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陌上如玉 16

子期回道:“非汝之願,便是不美。”九轉玉镯發出一個細微的聲響。

馬車是宮中規格最低的馬車空間極小,僅容許兩人置身其中。

兩人一說話,夏揚的手指就輕輕擦過子期的嘴唇,他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角舔了舔,他的嘴角兀自綻開一抹笑容,那笑容如同罂粟綻開在黑暗之中,鬼魅。

夏揚用幽深地眼神看向子期,那眼神仿佛在說,啊,多麽美味。

夏揚的眼神密密麻麻地纏繞着子期,如張網一般,讓子期逃脫不了。

子期卻避開夏揚的眼神,倚在車壁上,假寐。

子期轉動九轉玉镯的時候,萬人迷系統打開了結界。

表妹系統情緒空前高昂:宿主,快說出你的故事。啊,不對,快說出你的疑惑,讓美貌兼智慧的本系統幫你解答。

子期:夏揚的來歷。

表妹系統瞬間耷拉着腦袋:這個真幫不了你。

萬人迷系統:你有什麽懷疑的?

子期:他不是李邺。

萬人迷系統:你懷疑他。

子期:他是不是和我一樣。

萬人迷系統:不可能,他身上沒有系統。

表妹系統突然插入一句:我們的宿主有不少是穿越的,他是不是穿越的?也不對,一般穿越的都會刻意的和原主保持一致。

子期:穿越,什麽意思?

表妹系統給子期詳細解釋。

子期:我們叫古代人,那現代人和我們有哪些不同?

表妹系統再次給子期解釋,現代人的生活和習俗、思想和愛好等等。

子期:他不是現代人,他身上有明顯的皇室跋扈之氣。

萬人迷系統:重生或者是附身,或者是多重人格,都有可能。

子期:重生,附身,多重人格,何解?

萬人迷系統:拿皇帝做例子,重生是指李邺死去又重新回到他的身體內,回到小時候或者生前的某個時刻。附身是其他的人進入到皇帝的身體。多重人格則是指李邺因為某種緣故,而分裂出兩種或多種非常不同的人格,通常主人格不知道另外一個人格的存在,而另外的人格了解主人格,并且和主人格的特質幾乎相反。

子期沉吟:他的性格瘋狂而冷酷,與李邺謹慎而多情恰好相對。

萬人迷系統:多重人格?

子期心中有了判斷。

只容許兩人坐下的馬車一路暢通,最終停在榮華殿外。

夏揚朝子期伸出手,他的眼神順着子期的手腕攀爬到子期眼中,好似在說:請握住我的手。

子期卻只身跳下馬車。

夏揚的長臂從馬車裏伸出,挽住子期的腰。

子期回首,定定地看着夏揚。

“我已經配合過陛下演了一場戲。”子期的話半虛半實,卻讓夏揚暗中吃驚。

夏揚收回手臂,下了馬車,笑着和子期說道:“多謝配合。”

子期不具體說是配合皇帝站在高臺上演戲,還是在茶樓裏演戲。

夏揚也不繼續追問。

子期和夏揚四目相對,此時此刻,二人彼此之間似乎是心知肚明,似乎又是在互相試探。

榮華殿內,諸多大臣已經分坐兩邊。

夏揚和子期便一前一後,走進了朝花節晚宴。

夏揚坐到正位,子期卻走到一側,并不進入宴席。

晚宴歌舞不休,諸大臣看夏揚和平日大不相同,加上夏揚與民同樂,這些大臣們便漸漸放開心思,兀自歡樂。

子期看着這群不知所謂的世家大臣們,不期然地想起在沸水裏享受着的青蛙。

宴席過半,夏揚突然開口說道:“各位,你們的兒子回家之後,變好了不少吧?”

諸大臣見夏揚臉上帶笑,又加上離宮前都被封了官職,心早就歸順了一半。想着陛下大概是要聽些奉承之詞,便開口對皇帝歌功頌德。

夏揚卻冷冷一笑:“諸位好像謝錯了人,你們兒子們的恩人啊,是子期公子。”

諸大臣愕然。

子期的目光越過諸大臣,和夏揚隔空對視。

夏揚卻又接着說道:“你們說,我該給這位不想入官場的子期什麽獎賞?”

“你們都說說,暢所欲言。”

在摸不清夏揚想要試探什麽的時候,靜觀其變不是子期的态度,他便開口拒絕。

夏揚也不繼續逼迫,他開口道:“既然子期這麽高義,那就改天再說。”

宴席結束,月至半空。

諸位大臣已經絡繹離開。

夏三攔住子期:“子期公子,我們陛下在乾慶宮召見您,跟我走吧。”

子期略加沉吟,點點頭。

路至半途,有一清麗宮女提着一盒食物,在路邊等着。看到夏三,眼中閃着激動。子期看到便了然。“夏三,你過去吧。”

“謝謝公子。”油滑的夏三這句謝謝倒是真心實意。

“秋三,你填一下肚子。”清麗宮女一邊把食盒打開,一邊說着:“我聽小葉子說,你這一天就忙着朝花節的事情,我想着你一定是沒吃飯,想着宴席散了能在這裏碰見你也好。”

夏三匆匆吃過一些,便一抹嘴。朝清麗宮女一笑:“天冷,你快點回去休息。”

清麗宮女提着食盒離開,夏三便折返,繼續送子期。

穿過一道長廊,子期便好似不經意地問道:“秋三?這是你原名,誰給你改了名字。”

夏三心情正好,也覺得子期公子待人一視同仁,很是親近。便說道:“這是陛下賜的名。”還把改名當天的故事删删減減的說了一些。

子期颔首,原來如此。

走至乾慶宮,夏三便止步。

乾慶宮裏的正廳上,無一個宮女太監,只有擺着、展着的無數從皇帝私庫裏取出的名人字畫。每一幅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放在外面,都是價值千金難得的。

子期進到乾慶宮的瞬間,眼睛便被閃了一下。

夏揚從無數字畫的背後走出,“挑吧,這些朕給你的賞賜。”

這是字畫都是仿着子期的品味挑選出來的,無論如何,夏揚想着子期再高潔,他的答案也無非是不喜歡,亦或者是勉為其難的挑出一副。

卻未料到,子期的下一句話石破驚天。“你是夏揚。”

子期深深地看着夏揚的眼神,夏揚卻沒有被叫破真身的窘迫,連眼神都沒有躲閃。反而是從內心深處生出狂喜。

“你是怎麽知道的?”夏揚走到子期面前。

“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夏揚和你的手段如出一轍,不,你收斂了很多,也高明了很多,更猖狂了許多。”

“我本來只是懷疑,後來得知你為秋三改名為夏三,便确認了。”

“你不怕我特意僞裝成夏揚?”“你是個驕傲的人,不屑于僞裝扮演別人。”

和一般的人不同,叫破真身便會被毀屍滅跡。子期從夏揚的行事中判斷,叫破他的身份,反而有利于他下一步行動。

“赫赫有名,是罄竹難書吧。”夏揚面對着唯一一個能識破他的人,有着很濃的談心和好感。多少年了,這是唯一一個能叫破也敢叫破他真身的人。夏揚,夏揚,這個名字,有多少年,多少歲月,沒人叫過了。久到,他都需要提醒自己,他的名字叫夏揚。

“征伐無度,暴虐無道,沉湎酒色,興役土木,任意淫烝,逞情殺戮,27 歲縱欲酗酒而至暴斃。這是歷史為我做的注解,哈哈哈,是不是可笑可悲?”夏揚的眼中浸入一滴眼淚。

“可嘆可憫。”子期卻道。

“你真的這樣想的?”夏揚止住狂笑。

“你不害怕我?”“我也不同情你。”子期平靜地看着夏揚的眼神道。

夏揚的幼年悲壯而慘烈,因為貌醜而遭受嫌棄。皇宮之內,處處捧高踩低,夏揚受盡了皇宮內太監宮女的洩憤,十歲之前,夏揚從無見過皇帝,十歲之後,夏揚這個被遺棄的皇子被發現,在隆重的宴席上,夏揚見到了皇帝的排場和威嚴,萬民跪拜。從那一刻,夏揚便開始

謀劃做皇帝,他智謀過人,在諸多皇子中殺出,在 24 歲的時候登基為皇。登基之後,施展了許多良策,及至後來,似乎是喪失人生的希望,便開始捉弄大臣,也捉弄自己,最後成為一個暴斃而死,也是罪有餘辜。

子期熟谙這段歷史,夏揚是個很獨特的人物,子期曾經在游學的時候研究過,并且把自己代入其中。

夏揚看似冷酷,心中卻總是憤恨着。若是他,便不會如此。

他和夏揚,即便身處同樣處境,走出的路不一樣。

子期平靜地看着夏揚。

夏揚卻不以為忤,多少年,無論是他身居高位,還是受挫之時,所有落入他身上的目光都是各懷深意,從未有一個人如同子期一般,平靜地不摻雜任何情緒的看他。

“也許在我幼年遇到你,我不會成為一個暴君。”夏揚有些感慨的說道。

“來人,拿酒。”

無數大壇大壇的酒被送了進來。

夏揚一壇,子期一盞。

夏揚一邊喝酒,一邊說着他那被歷史扭曲的故事。

酒香四溢,夏揚已然沉醉,就連靈魂也輕飄飄的。

李邺醒了過來。

“表弟?”

子期把酒盞放在一邊,“你醒了?”

子期研究過夏揚,知道他的優點和缺點。從最初叫破夏揚的名字開始,子期便一步一步設計,最終,驗證了他最初的想法,是附身而非人格分裂。

李邺:“我出來了?”李邺心中的驚喜把哪些悲涼掩蓋住。

子期道:“說一說是什麽情況?”

李邺便一五一十講述了。

子期心中有一個疑惑,便出口問道:“你是不是重生的?”李邺茫然。“重生?”

子期解釋道:“你的心好似飽經滄桑,你應該不是原來的李邺,是不是……”子期提示着。

李邺眼神迷茫的說道:“朕,朕死過一次,又活了過來。”

至此,所有疑惑都可以得到解釋。

“你是如何進入這個身體,你們一般什麽時候交換?”

李邺搖搖頭。“寡人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月末寡人本可以出來,卻在茶樓裏看到……”李邺突然止住。

子期頓時明了夏揚的那場茶館 “看戲”的目的為何。

子期抓住李邺的話頭,接着分析道:“假如說你和他的靈魂都是一個月交換的話,你因為受到打擊,他的靈魂便能趁虛而入。而他嗜酒,靈魂失控,你和原身有着天然性的親近,便取代他了。”“陛下,為今之計便是您振作起來,不讓他趁虛而入。”

李邺的眼神空洞的望向子期。

“子期啊子期,你真是出乎朕意料。”

“你更出乎我意料。”子期回道。

夏揚的能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既然如此,朕便讓你再出乎意料一次。既然這滿室的字畫你不想要,朕便賞賜你後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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