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陌上如玉 08
院子裏的蟬在盡情地嘶叫着,子期醒了過來,他扶着腰從床榻上起身。子期把衣衫褪去,看到腰間清晰的有着幾道紅痕,觸目驚心。
子期拿過清涼藥塗抹在上面,重新換過衣衫之後,坐在窗前,把昨日裏塗抹掉的畫像展開。
身騎白馬,氣宇軒揚。
無論是敵國還是本國,那個人都被稱之為是白馬将軍,也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
昔日他游歷國家的時候和白馬将軍不期而遇,兩人志同道合,攜手同游天下。游遍國家之後,子期歸家,而白馬将軍去了邊塞。後來,子期成了探花,那人成了白馬将軍。二人曾約定,三十年後,二人辭官,一起隐居。
只是,天命難違。
子期重新展開宣紙,畫了兩幅畫像。
兩幅畫像,面孔一模一樣。只是一個身騎白馬,一個手擊珊瑚樹。
子期的目光在兩幅畫上游移,而後把兩幅畫都折起,放在書架上的最底處。而後子期随手抽出一本書,走到院子裏,躺在案榻上。日光下,子期籠罩在其中,恍若虛幻。
子期似是在專注的看着那本攤開的書,只是許久也未翻過一頁。
玉镯轉動。
子期突然聽到表妹系統的聲音,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表妹系統抓心撓肺,期期艾艾的開口問子期,問什麽時候見皇帝呢。
子期淡然一笑:“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安心即可。”
表妹系統瞬間傻眼。
為啥咧?表妹系統覺得自己這麽些天的抓耳撓腮都成了笑話。這麽些天來,子期就只是赴宴,然後再赴宴,現在皇帝要選妃立後舉國皆知,子期腫麽就不急呢?它的積分腫麽破?
謝老爺拿着一壺酒,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兒子,你知道不?全京都的世家集體看大夫,外面盛傳他們惹到不祥之物了,哈哈哈,可笑死爹了,來,我們慶祝慶祝。”
子期把書拿起,和表妹系統說道:“不用等到明天。”
表妹系統一臉懵逼,為啥咧?
正當表妹系統想繼續問的時候,萬人迷系統已經切斷聯系。
“表妹系統不要忘記系統的六項準則。”
表妹系統瞬間被吓到了,嘴硬的回了一句:“我就是問問。”
寵妃系統便開口問表妹系統,它以前的宿主是如何攻略表哥的。
表妹系統閉嘴不說,寵妃系統卻起勁的問,最終被寵妃系統問煩的表妹系統爆出一句:上船戲。
玉镯內一片寂靜。
此時,子期看着花式找理由喝酒的謝老爺說道:“太爺又睡了吧?”
說着,子期把酒從謝老爺手裏拿走。
謝老爺無辜的眨眼睛看子期。
子期堅決的沒收了。
管家突然走了進來,謝老爺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向管家說道:“老徐,子期沒收了我的酒?”
“老爺,都啥時候,還酒不酒的,外面聖旨來了。”
“啥聖旨?”謝老爺還在向管家問着,子期把酒壺給了管家,“徐叔,看好酒,不要讓老爺喝。”
說罷,便走出院子。
不出子期所料,那聖旨是宣他入宮。謝老爺和管家看着跟着太監走了的子期,愣了半刻鐘。
“老徐,我不是聽錯了吧?”謝老爺邊說便從管家手裏把酒壺拿了去。
“沒聽錯,老爺,你怎麽把酒壺又端走了?”管家氣的直跳腳。
“啊呀,我這不得壓壓驚嗎?”謝老爺已經拿着酒壺一溜煙的跑走了。
管家看着愈發活潑的謝老爺,有些好笑,有些釋然。
乾慶宮。
李邺喚過宮女。
“換套常服。”
李邺選了一套鑲嵌紫金邊的月白色衣衫,貴氣中帶着款款的風雅之氣。
“給朕梳頭。”
梳頭太監立馬跪在李邺腳邊,為李邺解開束帶,散發之後,用從交至山引來的泉水打濕頭發,而後用織錦擦幹,才開始精細地為李邺梳頭。
“這個束帶。”太監端了數十條束帶讓李邺過目,李邺一眼就看中了那條紫金色的束帶。
換上月白色衣衫,戴上紫金色束帶和頭冠,李邺看着等身鏡子裏的自己,恰似一個翩翩少年郎。
李邺皺了下眉頭,眉目間那股青澀立即消失,一股郁氣充斥其中。
“來人,給朕重新梳洗,換那套的天青色衣衫。”
李邺慣常用的宮女和太監立馬跪在一邊,“陛下饒命……”
李邺一把扯下腰帶,“把這兩個人帶走。”
立馬又侍衛把宮女和太監拉走了,新的梳頭太監和服侍宮女立馬上前給李邺重新裝扮。
李邺看了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賞,以後就你們來服侍朕。”
新走馬上任的太監和宮女感激地跪在一邊。
“行了。”李邺朝一邊的宣旨太監問道:“人在何處?”
宣旨太監立馬上前回禀:“在文華閣側殿候着。上了什麽茶?”
“雨前龍井。”
“換。”李邺停頓了一下,“換成龍湖雀舌。”
“藕粉桂花糕、棗花糕、蜜糖、棗泥山藥糕、黃金栗子糕……”李邺念了七道糕點的名字,立馬有茶水房太監把茶點換掉。
文華閣側殿,子期看了眼面前被重新呈上的糕點和茶水,茶水房的太監立馬躬身道:“陛下公務繁忙,午時之後宣召,請公子稍作等候,先吃些糕點充充饑。”
子期點了點頭,昨晚晚睡,今早未食,确是有些饑腸辘辘了。
每個糕點都是拇指大小,一口吞下的量。七道糕點,每個三枚。子期便撚了每個糕點吃了一個,唯獨蜜糖未食用。
子期略微有些感到口渴,便把茶杯端起,放在鼻尖聞了一下,便放置一邊。
子期剛剛放下茶杯,李邺便進來了。
“表弟,多年未見,你已經長這麽高了。”
子期剛剛起身行禮,李邺已經阻止道:“無須多禮,只當是話家常。”李邺甚是親近的走在子期對面坐下。
兩人寒暄過後,李邺開口說道:“聽聞表弟和表叔昨日去赴了長公主的宴?”
子期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朕聽說你用一副畫換了長公主的《獅子圖》,表弟出門游歷多年,畫技居然如此精湛,真是可喜可賀。”子期搖了搖頭:“并非我畫技精湛。”
“表弟為何如此過謙?”
子期便說道:“那幅畫是我游歷黎北郡所畫,當時正值饑荒,秋蝗泛濫,當地官府沒有開倉,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成為流民。我只不過是畫了當時的情景而已。”
李邺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住。那是一場人吃人的饑荒,是去年三月份發生的事情,當時農民起義,父皇派了官兵鎮壓,血洗黎北郡。
今日此時,他才知道那場農民起義背後的真相。
而在他當政的三年,各地流民無數,有多起農民起義發生,當時他只覺得這些農民都是吃飽了撐的,才找事。
原來居然是吃不飽的原因。
李邺對子期的游歷故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子期便把游歷的事情講給李邺聽。
兩人說這話,天已經是從太陽正當中到月至高空。
“世家居然如此不堪?”李邺憤恨不已。
從前他只覺得世家金貴,不過是鬥富攀比,崇尚清談治典,只做清流,不做濁官的原則下,這些人不過是恃才傲物些,心底還是好的,犯錯也是有限的。然而從子期的種種游歷來看,哪些世家簡直就是無異于國家蠹蟲。
“周旋清談阖闾,無救于世道之陵遲。”子期給這些當官卻天天清談不處理政事的世家下了個明确的定義。
李邺苦笑了一下。
比他還小的表弟卻比他這個重生的皇帝,看世道看的還清楚,他可真是慚愧。
“寡人慚愧啊。”子期卻說道:“陛下居于宮牆之內,就該有朝臣為你查明世間民情。”
“表弟,你也知道這些朝臣的面目,朕怎麽敢信?可是朕不得不信。”
“美酒華服,佳人相伴,馬不能騎,手不能提,敵在外,不能禦,民在內,不能安,這就是世家舉薦的德才兼備的人嗎?”子期反問道。
李邺深以為意。
所謂舉薦的那些德才兼備的人才,皆是世家推舉出來的只願做清流之官的人。
“那寡人該怎麽辦呢?”
“我聽說,有德者未必有才,有才者未必有孝名,未有孝名便不能舉薦,陛下不如頒布《求賢令》,以才取人。”
李邺深思片刻,看着子期的目光,深沉地說道:“為國家大計,社稷安穩計,朕定要頒布《求賢令》。”
“還望表弟幫我。”李邺露出渴望的眼神。
“我不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