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寧谧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垃圾,說話從來不自量力,在這裏還要幾年,是不是能有命回去都不一定。她知道太多的事,這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夠比死人更會保守秘密。

與其讓人一年一年的挂念還不如一次傷心徹底。

一個危險的念頭浮現,她想,深山裏信號不好,能夠打出去電話都算幸運。山路崎岖,交通也不方便。這意味着什麽?這些不便是否恰好在給她方便?

以前沒進李家的時候一直是周俊負責監督她,日常出行都要打招呼才行。

周俊是老油條,恨不得全身都是心眼,她鬥不過。

現在明目張膽出來踏青,沒有人跟着。就算她突然打聲招呼離隊,只要及時回來,應該也不會引起懷疑。就算不能及時回來,深山老林走丢個把人也合情合理吧?只要按套路被尋到就可以了。

寧谧謹小慎微了好幾年,這也是頭一次這麽大膽。

她不想瞻前顧後,天已經亮了,一旦猶豫到下午回程,那說什麽都是白搭。

輕手輕腳回房,碰見王思茹下床。

對方揉了揉眼,打着呵欠說:“寧谧,你今天起得好早。”

寧谧想了想說:“上午不是集體爬山,我不去了,我有別的事。”

“你跟劉赟說了嗎?”

“還沒有,準備天亮大家都醒了再打電話,我先給你說一聲,把大家擔心我。”她說着便開始收拾東西,包裏的零食和備用藥都拿出來,直留下一身換洗的衣服,“這些你分給大家。”

王思茹滿眼的疑問,“你收拾了東西要去哪?”

“我……”她頓了下,“我叔叔來接我,說家裏有事。我爺爺身體一直不好……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不想外人知道。”

“這樣啊,那你快走吧,我跟班長說就行了,平安到家告訴我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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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谧點頭,拎着東西便腳步匆匆的消失在霧蒙蒙的清晨。

山路寂靜沒有行人,遠處只聽到微弱的雞鳴狗吠。

她腎上腺激素忽增,心和膽仿佛懸着。

一直逃到鎮子裏她才松了口氣,臉上逐漸浮出笑容,排隊購票,依照次序上大巴車。

車裏老太太老頭竊竊私語,大叔亮着嗓子毫無忌諱的打電話,她走到奶孩子的婦人面前坐下。

對方瞟她一眼,旁邊讓了讓。

出來時沒有多想,穿着藍色中長衛衣加深色緊身牛仔褲,盡管小白鞋全是污漬,但是與周遭也格格不入。頭發因為風霜有些潮濕,挽起綁上去。

抱胸靠着車窗,稍微一放松就睡了過去。

車子到站,乘客有秩序的下車,中年男司機回頭發現熟睡的寧谧,走過去拍拍她。

寧谧揉揉眼,聽對方說:“醒醒,車子到站了。”

她提行李下來,直接奔去高鐵站,到這時才有時間喝一口熱水。

已經是下午,腹中饑腸辘辘,手機裏有一條未讀短信,劉赟發來的,還有兩個未接,一個是他另一個是王思茹打的。

劉赟問她是否已經到家,有空回他電話。

寧谧怕他找不到人報給導員,趕緊回了——

“不好意思,手機一直沒帶身上,剛看見。”

“可算是回電話了……沒什麽事吧,怎麽天還沒亮突然回家了?”

“我叔叔過來接,家裏有些急事。”

劉赟也沒有多問,寒暄兩句旁的挂斷。

九水鎮的木牌樓近在眼前,寧谧緊了緊手裏的行李包欣慰一笑。

終于回來了,雖然不是時候。

她剛提步,忽然見黑色越野車緩緩停下。

車門“刷”一下拉開。

看清來人,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周俊手裏拎着件衣服,抖開披到她身上,“你這次真是糊塗了。”

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你怎麽找到我的!”

“手機裏有定位……本來不想這麽防着你的,結果你還是讓大家失望了。”

說話間車裏又下來個女人,穿着酒紅色高跟鞋,“噠噠噠”走到寧谧跟前,擡手就是一巴掌。

寧谧只偏了偏頭,咬住牙什麽也沒說。

對方氣急敗壞說:“你以為我們都有閑情逸致陪你躲貓貓?我勸你識相!我跟周俊做了七八個小時的車,挨了老板一路罵!再有下次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周俊拉開她,冷着臉說:“你先冷靜冷靜,臉上留了傷回李家怎麽交代?”

“交代?現在已經捅了簍子了,”耿秋霞大嚷,“都是你慣的,周俊,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業務能力!”

說着拉住寧谧,語氣粗魯:“你現在立馬滾上車,我可不會周先生憐香惜玉那套。”

本就是周俊失職,當下說話自然也不好硬氣,沉聲勸解寧谧:“上車,有什麽事到車裏說,這裏人多眼雜。”

寧谧的眼淚呼啦一下落下,“周俊、周俊”她啞着嗓子疊聲求道:“我都到這裏了,你就讓進去看一眼吧?好不好?求求你,我求你,我保證馬上就出來……”

周俊手上一愣,立時不忍心。

耿秋霞見狀怒吼:“周俊,你魔怔了!還不趕緊拉上去!”

她說着沖司機使眼色,車裏立馬下來兩個穿黑色衣服的保镖,困住寧谧的雙手,使力拖拽。也不管會不會傷到她。

周俊此時就是寧谧的救命稻草,她搖着頭不松手,拽住他的衣袖含淚看去,“周俊、周先生……你幫我求情,好不好……”

周俊心中抱歉,別開眼不忍看她。

寧谧心中瞬間冰涼,她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以為這幾年的朝夕相處之後,周俊會對她存在幾分不忍心,結果證明她錯了,大錯特錯。

她應該丢掉手機再回來的,是的,應該丢掉手機的。

寧谧最後看了眼九水鎮街道裏面的場景,似乎聽到一連串的炮竹聲……她是一顆棋子,沒有人權可言,最起碼在這群人裏,她無能為力。

私家車就算順着山路連夜往回趕也趕不上學校回程的大巴。

折騰了足足一天,寧谧已經沒有絲毫力氣,頭昏昏沉沉不适。

周俊拿棉棒擦拭她嘴角的血跡。

寧谧忍了忍,嫌惡的撇開頭。

他嘆了口氣:“你為什麽非要這麽倔強,順服點就不會挨打了。”

“能馴服的是畜生,我是人,天生有反骨。”她盯着他說。

耿秋霞聞言回頭看她,浪蹄子,在這演什麽貞潔烈女。

周俊扔了手中棉棒, “你原本挺會虛以委蛇,只是每次碰到親情就冷靜不下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乖乖聽話,你的家人怎麽會過上安生的日子……你如果一直想不開,會有人替代你受罪。你知道後果是什麽……”

寧谧瞪他,惡狠狠道:“你敢!”

周俊苦笑:“不是我敢不敢,是老板敢不敢。”

寧谧咬牙看他許久,最後只能妥協,低着頭任他處理傷口。

耿秋霞嘆了口氣,說:“你也別怪我對你下手太狠,吃這口飯就得端起來這個飯碗。周先生說的沒錯,變壞人容易,想洗白沒那麽容易,你如果撒手不管了,還有你最在乎的人在。”

寧谧垂頭不語。

她繼續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不記得當初自己艱難的時候誰幫你了?做人要知恩圖報,你再怎麽着,也賴不去養育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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