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她沒法不多想。不過就算對方能看穿又怎麽樣?她何曾懼怕過任何人?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尚早,就去看看那老禿驢想做什麽!
梅超風牽着林黛玉随小和尚走去後院,林黛玉從救了那對祖孫就一直沉默,直到現在才有些激動,空聞大師可不是誰都能見的,今日她第一次來法華寺就有幸見到,可不是有福氣的嗎?梅超風見了好笑的搖搖頭,緊繃的面容也随之放松了。
亭中一位眉須皆白的老和尚正在棋盤上悠閑的擺着棋子,待她們走近後,随手指了下對面的石凳,“施主可否與老衲對弈一盤?”
梅超風無所謂的坐到他對面,掃了眼棋盤上的殘局,執起棋子開始落子。空聞也不再開口,兩人靜默的下起棋來,高手對弈,開始落子速度奇快,幾乎不需多想,待棋子鋪滿了大半棋盤才漸漸慢下來,林黛玉在旁邊看着也慢慢靜下心沉浸其中。
梅超風棋路詭異,一個圈套連着一個圈套,危機四伏,似乎随時隐藏在暗處等待着致命一擊,但又隐隐帶着一絲留其一命的釋然,空聞聚精會神的化解棋中的陷阱,最後以一子之差輸給了梅超風。
空聞又定睛看了棋盤半晌,才捋着胡子微微笑了,“施主滿身殺孽,難得竟有悔過之心,阿彌陀佛!”
梅超風忽地擡起頭,銳利的目光直視空聞,威壓漸重。
空聞依舊慈和的笑着,像個包容晚輩的老者,“既來之,則安之。施主有緣入得此間,乃是諸佛庇佑,老衲見施主善心尚存,眉間黑氣淡去,實乃大善。所謂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望施主日後能多做善事,為自己也為看重之人積德積福。”
“你胡說!我娘心地善良,剛還救了對祖孫,哪裏會滿身殺孽?”林黛玉驚異不已,來回打量空聞和梅超風的神色,心跳的極快。
梅超風擡手止住了林黛玉的話,盯着空聞微微眯了眯眼,“哼,既來之,則安之?此等庇佑非我所願!積德積福又能如何?可能同故人相見?”
空聞搖搖頭,站起身背對着她們離去,“有緣自能相見,施主,緣起緣滅自有天定,無需執着。積善之家,福氣自厚,彌補前孽,後世方安,施主切記。”
空聞大師的身影隐沒在林子裏,梅超風怔住,耳中仿佛還能聽到老和尚的勸告,讓她行善積德,彌補前世的過錯,莫非她來到幾百年後就是為了贖罪?
林黛玉不安的上前兩步,拉住梅超風的衣袖小聲叫她,“娘,娘,你怎麽了?娘……”
梅超風回了神,摸摸林黛玉的頭松開了眉頭,“無事,玉兒莫擔憂,走吧,我們回府。”
“是,我們快離開這裏吧,玉兒覺得那位大師奇怪的緊,說話莫名其妙,”林黛玉被梅超風牽着手,擡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又道,“娘,為什麽空聞大師說您……說您滿身殺孽?您為何不怒斥于他,反而詢問故人?”
梅超風沉默片刻,笑道:“大師許是能看透前世今生,也許大師是看出娘前世是個惡人,所以來警告娘今生要做善事,不要再犯錯。娘遠離京城多年,詢問故人只是想安安自己的心罷了。玉兒莫要多想,娘并無害人之心,日後便聽從大師所言,行善積德,望佛祖能庇佑你們姐弟便是了。”
“那……娘怎麽……”林黛玉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從前不知娘會武,還這麽厲害……父親可知道?”
梅超風腳步頓了頓,随口回道:“娘曾經遇到過一個道士,他給了我幾張藥方、幾本秘籍,我只當他信口胡言,并不相信,直到這次你弟弟病重,娘死馬當活馬醫,方才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林黛玉頓時驚呼一聲,“道士?娘,是不是我三歲時,到家裏來化我出家那位道士?”
梅超風疑惑的搜尋了一遍原主的記憶,想起林黛玉三歲時,府中來了一僧一道,似乎有些神通,便順勢點了點頭,“娘不知是不是同一位道士,但看着他們的神通相似,那些方外之人總是有許多奇異之處。”
“那他們說我不能見外人是不是真的?”
“玉兒別怕,既然當初他們沒把你帶走,那便是無礙的,且娘得了如此機緣,你的身子不是已經好多了嗎?只要你好生跟着娘習武,調理身子,體弱之症定會去除的。”
林黛玉乖巧的點點頭,臉上露出笑來。
梅超風松了口氣,慶幸這個世界竟有那些神通之人,還去過林府,即使她有何異處也可推到一僧一道身上,但她心裏也警惕起來,決定回府後便修煉九陰真經,免得日後撞上那僧啊道的沒有反擊之力!
作者有話要說:
☆、梅超風版賈敏(七)
回府的路上沒再出什麽意外,救回的祖孫自稱肖嬷嬷和肖睿也已經換過幹淨的衣服跟随梅超風一同進了林府。綠萼一看見梅超風就激動的跑上前将她們母女倆看了個遍,口中嘀咕道:“太太,您路上竟然遇到了匪徒?如今平安無事真是謝天謝地,太太日後出門還是讓奴婢多安排些人跟着吧,至少也要讓奴婢幾個跟在一邊伺候呀!您從前哪次不行不是三輛馬車帶一隊護院的?可不能再如這次一般了。”
梅超風随意的擺了下手,走進房門,“這不是無事嗎?從前是從前,我如今不耐煩人多,你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不要多嘴。”
綠萼扁扁嘴,有些委屈,不過想想這段日子太太确實很讨厭人多,平時多是獨自在屋子裏還不許人打擾,近身伺候的丫鬟也只有她一人了。莫不是之前被紅蕊害了寒了心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太太定是不再信任旁人的,都怪那該死的紅蕊,自己爬床不成,竟投靠林姨娘來害太太,實在該死!
綠萼表情變來變去的,一擡頭,發現太太身後還跟着一個婆子一個少年,有些疑惑,忙跟上梅超風的腳步問道:“太太,這兩位是客人?要不要奴婢帶他們下去歇息?”
肖嬷嬷上前兩步福了福身,“太太救了奴婢的命,奴婢只有當牛做馬來報答太太,這內宅瑣碎之事,奴婢尚算了解,若太太不嫌棄便随意安排個差事給奴婢,讓奴婢為太太做些事吧。”
綠萼驚訝的張大了嘴,“救了命?太太,這兩位莫非是您從匪徒手中救回來的?”
梅超風看了他們一眼,淡淡的說,“肖嬷嬷日後就跟在我身邊,打理這院裏大小事宜,肖睿給烨兒做個伴讀,烨兒病好後就該啓蒙了,讓他們一同讀書。”
肖嬷嬷飛快的看了梅超風一眼,對得到這麽重要的差事有些心驚,不過她本就沒壞心思,肖睿能當伴讀而不是小厮已經很好了,立刻感激的對梅超風行了個大禮。
梅超風交待綠萼帶他們下去安頓,順便說說府裏諸事,林黛玉也累了回房歇着。梅超風走進內室看到林烨正在睡覺,便坐在床邊給他把了把脈,桃花島的丹藥效果奇佳,不出意外,沒多久林烨就能活蹦亂跳了,這一雙兒女骨骼清奇,很适合練武,她傳授他們桃花島的武學也算把桃花島傳承下去了。
想起桃花島,梅超風失落的嘆了口氣,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失去了銳氣。這個世界沒有桃花島,沒有正經的武學秘籍,沒有武林……她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仿佛自己同世上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路的,每每想起,倍感孤寂。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事了太太!”
一道尖銳的叫喊聲由遠而近,梅超風剛剛起身,來人就沖進了房間,林烨被叫聲驚醒,吓得一臉蒼白。
梅超風連忙環抱住林烨輕拍着他的背,回頭看向來人的目光銳如寒刀!
墨竹像被掐住了嗓子,叫聲戛然而止,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在梅超風看過來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會送命!直到梅超風轉過頭去安慰林烨,她才腿一軟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發現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太太恕罪,奴婢們沒攔住她。”守門的幾個丫鬟手足無措的站在墨竹身後,臉色也很不好看。
梅超風冷冷的道:“什麽事?”
墨竹艱難的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道:“太太,老爺出事了,老爺他……他方才醒過來大發雷霆,好似受了什麽刺激,然後……然後老爺忽然抱住頭慘叫一聲就……就昏了過去……太太,林管家已經去請大夫了,奴婢……奴婢來禀報太太……”
墨竹的聲音很小,還有些發顫,不過梅超風還是聽清了她的話,眉頭不知不覺的皺緊,早上她才見過林海,林海當時身體虛弱,為何突然發狂?
這個世界的規矩很奇怪,如果林海出什麽事,整個林府就會變得弱勢,她自己再強也提高不了林府的地位,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去給林海醫治一下,反正她住內院,林海住外院,大家相安無事的生活就好。
林烨已經清醒過來,梅超風拍拍他的頭微笑,“烨兒睡醒了去找姐姐玩一會兒吧,讓她跟你說說寺廟是什麽樣子的,等娘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
林烨乖巧的點頭,“娘去看看父親吧,我在姐姐那裏等娘回來。娘,父親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娘在,放心吧。”梅超風安撫了林烨幾句,起身往外院走去,看也沒看墨竹一眼,墨竹擦擦額上的冷汗,這才覺得又活了過來,強撐着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追上梅超風的腳步。
林海的房間這時已經是一團亂了,大夫還沒過來,丫鬟婆子裏裏外外的準備着所有能用上的東西,林嬷嬷一把年紀哭的雙眼紅腫,臉上滿是驚慌之色,梅超風忽然覺得把她找回林府做事是不是做錯了?行善積德不是要讓別人過得好嗎?林嬷嬷從回到林府似乎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還不如就讓她跟着家人平靜的養老了。
梅超風踏入房門,沉聲道:“靜下來!你們老爺還病着,受不得吵,都給我出去!”
丫鬟們都停下手上的動作,面面相觑,又看向林嬷嬷,她們畢竟是林海的奴才,此時林海情況又這般嚴重,誰也不敢輕易離開。
林嬷嬷點了下頭,待一衆下人退出房去,哭着跪在了梅超風身前,“太太,奴婢沒用!照顧老爺這幾日,老爺竟無半分起色,如今更是……奴婢……奴婢求太太為老爺診治一番,太太是有福之人,能救治少爺,能為小姐調理身子,說不得也能醫好老爺,太太……”
梅超風繞過她走到床邊,伸手捏住林海的手腕,“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我給他看看。”
“是,是,奴婢梳洗一下,很快就回來伺候。”林嬷嬷經過林烨垂危得治的事莫名對梅超風有一股信任,看她在給林海把脈,也不敢打擾,擦擦眼淚悄聲退了出去。
梅超風仔細感受着脈搏,奇怪的發現林海的脈搏很平穩,和正常人一樣,只是這幾日病了身子虧了些罷了,随便補補就能好,這是怎麽回事?
床上的林海突然睜開雙眼,其中的陰狠看的梅超風一怔,林海被捏住的手腕迅速轉了個彎擺脫梅超風,五指成鈎,反手抓向梅超風!
梅超風下意識的使出桃花島的擒拿手與林海對了一招,後退一步之後才擡眼震驚的瞪着床上坐起的人,“你……”
林海比她更驚訝,睜大雙眼戒備又激動的盯着她,“你是誰?你怎麽會桃花島的功夫?說!”
梅超風咬咬牙,試探着用蘭花拂穴手攻向林海,林海雖沒有內功,但一招一式還是十分敏捷,用的功夫赫然是九陰白骨爪!
梅超風從他的動作表情中看出了熟悉的影子,眼淚奪眶而出,“賊漢子!你活過來了?!”
“賊婆娘?”陳玄風也同樣認出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看她又低頭看向自己,“我的武功沒了?不,我變了個人,你也變了個人,我死了,這……賊婆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太?出什麽事了?大夫來了!”林管家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有些聲音,怕老爺又在發狂,連忙帶人沖了進來。
梅超風勉強鎮定下來,按住陳玄風的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沒事,老爺已經沒事了,你們退下吧,我和老爺有話要說,不得讓任何人打擾。”
“這,太太,老爺病了幾日,越發嚴重了,還是讓大夫看看吧?”
“退下!”
梅超風喝了一聲,林管家胸口一滞,不敢再多話,見老爺确實情況不錯,便帶着下人又退出房門。
梅超風松了口氣,回頭看着陳玄風,只見他呆滞的低着頭,有些擔心,“師兄?”
陳玄風抹了把臉,眼神複雜的看向梅超風,“我現在叫林海?我們在幾百年以後?莫非江南七怪和那臭小子還會妖術不成?”說着,他想到什麽,急忙抓住梅超風的手問道,“我是被那臭小子殺了才到這裏,你怎麽也在這裏?難道他們把你也殺了?這幫該死的東西,讓我看到定要拿讓他們嘗嘗九陰白骨爪的厲害!”
梅超風擦幹眼淚苦笑了下,“師兄,師父不許我們再用九陰白骨爪,不過我臨死前,他老人家說重收我們回桃花島了!師兄,我們現在又是桃花島的弟子了!”
“真的?師父肯原諒我們了?我們又能做師父的弟子了?若華,師父怎麽說的?師父怎麽會原諒了我們?”陳玄風激動的抓着她的雙肩,忽然臉色又變了,聲音都冷了下來,“不對,你說臨死前?你真的死了?誰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梅超風牌賈敏(八)
梅超風先讓下人送了清粥給陳玄風吃,看他面色好了些才将前世陳玄風死去後十幾年的事仔細說了。
陳玄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靜默了許久才頹然的閉上了眼,“你說的沒錯,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走錯一步,再也無法回頭,上天讓我死在個毛頭小子手裏,讓你瞎了眼受那麽多年的苦,都是對我們的懲罰,幸好,幸好師父還肯原諒我們。”
陳玄風的眼睛有些濕潤,他們夫妻倆為了練成九陰真經害死很多人,不是沒有後悔過,只是大錯鑄成,又被江湖追殺,早就沒了退路,又狠不下心自盡,落得前世那般下場當真是咎由自取。
梅超風嘆了口氣,拍拍他的手,“過去的事就別想了,如今我們到了這裏,卻是再也見不到那些人了,恩人、仇人都與我們不相幹,這輩子我們行善積德,希望能彌補一些前世的孽債。”
陳玄風翻看腦中的記憶,臉黑了黑,“這是什麽地方?怎的如此怪異?”
“是啊,這地方規矩太多,和咱們那裏是不相同了,我這些日子也算是妥協了,本來還猶豫要不要想辦法離開林府,現在你成了林府的主人,我倒不必再糾結,玉兒和烨兒兩個孩子我甚是喜愛,往後,他們就是我們的孩子了。”提起林黛玉和林烨,梅超風臉上露出了笑容。
陳玄風一愣,自從他們逃離桃花島,已經很多年沒見梅超風真心的笑過了,如此看來,他們夫妻來到幾百年後的世界确實是佛祖庇佑的好事了!
“如此……我們就好生教養他們,将你我所知的東西盡數教給他們。唉,前世你本可找江南七怪報仇,卻被小師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又中了師父的附骨針……苦了你了。”
“都是報應……”
兩人正說着,外頭就吵雜起來,陳玄風皺眉問了一句,“何人喧嘩?”
林管家靠近門口禀報道,“老爺、太太,是林姨娘求見老爺。”
“林姨娘?”陳玄風回想了一下,臉更黑了,原身林海重病就是因為看清了三個姨娘的真面目,其中這位林姨娘竟收買賈敏的丫鬟差點害死賈敏!現在他的妻子成了賈敏,他怎麽能容忍府裏有這等蛇蠍之人?
當下外面守着的衆人只聽到陳玄風冷如寒冰的聲音,“押下去!将她們三個關進柴房!”
她們三個,指的自然是府中三位姨娘!林管家打了個激靈,連忙叫了兩個婆子把林姨娘押下去,他和林嬷嬷親自調查小少爺和太太病重的始末,自然清楚這三人犯了什麽事,現今老爺大好了,看來是要處置她們了!
林姨娘被抓着胳膊拖了個趔趄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大喊,“老爺!老爺你見見我,我不信你會這麽對我!老爺,我是秋紋啊!老爺……”
屋裏摔了個茶盞,林管家立刻揮手讓人堵了林姨娘的嘴,看着林姨娘一身二等丫鬟的打扮,嘆了口氣。林姨娘定是聽說老爺發狂病重了,急匆匆的想法子跑來尋條生路,結果連老爺的面也沒見到就從禁足變成押進柴房,這一次府裏怕是真的要大清洗了!
陳玄風揉了揉額頭,剛清醒過來還有些虛弱,這會兒已是累了。梅超風扶他躺下,輕聲道:“不必多想,這府裏除了你我與兩個孩子,其他人都是簽了死契的下人,這幾日我已處置了一些,如今不論府中怎麽鬧,是絕不會傳到府外半點的,往後的事待你養好了身子再說。”
陳玄風點點頭,又把林海的記憶在腦中過了一遍,方皺着眉睡了。
梅超風也許性格裏還帶着些沖動,但陳玄風卻向來謹慎處事,因着有梅超風在旁陪伴,他對來到這個世界也接受得更快,養好了身子就開始計劃如何正常的生活下去,首先要做的就是辭官!
即使擁有原主的記憶,他們骨子裏終究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當不了官,當不了官夫人,勉強按照從前行事,只會破綻百出、束縛自己,倒不如直接換個地方換個環境,一切重新開始,所幸天高皇帝遠,這月餘間林府發生的事想要遮掩也容易得很。
之前林海重病跟衙門告了假,又請了幾次大夫,衙門裏也都知道林海身子大虧,有些不好了,于是他辭官的折子很順利就送進了京城,呈到了皇帝的禦案上,且他的上峰在寫折子的時候也提了提,皇帝不疑有他,感嘆了兩句可惜就禦筆一揮批了準!
陳玄風按照記憶迅速同衙門做好交接,之前病着時許多事就是由旁人代管的,此時交接便十分容易,但他畢竟是巡鹽禦史,私底下有些事還要當面禀明皇帝才行,得進京面聖之後才算是徹底脫離官場了。
府中衆人心裏發慌,主子辭了官,又要進京,定是不會帶他們這麽多人的,那他們會被如何安置?人心不穩就容易生亂,林管家發覺後連忙禀告了陳玄風,其實他心裏也有些忐忑,他一家子都在這裏,突然回京,人脈根基算是全斷了,一把年紀要重新來過,想起就心生疲憊。
陳玄風正在同梅超風商定辭官後要去東海尋桃花島,他們對桃花島感情極深,總要去看看那島還在不在,說不定還能找到師父的墓穴。聽了管家的話,他眯了眯眼,說道:“此次進京是為了辭官之事,并不打算在京城久留,你也知道林家人身子都不算好,我同太太想着尋一處養人的地方養養身子,尚未決定定居何處,這裏的宅子莊子是不留了。你同他們說清了,願意跟着的便留在京城老宅,想要離去的便發還賣身契另送豐厚的銀錢讓他們自謀出路。”
林管家震驚的擡起頭,“這……老爺身邊總要人伺候的……”
“到時留幾個人跟着伺候就行了,靜養總要安靜些才好,林管家為林家忙了一輩子,林家不會虧待你的,你回去也同家人商量一下吧,脫了奴籍往後置些産業好生教養兒孫,說不定日後也能成為官家。”
林管家嘴唇動了動,最終嘆了口氣,躬身出去了。聽了老爺前邊的話他還想反駁,想着全家跟去老宅,待老爺選好了定居之處再跟随過去為老爺看宅子,但脫籍……他可以不在乎,幾個孫兒卻不能不在乎,難不成要子子孫孫一直當奴才不成?他邊走邊看着住了十幾年的林府,忍不住老淚縱橫。
屋內梅超風笑看着陳玄風,“沒想到你說起話來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裝的我都看不出來。”
陳玄風笑笑端起茶品了一口,看上去就像個真正的讀書人,“這些師父他老人家都是教過的,只不過師兄弟幾個性子都不算好,也不耐煩給皇帝當牛做馬,怕是只有乘風師弟能适應那等富貴生活。”
“乘風師弟也算是咱們幾個中最幸運的了,唉。”梅超風長長的嘆了口氣,想到她奉師命去尋回幾位師弟,看到他們慘死的慘死、受苦的受苦,再沒曾經的半點風采,而他們都是被自己連累的。
陳玄風沒親眼看到,但聽梅超風的描述也覺得心裏不好受,他拍拍的梅超風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偏院一個新收拾出來的房間,梅超風疑惑的随他進去,擡眼看到裏面供奉的牌位,頓時激動的上前幾步跪倒在地!
香案最上面是黃藥師與馮蘅的牌位,下面一排便是幾位師兄弟與黃蓉的牌位,另有一塊無字的牌位,陳玄風眼神複雜的看着那塊牌位,那是他們曾經害過的人,如今已無法彌補,只能為他們供奉香火了……
“這是我們的師門,日後……總要傳下去的。”
“待找到的桃花島,便将師父、師兄弟們都請回去。”
陳玄風和梅超風故意透露将來居處未定,府中自然大多數人都不願跟着,只有那些無家眷牽挂之人無所謂在哪裏謀生,決定随主子到京城老宅,不管主子去哪,起碼有個老宅可以安身。而三位姨娘一直在柴房關着,剛開始還整日吵鬧,到後來只求能被放出去,發誓再不會害人,陳玄風和梅超風一直沒理會,如今要離開了,便直接讓人将她們三個送去廟裏清修,三人謀害主母、謀害嫡子,罪名很大,連身為貴妾的李姨娘家裏也不敢多說什麽,就這麽定了她們的結局。
幾日後林管家安排好府中衆人,想着給家人脫去奴籍,自己一個人繼續跟随陳玄風,被陳玄風拒絕了,林管家和林嬷嬷年紀大了,哪裏能再四處奔波勞心勞力?陳玄風感念他們對林家的忠心,分別送了他們鋪子和小莊子,只要他們安生過日子,這輩子吃穿是不用愁的。林管家和林嬷嬷雖不舍,卻知道陳玄風的安排是最好的,哭着應下了。
這一次林家遣散奴仆散去了很大一筆銀錢,不帶走的東西都送給了周邊的窮苦人家,一時間林大善人的名聲就在百姓間傳了出去,而林家人也終于登上了進京的大船,緩緩離開揚州。
☆、梅超風牌賈敏(九)
“母親!出大事了,我才在衙門得的消息,如海不知為何竟突然辭了官,此時已是進京了!”賈政匆匆走進西院賈母的住處,緊皺着眉頭顯示出心裏的不痛快。
賈母聞言大驚,險些摔了手中的茶盞,“你說什麽?如海辭官了?他們已經回了京?”
“工部尚書親口說的,還能有假?”賈政點點頭嘆了口氣,轉而又問道,“母親,妹妹近來可有寫信回來?林家這麽大的事竟沒和咱們通個信兒?”
“說來也有三四個月沒來信了,上次心裏提過你那個小外甥身子不大好,莫不是出了什麽事?”賈母越想越覺得林家出了大事,不然林海怎麽會說辭官就辭官?多少人占個閑職都覺得光宗耀祖,林海那等忠君愛國的賢臣若非不得已定不會起了辭官之心!該不會林家唯一的獨苗……去了?
“母親,如今可怎麽是好?消息傳了出來,事情怕是沒轉機了。”
賈母琢磨不出什麽來,連聲催促鴛鴦去安排個人往林府走一趟,瞧瞧他們是不是當真進京了,“真是叫人不省心,這麽大的事你妹妹也不知道先說一聲,家裏沒個老人看着就是不懂事。”
賈政贊同的點頭,“可不是?有母親看着,兒子才能這般舒心,是兒子有福氣。”
賈母聽了方樂呵起來,“就會說好聽的哄我老婆子,你們少氣我幾次就算好的。唉,林家曾五代侯爵,如今卻沒落至此,總歸是人丁太單薄了些,可憐你妹妹嫁了這麽個人家,苦了她了。”
王夫人本在陪賈母說話,見賈政突然跑來說林家的事,不好插嘴,這時才湊趣說了句,“妹妹既已到了京城,往後就能常在母親跟前兒了,母親多疼疼她,往後這福氣怕是享不盡呢!”
賈母聽了面上笑着,心裏卻思量起來,上次賈敏來信說林烨身子不好,詢問京中有何良醫良藥,她沒當回事,莫非賈敏還因此怨上她了?賈母心裏有些不悅,撫着額頭狀似疲倦的半阖上眼,賈政和王夫人見狀識趣的告辭離去,私下裏又議論了幾句,話裏話外确實不大看得起林家了。
賈府的小厮跑到林府外轉了一圈,看見林府的大門和匾額煥然一新,明顯剛打理過,又拉着街上的随口打探了幾句,确定自家姑奶奶一家子都回來了,忙回去找老太太禀報。
陳玄風和梅超風已經到京裏三日了,林府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算是安頓妥當。從揚州到京城坐船行了兩個多月,先前府裏的藥材全被煉成藥丸調理身子,林黛玉和林烨已經去了生産時的不足之症,同正常孩子無異,又練了桃花島的基本功,身子倒靈敏健壯許多。只有陳玄風不急着修煉內功,也沒完全調理好身子,面色蒼白,只等見過皇帝之後再仔細調養,因病請辭,總要有些病态才是,何況進宮面聖說不定還會被太醫診脈,馬虎不得。
梅超風見他安排的謹慎,感嘆他思慮周全,就像當初将秘籍刻在身上一樣,總是比她穩重,索性當了甩手掌櫃,一心教導兩個孩子,其他的都由着陳玄風安排。他們往日貼身伺候之人這一次盡數遣散了,不用再時時壓抑着性子,日子自在許多。
肖嬷嬷領着大丫鬟墨菊進屋,看見梅超風在教導林烨習字,便靜靜站在一旁等待着。
梅超風在紙上寫下十個字,讓林烨先臨摹五遍,記住了再學其他的。林烨習武手上的勁兒大了不少,毛筆拿得穩穩的,神情認真的寫了起來。
梅超風看了一會兒無聲無息的走到堂屋,肖嬷嬷和墨菊也悄悄跟上,梅超風淨了手問,“有何事?”
肖嬷嬷上前一步笑道:“太太,是有人送了請柬,說是太太的娘家,邀您過府一敘。”
墨菊拿出請柬雙手托着送到梅超風面前,梅超風打開掃了一眼,挑挑眉,“明日老爺要進宮面聖,不方便。這樣吧,肖嬷嬷去備些禮送去,改日得了空再說。”
肖嬷嬷垂下眼應是,出門立刻着人去打聽榮國府的情況,看太太這樣子榮國府當真是太太的娘家!可太太為何從沒提過?若同娘家關系差,看着也不像啊!肖嬷嬷搖搖頭,心裏盤算了上中下三個檔次的禮品,只等打探出榮國府的情況再決定送什麽檔次的禮,她從前在京城雖知道有榮國府,可卻沒留意過,只隐約記着是個沒落的世家,爵位都快降沒了。
想到爵位,她冷哼一聲,看向東邊的方向眼中滿是陰冷,既然上天讓她又回到京城,她拼死也要找那算計少爺的人報仇!
墨菊看肖嬷嬷出去了,走到梅超風身後為她打扇,輕聲道:“太太,您覺不覺得肖嬷嬷有些不對勁?奴婢瞧着嬷嬷好似有心事一般,時常皺眉。”
“無需多管,她曾經是京城人士,重歸故土總有些許感嘆。”
墨菊覺得沒那麽簡單,但主子發話了,她自當聽從,對肖嬷嬷的異常只當看不見。
梅超風嘴角微微帶着笑,肖嬷嬷那種神情自然好猜,一老一少哪那麽容易在京城被拐賣?還拐了那麽遠!有仇人是肯定的,她自己雖然要做善事,但手下之人要報仇她也不會攔着,行善行善,除掉惡人不也是行善麽?
榮國府就是一灘散沙,小厮婆子嘴上都沒個把門的,肖嬷嬷派去的打探之人很快就傳回了消息,肖嬷嬷越聽眉皺得越緊,實在沒辦法把主子想象成榮國府出來的姑娘,最後回禀了梅超風,拿了心裏下等的禮送去榮國府,面上規矩不錯就行了。
梅超風也沒想到榮國府這般不堪,這可和她記憶力不太一樣!林府現在的下人都是精挑細選留下的,能力自不用說,肯定不會打探到假消息,那麽就是賈敏離家太久,很多人很多事早就變得不同了,賈母這些年寫信總是誇贊賈政,後來有了賈寶玉又誇得跟個神童一般,看來賈敏是被賈母給忽悠了,還當自己娘家越來越好呢!
“娘,我寫完了,這些字我都認識了。”林烨寫完字從書房走過來,笑聲中帶着一絲絲驕傲。
梅超風無所謂的打發了下人,把“娘家”抛在腦後,笑着随林烨去檢查他的功課,比起賈寶玉,她覺得還是自己兒子更機靈些。
沒一會兒林黛玉也來了,從小丫鬟手裏拿過剛繡好的荷包給梅超風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