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吻在眼淚滴落的地方
第二天,邢修竹醒的很早。天還沒亮,窗外是霧蒙蒙的灰色。
夏灼睡得很熟,臉蛋紅撲撲的,腿架在邢修竹的身上,手臂也搭着,整個人像是樹袋熊一般,把邢修竹抱得嚴嚴實實。邢修竹難得沒把他亂動的手拍開,也沒半點起床的意思,只是沉默地躺在床上,單手枕在脖子後面。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微弱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來,照進邢修竹的眼裏。
天亮了。
邢修竹第一次覺得天亮的太早了,早到他還沒有準備好。他阖上眼,試圖用單薄眼皮來阻擋光亮,卻無濟于事。
邢修竹嘆一口氣,不再多想,從床上起身。
夏灼的半個身體還壓在他的身上,邢修竹一動,夏灼就哼哼起來,緊皺着眉頭,非常不滿自己的大抱枕就這麽跑了,邢修竹臉上的表情霎時柔和下來,伸手塞了個枕頭給他。
夏灼這才滿意了,翻了個身,把枕頭壓在身下。
夏灼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睡得滿頭大汗,這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皮。
火辣強烈的陽光照進來,差點把夏灼的眼睛閃瞎。
夏灼一驚,“騰”地從床上坐起。
他是誰,他在哪裏,他為什麽睡了這麽久?
夏灼眨着眼睛迷瞪了好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哪裏。沒辦法,睡太久了,腦子開機太慢。
夏灼回過神來,第一感覺是不可思議。
按照這太陽的毒辣程度來看,少說也有十一二點了,邢修竹居然沒有叫他???
是天上下紅雨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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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夏灼越想越多,甚至腦補了一場年度大戲,連忙換好衣服跳下床,踩着拖鞋吧唧吧唧跑出房間,還差點滑倒了,就看到邢修竹挺俊的身影站在廚房。
邢修竹背對着,還有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遮擋,夏灼走近了,才看到那個精致的砂鍋,和旁邊各式各樣的鍋碗瓢盆。
邢修竹做的,是夏灼嚷嚷過好久要吃的佛跳牆。
夏灼對這名字稀奇古怪的人類美食情有獨鐘,但這菜制作的步驟太過繁瑣,不是一兩個小時能解決的,夏灼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憐巴巴地大眼睛眨巴着,都沒讓邢修竹心軟。
夏灼甚至揉了揉眼睛,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那就是邢修竹發燒了。
邢修竹異常居家的圍裙,整個人的氣質都柔和下來,瞥一眼站在旁邊呆滞着的夏灼,蹙眉:“別站在這裏,礙事。”
夏灼猛地回過神來,試探着,小心翼翼問道:“你……你怎麽突然做這個了?好麻煩的。”
邢修竹言簡意赅:“想吃。”
語調冷淡,把夏灼心裏那點小期待盡數打碎。
夏灼其實也不敢想,他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是期待邢修竹告訴他不舍得他走,還是問他可不可以留下來。
夏灼起床的晚,佛跳牆的制作已經接近尾聲了。邢修竹把火關掉,又拿蓋子悶了一會兒,這道菜就算是做成了。
夏灼幫忙把砂鍋端到餐桌上,邢修竹還做了些別的菜,全是夏灼愛吃的。
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沉默着,氣氛突然凝滞了,誰都沒有先動筷子。
夏灼有些尴尬,不自覺地捏着自己的耳垂,眼神飄忽不定:“你,你今天,怎麽沒去上班啊?”
“休息。”
……
“那……你早上怎麽沒叫我?”
“忘了。”
……
“你……做佛跳牆做了多久呀?”
“沒多久。”
……
“我……”
夏灼我了半天,再沒想到別的話題,一時有些尴尬。邢修竹默默垂下眼眸:“吃飯不要說話。”
夏灼撇撇嘴,不再說什麽,乖乖拿起筷子。
佛跳牆做的又軟又爛,雞腿的鮮,豬蹄的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全都炸裂在夏灼的口腔裏。
百般滋味。
夏灼驀地有些想哭。
眼淚含在眼眶裏,夏灼下意識地低頭,不想讓邢修竹看到。
“邢修竹……”
他的嘴唇翕動着,聲音在顫,“我要走了。”
“嗯。”
邢修竹低低地應了聲,嗓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骨節分明的手緊扣在筷子上,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顫抖。
他本想再說幾句,又像是失語了一般,只能發出“嗯”這個不用張口就能發出的最簡單的詞語。
“啪嗒。”
夏灼的眼淚滴在了桌子上。
像是應景似的,刺眼的白光閃過,一人出現在了邢修竹的家中。
那是個須發斑白的老人,花白的胡子快拖到地上去了,他撫了下自己的長胡子,鼻子動了動。
“好香!”
是食物的香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桃花妖聞了想大吃一斤的程度!
夏灼反應過來,跳到老人身邊:“族長爺爺!”
族長咳嗽兩聲,勉強把快要掉下來的口水咽回去,瞪着眼睛看向夏灼:“夏灼,你太不像話了!”
他吹胡子瞪眼,一個個數落着夏灼的“罪行”:“從家裏跑出去就算了,跑到人類家裏來,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還在人類面前亂用法力!”
說着,他伸手,敲了敲夏灼的腦袋:“你是嫌自己活的不夠長是嗎???”
夏灼捂着腦袋,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比起邢修竹的寵溺有度,族長敲上去,真的只剩下疼了。
“我不是我沒有!”
“你哪裏不是哪裏沒有!”
族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別和我狡辯,還不快跟我回去!”
夏灼委屈地撇嘴,族長才驀地想起面前還有一個人來,他看着仍舊坐在餐桌旁邊的邢修竹,恢複到威嚴的模樣,朝着他鞠了一躬:“家裏小孩兒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沒關系。”
邢修竹淡淡點頭,從餐桌邊站起,走到夏灼身邊。
“快走吧。”
趁他還沒有反悔。
一句話,不知怎的,就戳中了夏灼的哭穴,他被邢修竹催着離開太多回了。
夏灼上前兩步,直接抱住了邢修竹的腰,發洩一般,汪地一聲哭了出來:“嗚嗚嗚嗚嗚!我不想走!嗚嗚嗚!”
邢修竹的手指僵硬着,想要環住夏灼,但最終只是直直地放下。
他皺起眉頭,語氣裏帶着幾分嫌棄:“你的眼淚全蹭我手上了。”
完了,夏灼內心一驚,馬上止住了哭,連抽泣都憋住了。
他光輝靓麗的形象沒了!
“傻孩子,走了。”
族長摸摸夏灼的腦袋,“你都麻煩人家夠多了,是時候說再見了。”
“噢……哦。”
夏灼擦幹了淚,眼睛還是紅通通的。
“……再,再見。”
他說。
他的心裏在打鼓。
真的能再見嗎?
邢修竹的聲音過了片刻才傳來:“再見。”
族長又向邢修竹道了遍謝,閉眼催動咒語。
在兩人消失的前一秒,突然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完了忘了問了!剛剛那是什麽東西!那麽香!!!”
邢修竹:“……”
一陣白光閃過,他們從邢修竹的面前徹底消失了。桌子上的菜還是溫熱的,四周卻安靜了下來。
寂靜地,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邢修竹望着夏灼顯示的地方,半晌。
低頭,薄薄的嘴唇貼在手背,吻在夏灼眼淚滴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