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寧谧停頓數秒, 擡起眼輕輕看過去, 兩人視線交織,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怎麽想怎麽覺得他的話暧昧, 又一想,別自作多情,他以前不都是愛這麽打趣自己?實在是被他調戲慣了, 寧谧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胡咧咧。

雖然有些不自在, 還是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說:“周俊以後再打電話你不用接,我看見了回過去就可以了。”

說完就見他表情有些不對勁,住了嘴, 想幾秒又說:“周俊沒事就愛打電話,其實沒什麽事,我怕你接了讓你煩心。”

李東放垂着眼睇她,還是沒有說話。

寧谧不知道再說什麽, 低下頭,瞧見沙發上躺着一根頭發,輕手輕腳捏起來。

“那個……”她漸漸坐不住, 李東放不說話也不走人,兩人沉默的站着着實不對勁,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開車回來不累嗎?”

他沉默半天才平靜說:“不累。”

“……”她只好說, “我……有點累。”

“休息吧,”他頓了一會兒才發話,站直身軀, 放下交疊的手,語氣難得軟了一些,“有什麽需要叫我。”

她連連點頭。

越來越覺得他平易近人,難不成還真是熟人好說話?

李東放從寧谧房間出來,順手幫她帶上門。

張明昆這會兒正跟老爺子在一樓說話,發消息讓他過去。

他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裏面的對話——

“讓寧谧去長一長見識也行,這種事你跟東放商量吧,我年紀大了,不用什麽事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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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沒關門,李東放直接進去,看了眼張明昆,“什麽事?”

張明昆轉過身說:“企業年慶,高層董事都參加,還有多年的合作夥伴。我想着,要不要讓寧谧露個臉,好歹也是以後的企業繼承人。”

李東放看向老爺子,“爸,這事你怎麽看?”

“也別你們兩個商量,也得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見。”

李東放說:“我沒什麽意見,本來就交給姐夫的。讓我下來一趟我還當什麽大事。”

張明昆說:“是有個事要跟你說一說,我自己拿不定主意。”

李東放笑:“這幾年不都是你自己拿主意不喜歡我插手,怎麽忽然就問起我了,肯定沒好事。”

張明昆臉色尴尬,看了老爺子一眼。

寧谧鎖上門,癱軟到床上,眼皮子沉重到睜不開,意識卻不肯放過她。翻了個身,直勾勾的看着墨綠色的北歐風牆布。下面印着白色的英文“DREAM”。寧谧閉上眼情不自禁浮現出李東放的臉,她今夜看樣子是無法有個好dream了。

手機“叮咚”一聲,進來消息。

不是系統消息的聲音,顯然有人找她。

寧谧糾結了會兒,害怕是周俊,所以不敢看。

猶豫的這幾秒遭到了狂轟亂炸,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成熟男人幹的事。

起身從衣服兜裏拿出來手機,點開聊天軟件。

昵稱“一朵雲”在找她,是班長劉赟的小號,頭像是一朵在藍天下的白雲。

【好幾天不上課了,你是要放飛自我嗎?】

後面是一連串的問號,其餘十幾條都是一個大手指,一動一動的在戳她。

寧谧盯着屏幕笑了笑,她給對方備注的是“小屁孩”,不知道他知道了會是什麽表情。

想了想說:【不是沒課嗎?】

那邊回複的很迅速:【誰告訴你的?】

【……】

【命你明天來上課。】

說話內容頗有幾分霸道總裁。對于上課這任務最近她産生了幾分懈怠,尤其是從學校被田軍帶走以後。思來想去,身份都是假的,學歷自然也是假的,等到這邊的事了結,對她來說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然技多不壓身,多一點知識可以豐富自己,但沒有學歷證明說什麽都白搭,更沒有人會給她學位。所以跟着李東放吃喝玩樂是虛度光陰,在學校也是虛度光陰。

進李家前怕被查出來什麽,一直用假身份,進李家後還是假身份,寧谧都不知道以後自己能夠去做什麽,指望周俊把她送出國開始新的生活還不如指望自己多學習一些農業知識,以後尋找一個偏遠窮困、信息不發達的山村,開幾畝荒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麽一想,似乎還很美,比不上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最起碼也能采一采野花,悠然的看一看雲卷雲舒吧。

小劉司機照舊開着大衆帕薩特送她去學校,雖然開的車子不貴,但能夠達到專車專送的學生還是不多的。王思茹不了解寧谧之前一直以為她僅僅是個土豪二代,沒想到寧谧家裏還有個公司要繼承。

劉赟看見寧谧出現在教室裏的時候狠狠松了口氣,招手叫她,王思茹幫她占了座。

她剛坐下,劉赟遞過來本書:“晚上記得上這節課。”

寧谧掃了一眼,這都已經到一個學期的第十五周了,竟然還有新課要開?她記得自己上大學那會兒第十七周左右的時候,基本都結課了。

高數老師在黑板上板書,在寧谧的印象裏,這是她遇見的老師裏最敬業的一個,因為大學的老師現在十個得有九個半是用投影儀的,記得曾經一個她很崇拜的老師說過,對于一個老師來講,板書是最基本的要求,而現在大學裏的絕大部分老師都只會在講臺上念PPT,而PPT是否是老師自己的作品都未可知。

下課鈴響,寧谧合上課本,他們讨論晚飯吃什麽。

劉赟看了看時間,晚上七點的課,只有一個小時吃飯,寧谧正神游天外,聽他問:“咱們去吃什麽?”

“咱們?”寧谧忍不住看王思茹。

王思茹貼過來說:“班長跟咱們一起吃飯,九點下了課留在教室打牌,你要不要一起?”

寧谧想了想,時間有些晚,可不想再發生被田軍擄走的事情,搖頭:“你們玩吧,年輕人禁得住折騰。”

王思茹頭幾次聽她說你們這些年輕人雲雲的時候還覺得奇怪,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商量好去三餐吃飯,寧谧、王思茹和劉赟以及幾個寧谧并不經常說話的同學一起往餐廳走。

她肚子不舒服,腳步便走慢了一些,王思茹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餓了,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很快把她甩幾米遠。

不知不覺後面就剩下劉赟和她。

寧谧低頭走路,聽他詢問:“這幾天去哪玩了,沒在學校碰見你。”

“就在家裏,”寧谧看了眼王思茹的背影,“這姑娘今天怎麽像個餓死鬼似的,也不等等我。”

劉赟腼腆的笑了一下,什麽也沒回答。

校區不小,走過去少說得十五分鐘,寧谧走的鼻子尖輕微冒汗。

六點是吃飯人最多的時間點,食堂裏人山人海,隊伍非常長,寧谧跟着王思茹去買雞排飯。

王思茹跟寧谧并排站着,笑咪咪看着她,寧谧毛骨悚然,“今天是你不正常還是我不正常?”

王思茹說:“你沒看出來嗎?”

“我看出來什麽啊?”

“劉赟想泡你。”

“啊?”寧谧下意識往劉赟那邊打量,他打好飯端着盤子回去,跟別人說了兩句又去買東西,她收回視線。

“我又不是茶……”

“可你是妞兒啊。”

寧谧白她一眼,正色說:“劉赟不是有女朋友嗎?”

“都說有,但是沒見過。我猜是異地戀吧。”她回憶起來,“自從有一次喝醉酒哭了一場以後就沒再聽大家提過了。”

寧谧忍不住點評:“你們就是日子過得太悠閑了,像我一樣的話,就沒時間矯情了。”

“你哪不悠閑?這周也就今天瞧見你來上課了。”

寧谧不知道該怎麽給她說,每個人都有煩惱,只是他們的世界單純簡單,無非是作業做不完的煩惱,期末考試的煩惱,再有就是挂科和戀愛的煩惱。

他們這時候覺得每天平淡毫無意義,想趕緊走出社會實現抱負,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大學的生活絕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劉赟買了幾杯奶茶,遞給寧谧。

她再看劉赟不禁便有些多心,難不成真像王思茹所說?今年是本命年啊,也不排除桃花真的這麽旺。

不過這種事劉赟本人都沒說什麽,寧谧打算把王思茹的話當成是個笑話,聽了自戀自戀就成了。相對于周俊這個存在,寧谧反而對劉赟沒有那麽排斥。哪個小年輕還沒有少男懷春的時候。

上課前王思茹要去廁所,她站在教室門口等,這會兒學生吃了飯紛紛趕來,走廊裏有些擁堵,她抱着課本站在門外,迎面走來位男人,差點撞上。

寧谧擡頭掃了一眼,不認識。

對方往她懷裏的書掃了一眼,眉頭皺皺,默不作聲進門。

王思茹這時候出來,她只留意到這個男人有些奇怪,視線在自己身上似乎停駐了幾秒,但是她也沒有在意。

剛坐定,老師開始講課,低沉舒緩的男聲響起:“有些人大概是第一次來上課,所以見了老師不認識,剛才進門碰見招呼都不知道打。”

寧谧聞言一愣,下意識就想起來剛才在門口碰見的那個同學,穿着件立領的短袖,黑色長褲,運動鞋,走路很随意。她已經不記得長什麽樣子。

忍不住悄聲對王思茹說:“借你眼鏡用用。”

“你近視嗎?”

“稍微有點,座位太靠後了,看不見黑板。”

“公共課本來就人多。來晚了就得往前坐,我好不容易占了這麽好一個位置。玩手機絕對安全。”

寧谧捏起來眼鏡往講臺一瞧,喃喃道:“好尴尬。”

“怎麽了?”王思茹不解。

“剛才門口等你的時候,跟老師迎面撞上了,怪不得他看了我一眼……”

“搞了半天說的是你。”

寧谧讪笑:“真巧。”

她剛放下眼鏡,就聽老師說要提問,下一秒就指着她說:“最後一排,藍白相間、橫條紋衛衣的那個長發姑娘起來回答一下。”

寧谧愣了一秒,慌張地問王思茹:“問題是什麽?”

王思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老師含着笑問:“上節課來上課了嗎?”

寧谧硬着頭皮說:“來了。”

“真的來了?”

“……嗯。”

“那怎麽不會回答?我上節課講過了。”

寧谧心想就算說自己沒聽見問題讓他重複一遍仍舊不知道答案,還是別問了,其實就算讓上節課來了的人回答也不一定有人能夠複述出來。

純粹是她剛才連老師都沒認出來,所以故意被刁難了。

陳閑州也沒說什麽,擺手讓她坐下,把筆記本拿出來,打開投影儀說:“從今兒開始我也學習別的老師開始點名,原以為大家都是大學生了,自制力很強,不會再像初高中學生學習一樣,需要在屁股後面耳提面命。”

教室裏一陣起哄。

寧谧被搞得面紅耳赤的,好半天沒下去。

劉赟遞了張紙條過來,寧谧遲疑着打開——

“六個班在一起上課,沒多少人會認識你,這麽多學生老師根本記不住,過幾天也就忘了。”

寧谧撇了撇嘴,“就是學生多才丢人……”

他又寫了什麽遞過來,寧谧看了一眼沒回複,王思茹湊過來低聲念出來,嬉笑着打趣。

現在寧谧一不小心成了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也不敢再有什麽動作,認真聽了兩個小時的課。

九點多從學校出來,剛走到校門口就看見李東放的白色車子。她看了眼車牌,還以為自己認錯了。

李東放在臨時停車位裏側的馬路牙子邊、排成排的白桦樹下站着,影子在路燈下拉得颀長。這時瞧見她招了招手。

寧谧走近,忍不住問:“怎麽是你來接,小劉叔叔呢?”

“沒讓他接。”他探手脫下來她背上的書包扔到後車坐,打開前門讓她上車。

這麽周到的伺候讓寧谧受寵若驚,有些不适應,悄悄打量他。

他揚起下巴,沖她吩咐:“上車,愣什麽呢。”

她反應過來,趕緊收回視線。

“今天學了什麽?”

寧谧腦子裏空空的,随口說:“二重積分學完了,開始學傅裏葉級數……”

他淡淡“嗯”了聲,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擡手放了一首悠遠的純音樂。

寧谧默不作聲聽完,“這是什麽,很好聽。”

“《Der letzte Mohikaner 》”李東放看看她,翻譯了一遍,“《最後的莫西幹人》”

寧谧沒有聽說過這首音樂,但是依舊阻擋不了它好聽,忍不住說:“聽起來很大氣,天高海闊,心胸跟着開朗了,好像站在制高點俯瞰世人,宇宙浩大,人類渺小……但是又有點淡淡的凄涼憂傷。”

李東放點頭:“去年跟林佑走川藏線的時候,天天聽這首曲子,在那種地方配上這首音樂,絕了。”

“就你們兩個嗎?”

“跟着車隊。”

寧谧對此很感興趣,忍不住問:“可以跟我講一講嗎?”

“我倆都是騎行愛好者,我們一開始打算自己走,到康定的時候林佑虛了,他以前出任務的時候傷過膝蓋,怕出意外就加了車隊。我們白天騎行晚上休息,不知不覺走了整整一個月。”

“我以前倒是聽說過,但身邊的人都是敢想不敢做……一遭下來是不是很辛苦?”

“穿着沖鋒衣不透氣,一開始騎行很熱,裏面的衣服能擰出水,到了夜幕降臨氣溫驟降,衣服濕噠噠的,特別冷。到旅館找到一杯熱水喝都很滿足。不過能找到旅館還算幸運,有一次趕上下雨,就在路邊廢棄的小屋子裏搭帳篷,黑燈瞎胡的将就了一晚上,壓縮餅幹硬得硌牙。”

紅路燈路口他停下車,看了她一眼,見她似乎很有興致,多談了兩句:“進入西藏,需要翻高山、跨急流,路途艱辛,基本沒有單槍匹馬的。每年十月份到次年三月份人不多,這個月份路上人漸漸開始多了。周邊有城鎮的時候,我們就會拐過去買補給。我和林佑準備的睡袋也比較給力,所以晚上沒怎麽挨凍。”

寧谧神往,看着他握方向盤的手指,愣愣的說:“我也想去,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他笑了一下,“你一個女孩子受不了那份罪。”

說完想到寧谧的身世,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他頓了幾秒,望着她說:“真這麽想去?”

“嗯。”

他笑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此時看起來像個孩子,不免心軟:“有時間可以考慮開車自駕游一趟,買着鍋碗瓢盆,路上自己做飯,叫上林佑,他手藝好。在車裏大家也不會挨凍。”

“你要帶我去嗎?”寧谧看他。

“你說呢?”

她柔柔笑了下,“真的嗎?”

李東放從她嘴角收回視線,認真開車,“自然。”

她還真有幾分蠢蠢欲動,可能生性就比較喜歡探險,喜歡大自然,喜歡藍天白雲、一望無際。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等到李東放兌現承諾,等到帶她走一遭川藏線的那天。

想到這對自己漂泊不定的命運又有幾分無奈,眼眶不由濕潤。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這一章,也算二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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