳,捏着嗓子扮扮如花的,但是看到是熟人後她立馬打消了這個決定。

且看葉止愆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是極為不耐煩來應付這些的,甚至為了不說多餘話,都直接當作不認識。

想想,估摸着這位對她的印象也算不上多好。

既然他無所謂,夏瀾也沒必要糾結了。

等兩人簡單地自我介紹完後,會面就直接宣告結束了。

一等她簡單說完,葉止愆就做了個總結:“散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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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瀾:……好想罵人怎麽辦?

然而她終是沒有愧對自己的包子獎,默默地将一口血咽了下去。出了包廂,兩人禮貌告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夏瀾一出門就看到送自己來的那輛車正在酒店門口等着,她上車後,那帶路人簡直都要對這場極為短暫的會面摸一把淚了。

回到莫奶奶家後,莫奶奶又是直接無視了她,連情況都沒問問。

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郁卒。

那态度簡直就像是在說,不用問都能知道結果如何,你還是哪涼快待哪去吧。而事實上,這話也的确有人說了。

當夏瀾站在門口等莫爸和一衆兄弟姐妹侃完出來時,那個叫阿月的女孩慢慢吞吞地挪了過來。

她手裏抱着一個透明的大罐子,罐子被花花綠綠的糖果塞得滿滿當當的。阿月嘴裏将一顆糖果嚼得嘎嘣響,走到夏瀾面前時,仰着鼻孔伸手從罐子裏又掏出一顆糖,熟練地剝開糖果紙後迅速而敏捷地将水蜜桃色的糖果塞進嘴裏。

阿月站定到夏瀾跟前,半句話不說,只兇狠狠地嚼着糖,順帶兇狠狠地看着她。

嘎嘣嘎嘣嘎嘣的……

夏瀾簡直都要以為這姑娘是在嚼着自己骨頭了,這樣兇狠的目光,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恨不得将之挫骨揚灰的仇人。

見等了半天,阿月也沒要說話的意思,她莫名其妙揉了把臉,斂眉垂下頭,繼續盯着自己的腳尖發呆。

夏瀾今天穿的是一身淺藍色的連衣裙,裙擺拖至小腿,底下露出半截白白嫩嫩的小腿肚子,看上去晶瑩得可愛。因為減肥,她瘦了很多,現在穿上這個略微有些寬松的裙子,熱風拂過,竟顯得有些單薄。

阿月抱着罐子的手臂不由地緊了些,她皺眉,只覺得這個姐姐渾身上下,包括她那一頭黑長的頭發都令人不舒服極了。

她将不高興明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奶奶說過幾天讓我去三中報名。”

夏瀾擡頭:“啊……那你要得好好學習。”

阿月将罐子抱得又緊了些:“你就沒什麽別的想說的?”

夏瀾:“……好吧,別辜負了家裏的期望。”

聽了這話後阿月突然就高興起來了,她揚揚眉,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今天總算不令人讨厭了,我會聽你的話不辜負家裏的期望的。”

夏瀾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好。”

阿月總算不拿那種看仇人的眼光看她了,她開開心心地從罐子裏抓出一把糖果來,塞進了夏瀾的手裏。

塞完後,她就嘎嘣嘎嘣地咬着糖果,抱着大罐子活潑地跳走了。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以及幾顆糖紙黏糊糊的糖果的夏瀾有些憂郁了。

阿月走了沒多久,莫爸就被一衆兄弟姐妹送出門了,看他臉上那個意猶未盡的笑容,夏瀾只覺得頭皮麻煩,堅信這群人沒有預謀什麽好事。

臨了,還有個面容清秀的中年婦女親親熱熱地将莫爸扶着送上了車。

離開莫奶奶家後,車子這才真正地駛向了莫外婆家。莫外婆家的距離才算得上是真的很遠,車子直接來着跨了市。

莫外婆家和夏瀾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最初她以為的是,莫媽媽應當是個窮山溝裏面蹦出的姑娘,被豪門子弟一眼相中,做了個像模像樣的鳳凰。

但是在莫奶奶家待了會兒後,她就明白了,這個莫爸爸壓根就不是個富二代。

而看了莫外婆家後,她也明白了,富的分明是莫媽媽家。

這樣看來,分明就是一出渣男傍上貴小姐從而頭頂王冠,腰纏萬貫,一舉發家再勇而抛妻的狗血戲碼。

但遺憾的是,莫外婆家唯一能彰顯豪門氣場的,也就一棟房子了。

房子內部的家具擺設,皆是老舊不堪,滿是損壞痕跡的。

像是常年矗立在宮廷裏的,最豪華的一樁百年華柱,在歷史的欺淩下,逐漸被柱內蟲蟻腐蝕空,只剩下雕龍仍舊盤旋的外層。

莫外婆和莫奶奶一樣,都挺不待見夏瀾的。

但是不一樣的是,莫奶奶對上莫爸,那是滿滿的慈愛,而莫外婆呢,卻表明了一刻也不想見到莫爸。

莫爸還沒進門,就被一口鍋砸出去,灰溜溜地走了。

夏瀾還沒弄清鬧的是哪一出,就被莫外婆扯了進去。

厚重的大門在她身後滿是怒氣的關上,冰冰冷冷地将門外的光線統統給阻攔住了。

她身子被猛地一扯,随之,小腿傳來鈍痛,莫外婆冷着一張臉,用棍子将夏瀾打得跪在了地上。

莫外婆說:“跟你媽磕頭。”

面前分明是無一人的。

她是不願意做這些的,但是一擡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端正挂在牆壁上的黑白遺照。

莫外婆繼續開口,聲音冰得像是能将人凍成冰塊:“你有多少年沒有來看她了,你可記得?”

那遺照上的人就是莫媽媽。

像是沒有給她理清的時間,莫外婆的聲音又穿破空氣,冷飕飕地傳了過來:“給你媽磕頭。”

就當是給她上輩子的父母磕的頭。

她艱難地想着平時不敢想起的雙親,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人狠命地攪了一通。

她在這一刻突然恨透了自已。

大腦混沌着,夏瀾僵硬着身子,彎下腰去,将腦袋狠狠地磕上了地板。

第一磕。

求父母原諒她的膽小,沒膽量頂着陌生人地身體去喊他們叔叔阿姨。

第二磕。

求父母原諒她懦弱,沒勇氣開口将雙方本來正常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第三磕。

求父母原諒她的退縮,她的軟骨頭,她的嫉妒,她的舉棋不定與卑微。

她從來不是個好女兒,上輩子不是,這輩子也不是。

她有多驕傲,就有多自卑。

她做不到,在被親生父母指着鼻子罵瘋子時還能僵硬地笑笑,假裝正常地逃離開去。

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父母,叫着別人瀾瀾,給別人避風的港灣。

這一刻的夏瀾,又突然地想,若是十四歲的自己變成了莫晗琪,會不會一切都要更簡單一些?

十四歲的她可以在被人排擠時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可以無所畏懼地将鼻涕眼淚蹭到顧延笙身上,還可以毫不客氣地背着書包,直接在受了委屈後,撒嬌地沖向親生父母的懷抱。

但是二十歲的夏瀾做不到。

腦袋磕在地上的聲音,沉悶又清晰。腦袋上的痛感,更是毫不猶豫地傳達給了她正抽疼的心髒。

疼到極致的時候,她突然就不想忍了。

夏瀾突然就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聲音很響亮,也很純粹,顫抖着的哭音将站在她身後的莫外婆吓了一跳。

反正不認識,夏瀾毫不介意自己此刻的醜态畢露,額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小身板一顫一顫的,眼淚更是受重力影響,一出眼眶就連串連串地往地板上。

稀裏嘩啦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孩。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請再讓我正經地求一下收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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